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旁的不知情的亲戚们表示,“都是老安人你教的好啊。”这年头,安人不仅是诰命的职衔等级,也是对中老年妇女的一种尊称,当然,你也得有相应的让人尊敬的地位才行。

何老娘听人赞她,虚荣心膨大了一倍,假假谦道,“哪里,您太客气了。”

沈母都不能信坐在屋里含笑说话的人是她亲家,真是苍天开眼,非但女婿中了秀才,她闺女也终于熬出来了。赶明儿得去朝云观还愿才行哪!

一时,沈母将沈玄抱出来洗三。何子衿一脸严肃的表情,细瞧着还在襁褓中的沈表弟,何老娘盼自家孙子盼不来,别人家的孙子她也稀罕,问何子衿,“你表弟俊俏不?”

何子衿点头,“就是太小了,还不能玩儿。”小孩子,实在看不出丑俊来,尤其才三天的小孩子,说俊都觉着违心,而且,沈玄眉眼间瞧着更像母亲一些,似乎没能继承她舅的颜值基因哪。

沈母笑,“等弟弟长大就能跟你一起玩儿了。”

瞧了一回不大俊俏的小表弟,回家的路上,何子衿问她娘,“我小时候肯定比表弟好看。”

沈氏笑,“是,你最好看。”

何老娘睁眼说瞎话,“丫头长得像她爹。”

何子衿:…

何老娘又补充一句,“女孩子长得像爹比较有福气。”

何子衿问,“我不信。姑妈就长得跟祖母像,姑妈难道没福气?”

“没一回大人说话你知道闭嘴的。”何老娘训孙女一句,自发给闺女做了解释,“你姑妈是命相好!”

想到闺女,何老娘露出思念的神色,“你姑妈去帝都都快两年了。”

“姑丈快春闱了吧?”

“得明年呢。”何老娘早在肚子里算着呢,絮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去庙里给你姑丈上两柱香,叫菩萨保佑你姑丈春闱得中才好。”

“母亲哪天想去都好。我与相公陪母亲一并去,也为姐姐、姐夫祈福。”何老娘今日实在给沈氏作脸,沈氏也格外和气,笑,“前儿相公还说起母亲大寿的事,叫我好生准备,咱们家里好好的摆一日酒热闹热闹。”

这话原是为了想讨何老娘开心,不想何老娘一摆手,“你们有这个孝心就成了,摆什么酒啊。恭儿刚中了秀才,咱们省着些,今秋他还得去州府考举人,又是一笔花销。”

何子衿嘴快道,“我爹说了,今年不考举人。”

“为啥不考?”何老娘眉毛都竖起来了,做举人老娘要穿的衣裳她都准备好啦。

何子衿道,“我爹说,许先生让他读两年书再去考。”

何老娘眉毛一挑,习惯性的将嘴一撇,“那许先生,左右也不过就是个举人罢了,他就能看举人文章了?”

“祖母,你小声些,叫人听到传出去,别人不说你不懂眼,得说爹爹不尊师了。”听何老娘口出狂言,何子衿似模似样的吓唬她。

事关儿子,何老娘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土道上就她家一辆车,遂放下心来,道,“外头哪里有人。”

“你看不见,不见得就没。”何子衿翘着嘴巴道,“你哪回见了许先生不是客客气气问人家好,托人家多照顾我爹。这会儿我爹刚中秀才,你就说人家看不了我爹的文章了?祖母哪,你可真行!”何子衿竖起大拇指表示对何老娘两面派势利眼的佩服,挨何老娘一记拍,“闭嘴闭嘴!个丫头片子,话忒多!”给何子衿说破,难得何老娘脸上觉着有些过不去。

何子衿嘿嘿一笑,从小荷包里抓出两颗炒花生来,给何老娘一颗。何老娘今日在沈家听得无数奉承,虽然给何子衿噎了一下,心情还是不错滴,便接了何子衿的花生,剥开往嘴里放了一粒花生豆,就听何子衿笑嘻嘻地说,“话忒多,堵嘴堵嘴!”

