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过了初五再写,十八才开学。”一年就放一次长假,还有老娘在耳边啰嗦,小小阿冽已经烦恼多多。

“自己记着就行。”沈氏向来认为孩子课业不是她的管畴的范围以内,不过顺嘴儿一问,又问,“阿念呢?”

“肯定找我姐去了。阿念哥每得点儿什么好东西都是叫我姐给他收着,今天去胡山长家拜年,胡山长给了阿念哥一枚玉蝉,还说阿念哥文章好,功课好,年前书院考试,阿念哥是乙班第一,胡山长说学里有五十两的奖励,等过完年开学就发了。”阿念哥肯定是跟他姐说这好消息去了。

沈氏赞叹,“考第一就有五十两!”一年束脩不过三十两,学业出众能得五十两奖励,阿念上一年学,净赚二十两。

“是啊,我也吓一跳。”何恭笑,“其实一则鼓励小学生们认真上学,二则,倘真有课业出众而家境寻常的孩子,也不会因束脩太高而却步了。”当然,这得真正优秀才行。阿念第一年上学就这样出息,何恭心下还是小小得意的。他家人碍于资质,不是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才智,但,他家收养的孩子能如此,何恭一样高兴。

何恭摸摸儿子的头,笑,“我问过了,阿冽考的也不错,比入学时强的多,班里二十个学生,阿冽考的第十,可见平日念书也是用心的。”

何冽道,“有阿念哥指点我,阿灿哥他们平时也会教我一些,不过没阿念哥细致。”他跟阿念自小一道长大,情分不同。

沈氏笑,“那就好。”

阿念每年的红包都是给子衿姐姐收着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今年阿念不仅是有红包叫子衿姐姐收着,还有胡山长给他的玉蝉,他也送子衿姐姐了。何子衿看掌中这小小玉蝉道,“在汉朝时,高官帽子上会饰以蝉羽。蝉也是高洁的象征,胡山长给你的,拿去佩戴也好。”

阿念道,“在学里都是穿一样的文衫,不用佩东西,就是佩上,倒显得跟显摆似的,我还得怕丢呢。我看有些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腰里会佩东西,这个子衿姐姐先拿着玩儿,等以后我再买好的给子衿姐姐。”

何子衿摸摸阿念的头,觉着真是贴心的了不得,笑问,“胡山长怎么好端端的给你玉蝉呢?”

阿念就等着他家子衿姐姐问呢,都等这半日了,他家子衿姐姐再不问,他就要憋死了。其实他也可以自己说,要是阿冽的性子,早瓜唧瓜唧自己说了,偏生阿念不是那样的直率人。他为了等他家子衿姐姐问这句话,过来前将头发重新梳好,又用桂花油抿了几下,故而现在大头上那叫一个香喷喷光闪闪啊!他家子衿姐姐好容易问了,阿念唇角抿着微微上翘,努力做出一幅淡定的样子,“其实也没啥?”

何子衿笑眯眯的瞧着阿念,好小子,没啥?没啥你捣鼓的这么油头粉面的干嘛?过来前还重新换了衣裳吧!何子衿肚子里憋笑,“啊,没啥就好,举许是胡山长看我家阿念生得俊,又懂礼貌,对不对?”

不对不对!阿念道,“谁在山长面前敢失礼啊!再说,相貌什么的,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山长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何子衿笑,“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阿念连忙道,“不是不是!”再猜,再猜一回我就告诉你啦~

“嗯,那是你课业学的好?”

阿念如释重负,果然他家子衿姐姐够聪明,一猜就猜到了,阿念道,“山长说,年前考试我考得不错,他想明年让我去甲班念书。”

“会不会觉着吃力呢?”在乙班已经是年纪最小的了。

阿念笑,“没事儿,要是甲班吃力,我再退回乙班也是一样的,就是先去试试。”又悄悄同子衿姐姐道,“老鬼也说我基础打得不错。”

“那就好。”忘了我家阿念是随身携带家教的。

阿念看她家子衿姐姐把压岁钱放到一个小荷包里,阿念背着手站在一畔,道,“子衿姐姐,你做个大些的钱袋吧。”

“干嘛?”

