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笑,“我也这样说。这蛋们也奇,蛋越小,吃起来味儿越好。似鸭蛋鹅蛋,个头儿虽大,却不如鸡蛋味儿好。”

“你别太惯着她,这才刚过了重阳,肚子里的油水还没消化下去呢,怎地又给她银子买鸭子?”何老娘道,“她虽挣了几个,也不容易,正经有钱置了地才好,每年有些出产,是个长长久久的营生。”

沈氏捧了盏茶给何老娘,道,“我正想跟母亲商量呢,原是想着给子衿置了地的。可我又想着,她也渐渐大了,家俱嫁妆也得慢慢的置办起来了,攒上几年也就齐全了。不然,到时慌手慌脚的,着急不说,怕也不合心意。”寻常人家哪里要攒嫁妆啊,不过是临头买些齐全了便罢。家里好些的,买几样好的。家境差些的,便买差一等的。如今是何子衿得了这一注银钱,沈氏方动了给闺女慢慢攒嫁妆的心思。

何老娘一想也明白了沈氏的意思,点头,“这也是。咱丫头既有这样的本领,又是她自己个儿挣的银钱,是该好生备几样嫁妆的。”

沈氏笑,“是。”

这婆媳两个说着话儿,陈二奶奶也服侍着陈姑妈回了家,又继续殷勤的服侍着婆婆用过午饭,方回自己房里歇着。

陈二奶奶一回屋便问,“你兄弟做什么呢?”

陈二妞小声笑道,“能做什么,这么小奶娃娃,吃了睡睡了吃呗。刚吃过奶,睡着呢。娘你小声些。”招呼丫环进来服侍陈二奶奶洗脸梳头,去了头上那些繁重金银,又换了家常衣衫。陈二奶奶先悄声细步的去隔间儿看了熟睡的双胞胎儿子,方回自己屋同长女说话,“行了,我回来了,你也去歇会儿吧。”女儿渐大,眼瞅着就是说婆家的人了,学里功课便停了,陈二奶奶教她理些家事,以后在婆家是用得到的。因多年期盼方生出一对双胞胎儿子,陈二奶奶爱若珍宝,竟是眼前一刻都不能离的。今天随婆婆去何家,便叫长女看一会儿,生怕奶妈婆子不尽心。

陈二妞瞅着这个时辰问,“娘是吃了饭回来的,还是没吃饭回来的?”

“我在你祖母屋儿里一并用了的。”陈二奶奶叹,“我看,你舅祖母是动了真气。以往我们在你舅祖母面前没什么脸面倒罢了,你祖母过去时,她们还是很好的。”

“怎么,舅祖母连祖母都给脸子瞧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亲疏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陈二奶奶又叹口气。

“看娘这长吁短叹的。”陈二妞自丫环手里接了茶奉予母亲,笑,“舅祖母也是,多大点儿事儿,就这般不依不挠的了。大伯娘不是去念佛了,还得怎么着?只记着咱家的不好儿,那些年的好儿呢,都忘了。远的不说,就说近处儿,要不是祖母,子衿能来咱家念书?”

陈二奶奶皱眉,“这是哪里的话,快闭嘴吧,你这话一出去,原还有三分恩情的,也得给你说没了。你舅祖母是长辈,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你去说嘴,这话叫别人听到,该说你没规矩了。就是子衿,嘴里可没有你半句不好儿,你这样在背后说她,叫她知道岂不寒心?”

陈二奶奶缓一缓口气,道,“长辈的事儿是长辈的事儿,你只做不知就是。你们小辈儿之间,只管照常来往才好。”陈二奶奶觉着,何子衿能种出那般金贵的花儿,还是极有本领的。

“她那么精,哪里会说咱家不好儿。只是你瞧,她那花儿卖了大价钱回来,只买了东西送薛先生。”陈二妞挑起两道弯弯的眉毛,道,“她是知道咱们两家不大好了,倘给我们姐妹买东西,岂不是白花费银钱。薛先生却不一样,虽是在咱家教授学问,到底不是咱家的人,只是咱家花银子聘来的。所以,她才绕过我们姐妹,去打点好薛先生,以后她在学问上有什么繁难,倘请教薛先生,只看着她前些天送的东西,薛先生也得教她呢。我早知她聪明过人,只是不知她这般势利。”

“什么好东西,我问了,不过是给薛先生带了支笔罢了。”陈二奶奶无奈,问,“你还差那个不成?”

