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人那边不用管。”他语气微冷,“有事我担着。”

“是,卑职一定照办。”

书辞一整天都在家待着,没心思干活儿,一会儿起身走走,一会儿又坐下,寝食难安。

紫玉捧着花绷子看她:“小姐,您能不转悠了么?我眼晕。”

书辞朝漏壶又望了一眼,重重地叹气:“怎么还没到子时啊。”

“这天都没黑呢。”紫玉狐疑地盯着她,“您等子时也等得太早了点吧……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儿啊?做贼?”

她皱眉啧了声:“去,别瞎说。”

“开个玩笑嘛。”紫玉拿起针线接着绣,一面嘴里念叨,“哎,也不知老爷这事到底怎么收场,今早夫人是不是又去安府了?”

书辞叹了口气,“是啊。”

“您姨妈怎么说?”

“我那个姨妈啊”提起这个她就摇头,“当人家小妾,混得还不如一个通房,亏她还生了个儿子,畏首畏尾的,别说帮忙了,连东西都不敢收。”

言老爷要是真的被发配被流放,他们这些下人估计也得跟着被撵出去再找活路,毕竟养不了那么多张嘴。紫玉禁不住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

言家上上下下愁眉不展,从前瞒着言莫,如今他也知道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桌前都无心进食。

天刚刚黑,温明忽然从外面跑进来。

“伯母,月儿。”

“怎么样!”陈氏忙起身走向他,“是不是有转机了?你言伯父能放出来吗?”

温明喝了口茶水润嗓子,眉头还是微微拧着:“爹爹有个朋友,在顺天府府尹刘大人跟前当差,我们托人送了些银钱打点,还不知道行不行。”

这个消息依旧不能使人定心,然而事到如今又没有别的办法,陈氏颔了颔首,忧心忡忡:“好,好……有希望就好。”连续数日的忧虑让她瞧着老了许多,鬓边白发骤生。

言书月轻声劝她保重身体。

书辞牵着言莫在边上看着,暗自下了决心。

是夜,月淡星繁,北京城里万籁俱寂。

更夫提着灯笼在寒冷的北风中走街串巷地敲梆子,声音清晰又带着些苍凉。

等家里人都差不多睡熟了,书辞才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后院去开门,刚打开个缝隙,冷风就往里灌。

“你穿这么少?”

胡同内,带着银色面具的那人长身而立,正抱臂看她。

书辞掩好门,搓手呵了口气,“袍子在小紫床上,我去拿怕吵醒她……没事,先走吧。”

不承想,话刚说完就打了个响亮喷嚏。

两人几乎是同时伸手捂住嘴,不过沈怿捂的是她的嘴。

四下里悄无声息,唯有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见没有异样,书辞不禁松了口气,沈怿颦眉望了她一眼,把肩头的披风解了。

“小点声,别再出什么岔子。”

“嗯,谢谢。”她接过斗篷,手指摸了摸面料,“灰鼠毛的?想不到你还挺有钱。”

对方没有接话,书辞抬眸时,隔着张面具,只能瞧见那双星眸,瞧不出他的情绪。

沈怿调开视线,淡声催促:“走吧。”

大梁的晚上虽然不宵禁,明时坊周围一入夜还是安静得要命,一路行至禄全的府邸,正门已被贴上了封条,他们拐到角门处,那里依然是两张大大的封条,白底上朱红的封字在黑夜中显得分外骇人。

沈怿抬头丈量墙的高度,“在这儿等我。”

“好。”书辞本来也没打算进去,更何况坊间有夜巡的捕快,她比较适合在外面望风。

“你……”将走时,沈怿忽然犹豫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怀疑,“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会。”她非常肯定,“你仔细点找,多去书房、卧房之类的地方瞧瞧。”

说话间,只听一阵衣袂翻飞的动响,转眼沈怿已经越过了高墙。

冰冷的月光从巷子口照进来,青石上一片幽幽之色。原地里,阴风乍起,树影在脚边晃来晃去,伴随着沙沙的声音,莫名阴森,书辞不自在抱着胳膊左右瞧了瞧。

沈怿进了禄宅,落地时轻无声响。这信自然是在他手上的,不过现在就出去未免太明显,闲着没事索性在院中逛了起来。

深宅大院无人居住,此刻难免鬼气森森。说话这禄全也曾在朝中得势过一段时间,当时风光无限,如今门庭寥落,朝堂之上一浪灭一浪起,所谓新旧更替,盛衰变化大约就是如此。

他信手推开一扇门,迎面袭来淡淡的灰尘,室内陈设有一榻一桌,书架三四个,想必这便是书房。沈怿从架子上取了两本翻阅,四周的东西都有挪动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抄家留下的。

