她们没有回头,完全依靠声音的指挥,一片片疾风箭雨不断地朝着下面射去,沈寒莳的身体在城墙上跃动。

几乎是数十个变身,才能腾起几尺,但是很快又会因为下一波的箭雨而滑下两步。

我对他的武功太了解,他还能支撑多久我也很清楚,我更明白他的性格,那种勇往无前的果敢。

在此刻,他是心无旁骛的,只要下了决心,他就一定要达到。

他对“沈家军”发自内心的爱,为了避免真正的大战,他会忘却一切也要上这城楼。

当责任超越性命的时候,人会无畏无惧,抛去性命。

我相信现在的他,肯定已经忘记了对我说过的话,为我保重,为我保护好自己。因为我也经历过抉择,也在这样的情形下,轻易地放弃了承诺。

他忘记了,不代表我就能让他这么去做。

又一波箭雨射来,沈寒莳手腕一抖,长枪瞬间插入城墙壁,身体悬在半空。

动作很快,身体就往上窜起。

这个动作很冒险,因为他的枪就是他的盾,当枪成为借力点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能以枪为盾,护卫自己的身体。

果然,城头上响起了呐喊声,“快,射他!”

箭,更急了。

沈寒莳腾身的同时,脚尖一踢,枪飞起。他在空快如闪电躲着,手腕伸出,枪再度入手。

这一个动作,城楼之下无数人欢呼着。他那潇洒的姿态,太激发人斗志了。

相比之下,城楼上射箭的人迟疑了,这欢呼声引动的,又何止是城楼下的人,这些人也曾经是“沈家军”,也曾经是他的手下,昔日自己的首领这般纵横疆场,谁人不信服?

眼见着沈寒莳越来越靠近城搂,再有十余尺就可以到达城楼之上了。

“放箭、放箭、放箭!”叫声也越来越急切。

我知道,现在才是沈寒莳最艰难的时刻,越靠近城头,能够躲闪的机会越渺小,危险也越大。

此刻的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城楼之上,就是现在!

最后五步,沈寒莳跃起,我也飞掠而起。

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我跳到城楼之上,手劲气弹出,数道劲气从指尖射出,几名士兵当即倒地。我手掌摊开,接住落下的弓,另外一只手指抓住羽箭,十余支羽箭架上,射出。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全部在眨眼间完成,在这慌乱的城楼上,没有人看到我的动作,士兵无声倒下,在本就惨烈的斗争下,也没有人关注。

我的箭射出,破空厉啸,度极快,若是在平时只怕早就被人听见,但在喊杀震天的战场,这声音早就被掩盖无形。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箭没入人群之后的指挥者的胸膛,刹那间人影倒下,没有了声息。

而她们身前的士兵们,还在等待着发号施令,没有声音不放箭。

时间,犹如静止了,人群,也仿佛静止了。

唯一还在动的,是城墙上那个纵跃的人影——沈寒莳。

他一气呵成,身体直冲而起,踩上了城楼。

直到这个时候,城楼上的士兵才恍然觉醒,朝着他举起了手的弓箭,但是这样的距离之下,弓箭实在太难发挥作用。

沈寒莳的枪尖扫过,一道光影耀眼,面前的士兵倒飞而出,躺倒在地面上。

他几乎未曾看一眼,肩头上的软梯从城楼上甩下,城楼之下欢呼声涌动,死士们顺着软梯开始攀爬。

虽然指挥者都死了,但沈寒莳登上城楼带来的威胁感,让士兵们开始朝他涌去,誓死守卫自己的城楼,决不能让城下的人攀上。

现在的沈寒莳,一个人面对着无数的刀剑,还要守护身后的软梯。人群潮涌,所有的目标只有一个,沈寒莳。

我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只能在偶尔倒下的人影缝隙,看到一抹银白色。

他的衣衫,始终是夺目而闪亮的,我知道,他不愿意伤害昔日的士兵,他只是在兵刃上灌注了真气,把人制住。

但是这样对他而言消耗太大,一个人的真气有限,何况才刚刚经历过一场苦斗上城墙,有要面对无数兵刃。

他手下留情,对方却没有。

我抛下手的弓箭,腾身而起,再也不掩藏自己的行踪。

人在空,手剑已灌注真气,一道气浪飞舞在空,沈寒莳身前的人,被这强大的气浪推送着,纷纷倒地不起。

人影落下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目光,一笑。

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他守护着那道软梯,我守护着他。

“这一次,君命你听不听?”我看着他,开口。

他点头,“听。”

我站到了他的身前,他没有和我争抢,以身体牢牢守护着那道软梯。

不再多言,也不需要说什么,我手的剑扬起,冲着面前的士兵,冷然的声音飘荡在城墙的上空,“我以‘泽兰’帝王端木煌吟的名义下令,停止交战。”

士兵迟疑着,城楼之下,已是欢呼震天,“皇上!”