“我倒是不差那个,就是想想觉着寒心,她在咱家时,我给过她多少东西,光点心不知从咱家带了多少去。她没琴使,那琴还是娘从舅舅家的乐器行拿来送她的。”陈二妞拈一枚胭脂红的蜜饯搁嘴里含着,“她家与咱家远了,她自然与我也淡了。我倒是想与她来往,只怕我有意,她无心呢。”

陈二奶奶呷口茶,“快别说这些酸话了。亲戚间,本就是一本糊涂账,你这是怎么了?往日也不这样的。”

“我就是觉着心寒。”陈二妞道。

“我说句老实话,当初你们一直没个兄弟,我心里焦的跟什么似的。送子衿一张琴,这是想从你表婶那里取一取经,看有没有生儿子的法子。如今有了你们兄弟,不要说一张琴,便是叫我送一百张琴,我也乐意。”陈二奶奶叹口气,“你呀,子衿是在咱家念了两年书,你也照顾过她,这不是很好么。如今又计较什么点心不点心的事,当初也是我说叫你照顾她的,不过吃些点心,这能值什么。就是她这次从州府回来,给薛先生带东西是师生情义,她是没给你东西,可你们姐妹都一样的,若是别人都给了,不给你,你再说这些话不迟。你只看着咱家对舅太太家的好儿了,你哪里知道咱家艰难时,舅太太家也帮衬过咱家呢。”

“咱家现在虽日子富贵,可一个好汉三个帮,眼里也不能没了人。不然,咱家日子远胜舅太太家,你祖母你大伯你爹他们还一趟趟的过去做甚?”陈二奶奶道,“她远了,你近着些就是。你如今是大家小姐的享受着,二十年后呢?”

陈二妞心下不服,“怎么,娘就觉着我二十年后就不成了?就比子衿差了?”

陈二奶奶为女儿扶一扶鬓间斜插的小珠钗,道,“你是我亲闺女,我自是盼你比世人都强的。可这世上,还不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家当初穷苦时,谁料得咱家有今日呢?我与你说了吧,你也不是个笨的,子衿有这一手养花儿弄草的本领,一年这许多银子的进项,她的亲事呀,差不了。我是没适龄的儿子,我要有,我真乐意亲上作亲。”

“你呢,咱家除了你大妞姐,就是你了。我听你祖母的意思,大妞的亲事年前要定下来的。她虽是长孙女,可性子不比你在你祖父祖母面前讨喜,你也比她聪明,你的亲事也快了。”陈二奶奶说着,陈二妞已羞的脸上通红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要与你说个明白的。”陈二奶奶看女儿娇羞的模样,心下怜爱的了不得,笑一笑,语重心长道,“如今你也大了,亲事是早晚的事。可即使成了亲,你也得记着,与人多交好,莫与人多交恶。就拿子衿来说,你何必不交好她呢?以后说起来,这是我表叔家的表妹,最会种菊花儿的。难道不好听?你得学着看人,这些有出息的人,哪个没脾气?没脾气的那是窝囊废,我还瞧不上呢。人有本事,就有脾性,你在家是大家小姐,家里有我有你爹,事事都由你说了算,在外头可不能这样。你得该精明时精明,该糊涂时糊涂,像子衿这个,她又没明明确确的与你生分,你又不是大妞儿那傻瓜,你先时对她的好儿,我先时与你表婶的交情,人家都没说什么,你先自个儿先远了,傻不傻?”

陈二妞给母亲说的半低着头,没了话儿。

陈二奶奶笑,“好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只是呀,眼里忒不容砂子了。”

陈二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没娘你想的这样通透。”

“你还小呢,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远不如你。你是读书识字的人,以后肯定比我强。”陈二奶奶问,“明儿个你那新衣裙就送来了,好生试一试,看可合心,倘有不合心的地方,叫绣坊立刻去改了。这是下月去胡老爷寿宴时要穿的,可不能马虎。”

陈二妞笑,“我知道。倒是娘不是说给我打的新首饰,得什么时才送来?”

“那是拿去州府铺子打的,得略慢些,放心吧,月底前定能送家来的。”陈二奶奶瞧着闺女秀气的脸庞,笑问,“前儿从州府带回的胭脂可好用?”

“还成,比先前用的好,润的很。”

“这是最好的芙蓉坊里顶顶好的胭脂膏子,里头放的都是精贵物儿,甭看咱们县里的胭脂铺子也说自家胭脂里有珍珠粉,那是骗鬼呢。不要说珍珠粉,猪油能兑上些也是好的。这个可不一样,我听说上到总督夫人,都是用她家的胭脂水粉。”陈二奶奶道,“那么一小盒就得十两银子,小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呢。你觉着好以后就使这个。”

陈二妞笑应,一时便回房歇息去了。

大丫环白鹦抱了床锦被来,轻声道,“太太这忙了一上午,也在榻上略歪一歪才好。”

陈二奶奶叹口气,“你们姑娘呀…”话只说了一半,便不说了。

白鹦素来受陈二奶奶信任的,笑劝道,“奶奶只管宽心,奴婢倒觉着,有一句话何姑娘说的是极对的。”

“什么话?”

