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锦见她一脸失望,心里顿时一软,笑着哄道:“娘。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先安心养病,等把身子养好了再为我操心终身大事也不迟。”

萧氏笑着嗯了一声。

正说着话,杜郎中来了。

萧氏在床上静养了几个月,从一开始的每天都施针,到后来的三天一次,再到现在的五天一次,每次施针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夏云锦在外间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杜郎中便背着药箱出来了。

“杜郎中,我娘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夏云锦关切的问道。

杜郎中淡淡的应道:“萧夫人当日中毒很深。当时虽然抢了这条命回来,却也大大的伤了元气。所以才要一直卧床静养,用养身的方子慢慢调养,再施针治疗。现在看来,效果还算不错。身子虽然虚弱。却也没有大碍了。不过,因为脑子受了损伤,所以记忆也受了损。这个能否治好,就得看天意了。”

此时没有任何先进的仪器,对病情的诊断完全要靠大夫的医术和经验。杜郎中能清晰的分析出病因和现状,已经是极厉害了。

夏云锦由衷的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若是没有你尽心为我娘诊治,她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这么好。”

杜郎中毫不客气的领了这份赞美:“这你倒没说错。若是换了个庸医来,你娘这条命能不能救回来都不好说。更不用说下床走动了。”语气中隐隐流露出傲气和自信。

这样的傲气和自信,当然不会是凭空而来。分明是医术极高明又长期受人尊敬追捧的名医才会有的做派。

夏云锦心里微微一动,笑着试探道:“你医术这么好,为什么会做个走方郎中?”

杜郎中笑容一僵,神色陡然冷了下来:“这是我个人*,恕不奉告!”

夏云锦碰了个硬钉子,既有些没趣又觉得悻悻,心里又暗暗后悔。明知道杜郎中的身份来历不同寻常,还问这些做什么。这不是生生的在戳人家的伤口吗?

夏云锦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些日子不是在忙着做药试药吗?药丸做成功了吗?”

杜郎中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一味新药是这么容易就能研制好的吗?至少也得治好几个病患才能算成功。现在离成功还早的很。再说了,还得抽出时间给方二郎那个小子治伤,我都快忙死了。”

得,看来今天杜郎中的心情实在不怎么样,已经接连碰钉子了。

夏云锦决定还是不招惹他了:“你时间这么宝贵,我就不拖着你聊天了。你快些回院子继续忙活吧!”

杜郎中却又不肯走了:“三娘子,我近来听说了一件事,说是宁王和世子爷都对你有意,不知是真是假?”他说话一向直接,这两句话问的更是直白。

夏云锦没什么害臊之类的反应,反而一脸的惊叹:“你竟然也关心这种事情!”她还以为,他的眼里只有病症和他的药箱呢!

杜郎中不置可否。他当然从不是多事的人,更不喜多嘴长舌。可事关夏云锦的终身大事,他在听到风声之后,不免也向小厮打听了几句。今天见到夏云锦提起这个话题,自然也是有用意的。

“三娘子,宁王虽然身份尊贵,却非你的良配。”杜郎中淡淡的提醒。

夏云锦又是一怔。杜郎中今天真是处处出人意料!不过,这句话却是说到她心坎里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口中却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若是我能嫁给宁王为妾,这辈子都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说不定将来宁王做了太子做了皇上,我也能做上娘娘…”

杜郎中嗤笑一声,打断了夏云锦的话:“你要是真的这么想,之前又何必从马场悄悄跑回来。和宁王殿下多相处半日不是更好?”

夏云锦被讥讽了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果然还是杜郎中了解我。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宁王殿下不好?”

杜郎中眸光微闪:“宁王虽然不错,可是已经娶妻生子,他虽是嫡出的皇子,可皇后娘娘去世的早,在后宫中无人相助。反而不如大皇子康王殿下,宫里有贵妃娘娘撑腰。将来争太子之位,宁王未必稳占上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必然会更倚重岳家安国侯府。所以,他绝不可能休弃王妃。你就算进了宁王府,最多也就是侧妃的名分。实在不算什么好归宿!”

夏云锦:“…”

她就是随口问问罢了,怎么也没料到杜郎中竟然说出那么长的一段话来。而且,比起夏府众人,杜郎中分析的更清晰更犀利。让人惊叹之余,又忍不住要怀疑他的身份。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宁王康王的事情如此熟悉?提起皇后和贵妃娘娘的口吻,也透着理所当然…

他到底曾经是什么样的人?