禄全的藏书无非是些诗词史记,恐怕连他自己都没看过,崭新的很,就是摆个样子,沈怿觉得无趣,看了两眼又放回原处,就在他挑挑拣拣之际,不知哪本书里掉出一物,摔在地上清脆作响。

他垂头定睛一看,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依稀能辨认出那似是一小块青铜。沈怿撩袍蹲下身,将青铜片拾起,触感凹凸不平,表面有细细的纹路,大约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脑子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间想起什么,眉头狠狠一皱:“禄全如何会有这个?”

宅门外冷清清的,饶是披着厚实的斗篷,书辞依旧觉得脚底发凉,她正朝手心呵气,余光忽见得一个黑影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方向靠近。

起先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捕快,后来才发现这个人脚步蹒跚,似乎站不稳,走路跌跌撞撞的。

近处的微光渐渐把他身形照亮,是个男子,穿着身鸦青色的箭袖袍,手捂在心口的位置,喘息有些重。

从书辞身边走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望了她一眼。

夜色不清,她只能看见那人的侧脸,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颈后,脖颈上挂着一串银色类似璎珞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你……没事吧?”

那人身形微微顿了顿,手扶着墙,缓缓转过头来,就在此时她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沈怿正端详着青铜碎片,蓦地听到院外有低低的惊呼声,他急忙将东西收入怀,一个箭步冲出去。

门口除了书辞别无他人。

“怎么了?”

一见是他,书辞疾步朝他身侧靠去,“我……我刚刚看见了一个鬼!”

沈怿匪夷所思地拧眉:“什么?”

“是真的。”她不知该怎样解释,“那个人,不,那个鬼,浑身都是血,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闻言啼笑皆非,抱着胳膊,静静望着她不说话。

“你不信我?”

话音刚落,书辞就发现不远处闪着两个清幽的光,猛地后退了几步躲到沈怿背后,“你看你看,它就在那儿,我就说没骗你的吧。”

等看清是何物后,沈怿轻哼一声,“嗯,那倒是。”他脚步一转,动作极快,迅速将那光源拎起来扔到她怀里,“接着。”

书辞眼前一花,只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拱来拱去,还没来得及害怕低头时才发现是只猫,俩眼睛正滴溜滴溜打量着她。

“怎么是这个?”方才的情景尚且历历在目,把大活人看错成猫,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咪……”

执着于追求温暖的所在,小猫一头扎进她臂弯之间不动弹了。

书辞只得将它拎起来,怀疑地凑到面前细看,两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后者好奇地喵呜两声,脑袋一伸险些碰到她唇角。

沈怿冲她扬了扬下巴,调侃道:“你不是说不怕的么?”

“这是个意外。”书辞将猫放了,兴许觉得有点丢面子,于是把话题岔开,“你找到信了吗?”

他将事先准备好的书信递过去,“可是这个?”

书辞展开来粗略一扫,脸上终于有喜色:“就是这个。太好了。”她把信收好,“接下来只用改信了,多谢你帮我。”

沈怿并未接话,反而问她:“你打算怎么改?”

她异想天开地说:“我花几天时间模仿一下字迹,应该就可以。”

沈怿提醒道:“再过两日就要三司会审了,你来得及吗?”

“就剩两天了?”书辞扳着指头算了算,有些犯难,“要么……就是去黑市托人写,不过黑市上要价据说挺贵的。”

沈怿无奈地拿眼睇她,伸手把信从她怀里抽出来,“这事交给我来办。”

“你?”书辞微愣,随后明白过来,“你打算去黑市买?”

他反问:“那不然你去?”

默了一阵,她老实道:“……还是你去吧。”

苦于囊中羞涩,这种时候自己不得不低头,不过仔细看,并不见他有恼意,书辞才朝前凑了凑。

“这次真的谢谢你啊,帮我了一个大忙。”

沈怿不以为意轻笑,略略挑眉,把信抖了几下,“记得‘涌泉相报’就好。”

第二日,仍旧是刑部偏厅。

李修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纸笔,又一次不知所措。

沈怿轻抿了口茶:“再写一封。”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肖大人是男二!