“皇上!!”

“皇上!!!”

身先士卒的将军,独占万军的皇上,我与沈寒莳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心理力量,城楼之下的士气高涨着,叫喊着,直冲云霄。

天边已浮现出淡淡的蓝色,黎明即将到来。

面前的士兵在一步步后退着,我的声音又一次飘荡。“我以帝君之名,命令‘泽兰’士兵放下武器。”

面前的士兵已无法再与我的气势抗衡,他们不敢看我的眼睛,甚至下意识地软了力量,松了手。

城楼之上,我一人面对着汹涌的人潮,每当我踏前一步,她们就后退数步。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从下面传来,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朕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当啷!”有人的手一松,武器落了地。

这声音就像是打破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无数涟漪,伴随着这个声音,又是数个清脆的武器落地声。

我的心头略微有些放松,最凶险的阶段,似乎已经过去了。

忽然间,我的耳边听到了一阵鼓声,战鼓声!

催促进攻的战鼓声,我抬头看去,城楼的最高处,有人正拼命地挥舞着鼓槌,沉重的战鼓声震荡在心间。

该死的,居然还有人!

我看到了主将的红色战袍在风飞舞。

这个人,就是古非临口那个裘将军吗?

我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身为主将,居然没有率领全军在阵前,而是躲在队后,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

所有的罪孽,都是她一手造成的,今日我势必要杀了她,祭我“泽兰”所有将士的亡魂。

我面前的士兵,在这阵鼓声,再度扬起了武器,脸上是决绝无悔。

☆、帝后联手

帝后联手

我的手挥起、落下,抵挡着面前的进攻,而我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那个引起这场疯狂战争的人。

我想要过去杀了她,但是现在不能,我要保护寒莳,我只能等。

我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人显然也不想轻易地放过我,我能看到她同样越过人群,落在我身上的仇恨目光。

在与我目光相触的瞬间,她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带着凌冽的杀气,朝着我与沈寒莳所在的位置逼了过来。

在我们的人登上城楼之前,杀了我们,这就是她简单的想法。

她的度非常快,从那最高处一跃而下,口高呼着:“我以将军的身份命令你们,杀了这假冒帝君的叛徒贼子!”

人群再度前冲,我奋力地挥开他们,努力拖延着时间。但我若要靠近她,却还是距离不够,因为我不能抛下守护的沈寒莳。

就这么十余步的距离,被人群阻隔。她在人群之后叫嚣着,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疯狂,“杀了他们,只要他们死了,群龙无首之下,他们必败,为了我们‘泽兰’,杀了他们两个!”

依然有人裹足不前,迟疑着。

我往前踏出一步,“朕是假冒的吗?朕以帝王身份,敢身先士卒登上城楼,你口的帝王呢?为什么连露面都不敢,何谈与百姓共存亡!?”

我的声音更加沉稳,也更加威严,隔着人群与她对峙着,稳稳地将她压制下来。

她恼羞成怒,大声喊着:“上!杀了她!”

可士兵,依然在犹豫。

她猛地抽出手的剑,朝着身前的人劈去,“战场之上,军令如山,再敢退者下场和她一样。”

士兵的眼全是惊恐,不敢后退,呆呆地望着她。

沈寒莳视自己的将士如手足,才换来了爱戴,士兵也是同样,一向是主帅在前,他们跟从在后。更别说在战场之上杀自己的手下将士!

沈寒莳在我身后一声大吼,“有种你就自己上,伤害自己的士兵,你算什么将军!若你敢来,沈寒莳与你赌命一战!”

那裘将军一声冷笑,“天族的叛徒,根本没资格和我对战。”

话语间、眼神,完完全全的色厉内荏。

就冲着这句话,我相信她真的是雅的手下。“落葵”人手并不多,雅却将他们安排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指挥作战、引导百官,都是出自雅的安排。

她得不到的,也不让我得到,如果守不住“泽兰”,她就毁掉“泽兰”!

“紫苑”与“白蔻”的死士爬上了墙头,我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沈寒莳终于放开了软梯,他带着凛冽的怒火,枪尖遥指裘将军,“你,可敢与我一战?”