何老娘险没叫何子衿噎死,沈氏训闺女,“你再这般没大没小,可要挨揍了!”

何子衿道,“昨天祖母还说,咱家是秀才门第,不能打小孩儿的。”

何老娘艰难的咽下花生豆,感叹,“都说七八岁狗都嫌,你这离七八岁还远着呢,就这样讨人嫌了,以后可怎么办哟。”

何子衿两只小肉手一摊,说相声,“凉拌哟。”

何老娘硬给她逗乐。

何恭在外赶车,笑的险将车赶沟里去。

何老娘给何子衿噎的倒是从儿子中秀才的热度中冷静了些,回家换过家常衣裳就叫儿子媳妇去歇着了,待得晚上,何老娘方问儿子举人试的事儿。

何老娘道,“既已中了秀才,今年又正赶上秋闱,试一试能怎地?咱家离州府近,也不过二三日的脚程,坐车更快些。去考一回,说不得撞个大运呢。”

何恭笑,“要按娘你说的,撞大运都能中举,那就遍地举人了。”

“还是去吧。去试试,哪怕不中,也长些秋闱经验,起码进过一次考场,下回去也熟门熟路呢。”何老娘坚持,“再说,多认识几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何恭新中了秀才,名次虽只是中等,也未必没有进取之心,听老娘这般说,何恭笑,“成。我听娘的。”

何老娘眉开眼笑,“这就是了,过两日我跟你媳妇去庙里烧香,顺便给你烧一烧,也旺一旺。”

何恭笑,“儿子倒成顺带的了。”

何老娘拍拍儿子宽阔的肩,“反正你是先走个过场,就顺带一回吧。”她老人家抠门儿,爱听好话,虚荣,势利眼…总之,缺点多了去,不过,做为一个母亲,何老娘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她琢磨了半日,许先生那话她虽不大喜欢,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得也有那么一二分的道理。真大张旗鼓的折腾儿子秋闱的事儿,到时中了自是皆大欢喜,倘若不中呢?何老娘倒没啥,她是怕儿子在外头受些小人言语。

何恭将秋闱的事与妻子说了,沈氏问,“那相公今年就要秋闱么?”

何恭笑,“娘非得叫我试试,我也想去瞧瞧秋举的气派。管他中不中,就当开开眼界。”

“这也好,咱们离州府不算远。”沈氏没啥意见,丈夫能一举得中自然好,就是中不了,他们夫妻恩爱,日子也能过得好。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何忻家送来帖子,沈氏笑问,“可是有什么喜事?”还单单送帖子来。

那仆妇道,“是我们老爷纳二房之喜,后儿个就是正日子,请五爷五奶奶过去吃酒。”

沈氏脸上的笑当即僵了一下,打开帖子瞧了瞧,不动声色道,“恭喜你们老爷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有这样的福气?”

仆妇回道,“姨奶奶是外头来的,到底如何,奴婢也不大清楚。”

沈氏笑与丈夫道,“我后儿个要去贤姑妈那里抄经给母亲祈福,怕是不巧。相公呢?”

何恭对仆妇道,“你跟忻大哥说一声,我必到的,只是内子因故怕不能前往。”便打发那仆妇去了。

沈氏皱眉,“忻族兄怎么竟是这样的人!”她与李氏交好,自然看何忻纳妾不顺眼。

何恭倒没觉着如何,道,“前忻大嫂子在时,忻大哥屋里就好几个,后来都打发了。这会儿再纳一个,也没啥。”

“他是觉着没啥。”沈氏轻哼一声,与丈夫道,“诶,这有钱人的脑袋也不知怎么想的,难不成有了几个钱就必要三妻四妾方能显出本领来?夫妻两个消消停停的过日子不好?要我说,有本事也不在这上头显摆,不说别人,上回姑妈伤心成什么样,咱们都是眼见的。我是有闺女的人,以后给咱子衿寻婆家,贫富暂且不论,单这等朝三暮四的人就不行。”

