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所受的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加上年轻恢复的快,几天之后就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了——单间病房那可是很稀缺的资源。尽管丁逸的母亲纪云劝她在医院继续休养一段时间,说自己可以帮忙说说再通融一下,但卫紫考虑到十一长假已经结束,同期的学员都已经回单位报到,就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强烈要求出院。

出院的当天,丁、沈两家祖孙三代齐到场,宴请卫紫母女,算是再次表示感谢。十来个人把一个大包房占的满满当当,加上漂亮宝贝沈隽的明星效应,整个场合过年一般。

何灵素年近五十,自然看得出深浅轻重,之前虽然心疼女儿的伤势,到此心底也为对方的诚意感慨一番,只是看到他们几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触景生情之下难免有些郁郁。

纪云和她邻座,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虽不知道原因,不过看母女俩独自在京,丝毫没有提到卫紫的爸爸,也略微猜得出一些。于是她一边给何灵素添菜一边笑着问道:“按说咱们也算同行,专业虽然不同,忙碌程度都是差不多的,怎么你就有功夫把个女儿养的文静乖巧又懂事,我就养出了个泼猴子,现在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何灵素听她这么说,赶紧客气道:“懂事什么呀,不过是个傻丫头。”

……

谈起各自的女儿来,话题自然就多了。那边丁逸把孩子交给丈夫沈长东,就一直缠着卫紫说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摸了个底儿掉。

卫紫禁不住人家一直把她当恩人看,带些腼腆对丁逸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最后差点让人把孩子抱走,还是多亏你来得及时,你可真厉害。”丁逸一脚一个把人踢翻在地的场景,现在她都记忆忧新,当时只感觉像是功夫片里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丁逸苗条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那么大的力量。

丁逸嘻嘻一笑:“我就算再能打,没有你先把她们绊住,孩子也早被偷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卫紫猛点头,杨霜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却只是嘴皮子功夫,跟武怡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武怡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样子,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但眼前的这位丁大小姐,不仅说话的时候机关枪发射一般,身手更是帅到毙了。

嘴笨,身手也不灵活的卫紫,向来就崇拜这种强人,再谈下去就有当某人粉丝的潜质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几招防身术?”丁逸想到了之前魏华靖的提议,带着丝兴奋问卫紫。

沈长东正在喂儿子吃东西,听到老婆大人在这边试图改行当教头,眉头皱了皱道:“就算你闲着没事儿,人家哪里会有功夫陪你胡闹?”

“怎么能叫胡闹?难道你不觉得阿紫长这么漂亮,学防身术很有必要吗?”丁逸翻了个白眼,冷战不是还没结束吗,干吗接人家的话?!

沈长东面不改色:“你想当人家师父,那就是自认为功夫还不错了,那怎么连儿子都弄丢?还要靠一点都不能打的卫紫才把他找回来?”

丁逸气得满脸通红,好小子,他这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了!不禁冷笑:“好呀,既然你觉得我没用,那以后孩子跟你!半夜喂奶也是你来!”看他能不能变身超级奶爸。

“胡搅蛮缠,”在丁逸爆发前沈长东凑过去把孩子放在丁逸怀里,丁逸下意识地接过去,不想沈长东就势低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魏华靖能在国内待几天?你想害了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丁逸习惯性地还要反对:“你以为我还真要靠他不可,我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可抬眼看到沈长东不赞同的眼神,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啊,不过这学功夫呢,也不用急在一时,阿紫你现在刚刚毕业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健身,那样再顺便切磋切磋也行。”丁逸自说自话地来了个大转折,除了沈长东谁也不明白为什么。

至于卫紫,对丁逸要教她防身术的事情本就感到意外,虽然很羡慕她的身手,可想到自己那么笨,肯定是学不好的。到时候自己吃苦头还是小事,浪费人家时间就不对了,见对方盛意拳拳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听到丁逸忽然改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放弃了做教头,丁逸对卫紫的兴趣仍然不减,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女,尤其是卫紫这样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美女。

“阿紫,你有没有男朋友?”丁逸开始盘问,之前人家在病床上躺着,这类问题是不好开口的,现在好歹也算熟悉了,女人的八卦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沈长东摇摇头,决定抱儿子出去透透气,免得他过早接触到人性黑暗的一面。

卫紫脸上飞红:“没有啦。”呃,丁逸问问题好,好开门见山!