“何姑娘是在斗菊会上卖花儿的人,咱家姑娘啊,是竞价买花儿的人。”

陈二奶奶不觉一笑,“是啊。”自家闺女呀,是瞧着何子衿出了大风头,心上有些意气使性罢了。只是,有何好争的,何子衿也不过是会种花儿罢了。便是卖得几百两银子,这些鸡零狗碎的小钱儿,还不在陈家眼里呢。

“咱们姑娘素来通透,太太一点拨,也就明白了。”亲为陈二奶奶脱了锦靴,盖上香薰的锦被,白鹦拿来一对美人拳,自个儿坐在脚榻子上,轻轻的为陈二奶奶捶起腿来。

陈二奶奶忽然道,“二妞渐大了,以后要学的事也多,黄鹂不若你稳重,不如你去二妞身边服侍,平日间多劝着她些。她年纪小,正是意气时。”

白鹦手里的美人拳略顿一顿,柔声道,“奴婢是太太一手调理出来的,太太叫奴婢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陈二奶奶满意阖上眼睛,渐渐入睡。

第131章 这也好

第一三一章这也好

田里的大白菜刚收好,就到了胡老爷的寿辰。何家一家子都换了新衣,小福子在街上雇了两辆车,男人一辆,女人一辆,带着备好的寿礼,过去胡家赴宴。

一进胡家主宅所在的胡家胡同,车便不得不停下来,实在是前头的车一辆辆的堵满了整条胡同。何恭道,“反正就几步路,咱们走过去吧。”

何老娘已然咋舌,在儿子的搀扶下下了车,往前望一眼,除了人就是车,赞叹,“我的乖乖,人可真多。”

沈氏对一干孩子们道,“阿念阿冽跟紧了相公,三丫头子衿跟着我,都不许乱跑。”生怕人多把孩子丢了。

好在外头车辆人马多,里头人也忙碌,却并不显得杂乱。何家人一到便被请了进去,男人去前院儿,女人去内宅,何子衿三姑娘跟着何老娘沈氏,由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媳妇引着到了正厅,胡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一个孙媳妇招待来宾,见着何老娘还说,“您家孙女种的菊花实在好,咱们同在乡梓,哪日闲了正可多说说话儿。”

何老娘很实诚的表示,“成!您哪日闲了想找人说话,着人过去叫我一声,我成日在家也是无事。”

胡太太笑,请何家一家人往侧厅坐了。

侧厅里何老娘倒是见了三五熟人,起码许举人的媳妇许太太,何老娘是认得的。许太太也带着两个媳妇来了,何恭时常去许家请教学问,每至节下,都会给许家备礼,故此,沈氏与许太太与许家两位奶奶亦是熟的。倒是三姑娘何子衿,被引去了姑娘们坐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别厅了,一明两暗的格局,相当宽敞,屋里桌椅柜榻一应俱全,墙上悬着书画,百宝阁上摆置着光泽素雅的玩器,花几上供着几盆碧绿的水仙,此时刚进十月便已拢起炭盆,暖和的很,香炉里燃着不知什么香,暖暖的很是舒服。厅内穿红着绿的大小姑娘也有二三十口子,讲究些的又带了自己的丫环,故此,颇是热闹。来做客的姑娘们由胡家四位姑娘招待,胡家大姑娘瞧着年岁与三姑娘相仿,一手拉着一个,亲亲热热的对三姑娘道,“妹妹是薛师傅的得意弟子,我向往已久。”又赞何子衿,“妹妹的花儿养的真好,可是叫我们姐妹开了眼界。”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

三姑娘何子衿谦道,“不过些许小技,您见笑了。”

胡二姑娘引了陈大妞陈二妞陈三妞陈四妞过来,笑,“你们表姐妹定是极熟的。”

陈大妞瞟何子衿一眼,皮笑肉不笑,“要知妹妹们也来,就请你们乘我家的车一道来了。”

何子衿不欲与她争这口角令人笑话,只淡淡一笑,“多谢表姐,我们雇车是一样的。”

陈二妞听陈大妞的话很是不像,忙对何子衿三姑娘道,“这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把胡家三位姑娘介绍给她们认识,还得安抚何子衿,道,“刚正说起子衿妹妹呢,我们谁家不养个花儿啊草的,却都不如子衿妹妹养的好。”

何子衿笑,“二妞姐过誉了。”

陈二妞问,“妹妹在家做什么呢?我前儿正想着哪天过去找妹妹说话儿。”

“也没什么事,田里刚收了白菜,我帮着我娘腌泡菜来着。”何子衿说着,就有个圆脸儿姑娘问,“何姑娘,你花儿养的那般好,在家还要你亲自腌泡菜?你家里没丫环使唤么?”