“别人家的事,说说就罢了。”何恭笑对妻子道,“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沈氏明眸一嗔,“你要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能嫁你。”

小夫妻说起话来,沈氏道,“反正我是不去吃纳妾酒的,明儿我去瞧瞧嫂子去。这些天忙忙叨叨的,好些天不去了,她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也好。”

沈氏打发人去问李氏可有空闲,李氏回话让沈氏带了何子衿去玩儿。

第二日用过早饭,沈氏同何老娘说了一声,何老娘亦知何忻要纳小的事,皱眉道,“都是有几个钱就不知姓谁名谁的,这么一把年纪了,娶个续弦就罢了,敲锣打鼓的纳小,成什么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狐狸精!”

何老娘的反应有些在何子衿的意料外,又在情理之中,何老娘也是非常厌恶人纳妾的,还对沈氏道,“去了好生劝劝你大嫂子,她虽是续弦,也是正儿八经娶进门的,族谱上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有狐狸精进门,也不用怕,她仍是大房!”因为何忻纳小,何老娘以往对李氏的不喜倒转为了同情。

沈氏正色应了,便着何子衿去找李氏说话。

沈氏原还有些担心李氏,及至见李氏一袭浅藕色罗裙,头上松松的挽了个随云髻并一枝点翠金钗,气色不错,沈氏方放下心来。她是个细心人,并不先提何忻纳小之事,反是问李氏过得可好,接着说起何子衿的趣事来。

李氏极喜欢何子衿,将人揽在怀里,拿提前备下的点心给她吃,李氏自然察觉沈氏的小心,心中颇多感念,笑道,“还有件喜事要跟你说,我有身子了。”

沈氏先是一惊,继而大乐,笑道,“这可是天大好事!我竟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起过,几个月了?”

李氏垂眸望向并不明显的小腹,笑,“已四月了。先时有些怀疑,我没觉着不适,便没惊动旁人。”

李氏有喜,这可是一辈子的依靠,有个孩子,比何忻这种男人要可靠一千倍!也难怪李氏不为何忻纳妾之事所扰了,沈氏道,“刚我没好说,就是怕你吃心,忻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要纳小呢?”当初何忻娶了李氏做续弦,将屋里人都打发了个一干二净,就因这个,何老娘一直觉着李氏太有手段,且年纪轻轻的,模样生的也标致,遂不喜李氏。当然,她喜不喜欢人家,对李氏半点影响也没有。

李氏与沈氏交好,这话,也只有沈氏能问了。李氏闻言,唇角一勾,勾勒出一抹不屑,“我这不是有了么。那院儿里怕是心里不安,上赶着给老爷弄女人。男人还不都是这样,纳就纳吧,就是纳他十个八个的,于我又有什么相干。”

沈氏实未想到这女人是这般来历,不禁大是皱眉,李氏不过是初有身孕,怎么倒叫继子这般忌惮?再者,李氏哪怕年轻些,也是何忻三媒正聘娶进门的,哪里有儿子上赶着给老子送女人的理,这家子也忒不讲究了。沈氏劝道,“你这有了身子,凡事便往宽处想,有孩子,还怕什么。就是忻族兄那里,我说句公道话,有人成心拿女人来勾引他,有几个男人把持的住?你跟忻族兄过了这几年,情分总是有的。若无情分,成不了姻缘。就是你有了身子,忻族兄难道不高兴?日子全在自己过,你这里若自暴自弃,过得一塌糊涂,才是正对别人的心。”

李氏淡淡一笑,怅然,“论年纪我还长你两岁,倒叫你来劝我了。”

“劝不劝的,这都是实话,嫂子自己想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氏低声道,“就是那边,做出这样的事来,别自以为聪明,谁是傻子?大伙都心里有数。只是那边如此作派,你得小心了。”

