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跪下!”

姜湄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她虽被温氏宠得无法无天,但是最怕的,还是姜国公府里的这位老祖宗。姜老夫人不喜温氏,连带对她也不假辞色。盖因与她不亲,姜老夫人惩罚她起来,从不心慈手软。

因此姜湄鲜少踏入姜老夫人的清昕苑,今天还是仗着姜元明的,才跟着一块来的。

她可是等着姜元明好好收拾沈衍这小白脸,好好挫一挫姜妩的威风。可为什么,眼下被收拾的,反倒变成她了?

姜老夫人又看向去而复返的温氏,满脸怒容地道:“温氏,你是怎样教导姜湄的?整天大呼小叫,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说出去,岂不是净人让笑话?”

姜湄不服气极了,当即脱口而出:“那也总比姜妩好,她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带回家,把爹都气晕过去了。要是让人知道,那才是把我们姜府的脸都丢光了呢!”

姜老夫人往桌上重重一拍:“还敢顶嘴?”

温氏见状,连忙走上前求情道:“母亲,湄儿她知错了。她也是担心阿妩识人不清,受人所骗,情急之下才做了错事。请您原谅她一次吧。”

“那就罚姜湄禁足一个月。”姜老夫人对她的说辞置若罔闻,只冷冷地道,“没有异议吧?”

一个月?

姜湄顿时急了:“祖母!”

温氏咬了咬牙,赶紧打断了她,道:“是,母亲。”

“娘!”姜湄不能置信地看温氏一眼,又回过头憋屈地道,“祖母,您这样是不是……”

温氏忙拉过她,道:“湄儿,先和娘回去,不要打搅母亲了。”

“是。”

姜湄心里委屈极了,起身的时候,她气呼呼地瞪了姜妩和沈衍一眼。

临走之前,还不忘扔下一句:“等爹醒来,你这小白脸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

温氏带着姜湄离开了,清昕苑终于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姜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阿妩……”她突然伸手扶着脑袋,紧皱的眉一直没舒展开。

蒋嬷嬷急忙上前扶住她:“老夫人!”

姜妩担忧地道:“祖母,可是你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没事,都习惯了。”姜老夫人摆摆手道。

姜妩道:“要不您回房休息吧,我迟些再过来看你。”

姜老夫人展露笑颜:“还是我的阿妩最懂事了。”略一停顿,又道,“那等午膳的时候,你再和小衍过来。”

“好。”

小衍,这称呼。

姜妩下意识看了沈衍一眼,忍着笑道:“那我不打搅您休息了。”

***

离开了清昕苑,姜妩和沈衍沿着长廊向竹露阁而去。

姜妩心里再次掠过先前的疑惑,却听沈衍似有失落地道:“阿妩,抱歉,我似乎又给你添麻烦了。”

姜妩看着他低落愧疚的模样,便觉得先前姜元明晕倒的事情不过是巧合,遂安慰他道:“不必道歉,你没有错。”

这时,却见听雪一脸愤然地从竹露阁的方向走来。

姜妩疑惑地问:“听雪,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带人收拾竹露阁吗?”

听雪见到姜妩,立刻迎上前来,气愤地道:“姑娘,您以前住的竹露阁,被人霸占了!”

姜妩一怔:“被谁占了?”

“是国公爷新纳的姨娘朱氏!不过一个小小妾侍,也敢霸占夫人的院子!”

听雪说的夫人,并不是现在的夫人温氏,而是姜妩的生母。

竹露阁本是姜妩生母居住的院子,她去世之后,姜老夫人便将这院子留给了姜妩。

这时,柳若扶风的朱氏在几个丫鬟簇拥下,款款而来。朱氏扶着自己并不显凸的肚子,抬着下巴看着姜妩,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哎呀,大姑娘,真是抱歉了,我昨日已经将东西搬进了竹露阁,恐怕要委屈大姑娘了。”

竹露阁是姜国公府里最好的院落,姜妩离开上京后,这院子便空了下来。

这朱氏很久以前便看上了这间院子,她缠着姜元明撒娇了好久,但是碍于姜老夫人,姜元明始终没有答应。

前些天,朱氏被大夫诊出怀有一个月的身孕,终于得偿所愿住了进去。

可还没住够一天呢,姜妩就回来了。要她把竹露阁让出来,她又怎么情愿?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帮姨娘把东西重新搬出来吧。”姜妩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竹露阁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住的。”