“哈哈,”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交浅言深,可还是遏制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看到卫紫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卫紫脸上的颜色更浓,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丁逸又补问了一句:“是魏华靖那种类型的吗?”如果是,她还真要叹气,那不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组合嘛!

“呃,”卫紫听明白后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我喜欢斯文和气的,最好还很文质彬彬。”长大了 ,她已经不敢再随意跟人讲述她的“天使论”,主要是她跟别人对同一名词的理解相差甚远,而她又不擅长详细解释。

丁逸嘴角可疑地抽动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事情并不都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文质彬彬的类型呢,也会有他自身的不足。”

看到卫紫听的认真,丁逸还要继续开讲,却被门外沈长东的喊声打断:“快把尿不湿拿过来!”

恶,这个小讨债鬼,他就不能控制一下不要随时随地大小便吗?!丁逸出离愤怒,却还是不得不照办,认命地带着东西冲出门外。

如此一折腾,直到最后卫紫被送回单位宿舍,也不知道丁逸接下来要讲什么,算了,哪天见面再详细问吧。

文质彬彬的类型会有什么不足呢?卫紫有些死心眼,上楼直到打开宿舍的门,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开门之后看到的情形,则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轰了出去——高婷婷正和一个男生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窗帘撒入室内,将两人对面执手相视的姿势定格成了爱情电影的宣传海报。

卫紫一手拎包一手拿着钥匙愣在当场,等到两人听到动静回头,卫紫更是吓得险些连包都提不住,那个男生居然是李磊!而她所知道的是,高婷婷在来单位之前就有男朋友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应该是李磊。

卫紫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要扭头出门,却被高婷婷喊住:“阿紫回来了呀,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就算不用我去接你,也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假期你不在,我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真是不好意思。”说着竟然开始收拾屋子,还喊旁边的李磊帮忙。

看着两人都很自然的样子,卫紫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走,可她的尴尬还停留在脸上不曾褪去,抬头和李磊的视线接触,发现他有些闪躲地低下头去,卫紫的不自在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怎么着?你们两个不用我来介绍吧!”高婷婷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交流,眼睛眯了眯,笑嘻嘻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李磊也笑开了“卫紫你伤好了吗?现在咱们同期的学员都在传你勇斗人贩子的事情,你可真勇敢!”

卫紫带些羞意:“那是大家传的夸张了,其实我除了挨打,并没帮上什么忙。”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在单位成了名人,还真是非她所愿。

“呵呵,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了,其它的都好说。”高婷婷很善解人意,接过卫紫的包帮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你不在,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呢,”说话的时候羞涩地看了眼旁边的李磊,李磊也是呵呵地笑着,听高婷婷继续说下去:“跟李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卫紫闻言轮番打量着两人,饶是她比较迟钝,也感受到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柔情蜜意,虽然对高婷婷之前的感情事件有些疑问,卫紫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赶紧奉上真挚笑容:“真的吗?那就恭喜你们两个啦!”他们两个男的俊女的俏,看起来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送走了李磊之后,卫紫总觉得高婷婷应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看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吃零食,做面膜,上网,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歌曲,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样子。

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可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如果不愿意说的话,她也没有武怡那种挖掘八卦的胆量和本事。

想起那些八卦的室友,卫紫至今还有些头疼。那天在医院她们非要逼问自己到底有多少奸情,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实说,她们就要严刑拷打了。

结果如实说了和任南华以及时远的来往,卫紫还是被她们“拷打”了一番,理由是她居然这么晚才告诉她们,并七嘴八舌地讨论霸道男任南华和温柔男时远PK,哪个会胜出,刘晓菁居然和武怡还下了赌注。

只有杨霜在一旁放冷风:“小心你们赔的血本无归!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会成功。”