何子衿笑,“虽有丫环,可家里活儿多,也要自己做的。”

“说来你家不论酱菜、泡菜做的都好,就是烧饼肘子的也香,表叔表婶这生意是越发的好了。”陈大妞在一畔笑。

何子衿瞅她一眼,道,“我爹是念书的秀才,哪里懂生意不生意的事。大妞姐怕是误会了,不过是我外家族人闹着玩儿罢了。”

陈大妞却是不依不挠,“我怎么听说是婶婶的本钱。”

何子衿笑一笑,“大妞姐听谁说的?也与我说一说。早听说大妞姐素来没心计,果然是被小人给蒙骗了,不然,大妞姐回家问问大伯娘,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大妞的脸刷就下来了,陈二妞顾不得给她圆场了,死命拉着她往外走,也不知在陈大妞耳畔嘀咕两句什么,陈大妞总算没当场发作。

何子衿对胡家几位姑娘一笑,道,“陈家与我家是老姑舅亲,不算外处,故此,我们表姐妹都是随意惯了的。贤姐妹是斯文人,让你们见笑了。”

胡大姑娘笑,“哪里哪里。两位妹妹这边儿坐吧。”心说,今日来的人多,她也是原以为两家既是亲戚,才想着让陈家姐妹照顾一下何家这两位姑娘的。倘知她们不睦,再不能叫她们碰到一块儿的。

倒是三姑娘,虽然她比何子衿年长,但每次见何子衿这笑面虎的退敌方式,心下都是佩服的了不得,决心学习一二,想着,我要有子衿妹妹三四成的功力,以后也不必再动刀动枪的了。

何康何欢手拉手的过来与何子衿三姑娘打招呼,这两人,一个是何忻的幼女,一个是何氏族长嫡长子何恒的长女,两人与何子衿关系都不差,且是同族,还介绍了相熟的姑娘给何子衿三姑娘认识。什么司刑大爷家的千金、主簿大人家的姑娘、学谕家的小姐…反正何子衿三姑娘是认识了不少人。何子衿如今是碧水县名人,小姑娘家聚在一处,难免说一回花啊草儿的。县太爷家的千金可能傲气些,但这三班六房出身人家儿的姑娘待何子衿三姑娘还是不错的,这年头,三班六房都属吏,算不得官,可说句老实话,能在三班六房混个职位,比考秀才实在的多。

当然,如胡老爷这等人物,请的也是三班六房的头头儿。

余者便是碧水县乡绅族长家的千金,还有胡家外地亲眷过来赴宴贺寿的,如何子衿等碧水县的姑娘们便不大熟了。胡家四位姑娘招待这些姑娘们,还有一位在胡家寄住的姓赵的表姑娘,亦颇是和善。再者便是胡氏族人家的姑娘了。

大家不过略说些话,如陈大妞这般不识趣的再没有的,待一时,寿宴的时辰便到了。姑娘们亦坐在一处,只是胡姑娘早打发丫环下去调了位子,勿必令何陈两家远着些,不然真出了什么不雅的事,扫的是胡家脸面。

胡家席面儿备的也好,只是人太多,许是厨子忙不过来,提前预备了许多菜色,上到席上时便温凉不盏了,又是这样大冷的天。这席面儿是围着戏台上下楼摆放的,还有大戏看。只是到底进了十月,天气寒凉,何子衿没吃几口,喝了一碗汤罢。

一时,待沈氏差翠儿来叫她们,两人便辞了胡家姑娘,与沈氏何老娘回家去了。

一家子都没吃好,何老娘到家便吩咐翠儿道,“去跟周婆子说,不拘什么,快些整治出来垫垫肚子的好。”

沈氏问丈夫,“你在席上吃了些不?”

何恭道,“说是芙蓉楼的大厨掌勺,只是天儿实在冷,菜上去都凉了,就喝了几杯酒。”

何老娘道,“还不如咱们小户人家,在屋里摆两席,热热闹闹的吃一顿,实惠不说,也亲香。他家是做官儿的人家,排场倒大,就是这席不大实在。我看哪,都没吃好。”

翠儿自厨下端了碗醒酒汤回来,道,“周嬷嬷也没预备,这会儿赶着蒸饭,怕是要等一等了。”

何恭酒并未喝多少,只是他也饿了,接了醒酒汤喝半盏,酸的直皱眉,道,“去外头叫一席酒菜来吧。”

“那不一样要等。”何老娘咕咚咕咚的灌杯温水,“这等好年景儿,竟还要挨饿。”

沈氏吩咐翠儿,“去铺子里瞧瞧,有烧饼拿几个回来,肘子多切一些,先垫补垫补。”主要是没去这大家大户赴宴的经验,偏生赶到大冷的天儿,老的少的都没吃好,也不能这样干饿着等啊。

何子衿想一家子的饭,立时叫周婆子整治,她一人也忙不过来,便道,“家里小炉子上常年温着骨头汤,我去瞧瞧,起码先做个汤出来,大家喝了暖暖身子。”