李氏悄声道,“也没什么要小心的,我肚子里是闺女。如今给老爷送女人,无非是怕我以后生出儿子罢了。”

沈氏轻哼,“真个不要脸的下流胚子,这便容不得了,这个家还不该他当呢。”

李氏柔声道,“生闺女也好,要是像子衿这样,我做梦都能笑醒。”

像我这样是不大可能滴,何子衿粉有优越感的发表意见,“伯娘,我也觉着闺女好。”

沈氏嗔,“哪儿都有你。”

李氏直乐,摸摸何子衿的小辫儿,笑,“小小人儿倒像是听懂似的。”

沈氏:也不知这丫头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说她聪明吧,她立刻给你犯傻,说她傻吧,她又叽叽喳喳的挺伶俐。

沈氏头疼,对李氏道,“还是安静乖巧的招人疼。”

何子衿哼哼两声,不满,“娘,你知道多少人喜欢我不?”

“知道知道,你是万人迷。”她闺女自恋时常说这个词来着,万人迷什么的…

何子衿假假道,“娘,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嘛,要谦虚一点哦!”

此时此刻,沈氏与婆婆的看法得到空前一致,那就是:何子衿真的提前进入了狗都嫌的境界!

相对于沈氏为李氏的不平,何子衿倒没觉着什么,不要说这个年代,就是在何子衿记忆中的年代,什么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也不少,并不一定是男人有钱就变坏,哪怕没钱的男人,出去花点钱嫖一次的事也多了去。

所以,何子衿觉着,大约雄性的天性中就有淫荡的一面,如草原中狮群里多是一头雄师配n头雌师。只是人与畜牲的区别便在于,人是有灵智的,于是,人有自我约束力。不幸的是,人类将这种自我约束力多是放在女人头上。男人对女人要求忠贞,而对自己则毫无要求。更不幸的是,女人似乎也认同男人这种要求。

何子衿难得深沉了一回,感叹男女关系之不对等。好在她不是女权,她是随遇而安,只消片刻她便将深沉丢开手,高高兴兴的看李氏拿出的衣裳料子。

李氏笑,“这是前儿老爷带回来的,不是绸子,也不是锦缎,就是棉布。你摸摸,我还是头一遭见这样细滑的棉布,说价钱倒不比丝绸便宜。我瞧着颜色不错,就留下了。这块儿尤其鲜亮,给子衿做衣裳正好,你别跟我外道,这是给子衿的,可别推辞。”

沈氏便不说客气话,笑,“看嫂子说的,我就是觉着,这么好的料子,哪里舍得给她小孩子家裁衣裳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是个精细人,寻常自己都舍不得做一件新的,子衿身上可没断了新衫。多好的东西,你自己舍不得是真的,给子衿穿吧。”李氏抚摸着小腹,眼神柔和至极,“以往瞧着子衿我就眼馋,这回自己有了,才真正知道做母亲的心。”

虽然一直知道她娘很爱她,可是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心肝儿细腻的何子衿听的眼泪汪汪: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啊!当然,她爹也很不错,绝对不是何忻这种在老婆孕期内纳小的渣男。于是,何子衿更加眼泪汪汪了!

沈氏见她抹眼睛,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何子衿响亮的抽一鼻子,大声道,“给你们感动啦!”

沈氏&李氏:…

第32章 智商果然不是靠穿的啊

李氏是个有成算的人,看她形容气色都好,且胎相稳固,沈氏便也放了心。带着李氏送的料子回家,沈氏没给何子衿做衣裳,她想着,这样好的料子,闺女还小,这会儿用了倒可惜,不如放起来,待闺女大些再用。

何子衿对穿戴不大上心,也没在意。

倒是沈氏稀罕这料子,拿出来瞧了几次,何子衿粉儿大方的跟她娘表孝心,“娘,你要喜欢你就做裙子穿吧,我还有衣裳呢。”

沈氏让女儿学着鉴赏,“摸摸看,多光滑啊,怪道比绸都贵。”

何子衿摸了两下,说,“我觉着跟贤祖母身上穿的差不多。”

沈氏点头,“先放起来,等你大了再给你做衣裳。不然现在你长得快,穿一年也就小了,怪可惜了的。”

何子衿道,“这么大的一块料子,娘,你做一身剩下的我也够用啊。”真的好大的一块料子,李氏实在是个大方人。

沈氏摸摸这衣料,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何子衿眨巴眨巴眼问,“娘,你叹什么气啊?”