“为什么?”三人齐问,就连卫紫也有些吃惊,她的事情,杨霜为什么比自己还要笃定。至于武怡和刘晓菁,虽然战况胶着,也还是不敢忽视杨霜的智慧,或者说乌鸦嘴亦可,因为她有“小巫婆”之称,预言奇准。

“不为什么,不信的话,走着瞧好了!”杨霜开始摆酷,几人了解她的脾气,也就放弃盘问,卫紫因此才逃过一劫。

将心比心,对于高婷婷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卫紫自然也不会随便乱问。

可就在当天晚上,高婷婷的电话疯响了起来,她几次看了看都没接,最后干脆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捂在被子里。

不多时,宿舍的座机又响了,卫紫看向高婷婷,发现她充耳不闻,只得自己接了电话。

“喂?”卫紫小声地开口,因为紧张,声音有些走样。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似年轻男人的清朗。

“啊?”听到声音陌生,卫紫马上猜到对方是误会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卫紫,请问您找谁?”

“哦,”对方去除了声音里的一丝怒气,略微客气道:“麻烦你把电话给高婷婷。”

虽然听到对方是在请求,卫紫却莫明觉得自己是在接受命令一样,正要把电话拿开给高婷婷,对面又传来一句:“告诉她如果敢不接电话,后果自负。”

卫紫无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捂着话筒把对方的原话传给高婷婷。

只见高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开口竟然温柔无比:“你干什么一直打呀,我刚才在洗澡,听到电话响泡沫都没冲干净就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因为高婷婷已经抱着电话蒙着头躲进了被子。

这个室友还真是有点奇怪,卫紫心里纳闷,随后马上又摇摇头不再多想,明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呢,可一定要精神抖擞地去!

第二天卫紫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下楼买了早饭,顺便给高婷婷带了一份,吃饭的时候闲聊:“咱们都是属于政治部,那就是经常能看到葛主任了?”想起那个能唱又能跳的葛主任,卫紫就有些头皮发麻,那次醉酒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堪回首了。

高婷婷看她一眼:“怎么会?葛主任主管整个政治部,办公厅的人跟他接触还多些,你们翻译室,还有我们社刊室,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除非开大会,见他一面都难。”

还好还好,卫紫顿觉心里一阵轻松,一口吞下了个肉包子。

“像我们室,也就是有什么采访活动才能找机会见到大头儿们,我刚进去他们欺生,给我分配的都是些校对呀,排版呀什么的,都是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因为岗位不同,高婷婷觉得跟卫紫抱怨这些她也不能理解,不过找个人,尤其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吐吐苦水也是不错的。

卫紫咬着包子听她讲话,心里想不接触大头儿那是好事儿呀,又怕高婷婷嘲笑她胆小怕事,只是跟着一起点头,也不便说些什么。

“你们呢,要想出头就要练好口语翻译,这样有外宾到来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而接待外宾的都是到一定级别的领导,表现的好,机会也就来了。”高婷婷指点着卫紫。

“啊?”卫紫险些被包子噎到,那她还是努力走笔译方向好了。

三十二

上班第一天,并没有卫紫想像中的那样激动人心,因为她已经错过了最开始的迎新大会,一切报到手续完成后,就被翻译室的主任杨杰直接带走了。

杨杰带着她和几个办公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在卫紫重复了无数遍自我介绍之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英文组是最大的一个组,办公室也最宽敞,卫紫你以后就在这里了。”杨杰说完把卫紫带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前:“小潘,这名新同志就交给你带了,尽快让她上手,也能缓解你们的压力。卫紫,潘慧以后就是你的师傅,叫潘姐吧。”

卫紫冲她甜甜一笑“潘姐您好。”妈妈教的,礼多人不怪。果然对方也冲她和善地笑笑,然后带着她收拾办公桌以及领办公用品。

卫紫听杨杰说自己的任务是尽快上手好缓解英文组的工作压力,分外上心,不停地问自己该干什么,可一整天过去了,组长和潘姐除了让她熟悉规章制度外并没有派什么活给她,看大家也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

实在闲着没事,卫紫就尽量抢些打水擦桌子的活计,大家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感觉好玩,有人就逗她:“小卫,你在家也这么勤快吗?”