杜郎中看着夏云锦瞠目结舌的样子,便猜到她对自己的来历生出了疑心,却没怎么后悔。那些曾经辉煌的过往,曾经是他心里最悔恨也最隐秘的伤痛。不过,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可以用最淡漠的语气提起熟悉的人和事。

“你不用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杜郎中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问我也不会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半个字虚假。宁王看着风光显赫,可争夺皇位这种事情,一旦落败绝对没什么好下场。这种浑水千万别掺和。躲的远一些才是最佳的选择!”

夏云锦听的晕晕乎乎的,只会点头了。

杜郎中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索性又说了下去:“那个世子爷倒是比宁王要强一些。不管将来是谁做了太子,萧家都是勋贵世家,轻易不会倒台。他又尚未娶妻,若是肯许你正妻的位置,你不妨考虑考虑。要是他只打算纳你过门为妾,就将他撵的远远的。就算身份再高,也没有强娶的道理。”

…好强大的杜郎中!

夏云锦嘴巴微微张着,许久才合拢,定定神说道:“杜郎中,有件事你误会了。我对那个宁王从来都是敬而远之,对那个柿子爷更是毫无好感。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情,反正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相(一)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态,却没能让杜郎中动容。

杜郎中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是啊,你看李二公子顺眼,自然对他们都没好感了。”

夏云锦:“…”

这种事情,杜郎中怎么会知道?他不是每天都忙着出诊寻找病患吗?!哪来的闲心和时间关心这些事!

杜郎中像是没看到夏云锦的羞恼一般,继续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用问我是怎么认识李二公子的。我只能告诉你,李二公子比宁王和世子都要复杂的多,更不适合你。”顿了顿又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大概应该能猜到我以前的身份了。不过,你心中有数就好,什么都别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夏云锦好不容易才从恼羞和震惊中回过神来,想了想答道:“好,你的身世来历我不会多问。不过,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如果你知道的话,不妨多和我说一些。”

杜郎中随意的嗯了一声。似是已经猜到了夏云锦要问什么。

果然,就听夏云锦低声问道:“杨郎中和那两个伙计都被人害死了。方掌柜一直请了人暗中追查此事,官府那边也报了案,一直在调查。可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何人所为。只有一个嫌疑重的人。这个人姓宗,是个管事。你既然认识康王,那你认不认识他府上的宗二管事?”

有关追查凶手的事情,整个夏府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情。之前从未对杜郎中提起过。可现在,夏云锦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很自然的就问出了口。

杜郎中略一思忖,然后应道:“这个人我没见过,倒是听人说起过一两回。他明面上是康王府的二管事,负责管着各处田庄。不过,私底下也常替康王做些不太名誉的勾当。欺男霸女强占土地行凶杀人的事情倒是能做得出来。你若是想调查他的行踪,绝不是什么易事。因为他极少留在京城,常年都在外面走动。身边还带了不少身手好的侍卫。”

夏云锦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原来只有五成怀疑。可听杜郎中这么一说,这个宗二管事的嫌疑已经有了八成…

杜郎中见她面色难看,忍不住追问道:“你是在怀疑他就是幕后的凶手吗?”

夏云锦面色沉凝:“这个我也说不好。这么多条人命可不是小事。他不过是康王府的管事,怎么敢做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如果动手的人真是他,背后必然还有更厉害的人。”

杜郎中很快就明白了夏云锦的意思:“你是说,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康王在暗中指挥?”

“我也希望我是在胡思乱想。”夏云锦扯了扯唇角,笑容却苦涩极了:“我实在想不出,堂堂的皇子,为什么要和我们夏家过不去。若是为了钱财,根本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杜郎中一语道破重重迷雾:“为了钱财确实不会。可要是为了马呢?你可别忘了。京城经营马场的一共就只有三家。若是能在暗中将夏家整垮。再控制王家和周家,那就相当于把马匹都控制在了手里。康王是宁王最大的劲敌。在兵力上拼不过宁王,他会另辟蹊径将势力深入各个军营里。若是能控制马匹的优劣,或是暗中在马的饲料饮水中动过什么手脚。在关键时候,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这一番话,就像一盏明灯,将黑暗中的迷雾驱逐了大半。也让夏云锦茅塞顿开!