沈氏点头,“去吧。”甭管什么,有吃的就行,大晌午的还没吃东西,大家都饿了。

何子衿与三姑娘去了厨下。

何子衿三姑娘过去帮忙,家里别个没有,萝卜白菜冬瓜南瓜尽有的,这些都是冬天能存放住的菜,另外家里腌的鸡蛋鸭蛋酱肉火腿亦是齐全,三人一齐动手,先切了冬瓜片与火腿丝搁骨头汤里煮。不大工夫,便炒了四样菜,一样醋溜白菜,一样素炒白萝卜,一样蛋黄南瓜,再剥颗大葱打上六个鸡蛋摊俩鸡蛋饼,待菜炒出来,汤也得了,正好热腾腾的端上去。

何老娘说周婆子,“要靠你一个,家里老少爷们儿吃饭都难。”

周婆子笑,“这回是没预备,就煮了些醒酒汤备着,往时间,我可是哪顿饭也没落下过的。”别的时候赴宴都是吃的很好的,回来最多喝些醒酒汤。哪似这回一家子老少赴宴,饿着肚子便回来了。

其实是何家节俭,除非一日三餐,不然灶上鲜少备熟食的。

翠儿也拿了热烧饼热肘子回来,大家坐下垫补了一顿总算填饱了肚子。

待肚子饱了,这才有力气说胡家寿宴的事儿,大人们是没什么事的,这个年纪,不管关系远近关疏,总会顾个大面儿的。何冽阿念也好,何冽道,“阿洛哥很照顾我们。”

何子衿把陈大妞的事说了,“大妞姐无事生非,我给了她几句,二妞姐把她劝走了。”

沈氏对陈家早没了耐心,道,“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她呀,分不清个好歹,这是因你大伯娘的事儿记恨上咱家了。”

“早就是个糊涂虫,理她呢。自个儿没吃亏就成。”何老娘翻个白眼,“自个儿终身大事还没个着落,倒出来丢人现眼,傻蛋。”

甭看何老娘这话不中听,却是地地道道的实在话。

陈二妞没有不把陈大妞的事说与母亲知道的,陈二妞直叹气,“我与娘私下说几句子衿的不是,也是私下说。大姐姐可真是的,那许多人呢,子衿又没招她,张嘴就阴阳怪气,她还以为别人听不出来呢。哪怕因大伯娘的事心下不服,她毕竟是做姐姐的,再怎样也不该在外头这样跟子衿拌嘴。别人都知咱两家是姑舅亲,以为咱两家关系多好呢,叫大妞姐这一闹,人家都知道咱两家有嫌隙了。”

“吵半天,还吵不过人家。”陈二妞简直愁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一家子姐妹都是大妞妞那样儿的呢。”她心下并不是多为陈大妞着想,只是,这年头儿,一家子姐妹,纵有脾性不同,可一人忒丢脸了,余者难保要受其连累的。

“死丫头!丢人现眼没够!”陈二奶奶亦是来气,握拳狠狠一捶炕几,心下思量一二,对闺女道,“这事儿不要再提了,我会跟你祖母说的,她再金贵,也不能为她一个,连累得你们都没了名声。”

陈二奶奶为人精道,这等事,自不会敲锣打鼓的同婆婆说,陈二奶奶是私下说的,且面儿上十分为难,“大嫂子这样,平日里我只担心委屈了大侄女,可是,倘不教导一二,又怕她越走越偏。说句心里话,我也知大侄女同大嫂子母女情深,可大嫂子那事,如何能怪到舅太太家呢?大侄女这样,不是常法儿。倘次次见了子衿便要刺人家一刺,倘子衿是个面性人,兴许能忍一忍不说什么。只是那丫头的性子母亲还不知么,甭看成天笑眯眯的说话也甜,心里精着呢,大妞根本不是个儿。这次亏得二妞死拦着她大姐姐,不然在胡家闹出事来,算是怎么着呢。我心里实在担心,偏又没主意,可不说又怕大妞哪天闯了大祸,岂不是我这做婶子的过错。”

陈姑妈听了陈二奶奶这一套话,怒到极处反是面无表情,一时缓缓的吁出口气来,道,“知道了,别再与人提这事儿了,好在只是小孩子家的口角,不值什么。你去吧。”

陈二奶奶恭恭敬敬的退下。

当晚,陈姑妈与陈姑丈商量,“你想让大妞与胡家联姻,怕是难了。”便将今日陈大妞的事儿说了。胡家不是傻子,在人家姑娘面前办的这事儿,便是瞎子也知道了。

陈姑丈骂一声,“这混账丫头!”

陈姑妈长叹,“她这不识好歹的脾气,不能高嫁,高嫁要出事的。在你手下挑个会哄人的孩子,好歹能哄住她,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也是幸事。”

陈姑丈没说话,问,“阿志的聘礼预备如何了?”