沈氏打发她,“没什么,去问问你祖母,晚上想吃什么,再去跟周婆子说一声,叫周婆子提前预备出来。”因何子衿喜欢跑跑颠颠的又爱说话,沈氏常叫她做些传话筒的工作。

何子衿嘟下嘴巴,去了。

沈氏自有愁事,她与李氏虽交好,李氏喜欢孩子,倒是常给何子衿做件衣裳给块料子啥的,只是,往常多是些寻常物件…如今,李氏突然给她这么一块又大又好的料子,要不是李氏先把话说死,她真的点儿不敢收。沈氏是个有分寸的人,哪怕交情好也是一样,礼尚往来,有来有往的才行,单方面收人家重礼,不是长久之道。

李氏给她这般贵重的料子,沈氏收着总是心有不安,琢磨还是要寻个适当的时候还礼才行。

沈氏拿定主意,便将事情搁置起来。倒是李氏,用过午饭后微觉倦意,刚要小睡片刻,何忻过来了。

李氏起身相迎,笑问,“老爷怎么来了?”

“有些惦记你,原想着中午过来用饭,听说你这里有客人,便没过来。”何忻扶她坐下,笑,“你同恭弟妹倒是交好。”

“老爷没见过子衿,生得玉雪可爱,我想着多瞧瞧子衿,以后生个像子衿那样的小闺女才好。”说到孩子,李氏的脸上仿佛能放出光来,李忻也是满眼笑意,“放心,咱们的孩子绝不会比恭五弟家的差。”

何忻其实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愧意的,李氏年纪较他年轻许多,这几年,夫妻二人也算恩爱,他这突然要纳小,李氏虽没说什么,何忻反觉着有些对不住李氏,故此过来同李氏说话,也是宽宽李氏的心。何忻道,“听说恭弟妹在县里开了个酱菜铺子。”

“她呀,素会过日子的,手艺也的确好。”李氏笑,“现在早上配粥的酱菜就是她送的呢,老爷不是还夸适口么。”

“女人在家无事,弄个铺子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何忻忽然道,“咱家县里也有几个铺子,明儿给你一个,你也学着理理看,如何?”

李氏吓一跳,连连摆手,“老爷别说笑了,我哪里懂这个。我连账本子都不会看。”

何忻望着李氏不安的神色,眼神愈发温柔,握住李氏的手放于掌中,道,“听我说,这也不是一时的念头了,也不是你有了身子我才打算的。”轻轻叹口气,“我这个年纪,如今瞧着还好,只是,想与你白头携老也难。当初我既然娶你,必然要给你一个安置的。这件事,早些筹划才好。如今有了这个孩子,家业是老大他们的,这个你别争,也争不来。我若能活到闺女成亲,亏待不了她。若我先走一步,给太多,你们能不能保住得看老大他们的良心。这世上哪,唯学些本事是真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不懂的,以后可以慢慢学。”

尽管知何忻要纳小,李氏自觉早有心里准备,听这话仍是不觉滴下泪来,掩泪泣道,“好端端的,老爷如何说这样的话,我好怕。”

何忻笑,“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不在了。只是觉着我这般三心二意,怪对不住你的。”

李氏眼泪直流,哽咽道,“那你就不会一心一意么?”她便是继室,也不想看到丈夫东一个女人西一个女人的。

何忻有些为难,无辜的搓搓手指,“有时,管不住自己。”

李氏气得一瞪何忻,眼泪也不流了,别开脸,怒,“只盼下辈子你投个女胎试试!”