朱氏显然没想到姜妩会这样说,顿时浑身一僵。她身体突然一晃,双眼一闭,一副就要晕阙过去的模样。

“不好了,姨娘晕过去了,快请大夫来!”她身旁的丫鬟接住她即将落下的身体,心急如焚地喊道,“姨娘肚子里还怀着国公爷的孩子,万一她肚子里的小少爷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她这话虽然是对其他下人说的,却是明显的指桑骂槐。

“晕过去了吗?”姜妩冷冷地道,“我见她面色红润,刚好听雪在桃城时习得了一套治疗的针法。我让她给朱姨娘扎几针吧,说不定扎完她就醒了。”

听雪一愣,正要说她并不会什么针法,却蓦地反应过来姜妩话中的意思。

“是,姑娘。”

说着,她忍着笑走上前,狐假虎威道:“还不快点让开,我要给朱姨娘施针。”

朱氏一听,当即睁开了眼,白着一张脸扑到姜妩身上,抓着她的手,语无伦次地道:“不,不,不用必劳烦大姑娘的丫鬟了,妾身回去休息一下便好。”

姜妩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朱氏小腹的部位,动作微微一顿。

朱氏带着一群人欲要离开,姜妩却叫住了她:“朱姨娘,我听说你进府之前,是袖红楼里的清倌。”

朱氏停下脚步,一咬牙,道:“是,又如何?”

姜妩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是姜国公府的人了,就别把袖红楼里那套乌烟瘴气的风气带到这里。”

“是,多谢大姑娘提点。”朱氏的心蓦地跳漏了半拍。姜妩她,知道什么了?

她浑身僵硬地转过身,刚迈出一步,身体突然一晃,整个人往地上栽了下去。

“姨娘!”

这回,她真晕过去了。

听雪看着落荒而逃的朱氏一行,心里爽快之余,却不免为姜妩担忧:“姑娘,你这样对她,不怕她向国公爷告状吗?”

姜妩只问道:“听雪,今天的天很热吗?”

听雪看了外面的天一眼,有些奇怪地道:“姑娘,不热吧?还没到三伏天呢!”

姜妩道:“那怎么姜国公府的人都接二连三都晕过去了呢?”

“啊?”听雪一头雾水。

沈衍笑着道:“大概是阿妩长得太好看了,得知阿妩要回来,这府里的牛鬼蛇神都忍不住出来瞻仰阿妩了。”

姜妩叹气道:“我那爹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听雪有些疑惑不解:“不过,姑娘,为何你说了那番话之后,朱姨娘的反应如此激烈?”

姜妩语气平静地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这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听雪倒抽了一口凉气:“什么?这、这,姑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

姜妩没有接话。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自己的手上,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无法受孕的小腹。”

这是她刚才触碰到朱氏小腹的时候,所得知的事情。

以前她的能力就只能看见物品的来历而已,为何今天突然能对活人起作用了?

第37章 面具

姜元明是被一阵啼哭声吵醒的。

他醒来时,发现朱氏正趴在自己的床前,哭得梨花带雨。他本就头痛欲裂,此时哭声绕耳,他头一回觉得平日的吴侬细语如此的尖锐刺耳。

姜元明扶着昏沉的脑袋,不耐烦地喝了一声:“你哭什么?”

朱氏抬头,见姜元明已经醒过来,不由惊喜地道:“老爷,您醒了。”

姜元明深蹙起眉:“发生了什事?”

朱氏以为姜元明是问她为何而哭,心里一喜,立刻缠了上去,道:“老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您昨日才说了要把竹露阁给妾身的,可今晨的时候,大姑娘带着一群人冲进了竹露阁,二话不说就命人把妾身的东西全部扔了出来。”

“什么?”

姜元明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急忙问道:“那,跟在阿妩身边那位公子呢?”

“什么公子?”朱氏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老爷,您、您是说,大姑娘带回来的那个小白脸?”

姜元明顾不得纠正朱氏的称呼,连忙追问:“他如何了?”

“他……”朱氏转了转眼珠子,道,“妾身也听府中的下人说了,大姑娘做得的确太过份了。老爷晕过去后,夫人气得要将那小白脸赶出府,可大姑娘却为了那小白脸对夫人出言不逊……”

这一番话,着实让姜元明吓得魂飞胆落。

他当即打断了朱氏:“给我闭嘴!哭哭啼啼像什么样。青楼的女子,果然是上不了台面!”

“还有,阿妩让你搬,那就搬就是,那本就是她的院子。”

“老、老爷!”朱氏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人,就是昨日还温声细语哄她的姜元明。

往往在她哭诉的时候,他总是很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安慰,为何这次会这般无情地翻脸?