“有用呗。”

“咦,我要发财啦~”

阿念这才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地同他家子衿姐姐道,“是山长说,各班考第一的人,每人有五十两银子的奖励,等年后开学就发。”

把何.教育小能手.子衿给乐的,当下抱着阿念转了三圈,阿念脸红红的,就听他家子衿姐姐粉有何祖母风范的道,“这都是我的功劳啊!”

接着,何子衿就拉着阿念的手先到访了何老娘的卧室,何子衿是这样说滴,“祖母,天大喜事!”

冬日天冷,何老娘抱着手炉在炕上昏昏欲睡,没啥兴致,“怎么了。”

何子衿道,“我要发财啦!”

何老娘立刻精神百倍,问,“咋啦!”天上掉银饼子砸你头上啦!

何子衿喜滋滋地,“阿念考试得了第一,学里有五十两奖励,一开学就发银子!”

“唉哟哟!”何老娘一拍大腿,瞬间换算好了,“十亩上等田!十二亩五分中等田!二十亩下等田!”

何子衿问,“阿念,你想买地不?”五十两是一笔巨款,她倒没想怎么花呢。

阿念笑笑,早有主意,“地倒是不急,姐姐帮我留意,要是咱家附近有卖宅子的,我想买一处。”

何子衿大惊,“买宅子做甚?”

“置产呗。”阿念笑。

“难道阿念要搬出去?”这怎么成!她舍不得!

何老娘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是一拍炕沿,道,“阿念想的对呀,是该先置下宅子,不然以后成亲,谁会嫁给没宅子的小子!再说,男孩子女孩子可不一样,女孩子嫁人生子,男孩子是成家立业,阿念又不是没出息,你叫他在咱家成亲,是叫别人笑话他!是该先置下宅子,待阿念大两岁,我帮他相看相看。”

阿念笑,“这个倒不急,祖母先帮我留意宅子的事吧。大小现在无所谓,就照着五十两,小一些没事,我不信自己以后没出息,待有了出息,我再换大宅子是一样的。”

“成!”何老娘一口应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何.教育小能手.子衿望着阿念与祖母一唱一和说得投机,一颗火热红心,当即碎裂成渣!

第174章 …

阿念是谁啊?!

阿念是打四岁就跟着子衿姐姐一道长大的小孩儿啊!

从四岁就在一起,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床上睡觉,阿念考了第一,子衿姐姐厚一厚脸皮就能说这是我的功劳,而阿念也没有任何意见…这样的阿念,就要搬走了…

子衿姐姐的心都碎成渣渣了。

阿念安慰他家子衿姐姐,“就是先买处宅子,我不搬呢。”

“你搬吧你搬吧。”子衿姐姐终于意识到小鸟儿养大势必离巢的事,悲切一叹,“养孩子有什么用啊,我以后再也不养小孩儿了。”

阿念郁闷,“我现在个子只比你矮一丁点儿,也只小你两岁,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好像你是我妈似的。”

子衿姐姐叹了又叹,“是啊,你不是我儿子我都这么难受,多谢你提醒我啊,我以后也不想生小孩儿了。”

这都啥跟啥啊!子衿姐姐的思考回路有时比何祖母还叫人难琢磨!阿念道,“你这话说出去,可就嫁不出去了。”

何子衿哭笑不得,给了阿念大头一记,问他,“你不是因着祖母这些天神神叨叨的,觉着要失去子衿姐姐,就想搬出去吧?”

那倒不是。

只是…

没等阿念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给子衿姐姐一个回答,就听他家子衿姐姐问,“那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啦?”

阿念顿时脸上微红,气道,“我看惯了子衿姐姐,还能看上谁啊!”

子衿姐姐顿时得意,“这倒也是。”一般男孩子的确是有些恋母情节。结果再一瞧,阿念的脸红的可以直接去斗牛了,子衿姐姐哈哈大笑,“唉哟,还会害羞啦~”

阿念的俊脸,直接冒了烟。心下憋气,我得赶紧买宅子搬家,不然,真心话都成了笑话!