何忻抚摸着小妻子的脊背,温声道,“好,到时换你投男胎,我嫁你。”

李氏含泪轻捶丈夫一记,小声哭泣起来。

何忻是个明白人,虽然儿子送他的女人挺合他意,他也并不打算委屈李氏,这毕竟是名媒正娶的续弦。

妾是纳了,何忻非但将话同李氏说了个明白,同两个儿子也说清楚了。儿子们面儿上虽有些尴尬,到底心安。

虽纳了妾,何忻待李氏格外尊重起来,家中妾室也要每日清晨去李氏房里问安,便是几个媳妇那里,李氏素有自知知明,从不必她们前来立规矩的。不知何忻怎么想的,对儿子道,“你们太太是我名媒正娶的,敬她也就是敬我了。”如此,媳妇们全部警醒起来,每日规矩不差分毫。李氏说了几次,均不能免。

大儿媳杜氏私下同丈夫何汤道,“是不是父亲对咱们不满哪?”

何汤舒舒服服的烫着脚,“贤妻美妾,父亲过的是神仙日子,有什么不满的。”

杜氏轻声道,“我倒觉着父亲对太太更好了。”

“父亲就是这样,要是给你琢磨透了,也置不下这些买卖。”何汤闭眸思量,“父亲还年轻,有父亲在前头挡着,咱们日子过的舒坦。太太是个贤良人,这是咱们儿女的福气。”或许父亲是因为妾室的事不满,人是他送的,父亲也没拒绝不是。这般行事,约摸是为了安李氏的心吧。

丈夫这样说,杜氏笑,“我也就随口一说,只是觉着,我跟弟妹这样每日过去,我们没啥,无非就是去请个安,倒是太太瞧着些不安。”

何汤唇角一勾,暗道,果真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过,何汤道,“父亲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太太不自在,你越发恭敬些才好。听说太太喜欢恭五叔家的妹妹,你也带咱们丫头过去说话,太太有了身子,定是喜欢孩子的。”父亲的年纪,就是娶个继弦,何汤也没觉着如何,无非就是家里多添张嘴,依他家的家业,不在乎这个。倒是李氏突然有孕令何汤警醒,他没想到李氏能有身孕,亏得肚子里是个丫头,若是儿子,将来家业都得两说。他给父亲找女人也是为了这个,分一分李氏的宠,省得李氏真生出儿子来。至于那个妾,何汤自然早有准备。

何汤道,“眼瞅着就是太太生辰,她有了身子,父亲想必是要大办的,你提前备着些,别临到头慌手慌脚。”

李氏以往从不大办的生辰。听丈夫这般交待,杜氏忍不住笑,“太太有了身子,果真是金贵人儿了。”

何汤脸一沉,“这话叫父亲听到,可有你的好!”

杜氏一掩嘴,笑,“我知道。”服侍着丈夫烫了脚,夫妻两个说会儿话,方上床安歇。

如杜氏所言,以往李氏的生辰都只是自家院里摆个小宴便罢,她不是铺张的性子,亦不计较这些。而今何忻提出给李氏大办,李氏低头思量片刻,咬咬唇道,“我知道老爷一意为了我,只要老爷心里有我,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本就不擅长那些热闹场面,如今身子渐重,也容易劳累。再者说,我的生辰,自来没有大办过的,这有了身子就大张旗鼓起来,怕叫人说嘴。我想着,等生下闺女来,老爷给咱们闺女大办满月礼才好。”

何忻没想到李氏会拒绝,想一想,笑,“那也好。是我想的不周,孩子月份大了,要是觉着累就多歇着,你不是喜欢跟恭弟妹多话,多请她过来也无妨的。”

李氏笑,“前儿才来过呢。”

“恭五弟为人也实诚,这一家人不错。”何忻想了想,道,“咱们常吃着他家的酱菜,是味儿不错,难得恭弟妹有这样的好手艺。过几天我去州府办事打点,金银是少不了的,让恭弟妹把她家的酱菜弄一些来,我当家乡土物带去,兴许那些文绉绉的官儿喜欢。”