朱氏登时委屈极了,眼中噙泪,欲语还休地看着他。

姜元明烦躁地道:“好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哭闹不休,像什么话!赶紧搬出来,把竹露阁还给阿妩!”

说着,还唤来了下人:“来人!”

守在外面的小厮立刻跑进屋中:“国公爷有何吩咐?”

姜元明道:“你立刻命人帮朱氏的东西从竹露阁搬出来,给大小姐腾地方。”

“是。”

“还不快去?”见朱氏还错愕地僵在原地,他不耐烦地道。

朱氏哆嗦着唇,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妾身告退。”

她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步伐极为不稳,颇有风一吹就要倒下之势。

姜元明坐在榻上想了片刻,越想越忐忑不安,赶紧又把刚才的小厮叫了回来。

“国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小厮小心翼翼地观颜察色,却只觉得姜元明的目光带了几分的心虚。

姜元明正了正色,竭力压制着声音的颤意:“你,你去把那位沈公子请来。”

小厮误以为他要教训沈衍,立刻道:“好,国公爷,小的这就把那小白脸绑过来。”

“谁让你绑他过来!”姜元明气得肝痛,朝他吹胡瞪眼。

“我是让你把他请过来!请,恭恭敬敬地把他请来!若他不愿,也不能勉强他。不许对他无礼,知道吗?”

小厮被他这声厉害吓了一跳,连忙点头称是:“是是,国公爷,小的马上去把沈公子请过来。”

***

却说另一厢,姜湄的院子里,迎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哎呦,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我和四妹听说你被祖母禁足了,担心你有一段时间见不着我们,我们便特地来探望你。”

面前这两名均穿着对襟春衫和百褶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是姜国公府的庶出姑娘姜华裳和姜滢月。

说来也奇,姜元明的后院妻妾成群,却仅有姜玘一个儿子,其余的六个全是姑娘。

姜华裳是妾室方氏所出,在一众姑娘中排行第二;而姜滢月则是由妾室林氏所出,排行第四。

她们一唱一和,让姜湄烦不胜烦。

“你们来做什么?”

比起姜妩,姜湄更讨厌这群不知所谓的庶女。

姜华裳道:“过几天的朝阳郡主举办的赏花宴,恐怕你要错过了。”

姜滢月立刻接话:“对啊,你被禁足了,不能去了,那真是可惜啊。我们只好代替你去参加,再回来告诉你赏花宴上发生的趣事了。”

“你们!你们少得意了!”

姜湄气得直跺脚。

姜华裳捂嘴笑道:“三妹妹何必如此气急败坏?我们不是……”

温氏威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们:“你们的生母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如此的不懂礼数?”

姜华裳和姜滢月心中一惊,赶紧向温氏行礼。

“见过母亲。”

“三妹妹,我们不打搅你了。”

姜华裳和姜滢月寻了个藉口,飞快地离开了。

温氏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

姜湄搂过她的手臂,心急如焚地道:“娘,这可怎么办啊?过几天就是朝阳郡主举办的赏花宴了,她是宣平侯的表姐,我听说……听说宣平侯也回上京了,他那时候也会来……”

温氏心烦意乱地道:“你着急也没有用,你禹表哥那边的事情,都不知道怎样解决呢。”

“禹表哥那边……”

姜湄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对了,娘,若是让禹表哥主动开口说更换联姻的人选呢?”

***

不到半天的时间,姜国公府已乱作一团。

竹露阁中,听说了姜元明晕倒一事,正啃着果子的白芨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见解:“这姜国公怎么如此不靠谱?我怎么觉得,姜姑娘和那姜国公看起来并不像亲生父女啊?”

“快住嘴,少胡言乱语了。”白术赶紧往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就你话多!”

他又不放心地朝姜妩的方向看了一眼。幸好距离有些远,远处的人并没有听见白芨刚才的话,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姜妩正被三名丫鬟包围着。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她们便是以前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听风,听雨和听月。

姜妩身边原本有四名一等丫鬟,离开上京的时候,她就只带了四人中最年长的听雪。

再见到姜妩,她们当真是喜极而泣。

听雪看着她们快要哭作一团的模样,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你们哭什么,姑娘回来了,你们应该高兴才是。”

听风擦掉眼角的泪花,应和地点头:“对对,听雪姐说得是,我们应该高兴。”

听雨道:“没错,高兴起来。”

听月哽咽道:“可是我忍不住……”

“好了,别哭了。”姜妩柔声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