待正月十八一开学,阿念领回奖学金,就托何祖母帮忙看宅子了。何老娘就喜欢给孩子们操持事儿,尤其阿念这种奋发图强型的,何老娘最是欣赏,对沈氏道,“这孩子啊,自小看到大,小时候就知道过日子,以后也差不了,有出息。”

沈氏也听阿念说了想置套小宅子的事儿,沈氏倒没什么意见,阿念本人看不出哪里不好来,但他那爹妈…呵,年轻时也只看出比常人更优秀来着。沈氏道,“是啊,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立志自强,是个好孩子。只是阿念毕竟年纪还小,就是找宅子也得离咱们近些才好。”毕竟看阿念长大,不是没有情分,但对待阿念的血统,沈氏的确慎之又慎。那家子人,平日看着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祖坟上冒青烟才能有的优秀人物,但办出的那些事,真叫一个畜牲不如。双亲这个样子,哪怕阿念养在何家,沈氏都会时不时的担心。

当然,沈氏不会露出这种忧虑来,她只是在内心深处保留一点这样的看法。对于阿念想置业独立的事,她依旧会处理的周全妥当。

何子衿则道,“这也不急,好端端的哪里就有合适的宅子。我看,咱家附近也没哪家要卖房。”

正巧周婆子端来蒸好的粉角,闻言道,“还真有一家。”

“哪家?”何子衿自认也是消息灵通的,不过,她这消息灵通远比不上家中负责采购的周婆子,周婆子道,“就是咱们后邻柱大爷家,听说他家嫌县里开销大,想把宅子卖了,阖家去乡下,守着田地过日子。”

何子衿道,“他家还好吧,年下我见白奶奶出门,衣裳干净整齐,头上还插着金簪,哪就至于要卖宅子呢。”

“那哪儿是金簪啊,是铜芯镏金的,年前柱大爷家的小四儿拿了去当铺换钱,叫人家给瞧出来了。去岁咱们太太给大姑娘置地,买的不就是他家的地。”周婆子叹,“他家是一年不跟一年了。原本卖了地起码得过几年好日子,谁晓得做生意又叫人坑了一头,现在田剩的有限,手里银子也无几,在这县里,吃喝哪样不要钱?年前就把家里丫环小子卖了,如今想是商量妥当准备回乡下过活。好歹乡下还剩几亩田地,耕种勤谨些,不怕没吃的。”

甭看是前后邻,因何老娘素看不上何柱之母白氏好吃懒做,故而来往的很少,买地那是恰好,有卖的就有买的。何老娘倒是知道他家卖地拿银子做生意的事,疑惑道,“不是说极赚钱的大生意么,没听说开张呢,怎么钱就没了?”哪怕两家关系平常,也是邻居兼同族,何柱家做生意总会四邻八舍的通知一下什么的吧?这事儿稀奇的,没见开张,卖地的银钱也没了,如今又要卖房!

周婆子就八卦碎嘴些,再问她别的,她也不清楚,倒是后邻卖宅子的事儿,如果消息当真,倒真是现成的好地段好宅院。

沈氏道,“不如先叫小福子去打听一二。”

何老娘点头,“也好。”

周婆子八卦两句就下去做事了,余嬷嬷端上热茶,一家子吃粉角,何子衿心中郁闷难以排谴,第二日去山上找朝云道长说话。

何子衿唉声叹气的说阿念要置房子搬家的事儿,还迁怒人家书院道,“你说,书院是不是有毛病,就是奖励学生,发个一二两银子便罢了,竟然发五十两!”

朝云道长笑,“阿念早晚得成家立业,你这是生什么气啊?他搬走你就这样,以后阿念成亲你还不得上了吊啊!”