“都妥了。”

“成,先把阿志的亲事定下来。”

陈姑妈既气陈大妞不懂事,又担心丈夫拿陈大妞去做什么交易,喝道,“你可别再生邪心!”

陈姑丈一脸晦气,“能生什么邪心!她这样的,连安分俩字都不知怎么写!我就是有邪心,她是能换关系,还是能换银子!”

“这样儿的,嫁给谁家都是结仇!”陈姑丈道,“我去寻思寻思,谁与咱家有仇,把她嫁过去,只当为我报仇了!”

陈姑妈险一口气上不来,陈姑丈忙给老妻顺气,无奈,“随口说说罢了,你还当真不成。我是气这丫头无能,比子衿那丫头长五岁,口齿还不如人家伶俐,真是白吃这些年的饭。这样无能,偏又偌大脾气,嫁予我手下管事,倒是没人敢轻待她,只是你也得想一想,她是大孙女,二妞三妞四妞五妞也得嫁人呢,难不成叫其他孙女婿与管事互称连襟儿么?寻个老实的乡绅家吧。”

陈姑丈又道,“胡太太那里,你多带二丫头过去走动。”

陈姑妈叹,“这也好。”

转天,何子衿又收到胡家姑娘差人送来的赏花会的帖子。

第132章 史家母女

这寿宴,胡家整整忙了一日。

其实,依胡老爷在碧水县的身份地位,便是摆两三日酒也是应当的。只是,胡老爷为人低调,且不是整寿,便只摆了一日酒作罢,就这样,也累得胡太太身上生疼。

胡太太狠歇了两日方歇了过来,此方有空与孙女说话,问大孙女,“那何家姑娘如何?你见着她没?”

胡大姑娘笑,“如何没见,只是那日就见了一面,且因来的姑娘们多,也没顾得上与何家姑娘多说几句。别的不好说,性子是好强的。”便将何子衿与陈大妞的事说了。胡大姑娘道,“我原以为她们两家是老姑舅亲,定是极熟的,不过姑娘家,各有各的性子,也不一定就全都合得来。陈家大姑娘说话儿不大妥当,她家虽有钱,何家却是亲戚,陈家便不谦逊些,也不好那样说话的。何姑娘年纪小,更不肯相让。那日,真把我们姐妹吓一跳。她们兴许往日惯了的,我瞧着实在担心,生怕她们有什么不痛快,万一拌起嘴来岂不伤和气,待中午用饭时便将她们分开了。”

胡太太微微颌首,“待你下回什么花会茶会的,请一请何家姑娘。”

胡大姑娘应了。

待胡大姑娘走后,胡氏给胡太太递上一盏温茶,道,“娘,你是相中这何家姑娘了不成?”

胡太太笑接了茶,“何姑娘不过十一二岁,这会儿说相中,也忒早了些。”

“我听着大丫头的话儿,何姑娘恐怕不是个温顺性子。”

胡太太不以为然,呷口茶,徐徐道,“被人问到眼前倘尚不知吭气,那是人吗?那是死木头。我与你说,这上等人物儿哪,分两种,一种是家里能干的,一种是自个儿能干的。何姑娘就是第二种。”

胡氏道,“凭咱家,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来?”

胡太太道,“叫你说,这何家姑娘不好了?”

“不过就是花儿种得好罢了,也值当娘你这样赞她?”

“值不值当,慢慢你就知道了。”胡太太不愿多讨论一位姑娘的好坏,哪怕是与亲生女儿也是如此。

胡氏便也不再多言。

话说何子衿接了胡家的帖子,心里还有些微微惊讶,沈氏笑,“既请你,你就去吧。”

何子衿点头,转身又去何老娘那里讹出两块好料子,何子衿是这样说的,“有一便有二,难不成,次次去人家家里做客都穿同一身衣裳,叫人家瞧着,跟没别的衣裳穿似的。”

何老娘只得又割了一回肉,当然,心下也乐意叫自家丫头们与胡家姑娘来往的。

便是沈氏,也展开了新的社交关系,譬如司户大爷家的太太与沈氏就格外能说到一处去,司户大爷姓史,这位司户太太便称史太太了。

这里要说一说司户的职称问题,司户不是官,是吏。这年头,官是中央指派,数量极少,如一县之内,官员只有四人,便是县令,县丞,主簿,典史,这几个是官儿。但一县之地,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仅凭靠这四人是万万治理不过来的,而官员做不完的事情,便要由吏来担任,这便是三班六房的来历。而三班六房,又各有各的不同,如六房,仿照朝廷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六房。这六房里各有头人,百姓分别称其为:司吏大爷、司户大爷、司礼大爷、司兵大爷、司刑大爷、司工大爷。这几位大爷,包括各房人手,皆属吏员。吏的地位没有人们想像的低,起码得能写会算。而三班则是指衙役的分类,衙役分为皂班、快班、状班,这便是三班衙役的由来。而三班的地位,明显低于六房。自来有句杀气腾腾的老话,叫“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便可见衙役的普罗大众心中的地位了。