肖大人明明是男主相爱相杀的好基友!

本文女主唯一的金手指——随手捡备胎。

没错,这个看上去要死要死连正脸都没有的人才是男二啊!少女们!

【目前他的形象可以参考名侦探柯南里面的黑衣人,因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名字,所以暂时就叫他小黑好了(……)】

【话说我这样……算剧透吗?】

【剧透男二应该不算剧透吧……(心虚)】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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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无名第二天晚上就把信送来了,字迹几乎和李修的笔迹别无二致。书辞便让他将信再往禄全家送了一回,放在书房抽屉中,一个不算显眼也不太隐蔽的地方。

做好了这一切,天已初初亮起,她回房打水梳洗,又换了套干净衣裳,叫上紫玉,神色肃然地朝顺天府走去。

清晨阳光正好,府衙大门还没开,鸣冤鼓已被人锤得砰砰作响。

“这谁呀,大清早的……”

顺天府的主事打着哈欠走出来,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俩。

紫玉忙停了鼓,书辞转身来施礼:“这位大人,小女子来鸣冤的。”

“我知道你是来鸣冤的。”主事脸色阴沉,语气不善,“真不会挑时辰,这么早赶着去投胎啊?”

书辞不想和他顶嘴,又忍不住多言:“大人,顺天府正门辰时就该开了,现在已经辰正二刻,我这时候击鼓不算早。”

“废话,官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多嘴。几时升堂那是府尹大人说了算!”

她立马低首垂目,恭敬道:“大人说的是,小女子口拙不懂事,还请大人见谅。”

主事睇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拈着两片胡须,凉凉道:“进来吧。”

公堂上庄严肃穆,正对面一副红日出海图,两旁一排衙役门神似的立着,光是看了都觉得心里发慌。

紫玉跪在地上,小声朝书辞道:“小姐,行不行啊?要是告假状,咱们会挨板子的。”

“嘘。”书辞低声呵止,“别乱说话。”

“哦……”

片刻之后,她又小声解释,“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行不行都要试一试。”

府尹从后堂进来,不紧不慢地坐于案前,一手撩着袖子,把惊堂木一拍。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书辞挺直背脊,“民女言书辞,是来为父鸣冤的。”

刘府尹撑着头,心不在焉地问道:“你父亲又是何人?”

“家父言则。”

话音刚落,他支着脑袋的手臂猛地一抽,立时恢复了精气神,清了清嗓子,正色而问:“接着说。”

书辞将事先编好的话陈述了一遍,再添油加醋一番,愈发凸显出言则是天降横祸遭人诬陷。

“我爹爹日前曾因公事与李大人有所来往,但也仅仅只是几面之交,说不定正是因此被人误会。他为官数十载,尽管是个小官,可正值清廉,像行贿这样十恶不赦,有违道德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还望大人明察。”

紫玉在旁默了默,心道,老爷这脸也真是被您打得啪啪响。

站在边上的主事闻言冷笑:“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岂能听你一面之词。”

刚说完,刘府尹就颦眉瞪了他一眼,继而去问书辞,“你可有证据?”

“我手里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我想……李大人若向禄大人引荐人,说不定会留下书信一类的物件,大人不妨再去禄府查一查?”

刘府尹才要开口,主事当下拍案,语气铿锵有力:“禄府早有锦衣卫抄查,单凭你一句话便要再查一次?你当这是儿戏么?”

不知是不是搅了这位主事的好梦,一路上都在给她俩使绊子,此话说得甚重,紫玉忧心忡忡地和书辞对视相望,心想,这下惨了,人家不买账啊!

“方主事!”刘府尹转过头去,忍无可忍地拿手指点了点案几,“到底是你审案子还是本官审案子?顺天府的事本官说了算,轮不到你多嘴!”

主事被喝得一抖,赶紧放下笔,唯唯诺诺地连声称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刘府尹无奈地叹气,总算抽出空来和书辞说话:“那什么……还人公道是本官职责所在,既然你有此请求,王捕头,你带些人去禄府仔细查找。”

堂下有人站出来,抱拳领命:“属下遵命。”

“记住。”他刻意加重语气,“信件之类的东西要格外留心,最好都带回来。”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