李氏不解,“哪里有拿酱菜送人的?岂不寒碜。”

何忻笑,“你不知外头的事,有些当官儿的惯会装腔作势,他们这些人,啥都讲究。吃穿用度无一不精,金银见得多了,书画雅物更显档次,再者,各地土物也喜欢。金银是得有,但若只送金银,就显得俗了。”

“怪道老爷每年都会买那些土产。”李氏眉目舒展,一笑道,“看来送礼也是门大学问来着。”

“这是自然。送对了,事半功倍。送的不对,赔了银钱不说,怕还要惹上事端。”何忻笑,“别忘了跟恭弟妹说一声。”

“老爷放心吧,您这样提携她的生意,她再没有不乐意的。”

“说不上提携,是她家酱菜的味道好。”何忻道,“再者,都是族人,你又与她交好,但有机会,顺手而已,这也要看她的机缘。”

李氏当天就命仆妇去请了沈氏过来,将事情同沈氏说了,沈氏自是乐意的,且沈氏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感激道,“忻大哥这样的提携我的小生意,定是嫂子在忻大哥面前没少说我的好话。”

李氏笑,“难不成你就不在别人面前说我好了?咱们脾气合适,我并没有特特在老爷跟前说什么,还是老爷突然提起,让我跟你说一声呢。”

沈氏笑,“那我也知嫂子的情。”又问,“嫂子生辰就在眼下了,想过怎样庆贺没?”

李氏抚摸着鼓起的腹部,柔声道,“以前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沈氏沉吟片刻,“有了孩子,怎能一样。”李氏先时低调,连府里的事俱交给两个儿媳打理,她自己是不沾的。让沈氏说,这是李氏自己明白。但现下怎一样,何汤能做出给父亲找女人的事,李氏眼瞅着又有自己的孩子,就是为着孩子,也该叫人知道,她现在是这家里的正房太太!不然,你知理的退一步,别人只当你胆小呢!

李氏显然更有耐心,笑,“待孩子生下来,怎样庆祝不成呢。”

沈氏是个聪明人,这话一点既通,笑,“嫂子说的是,倒是我想的短了。如今你这肚子月份大了,若大操大办,热闹归热闹,累也真累人,怕是吃不消。”

陪李氏说了会儿话,沈氏便回家准备酱菜。

酱菜倒是现成的,只是装酱菜的东西叫沈氏犯愁,她铺子里坛子罐子的不少,这些东西,在碧水县用用倒好,若是何忻出去做土物打点,就忒拿不出手了。沈氏想着,得找个好些的东西才成。

只是,何家的条件摆在这儿,笼共三五百亩地的家底,贵重东西一样没有。

沈氏便为这个发愁。

何子衿知道后也没啥好主意,而且,她十分懊恼的觉着,别人一穿就跟诸葛亮上身似的,怎么她穿这好几年,智慧也没见长啊!

何子衿想破脑袋,跟她娘说,“咱家没钱,也没贵重物。”有这样的前提,就只得往那便宜又出人意料的东西上想。”

沈氏如何不知这个理,只是想这大半日也想不出来,道,“大不了就用咱铺子里的坛子装好送去,其他的叫你忻大伯去费心吧。”嘴上这般说,沈氏到底想将事做周全的。

后来还是铺子里的掌柜兼伙计沈山想的主意,“咱们小地方人,不比外头人精致。叫小的说,弄个大瓢瓜,把酱菜塞里面,用油篓装了,干干净净的送去,瞧着也好看。”

沈氏还有些犹豫,何子衿脆声脆语的说好,沈氏笑,“那就这么办,要是忻大哥不满意,就让他自家想法子去吧。”

何子衿同沈氏道,“山大哥还真是聪明。”

沈氏笑,“你舅舅的眼光再不会错的。”非但聪明,人也能干,她这铺子开的不久,不说赚多少钱,却是没赔钱的。沈山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全靠他里外张罗。

人家沈山的年纪,再想到人家本土本身的智慧,何子衿感叹:智商果然不是靠穿的啊!