如果康王一直都有争夺太子之位的野心,暗中做的“准备工作”绝不会少。对夏家动手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或许,康王之前还拉拢过夏半山父子,只是没成功。所以才又拉拢了王家对付暗中对付夏家…

夏云锦越想越是心惊,脸上再也没了半点笑意。

杜郎中自然知道夏云锦在忧心什么。

如果幕后的黑手真的是康王,夏家报仇一事基本是扯淡。能保住家业都是困难的事情。现在夏家没了撑门立户的男丁。所有的重任都压到了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娘子身上。她压力大也是难免的。

可惜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了,不然还能帮她一把。

杜郎中暗暗叹口气,难得张口安慰人:“现在全是猜测,还不能断定就是康王做的。你先别胡思乱想。反正,想的再多也没用。堂堂皇子要是真的想对付夏家。大概就和捏死一只小鸡差不多。最多就是死的迟早的区别。”

…还不如什么都别说呢!

夏云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在事情还没彻底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妄下结论的。”

杜郎中点点头,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便起身走了。

留下夏云锦一个人,在椅子上呆呆的坐了许久。连荷花什么时候进来都不知道:“娘子,娘子!”

荷花连着喊了几声,夏云锦才回过神来:“荷花,你什么时候来了。”

荷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早就进来了,连着喊了几声你都没理。刚才是怎么了,是不是杜郎中说什么了?”

夏云锦含糊的应了过去。因为满腹心事,也没心情再多逗留。想了想,便起身去了竹林苑。

莲香正坐在窗前,低头绣着一个婴儿的肚兜。阳光透过窗棂撒在莲香白皙匀净的脸上,似是给她的俏脸镶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就这样看着莲香,夏云锦浮躁不安的心也静了许多。

莲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是夏云锦,忙笑着起身:“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夏云锦笑着应道:“正好顺路,就过来看看你。”

莲香抿唇笑了笑,却垂下了眼睑。

自从那一日动了胎气夏云锦追问无果之后,夏云锦便来的很少。今天特地过来,绝不可能就是探望这么简单吧…

果然,夏云锦又提起了那一日的话题:“莲香,你这几日想起什么了吗?”

莲香心里一颤,低声应道:“对不起,三娘子,奴家真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到底是真的记不起来,还是有意在隐瞒?夏云锦凝视着神色有一丝仓惶的莲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确实容易心软又不爱追根问底。可这不代表她就是傻子。莲香的种种表现都透着不同寻常,不像是一无所知。反而更像是因为顾忌什么,所以不肯吐露实情。如果是别的事情,莲香不想说也就罢了。这件事实在太过要紧,事关夏半山父子意外死亡的真凶,非得追问清楚不可。

一想到杜郎中刚才说的那些话,夏云锦的心里就像被一把无名的火烧着,脱口而出道:“莲香,你一直都在说谎。你分明知道些很重要的事情,可你却偏偏不肯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你就不想为大哥报仇吗?或者说,这件事其实根本和你有关,你也是害死大哥的凶手之一?”

这一连串的指责,一句比一句犀利,就像利刃戳中了胸膛,痛的鲜血淋漓。

莲香身子一颤,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哽咽着为自己辩白:“奴家没有,奴家怎么可能害死大郎。大郎对奴家这么好,奴家就算是再铁石心肠,也绝不可能动这样的念头…”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

夏云锦不让自己心软,继续沉声追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现在全都告诉我,我或许还能相信你。”

莲香却又不肯张口了,只是一直不停的哭。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看莲香这样的反应,夏云锦反而冷静下来。看来,莲香是真的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至于她为什么一直隐瞒不肯说,必然也有她的苦衷。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得击溃莲香的心防,让她吐露真相…

“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夏云锦紧紧的盯着莲香,缓缓说道:“在大哥出事前,有人找过大哥。那个人,就是康王府的宗管事,我说的对不对?”

莲香骇然,连哭都忘了,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夏云锦,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她猜中了!宗管事之前果然曾经找过夏半山夏安平!

夏云锦猜中了事实,却丝毫没觉得开心,心里反而愈发的苦涩。果然是这样,幕后的凶手竟然真的是康王府…

夏云锦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所有的慌乱和恐惧都挥开,继续说道:“事情的真相我已经都知道了。害死父亲和大哥的凶手就是那个宗管事,幕后的主谋就是康王!”

莲香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过了许久,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三娘子,你怎么知道这些?”

