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妈心下一抖,脸色煞白,抖抖索索的问,“这么说,是有大灾大难?”

“近三两年是无碍的,三两年后,要看姑丈了。”

陈姑妈恨不能何子衿跟她说何时灾何时难何能解何能破,偏生占卜也只是一种预测,再者话说回来,倘是灾是难皆能测能解,世上也不能有这些波折了。

陈姑妈自何子衿的净室出来,话都说不全了,六神无主满腹心事的就带着陈二太太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223章 高人

陈姑妈走时那神色,仿佛刚遭受过五雷轰顶似的,何老娘这眼花的都瞧出不对了,一肚子疑惑的送走了大姑姐,去净室瞅一眼,门仍是紧闭,贴着窗纸使劲儿往里瞧,这窗纸质量实在好,硬是啥都瞧不见。这要是搁别人家,何老娘早直接二指禅把窗纸捅破了,搁自己家,窗纸捅破可是得换新的,换新就得花钱,看在钱的面子上,何老娘便忍了。回屋里同沈氏说,“你说咱丫头跟你姑妈说啥啦?看你姑妈那面色,可不大好。”

沈氏眼神儿自比眼花的婆婆好,且她也不笨,想了想,知道里头定是有事儿,还是想了几句话宽慰婆婆道,“要说姑妈家有什么大灾大难的,咱们实在亲戚,子衿不会不说。可话说回来,家常过日子,也短不了沟沟坎坎。姑妈上了年岁,胆子便小,咱们子衿又是个直性子,何况姑妈诚心来找她占卜,卜出什么,可不就得跟姑妈说什么嘛。”

何老娘问,“你说,卜出什么了?”

沈氏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一会儿子衿出来问问她。”

“她能说才怪呢。”说到这个,何老娘就郁闷,何子衿由于架子拿得大,收费也高,各种狗屁规矩忒多,其中就有一样,别人找她占卜啥,何老娘要是好奇跟何子衿打听吧,何子衿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便堵了何老娘的嘴。

何老娘倒是想追问,偏又听丫头片子说天机的话泄露多了会挨雷霹,所以,何老娘还怎么问哪。她老人家一问,她家丫头片子就道,“盼我遭雷霹呢?”

唉,可大姑姐家的事儿,何老娘还真挺关心的。

关键是姻亲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怎么先前有些不愉快,何老娘也是盼着大姑姐家日子红火的。

何子衿过了半个时辰才从净室出来,洗漱一番后换回正常衣裳,把龟甲搁置好才出来喝茶,何老娘尤其吩咐丸子,“把你家姑娘的衣裳放好了。”五两银子的作孽衣,何老娘恨不能供起来,何子衿十天穿一回,何老娘都怕穿坏。说一回衣裳的事儿,何老娘还是跟何子衿打听,“你姑祖母出来时脸色不大好啊?”

何子衿并未隐瞒,“近二三年并无妨碍,姑祖母想得多了。”

何老娘颇是机敏,问,“这么说,长远是大顺。”

“谁家日子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何子衿喝口热茶,“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何老娘一听“尽人事,听天命”这话,不禁问,“是不是有什么大灾大难?能不能破解一下?”

“是福是祸都在自身,非神佛能解。不然,倘有人一心作死,纵使神佛也难救。倘认认真真的过日子,秉持善念,便有一时坎坷,也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给何老娘安一安心,何子衿说着,就起身溜达到厨下看周嬷嬷午饭预备啥了。

周嬷嬷正在厨下忙呢,眼瞅着重阳将近,天气越来越冷,鲜菜已是不多,要搁往年,拿腌菜或是萝卜白菜的凑合凑合就成啦。近些年可不成啦,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大姑娘对伙食要求也比较高,一餐饭,不要求大鱼大肉,也得荤素得宜。为着冬天能吃上口鲜菜儿,大姑娘都亲自往屋里种菜发展种植业啦,就这馋劲儿,整个县城也不多见哩。幸而大姑娘人能干,且如今有了神通,不然就这张馋嘴,周嬷嬷都很担心她家大姑娘的终身大事来着。这年头儿,哪家都是喜欢干得多吃得少的媳妇,要是媳妇嘴馋,第一个婆家就嫌弃哩。

何子衿见周嬷嬷正在杀鱼,不由道,“好大的草鱼!得五斤了吧?”