“我,我可不是这种人!”给朝云道长一说,怎么倒把自个儿衬得跟个“恶婆婆”似的,何子衿解释道,“我是说阿念现在还小,也不用这么急着搬家吧。他还小,我惦记的很。”

“惦记多看顾就是,有什么好烦恼的?”朝云道长自顾自的呷口茶,漫声道,“这世间,不论父母抑或兄弟姐妹,谁能陪谁一辈子呢。便是至亲至疏的夫妻,也有许多始料未及的事,真能相携一世的寥寥无几。”

靠!咋找了这么个悲观主义者来吐槽啊!何子衿叹口气,“叫师傅一说,活着有什么劲。”

朝云道长道,“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闻道进来送果子,听到这种对话,委实是…觉着世上没有比这更丧气的话了,忙笑道,“师傅正当盛年,师妹也是花朵儿一般的年纪,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师傅您可千万别想不开,您一想不开,我们都别活了。

何子衿叹,“闻道师兄,你不知道…”

“我知道,不就是阿念要搬家么。”我的天哪,这种事还真能愁死?

“咦,师兄也知道了啊!”

闻道心说,你都絮叨一千八百回了。

何子衿比划一下,“阿念这么点儿高时就跟着我了。”

闻道笑,“师妹是个长情的人。”

何子衿道,“真舍不得。”

朝云道长摸摸何子衿的头,“吃果子吧。”

虽然小鸟要离巢的事给何子衿造成了一定的打击,不过,接下来她也有好多事要做。三姑娘的嫁衣已经绣好了,又开始做帐幔、枕套、荷包一类,在这上头,何子衿是帮不上忙的,倒不是她不想帮,实在是三姑娘自己手艺忒好,何子衿也会女红,只是跟三姑娘还相距甚远。她要是帮忙,东西放一起就对比的简直没法儿看。好在三姑娘要做的针线活计并不多,她的聘银大部分置了田地,其他的再打家俱,置嫁妆,就有限了,更是绝对比不上陈二妞的十里红妆。

三姑娘年前便辞了绣坊的差使,如今专在家里做女红了,何子衿也就跟着一道做。三姑娘做自己嫁妆,何子衿给阿念做些帐幔被褥啥的,预备着以后阿念搬家后用。

何子衿提前问阿念喜好,阿念对这个没要求,欢欢喜喜的说,“子衿姐姐瞧着好就好。”看阿念那欢喜模样,何子衿真想给他两下子,再次悲愤:养孩子有什么用啊!她一想到阿念要搬走就既伤感又难舍,可这小子竟是这么欢天喜地的样子!

阿念在心下与老鬼臭显摆:看子衿姐姐对我多好,亲自给我做针线。

老鬼表示:是啊,人还没嫁呢,针线先做好给你使了。

阿念:我,我哪里配得上子衿姐姐。

之后,嘴里哼着小曲儿,去找阿冽做功课啦。

老鬼简直要啧啧称奇了,他小时候不这样吧?他记得少时虽吃了些苦处,可也没这么会装吧?

阿念买宅子的事,简直顺遂的了不得。一有这念头儿,后邻立刻破了产,现成三进宅院就给何家买下来了。唯一计划外的就是,阿念原是想着买处四合院那种小宅院便好,如今这个,却是三进院,五十两银子断然不够的,好在阿念自有产业,人家百十亩地年年有收成,何老娘又是个账目明白的人,虽有些喜好银白之物,老太太心是正的,阿念这几年地里的收成,何老娘零散着又给他置了几亩田地,如今买这宅院不凑手的地方,何老娘暂给他添上,以后阿念田里收成了再还是一样的。

何老娘还特意找了阿念来把这账跟他说明白,又把他的地契还给他道,“你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宅子置了,这家业你也学着料理吧。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我。”

阿念道,“当初我既然说是给子衿姐姐的嫁妆,就是给子衿姐姐的。大丈夫一言九鼎,岂可反悔。”

“你这么丁点儿大,哪里说得上大丈夫。我又不缺银子,就是缺,也不差你这个。”阿念这身世,还是有些孤苦的,看着孩子长这么大,何老娘也不是铁石心肠,拉过他的手将地契塞他手里,“自己收着,甭学那些不实在的,你又不是富户,难道以后不要花销,现在充什么冤大头呢!”