夏云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冷冷的说道:“你现在就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不然,我们夏家也容不下你了。”

莲香咬着嘴唇,忽的惨然一笑:“其实,奴家本就不该到夏家来。可奴家也实在没别的法子了,只有躲在夏家,才可能安然生下孩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真相(二)

莲香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脸色愈发苍白,缓缓说道:“这事情还得从年初说起。有段日子,大郎一直心事重重,奴家觉得不对劲,便特地备了美酒邀了他来。大郎一开始不肯说,喝了几杯酒之后,才对我奴家吐露了一些事情。奴家当时听了,也被吓到了…”

原来,康王府的宗二管事暗中找上了夏家父子,替康王招揽夏家父子。只要夏家肯投靠康王府,为康王暗中提供最优良的战马兵器粮食,康王日后成了太子,就会扶持夏家成为皇商。这样的允诺当然极有吸引力。夏家若是一跃成了皇商,就能摆脱商户的卑微地位。这对夏半山父子来说,简直就是一步登天的喜事。

可巨大诱惑的背后,却又隐藏着重重危机。一旦夏家投靠了康王府,就等于将夏家的未来都压在了康王的身上。若是康王能顺利做上太子,自然是好事。万一康王夺储失败,等待夏家的命运必然是凄惨的。所以,在犹豫踌躇许久之后,夏半山夏安平父子两个终于做出了决定,委婉的拒绝了康王府的招揽。

宗二管事当场便震怒不已,甚至语出威胁。夏半山却是个硬气的性子,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再动摇,当场闹了个不欢而散!

“......那位宗管事临走时放了狠话,说是一定不会放过夏家。大郎忧心忡忡,一连多日都没睡好。”莲香说到这儿,忽的停顿了片刻。

夏云锦下意识的追问:“后来呢?”

“后来,夏家就接到了兵部的这笔订单。”莲香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

夏云锦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眼眸中闪出了怒焰:“这根本就是康王府设下的圈套。”

听了莲香这一席话,往日许多想不通的地方茅塞顿开。

夏半山父子的意外身亡,根本就是康王指使宗管事所为。那个钱侍郎显然也是康王一派的人马。在康王的授意下对夏家步步紧逼。还有之后一连串针对夏家的举动,应该都是康王在幕后主使。所以,那个宗管事才如此胆大的行凶杀人。

现在想来。康王在招揽夏家失败之后,肯定又瞄上了王家。胆大心黑的王升荣欢欣鼓舞的接过了这根橄榄枝。成了康王府的走狗。又联合了周家一起对付夏家。目的就是要将夏家压垮,然后将京城所有的马匹生意都抢到手里。

杜郎中那一番精辟犀利的分析竟然全中了。康王果然野心不小......

夏云锦越想越觉得心惊,面色沉凝,半天都没说话。过了许久,才勉强回过神来,沉声问道:“有件事我还是觉得奇怪。就算他们想对付爹和大哥,可他们为什么这么清楚爹和大哥的行踪?”

方全之前曾经说过。夏半山夏安平出行很低调,知道他们路线的人也极少。康王府的人却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并且行凶杀人。这其中分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莲香咬着嘴唇,泪水不停的滑落,断断续续的哽咽:“都是奴家的错......”

夏云锦听着这话音不对劲。再看莲香满含羞愧和自责的面容,心里陡然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大哥的死真的和你有关?”

莲香脸白如纸,双手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颤抖着。许久才挤出一个字:“是。”

这一次,轮到夏云锦面色一变。这一切,竟然真的和莲香有关!

莲香在说出这个字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用帕子擦了眼泪。低低的说道:“大郎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在奴家那里说了会儿话就走了。他走了之后,奴家就睡下了。没想到,却有几个蒙着脸的恶汉半夜闯进了奴家的屋子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刀把奴家逼得醒了过来......”

当时,莲香被吓的连话都不敢说了。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深更半夜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个浮上心头的念头就是要被劫色劫财了,而且,这几个男子俱都蒙着面,鬼鬼祟祟的,显然不是善类。

好在那些人虽然目光放肆,却没有侵犯她,只是反复逼问:“夏安平明天会出发,你肯定知道他一路上要经过哪些地方。快些告诉我们,不然就一刀结果了你!”