不管是三班还是六房,有一点儿,官员是流水的官,而且,朝廷明文规定官员不能由本土人士兼任,而吏则不同,在任何地方都是流水的官员,铁打的吏员。如碧水县,今儿个李县令如此,明儿个张县令来了,三班六房还是这些人。而且,稍稍软弱的县太爷,还有被架空的可能哩。

所以,官的地位没人想像的那般高高在上,而吏呢,也有吏的地位。

史太太已有了些年纪,她脑后梳一个简单的圆髻,插二三金钗,圆圆的脸儿上一团和气,与沈氏笑道,“若不是那日咱们说话儿,再想不到县里还有这般透脾气的姐妹。不然你家是,等闲不敢贸贸相交。”

沈氏笑,“这话该我说才是,以往见着姐姐,听别人说这是司户大爷家的娘子,我再不敢近前唐突的。因姐姐是官家门第,再想不到这样和气。”

“嗨,什么官儿呀,乡亲们赏脸,给绣姐儿她爹叫声司户大爷罢了。我家世代做这个,绣姐儿她祖父活着时也是做司户的,做熟的。”史太太眉眼弯弯,年纪虽长沈氏十几岁,说话却极是爽脆,“那天自胡老爷寿宴上回去,就是绣姐儿,回家也与我说,你家两位姑娘都是实诚人。”

史太太说着就一阵乐,“妹妹好福气,有这般能干的闺女。绣姐儿与我说,原想着你家子衿是养花儿的人,不与这寻常闺女一样,不定怎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儿,就是想结交,我们绣姐儿也做不来清高的性子。结果绣姐儿说,你家子衿还在家里帮忙腌泡菜,两人说起话来也对味儿。我们绣姐儿像我,是个直脾气,最不能与那些之乎者也酸文假醋的人来往的。”

沈氏笑,“我往常都说,女孩子家,多做些活儿不是坏事。倘大户人家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人家的命好。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可没那许多讲究。我们家两个丫头,三丫头跟着薛师傅学绣活儿,子衿在家除了养养花草,就是喜欢烧菜做饭,我都愁的慌。”心下却觉着奇怪,这位史太太的长女是嫁给许举人的长子的,如何又说出酸文假醋的话来?

史太太笑,“这可真是正好,我们绣姐儿也喜欢下厨做个点心煲个汤什么的。”

绣姐儿其实就是那位在胡家与何子衿说话儿的圆脸儿姑娘,年纪与何子衿一样大,只是月份上小些,绣姐儿是六月生的,何子衿是二月生的。故此,就得叫何子衿一声姐姐了。

绣姐儿脸圆圆的,人也圆圆的,明明与何子衿同龄,却似比她小两岁似的,一幅讨喜可爱的圆润模样。她家祖辈就是在户房干的,家境很是不错,白嫩的腕子上带着两个小金镯,头上一支小小的海棠金簪,一支小小的蝴蝶步摇,颈上带着金嵌宝的项圈儿,似模似样的请三姑娘何子衿吃她带来的密饯,“我最爱吃这山楂果儿,却是两样做法儿,一样外头裹着糖霜,一个是蜜渍的,又酸又甜。三姐姐、子衿姐姐,你们尝尝。”她家有干果海味铺子。

三姑娘见这蜜渍山楂红的胭脂一般,不禁心喜,又看那糖霜山楂,便道,“这么早就做山楂了,街上还没见糖葫芦卖呢。”

绣姐儿笑,“也快了,天儿说冷就冷的。十月初做这糖霜还不成呢,怕一着热化掉,这是前儿做好的新鲜货,掌柜大叔知道我爱吃这个,做好给我送来的。我想着要来见两位姐姐,带来咱们同享。”

何子衿笑,“你家的干果儿是一等一的好,我祖母说,她年轻时吃就是这个味儿,如今还是一样的味儿。我们小时候冬天出去,好几回都是去你家铺子买糖葫芦。你家非但这山楂做的好,海棠也渍的好,看这颜色,跟蜜蜡一般。我看那天在胡老爷寿宴上,用的就是你家的干果儿蜜饯,是不是?”