老太太的话素来是不大好听的,阿念一笑,“我拿着也没空去管田里的事,再说,我自己也不会收东西,一个人住,万一哪天被人偷了怎么办?我知祖母不会再替我收着了,既如此,我让子衿姐姐给我收着吧,就是我那几亩地的事儿,也得子衿姐姐替我看着。”

何老娘真想说,那你就干脆再还我好了,我不比你子衿姐姐可靠一千倍啊!奈何阿念没再托她的意思,何老娘只得做罢。

就是何子衿也得了何老娘私下的叮嘱,“你给阿念管田地,到时他地里出产了,得了银子,就继续去给他置地,知道不?”

何子衿点了点头。对于阿念让她帮着管地契的事儿,何子衿倒没啥,阿念的房契、私房啥的,也是托她收着的啊。还有,给阿念收拾屋子,收拾院子啥的,都是两人商量好了,一道收拾的。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何家人口多,房子就比较紧张,人家阿念,一人一处三进宅院,宅院不大,可人少就显着宽敞啊。

阿念先邀请了江仁过去一道住,江仁倒没什么意见,他现在给子衿妹妹管着笔墨铺子,因去岁铺子大赚一笔,子衿妹妹给他工钱相当大方,或许因这个缘故,江父江母也都认了命,随江仁自己折腾吧。江仁原本是住在阿念阿冽的书房,这次阿念置了三进宅子,江仁过去挑了正房的西侧间儿,东侧间儿就是阿念自己的卧室。两人住着,也有个伴儿。

只是,阿念搬过去时,子衿姐姐仍是伤感的很,阿念请子衿姐姐去自己家喝茶,并安慰子衿姐姐道,“咱们就隔了一堵墙,也不是离得多远啊。”

子衿姐姐郁闷的摆摆手,“我知道,朝云师傅都说了,不要说兄弟姐妹,就是夫妻又有几个能相携一生的呢?”

阿念也郁闷了,闷闷的喝着子衿姐姐送的茶草茶道,“只要不似我亲爹妈,大部分夫妻都是一辈子在一起的。不过子衿姐姐你可要当心啊。”

“当心什么?”

阿念咳咳嗓子,认真道,“据我观察,一般都是女人活的比男人要久一些,你要是想找个一辈子在一起不分开的人,最好找小一些的,不要找年纪比你大的。”

何子衿:…

第175章 服了

阿念这话当真令何子衿无语,倘不是阿念还小屁孩儿一个,何子衿非得以为这小子毛遂自荐啦~摸摸阿念的头,何子衿道,“知道啦~”

阿念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家子衿姐姐,你知道啦难道就没啥表示,等了一会儿,阿念才明白,他家子衿姐姐还是啥都不知道啊,说知道是敷衍他呢。这种认知让阿念好不沮丧,好在他是个有耐心的孩子,重打叠起精神来道,“以后姐姐看上谁只管跟我说,我帮姐姐去打听是不是可靠?”

何子衿好笑,“你才多大,就想这个,赶紧把心思放功课上。”

阿念一径央求,“你先应了我。”

“好吧好吧,应你应你。”

喝了茶,何子衿就叫着阿念去院子里移花植树了,阿念喜欢茉莉,把以前子衿姐姐送他的茉莉重新摆到自己卧室,院中也要重满。前些天,江仁还自家里弄了两株葡萄给他,据说是极甜的品种,已经移栽好了,阿念在院里留出空地,打算以后弄个葡萄架,待葡萄熟了他跟子衿姐姐在葡萄架下吃葡萄啥的。

俩人正忙呢,胡文带着自家五弟胡宣过来了。兄弟两个还带了东西,两株小小的桂花树。胡文笑,“听说阿念你置了宅院,一直等着吃你的安宅酒呢,你没了动静,我们就不请自来啦。”

阿念手上沾了泥土,何子衿先与胡家兄弟打过招呼,去屋里端出铜盆兑好温水,与阿念一并洗了手,阿念笑道,“院子还没收拾妥当。”谢过胡家兄弟的树。

胡文笑,“这可不是寻常的桂花,种一年你就知道了,开花儿是金色儿的,金桂。先说好,一棵给你,另一棵我孝敬何叔。”

“我也打算把一棵给姑丈的。”阿念请兄弟两人去屋里坐了,何子衿端上茶来,茶具是新买的,不是什么名贵货,绘着花鸟的陶器,有些粗,又透着古朴,何子衿的眼光。

胡文四下瞧瞧,这屋子重刷了大白,置了家俱,不过明显不是新家俱,却也干净整齐。胡文点头赞道,“这宅子真不错,好眼光,好眼光。”

说到宅子,阿念也高兴,笑,“说来也是凑了巧,我凑巧得了笔银钱,后邻又正好处理宅子,也是天意吧。”

胡文奇怪道,“怎么就你们两个收拾院子,阿冽他们呢?”其实他想问的是,三姑娘呢?