第一次被人叫“小卫”称呼,卫紫一时没能习惯,等到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啦,因为我妈妈很勤快。”母亲性子急,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有时候会无法忍受自己抢过去干。

“我看也是,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哪能干这些。”另一个人吃吃笑着“小潘你有福气了,咱们组好久没进新人了。”

潘慧但笑不语,听到这话才开口:“你们这群老女人嫉妒人家还是怎样?卫紫这孩子是很不错嘛。”

不过现在说什么话都还早,大家嘻哈一笑也就散开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摊。

一连几天卫紫都没有接触到翻译的具体内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外加跑腿取送文件,卫紫开始着急了,趁着午休的功夫单独找到潘慧发问:“潘姐,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潘慧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干活吗?”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打赌她最多有三天的热度,没想到一个星期快过去了,她干活的热情居然有增无减,让少数人开始改变看法了。

“不是的,”卫紫在脑子里斟琢该如何表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杨主任不是说大家都很忙吗,我什么时候能帮上忙?”

“这个呀,卫紫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翻译工作并不是定时定量的,有时候会特别忙,忙的再多一倍的人都干不完,可有时候又会很闲,闲到没活儿干,目前呢,就是那个比较闲的阶段。”潘慧看到卫紫略微带些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我们对翻译工作的要求很高,你这段时间也不会没事儿干,过几天组长有空了就会安排业务培训的。”

“真的吗?”卫紫闻言一喜,通过这几天对同事们的了解,发现大家几乎个个都有让她崇拜的本钱,本就对自己没太多信心的她更是被衬托得渺小如尘埃,有机会进行业务培训,那就太好了!

潘慧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摇头笑笑:“可别让人家看到你这么喜欢培训,会拿你当异类的。”

好孩子卫紫发挥有疑问就问的光荣传统:“为什么?那没有活儿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呀,”潘慧耐下心来解释:“我们不忙的时候会有很多部门来借调人,外派的话不仅能多接触一些人,还能体验不同岗位带来的感觉,反正怎么样都比在办公室里翻字典做题好吧。”这个小丫头或许是刚从学校出来,才不觉得学习是苦差,代沟呀代沟,潘慧开始内心深处感慨了。

工作生活虽然陌生,卫紫磕磕碰碰倒也慢慢地适应了,现在比较难办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欠下任南华的债务。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卫紫就捧着从室友们那里借来的钱,把任南华约了出来。

“你干什么?”任南华眉头紧皱地看着卫紫手里的一沓百元大钞,眼睛里隐现怒气。

“还你钱呀!”卫紫诧异于他的健忘,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虑赖账?“我现在要上班,没有功夫以劳抵债,还是直接折算成钱给你吧。”想想他也帮了自己好几次,卫紫觉得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是开口提醒他吧。

大致扫了一眼钱的厚度,任南华扯了一边嘴角冷笑:“你很瞧得起自己嘛,你的劳务能值这么多钱?”

卫紫张口结舌,这个任南华脑子有问题吗?贬低她对他好像也没有好处吧,她的劳务不值钱,那不是意味着可以少还他一些?还有这种讨价还价的方法!

就在卫紫考虑着要不要从钞票里抽出几张给自己当零花钱的时候,旁边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阿紫你怎么又在给别人钱?”声音的主人随之而来坐在两人侧方的位子上。

侧眼看着旁边的不速之客,任南华眉头皱到几乎打结:“你怎么来了?”

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冲他灿然一笑:“这个地方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还是我带你过来的,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吗?”