绣姐儿嘴里嚼着山楂,喝口玫瑰花枸杞茶,笑,“子衿姐姐真是好眼力。”

三姑娘顺手给她续上茶,何子衿笑,“这没什么难猜的,咱们县里,你家干果铺子不用数都是最好的,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儿摆席,点心大都是用飘香园的,干果儿就是你家的了。”

绣姐儿为人十分机伶,对三姑娘道了谢,举着茶盏一抬手,“茶还是姐姐们这里的好。”

何子衿笑,“这是我自己晒的花草,你喜欢,一会儿我装一罐给你。”

绣姐儿笑,“那我先谢谢姐姐了。”

“不必客气。”何子衿笑,“倘是绿茶,平日间不敢多喝,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这种花草茶多喝些是无虞的。三姐姐喜欢绿茶花草茶混在一起喝,味儿也很好。”

绣姐儿呵呵直笑,“绿茶味儿清淡还好,我有一次喝了南越国的砖茶,茶汤是红色儿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就喝了一杯,闹了我半日的肚子,我娘还说呢,就想尝个鲜儿,谁知不说苦不拉唧没个喝头儿,怎么还跟吃了泻药一般。”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一乐,三姑娘道,“世间还有这样的茶?”

“可不是么?那会儿我还小,这会儿我娘就想弄些那个茶来叫我喝,好减一减肉,变得像两位姐姐这样的苗条人才好呢。”绣姐儿说着,又一块儿蜜饯进了肚子。

何子衿笑,“你还小呢,等大些自然就瘦了。我小时候也胖,你问问三姐姐就知道。”

三姑娘笑,“是啊,你子衿姐姐小时候,脸也是圆的。”

绣姐儿瞧着何子衿有些不能信,摸摸自己的小圆下巴问,“难不成,似我这样胖?”

三姑娘笑,“你现在也不胖,你性子好,谁见了你都喜欢,何况,现在正长个子呢,倘一味想变瘦,吃不下喝不下的,倒耽误长个子。”三姑娘一路都是苗条人,小时候想吃口好的都没有,实在不能理解绣姐儿想变瘦的心思。三姑娘便是想胖一些,可就是现在,吃食上再不委屈了,仍是吃什么都不胖,亦令人烦恼愁闷呢。

绣姐儿道,“要是我以后能像三姐姐和子衿姐姐这样,我可就放心了。”

沈氏与史太太说话投机,绣姐儿同三姑娘何子衿也能说到一处去。头一天拜访,史太太并未留下用饭,近晌午时带着绣姐儿告辞了。何子衿已命翠儿收拾出了一个细蒲草编的方匣子,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四个青花瓷瓶,何子衿笑,“这是我与三姐姐平日里常吃的花草茶,妹妹拿去尝尝,若合口,只管再与我说。”

绣姐儿笑,“多谢姐姐。”

何子衿三姑娘一道陪绣姐儿过去沈氏房里,史太太见丫环手里抱着东西,嗔道,“这是什么,又要你姐姐的这些东西。”

绣姐儿笑,“三姐姐与子衿姐姐平日里吃的茶,娘你不是想我变得苗条儿么,姐姐们喝什么茶,我也喝什么茶,我也就能苗条儿了。”

史太太笑,“你呀,光喝茶没事,管住嘴才有用。”

沈氏道,“绣姐儿这样正好儿,我看着绣姐儿,就似看到子衿小时候一般。她是还没到抽条儿的时候,待到那时候,转眼就能瘦了。”

史太太笑,“我就承妹妹吉言了。”

一面说话儿,沈氏带着三姑娘何子衿送了史太太母女出去,道,“姐姐还有事,我也不虚留姐姐,待姐姐下次来,可一定得留饭,尝尝我的手艺。”

史太太连声应好。

沈氏与史太太就似失散多年姐妹重逢一般,那叫一个难舍难分,在大门口还说了会子儿话,史氏方带着绣姐儿上车,告辞离去。

沈氏回房问三姑娘何子衿,“绣姐儿那孩子,一看脾气就好。”

三姑娘笑,“是,我跟妹妹都与绣姐儿说的来。”

何子衿亦笑,“直爽的很,有什么说什么,就得与这样的人做朋友,处着才有意思呢。”

沈氏颇觉欣慰,“那就好生相处。”

何子衿问,“娘,你跟史太太是胡老爷寿宴上认识的么?”

沈氏笑,“说来也怪,一说话儿便觉着投缘。”沈氏听史太太说家里有位十二三岁念书的公子,史太太有心来往,沈氏呢,既彼此投缘,也不会将史太太拒之门外。甭看史家老爷只是司户,说起来是不如秀才举人的体面,可史家实足实的殷实人家儿,在碧水县也是数得着的了。

史太太心情也很不错,在车上细问闺女都与何家两位姑娘玩儿什么了,绣姐儿道,“吃了会儿蜜饯,喝了茶,我们解九连环玩儿了。子衿姐姐的屋子里有很多书,都是她自己抄的呢。娘,你看子衿姐姐这样有学问,说话儿还这样和气,比许冷梅好多了。”

绣姐儿嘟嘟囔囔,“不就认得几个字么,装的跟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