阿念早看透了胡文的心思,笑道,“阿冽课业还没写完,我叫他写课业去了。阿灿哥家里有事,明儿不是休沐么,他们跟学里请了假,一家子回了芙蓉县。这也是傍晚了,我跟子衿姐姐移些花草在廊下,待夏天就能开花了。”

胡文一个劲的给何子衿使眼色,阿念道,“阿文哥,你眼抽抽啦。”

胡宣一口茶就喷了,掩面咳嗽,深觉那个颜面无光。胡文厚着脸皮收回眼神,笑,“没抽没抽,我这是无规律不定向间歇性眨动。”

何子衿笑眯眯的起身,装模作样地,“唉呀,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我过去叫厨下张罗几个好菜。阿念,一会儿请阿文哥阿宣哥过来用饭啊。”

“知道了。”阿念起身,“阿文哥阿宣哥稍坐。”亲自送他家子衿姐姐出去。胡文以为阿念也就送出屋门就行了,结果阿念一下子送出院门,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阿念才回来,胡文问,“你送表妹家去了。”

阿念点头,“今天子衿姐姐没带丫环,我当然得送她家去才好。”

胡文心说,这神经病,两家前后邻,门口相距十五米,你不送她能丢了啊!三人继续说话,胡宣是只打算送桂树,没打算吃饭,结果堂兄胡文是死活准备在人何家吃晚饭的,胡宣真恨自己跟他过来,而且是赶这饭点儿过来,好像就为了吃饭来似的。

阿念道,“阿宣哥一道留下吧,晚上子衿姐姐烙牛油饼,好吃的了不得。还有前天河里钓的鲫鱼,养两天了,一点儿土腥味儿都没有,煮了鱼汤,下晌就小火钝上了,鲜的很。”

胡文在一畔帮腔,“是啊,宣弟,来都来了,又不是外处。”

胡宣瞪堂兄一眼,与阿念道,“念弟,那就叨扰了。”

胡文笑,“不叨扰不叨扰,都是一家人。”

胡宣真想抽死堂兄,尼玛这还没娶呢,就这么有倒抽门的风范啦~

胡文又问,“阿仁呢?”

“明儿休沐,铺子也放假,阿仁哥回家去了。”

胡文与阿念商量,“是啊,明儿休沐,阿念你不会还在家里闷着吧?”

阿念道,“嗯,今天阿冽把功课写好,明天过来一道收拾院子。”

胡文眼睛一亮,“那也成,明天我也过来。”

胡宣:…

胡文等了一会儿,不见三姑娘与何子衿过来,便知三姑娘这是不过来了。来了一回,也没能单独与未婚妻说上几句话,胡文有些郁闷,不过,瞧一瞧堂弟,大约是堂弟在的原因吧。何家不是古板的人家,却也是有些规矩的。

胡文心下叹气,也不想在阿念这宅子里久坐了,对着阿念与小堂弟,三个大男人大眼对小眼,有什么意思啊。于是,胡文道,“这也不早了,咱们过去给姑祖母请安吧。”

于是,三人一行去了何家。

何老娘知道胡家兄弟过来的事,特意去瞧了回胡文送的桂花树,何老娘很是欢喜的赞了胡文一回,“这树好,寓意佳!”