如天神般的男儿,那一声吼,无人敢挡。

我听到对面的人群里,有人情不自禁地轻轻叫了声,“沈将军。”

那是多年的崇敬,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无法为敌。

这一声,我听到了,裘将军也听到了。

她的眼闪过怒火,手的剑刺出,穿透了那名士兵的胸膛,带着鲜血滴答而下,她疯狂地叫嚷着,“阵前投敌,杀!”

沈寒莳的周身燃烧着浓烈的怒火,却被我拦在了身后,我冷笑看着那个女人,“你根本没有军心,却妄想统治三军。就像你母亲,觊觎着天族第一长老的位置,最终却也只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她身体一愣,眼爆发着疯狂的火焰,“我和你拼了!”

一道剑影射出,直扑我的身体。

我以话激她,要的就是这个动作。

剑到面门,我手腕一抖,将她的剑引向一旁,一指点出,她的肩头瞬间迸出血花,剑脱手落地。

“下令,鸣金。”我冷冷地看着她,“如果你还要命的话。”

她看着我,嘴角忽然划过一道诡异的笑容。肩头一撞,硬生生地撞向我的剑尖,“独活剑”生生切过她的肩膀,一条胳膊落了地。

而她,以断臂之痛,换取了身体的逃脱,又落回了人群之后。

她疯狂地抢过一名士兵手的枪,胡乱地挥舞着,“上、给我上,杀、杀了他们!”

不断有士兵倒下,瞬间因为她的动作而飞出无数血花。

当她第二次刺出枪的时候,一杆银枪如电,比她的动作更快,没入她的胸膛。

她单手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后退、后退,跌坐在地,口不断奔涌着鲜血,却是疯狂地朝着我们笑着,“想让我下令鸣金,不可能!我告诉你,这里所有的校官都是我的人,如果有人敢不前,格杀勿论!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结果,哈哈哈……”

她的气息已是越来越弱,眼却是满满的兴奋,她在期待着,期待着两军对战死伤无数的结果。

她与雅,是一样的人。

我的视线扫过她,“我告诉你,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阴谋绝不会得逞。”

我飞掠而起,跃上城楼最高处,声音从城楼之上直传而下,“‘泽兰’三军将士听令,裘将军犯上作乱,已经伏诛,朕以帝君之令,三军后撤,任何人胆敢违抗朕的命令再进攻,格杀勿论。”

那汹涌向前的军潮立即有了遏制的势态,齐刷刷地回头看着,看着站在城楼上最高处的我。

我知道,她们不想战。

但是人群,一个个方阵里,立即就传出了反对的声音,“她是假的,不能听、不准听!”

我知道,所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我赌的只有士兵的不战之心,她们的**越强烈,那些人的命令也就越无济于事,我现在只能等待,等待士兵的反应。

“‘泽兰’将士听令,我以左相之名,下令所有士兵听命于帝王,后撤。”古非临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叫嚷着,但是她不是练武之人,那声音叫的都哑了,也只有一部分人听到。

军阵有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开始骚动。但此刻军阵里有人开始狂吼,制止着士兵的骚动,甚至与裘将军一样,挥舞着手的剑,将想要后退的士兵砍倒在地。

我的目光扫过方才的位置,裘将军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咬牙看着我,脸上还是那疯狂的笑意。

她不甘心,不甘心去死,她在等结果,她要看着“泽兰”损失惨重,士兵互相残杀。

战与退,都只在士兵的心念之间,若是战意已决,现在就算是鸣金也唤不回她们。

我唯有赌她们不想战!

但是这考虑,需要时间,也需要有人挑动她们。但是我,已无能为力。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衣袂破空声,我侧脸看去,一道金色的人影乘风而来,落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站在这城楼最高最显眼的地方。

“我以‘泽兰’凤后容成凤衣的身份起誓,她是帝君端木煌吟,所有‘泽兰’士兵后撤,回城!”清朗的男子之声,秀雅端庄的容颜,金色在风闪耀,最为华丽的衣衫下,是久违的容颜身姿。

凤衣……

暌违许久的人,忽然间出现,竟然有些梦幻的不像真的。

他的手握上我的掌心,将我的手高高举起,朝着城楼之下朗声:“帝后之令,三军后撤!”

“是凤后!”

“凤后的话,不可能是假的。”

“帝后同时下令,我们要听令的!”

容成凤衣,“泽兰”的凤后,也是这些年来真正的掌权者,上朝是他、祭天是他、巡城是他,他才是“泽兰”最核心的人物,让人最为敬仰的人。

容成凤衣的命令,无疑打消了士兵心头最后一点疑虑,他证实了我的身份,也就让我的命令成为最至高无上的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