第33章 鸡飞狗跳的幸福生活

酱菜的事,不过就是一机会。沈氏开铺子之初,相熟的族人亲戚家都送过酱菜,只是因与李氏格外有些交情,便一直有再送罢了。若指望着这个一夕扬名,那是痴人说梦。

故此,将酱菜交给李氏,沈氏给李氏备了份厚厚的生辰礼,就开始着手准备丈夫去州府秋闱的事了。

何恭的意思是叫李氏一道去,陈家自从得了盐引便在州府置办了产业,陈姑妈听说侄子要去秋闱,早命人将州府宅子的房间打扫出来了。何子衿这都快四周岁了,小夫妻两个还是好的蜜里调油一般,何恭是这样跟老娘说的,“人都说州府的东西精致好吃,我去了住姑妈家的宅子里,仆婢自然用心服侍。只是我还是吃惯家中味道,不如叫媳妇跟了一道去,还有谁比子衿她娘更周到的呢?”

一切为了儿子!

在这个大前提下,何老娘是什么都能应的,何况又是儿子亲自提的,事关儿子秋闱,何老娘无有不应,道,“这也好。”对沈氏道,“就辛苦你一趟吧。”

沈氏忙道,“能帮上相公的忙,我求之不得,哪里说得上辛苦。”

为了儿子,何老娘还破天荒的私下给了沈氏五两银子,道,“这次去州府,说是试一试,到底是要考好几天的。寻常节俭是过日子的道理,穷家富路,这会儿再不能节俭的。只管把你男人服侍好了,你的福气在后头。”

沈氏皆柔顺的应了,何老娘颇是满意。

沈氏又托何老娘照看何子衿,何老娘想到要单独给何子衿相处就头疼,道,“恭儿考完你们就赶紧回来,我可受不了那丫头天天叽叽喳喳的在我身边没个消停。”

沈氏笑,“母亲总是这样宠爱她。”

何老娘扯扯嘴角,不好说自己从来没喜欢过那讨债鬼,道,“这都是家里只她一个的缘故,要是再给她生个弟妹,她自然知道做姐姐的样子,也能稳重些。”自生了何子衿,沈氏再没动静,何老娘急的心里蹿火,这会儿也不一定要沈氏给她生孙子了,再生个孙女,何老娘也能忍,关键是,你得生啊!

生怕沈氏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何老娘又解释了一遍,“这几年恭儿一意读书为功名,待自州府回来,你们也该抓紧了。”

沈氏满面羞意的应了声“是”。

这一二年何子衿已经找到克制何老娘的法门,她也就不介意跟何老娘在家独处了,她还粉懂事的跟她爹说,“爹,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祖母的。”

这话,何老娘听得直翻白眼。何恭却是大为欣慰,抱了闺女在怀里道,“我家子衿实在懂事。”

何子衿立刻道,“都是爹爹教的好呗。”

何恭眉开眼笑。

何老娘:儿子也忒容易被讨好了吧!这耳根子软的哟!

待送走父母,何子衿就要当家做主了。她先是跟余嬷嬷敲定一日三餐的饭食标准,还给何老娘定下去庙里烧香的户外活动,实际上是何子衿想出门逛逛了,话说碧水县也有个小庙叫芙蓉寺来着,是碧水县唯二景点之一。

何老娘骂,“你倒来做老娘的主!”

何子衿半点不怵何老娘,巴啦巴啦,“真是哪庙里没个冤死鬼哩,我热气腾腾的一片孝心,就这样给祖母曲解啦。明儿个就找县太爷擂鼓喊冤去。”

何老娘笑,“成日就会胡说八道。还热气腾腾,我看你那不是孝心,是刚出锅的炊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