胡文笑,“家祖母去芙蓉寺烧香,我跟着去了,芙蓉寺桂树最多,且受了佛法薰陶,我乍然心动,就跟方丈大师求了两棵,一棵给叔叔观赏,另一棵给阿念弟弟做安宅礼。”

阿念心说,我了个神哪,我自觉不是个笨人,可这说话比起阿文哥就差远了,我可得好生学着点儿咧。

何老娘更是喜欢,笑,“晚上我叫周婆子做了你喜欢的红烧肉。”

“姑祖母疼我,这红烧肉啊,我打小儿吃到大,还是姑祖母您这里的最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绝品绝品。”胡文赞叹,他是真爱这口。何家的红烧肉不是一大锅那种,而是每人碗中一块两寸方的红烧肉,那真是色泽红亮,味醇汁浓。

何老娘笑,“你家碧水楼里做的是讲究的大菜,我这是家常小菜,家常吃,最好不过。”又问,“阿宣喜欢什么菜,说来我叫厨下做了你吃。”

胡宣是个斯文人,大家出身,有些矜持,以往也来过何家,闻言笑道,“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早听四哥念叨过好些回,说姑祖母这儿的饭菜香呢。”

何老娘给这兄弟俩哄得呵呵笑。

待一时饭好,因多了胡文胡宣兄弟,便分了两席,男人一桌在前院,女人一桌在何老娘屋里用。胡宣一尝堂兄最喜欢的红烧肉,此方觉着,他堂兄也不纯粹是在拍岳家的马屁啊。他家就有碧水县大名鼎鼎的饭庄碧水楼,家里世代为宦,厨子都是祖传养了多少代的,家里都有自己的私房菜,胡宣的口味自然不错,这会儿一尝,也得说何家的饭食不差。

晚饭不算丰盛,当然,也不简薄,却让人吃的极舒服。难怪他堂兄时常过来呢,胡宣有些理解胡文了。

吃过饭,说会儿话,天色有些晚了,胡文就带着胡宣告辞。何老娘瞧着时辰也不再留,道,“外头风凉,刚吃过热汤热饭的,围巾围一下嘴,不要路上吃了冷风到肚子里,要闹肚子的。”是的,她家丫头片子弄块长布条绣花做围巾,风大时围一下挺好的,家里人手一条。何老娘这样一说,阿念阿冽不得不把他们的围巾借出来,阿冽倒没啥,阿念那叫一个不情愿啊:子衿姐姐给他做的!阿念仿佛才想起来一样,道,“唉呀,我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胡宣忙道,“没事没事,外头也不冷,我们慢慢走一样的。”

阿冽想都没想便道,“没事,我爹也有围巾啊,还是围一下吧,晚上是冷。”

阿念一笑,“是,上次小福哥就是胃里着凉,好几天不舒服。”

于是,借出的就是何恭阿冽父子的围巾。

胡家兄弟走后,大家又说了回阿念宅子收拾的问题,天晚,且因江仁回了自己家,阿念就照往日与阿冽歇在了东厢。

第二天胡文一大早来还围巾,顺道买了何老娘最喜欢的羊肉包子过来,一并用了早饭,之后便同阿念去收拾宅院。当然,何子衿阿冽三姑娘也去了。一见着三姑娘,胡文就去三姑娘身边儿忙了,悄与三姑娘道,“昨儿个那围巾是挺好用的,我晚上时常出门,只是那是阿冽的,不好不还。”

三姑娘笑,“你是怎么了,这些天总是过来。”以往胡文也常来,只是不比如今勤快。

胡文长嘘短叹,“三妹妹,你总在家呆着,哪知外头的事。如今世道啊,你不知道,咱们县城东边姓方的人家,算是个小地主吧,硬是拿出百十亩地贿赂赵国丈家,把他家姑娘送宫里去呢,说宁可当宫女。要不,我去问问姑祖母,咱们这亲事能提前些不?”

三姑娘笑意微减,轻声道,“你觉着我是那种人?”

“不不不,我哪儿会这般想。”胡文死不承认,关键他媳妇是碧水县有名的美人…这个,那个…胡文眼神飘忽,左瞧右看,就是不敢看三姑娘那张微寒的俏脸。

三姑娘看他一眼,道,“你要这么想,更得多等两日,看我狐狸尾巴露出来…”不待三姑娘说完,胡文飞快的往三姑娘身后一瞅,忍笑,“看了,没狐狸尾巴。”

三姑娘一时失言,自己脸先红了,轻啐一口,起身走去后宅。胡文忙跟着去了,阿念这宅子,前头弄了个小花园儿,后头是菜园,种的就是一些家常菜了,青菜扁豆小葱已发芽,冒出青嫩绿意。胡文在三姑娘身畔轻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如今这县里人,只要是有闺女的,疯了一般盼着能像赵家那样靠闺女赚个好前程,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怎么总是胡思乱想呢?”