莲香一开始不肯说,可其中一个男子狞笑着逼上前来:“你这个臭婊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说,老子就先奸后杀。再用刀划花你的脸。”边说边扬起了手中的刀,猛的从她的脸颊边擦过。

莲香被吓的魂飞魄散,哭喊着说了实话。

那几个蒙面男子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之后,本想杀人灭口。那个一直站在一旁的男子却沉声说道:“暂且将她的性命留着。不然,风声一走漏出去,夏半山和夏安平就会有所察觉。再想动手就不易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莲香得以留下了性命。

待那些人走了之后,莲香心有余悸,哭了许久才渐渐冷静下来。再回想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害怕。忙穿好了衣服,想偷偷跑到夏家送信。可那个时候还是半夜,各坊的门都没开。她就算是想送信也没办法。硬是耐着性子等到了天亮。可那个时候再赶到夏家却迟了,夏半山和夏安平已经启程了。

莲香在忐忑难安中等了几天,等来的却是夏半山父子意外身亡的噩耗。她当场便晕了过去,再醒来之后,懊悔自责几乎要将她折磨的疯了。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莲香根本就撑不下去。

......

“都怪奴家,都是奴家的错!”莲香满脸泪水,泣不成声:“如果奴家当时没有告诉他们大郎的行程,大郎就不会死了!”

夏云锦头脑里乱哄哄的,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理智告诉她,这事真的不能怪莲香。一介弱女子,半夜遇到蒙面的匪徒,若是不说出夏安平的下落就会当场身亡。在那样的情况下,莲香顶不住也是难免的。而且,以康王府的行事风格来看,就算夏半山夏安平躲过了这一回,也躲不过下一回。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夏安平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了莲香,可想而知对她是多么的信任。她却泄露了夏安平的行踪,成了夏安平意外身亡的帮凶。更令夏云锦耿耿于怀的一点是,莲香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一直将所有人都瞒在鼓里。

“你早就知道是康王府的人害了爹和大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夏云锦直直的看着莲香,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怒意:“你知道我和方掌柜刘管事为了追查幕后真凶的事情花费了多少时间精力吗?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肯说!”

莲香泪如雨下:“奴家实在没脸说......”

她若是说了,哪里还有脸在夏家待下去?

夏云锦又气又恼,说话也难听了起来:“你也太自私了吧!就为了能安安稳稳的待在夏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了下来。要不是我今天追问,你是不是还打算一直瞒下去?”

莲香双手掩着脸,哭个不停。

夏云锦本就心浮气躁,听着莲香的哭声非但没有心软,反而怒火嗖嗖的往上涌:“都这个时候了,哭还有什么用?要是哭就能解决问题,我现在就陪着你一起哭。最好是能哭的康王心软,以后放过夏家岂不是更好?”

莲香肩膀不停的耸动着,拼命的想把哭声咽回去。可努力了半天,却依然没能忍住抽泣。甚至不时轻声打嗝起来:“三、三娘子,奴家确实不该瞒着你。其实,奴家这些日子一直在后悔。可又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说到这儿,又抽抽噎噎的哭了片刻,声音都哭的沙哑了。

“好了,你别再哭了。”夏云锦还在气头上,依旧没什么好声气。可一看到莲香的肚子,就算再生气,也只能稍稍放软了语气:“你总得顾着肚中的孩子。再这么哭下去,肯定又会动胎气了。”

莲香哭声一顿,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她一张脸憋的通红,又是满脸的泪水,看着十分的狼狈:“三娘子,你…还肯让奴家留在夏家吗?”

她一直不敢说出实情,就是担心夏云锦知道了真相之后不肯收留她。她现在怀着孩子,断然不能再回送来迎往的怜花阁。若是夏家再容不下她,她真的不知该去哪儿了。

“你不留在夏家,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夏云锦反问。

莲香羞愧的摇摇头:“奴家自小就被卖到怜花阁,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根本没有亲人可以投靠。怜花阁更是万万不能回去了。自从大郎走后,王升荣一直对奴婢纠缠不休。奴家实在是走投无路,所以才厚颜求夏家收留奴家…”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莲香才愈发不敢提起当日的事情。唯恐夏家的人知道了真相,会将她撵出府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虑

这几个月来,莲香的心里也并不好过。

白天的时候装着若无其事,一到了晚上,便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有时候梦到那些恶人闯进屋子里用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情景,有时还会梦到夏安平惨死时候的样子。夏云锦待她的温柔和善更令她愧疚不安。欺瞒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绝不是好受的滋味。

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她却咬牙硬撑了下来。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奴家对不起大郎。可奴家现在不能死,”莲香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最卑微可怜的祈求:“奴家要为大郎生下这个孩子。等孩子安然出生了,奴家再去地下寻大郎…”

夏云锦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还在生气这回事了,立刻说道:“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就算生下了孩子,也万万不能自寻短见。”

莲香凄然一笑:“奴家害死了大郎,哪还有颜面苟活在世上。要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奴家早在听到大郎死讯的时候就随大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