对于魏华靖这个人,卫紫见的次数不多,印象也不深刻,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只是感觉是个很爱玩爱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嘻嘻的样子。

可这次他的笑容不大一样,虽然脸上笑着,说话的时候也带出笑声,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很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卫紫忽然有这样的直觉。

“我们有言在先。”任南华看着魏华靖,眼睛里满是戒备。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抢什么,我只是,很无聊。”魏华靖摊摊手,说完这话就收敛了笑意。

这人太奇怪了,卫紫忍不住开始观察他,发现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竟然很严肃,是那种不怒自威的长相,和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请了吗?”任南华开始感觉有些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卫紫而来,而让魏华靖感觉无聊,那简直比天降红雨还难得。

“没什么,”魏华靖摇摇头试图再次挂上笑脸,可惜失败了,在转身欲走之前回头看向两人:“下周六早上八点,我爷爷的追悼会,公告可能会在下周的报纸上发出来,届时别忘了参加。”

魏老去世了——这是任南华的反应。

他爷爷一定对他很好——这是卫紫的第一反应,虽然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自己伤心,卫紫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在流动。这点她很自信,虽然她对事务的分析判断经常出错,对于情绪的感知却奇准无比。

只不过卫紫有一点疑虑:“我不认识他的爷爷,跟他家人也不熟,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合适吗?”她不是对死者不敬啦,只是没有哪个家属会邀请毫不相关的人去参加追悼会吧。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魏老是人人敬重的人,既然他邀请你,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去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去接你。”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看出任南华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卫紫不敢再多说,低头看到手里的钱才起到此行任务没完成,又不甘心地追上去大声喊道:“那我的劳务到底能值多少钱呀!”

刚要打开车门的任南华又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急切的卫紫,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先是嘟囔了一句,卫紫很敏感地听到好像是“蠢女人”之类的词汇,正要抗议,任南华开了口:“你的劳务不值钱。”

那好呀,是不是她可以再少赔一些了?鉴于他刚才用的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词汇,卫紫决定再多克扣几张。

没想到任南华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折算成钱很不划算,你还是以劳抵债吧。”这女人就是蠢,以为他不会算账吗?

卫紫气得两腮鼓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和:“我要告你讹诈!”

“好呀,律师费我给你打八折。”看到她生气,任南华地火气反而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想到卫紫再不接话,转身就走开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任南华开始着急了,赶紧上车打火追了上去。

等到差不多和卫紫平行的时候,任南华摇开车窗:“这里离你们宿舍还远着呢,你要走回去吗?”

卫紫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向了旁边的公车站,这一眼却让任南华愣在当场,连车熄火了都没发现。

卫紫哭了,她刚才回头的时候脸上竟然都是泪水。

任南华一直觉得卫紫是个少根筋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哭,难道自己真的有些过分?

身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将他惊醒,任南华回头看了一下,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卫紫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挤的大公交车。

任南华再次发动了车追到和公交车平行的位置,此时卫紫已经随着人潮挤到了汽车中部。

“赶紧下来!我送你回去。”把车窗摇到最低,任南华大声冲车上的人喊。天哪,那是车吗?沙丁鱼罐头都比它宽松些!

车上的卫紫明明看见他了,可她居然就着扶手一个转身扭过头去,看向了另一面车窗。

片刻的犹豫之后,任南华决定下车了,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吧。

可就是那片刻的犹豫之后,公交车载客完毕,门嘎吱一声合上了,而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看似漫无目的在街边闲溜的人冲了上去。

“挤什么呀挤什么呀!”

“上不来了,下去吧。”

“大小伙子的怎么回事,就不能等下一辆吗?”

“真是没素质,上不来了还硬挤。”

……

此时的卫紫已经顾不上关注任南华的动向,因为她感到后面热乎乎地总有人往她身上贴,她往前挪动一点想隔开些距离,对方又跟了上来,反而贴的更加紧密,几次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偶然,正要努力转过身去想看看到底谁那么无耻,忽然感觉自己臀部被一只手狠抓了一下。

“呀”了一声,卫紫想也不想就朝身后的那只脚踩了下去!千万不要踩错人——这是卫紫当时唯一的想法。

“啊……”杀猪般的嚎叫声从后方耳畔传来,整个车厢都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卫紫费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左手扶着右手狂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右手腕居然以奇怪的姿势垂了下来。

难道是断了?!卫紫捂着嘴轻呼,自己明明踩的是脚,难道当时他趴在地上?就算是,她的鞋有那么大威力?

还在疑惑着,车忽然停了下来,卫紫一个不防险些失去重心,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臂被人扯住,耳畔传来一声低喝:“下车!”原来是公车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