三姑娘明白胡文的意思,她忽然道,“当初何涵也与我说过许多好听的话,可是你看,这样的人往往最容易变。当然,我也不能希冀我比他娘更重要,不过,他当初来退亲,我是真的希望他最好死在外头!”哪怕是旧事,三姑娘回想起来仍是面若寒冰。她九岁就能搭了族亲的车来投奔素未谋面的姑祖母,在她眼里,没有什么困难不能战胜,哪怕不能战胜,也能忍耐。何涵却是说弃就弃,三姑娘不愿多想这些,与胡文道,“你看,我根本不是那种善心的人,心胸也不够宽广,有人对不起我,我心里记得真真的。”

三姑娘叹口气,“我这个人,虽说不好,可因生得有几分颜色,希图富贵还是不难的。当初就有许多媒人上门,想牵桥搭线的让我去给哪个大人哪个富商做妾室。我要是真喜欢,等不到现在。你觉着去给皇帝做妃做嫔做宫人是什么荣耀的事么,可是,这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妾么?胡文,你不大了解我,我却是真心想与你过日子的。我就喜欢你这样没爹没娘的,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我对他好,他也要一心一意对我好,我们两个,其实都没有一个真正家,我是想着,你以后能成为我的家人。”

胡文感动的,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儿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会握住三姑娘的手,连声道,“我也是我也是!三妹妹,我也是!”

三姑娘望着他,胡文稍微冷静一会儿,神智也回来了,脸上依旧有些兴奋的红色,他立刻为自己的言辞做出解释,“你总是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不过是拿这话逗你罢了,不是真疑你品性。那个,三妹妹,我,我也一样,不不,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

胡文这个嗓门啊,三姑娘道,“你能不能小声些!”

胡文立刻闭嘴,继而轻声细语的表白一句,“那个,三妹妹,我,我还是有爹的。”他不得不纠正一下,虽然他爹跟没有也没啥区别。

三姑娘道,“姑祖母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看你也指望不上他。不过,长辈还是应当尊敬的,刚刚,我也只那么一说。”她火冒三丈,有些口不择言了。

胡文点头,瞅着三姑娘直乐,“嗯,我知道。”

三姑娘斜他,“傻笑什么。”

笑得太开怀,是有些傻,胡文却不在乎,他眸光如火,肚子里更是一肚子的话,最终只说出一句,“那啥,那个围巾,你也给我做一条吧。”

“真是傻,能不给你做,早做好了,是听说你家里规矩严,没给你罢了。”

胡文一颗心都浸到了蜜里去,这桩亲事,是他费尽法子求来的。他自己是乐意的了不得,可是,三姑娘太矜持,以至于胡文这颗火热的少年之心,总有些患得患失。如今方觉着,原来三妹妹对我也…是一样的。这种感情的回应带给胡文强烈的幸福与快活,他甚至觉着,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三姑娘今日因情绪起伏,似乎也不大冷静,于是,两人就在阿念的后院儿唧唧咕咕的说了半日的话,直待中午丸子过来叫几人过去吃饭,三姑娘不觉面上飞红,怎么一时忘了时间呢。胡文倒没啥,他脸皮厚度早练出来了,而且,他向来认为,他与三妹妹的亲事早定了的,说会儿话怎么了。

正常!

胡文拿出男子汉的厚脸皮带三姑娘出去,整个人都澎湃着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他笑呵呵地,“唉哟,阿念你们在这前头干的不错呀,这树也栽上了,不错不错,就是先别浇水呢,晚上再浇水。”

阿念别有深意的瞧他一眼,心说,服了,真的服了!这话说的太有水平了,我比你喜欢我更喜欢你!真是服了!

第176章 都有年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