“姑娘好眼力。”周嬷嬷笑,“五斤四两,我常买老鱼头儿的鱼,他把零头儿给我抹了,按五斤算的。我想着,咱们中午吃鱼头,等晚上冽少爷江少爷回来,再吃鱼尾,够两顿的。”

何子衿并不嫌弃杀鱼的腥味儿,裙子一敛,蹲在一畔,问,“怎么没鱼籽啊?”

周嬷嬷笑,“这鱼小,还没长籽哪。”

“这还小?”都五斤了!

“小咧,草鱼得长个四五年才长籽,五六斤在草鱼里算是小的,我小时候有一年这芙蓉江发大水,咱们碧水镇淹成汪洋啦。哇,就有乡里人钓上一条二十斤的大草鱼来。”周嬷嬷伸出沾着鱼鳞的手比划一下大小,道,“那会儿还有个算命的老瘸子神神叨叨的说,这是江里的河神,不叫吃,叫放生哩。”

何子衿道,“水都把家冲了,还放着大鱼不吃?岂不是要挨饿?”

“是啊!那会儿谁还理会河神不河神的,屋子也没了,家也淹了,好容易逮条大鱼,一村人剁巴剁巴炖来吃了。那大鱼哟,肚子里的鱼籽就有二斤了,香,香的很!”周嬷嬷一面说着,一面跟何子衿商量,“姑娘,咱们中午这鱼头是蒸还是炖?”鱼买来时还是活的,新鲜的鱼,不论是蒸还是炖都好吃。

何子衿见厨房里还摆着几块儿鲜豆腐,道,“天有些冷了,加把茱萸,切两块儿豆腐,做鱼头豆腐锅儿吧。”

“成!”

何家中午吃了顿鲜美火热的鱼头豆腐锅,鱼头的鲜,豆腐的嫩,茱萸的麻辣,在深秋的日子,吃得人浑身冒汗,舒服的了不得。

何恭都说,“天儿冷了,吃锅子正相宜。”

何老娘亦深以为然,道,“鱼比肉还便宜。”他们这地方叫碧水县,听名字就知道水多,水多的地方,鱼总是不少的。也就在县城里,吃鱼还要花钱,搁乡下地方,都是自己去河里钓的。不过,总得来说,鱼比肉在价钱上实惠多啦。

俊哥儿自己捏着个木勺子舀着鱼圆汤喝,他年岁小,还不敢给他吃鱼头锅,里头搁了茱萸,这东西带着麻辣味儿,对嗓子不好。故此,单给他做了鱼圆汤。

沈氏一面瞧着小儿子吃饭,一面想着,就自己闺女这手厨艺,碧水县的闺秀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啊。一抬头就见阿念给自己闺女捞豆腐吃呢,阿念一向很会照顾他家子衿姐姐,沈氏却觉着,这小子忒会卖乖。何恭见媳妇一个劲儿的看阿念,心下灵光一闪,连忙夹了两根青菜搁媳妇碗里。沈氏抿嘴一乐,想着老夫老妻的,相公倒学会作怪啦。何老娘则翻个白眼,儿子真是年纪越大越没出息啦。

总之,何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鱼头豆腐锅,陈姑妈在家却是担忧的吃喝不下。

陈姑妈找何子衿算命的事,陈姑丈也是知道的,不过陈姑丈却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为别个,陈姑丈生意做得大,自然也是封建迷信的信仰者之一,这一年到头啊,庙啊观的,他没少捐钱。什么方丈道长大仙儿之类的,他也认识几个,如今最有名气的芙蓉山黑龙观的王仙长,他也拜访过好几遭的,何子衿这个,忒知根知底,所以嘛,便少了几分神秘,何况,何子衿年岁太小,依她这年岁算,道行上还是有些浅薄滴。

所以,老妻说要寻何子衿卜卦,陈姑丈就没当回事。

直待陈姑丈晚上回家,陈姑妈忙将何子衿占卜的结果与陈姑丈讲了。甭看陈姑妈大字不识一个,人也上了年岁,有什么事,经常转头就忘的。不过,事关自家前程,陈姑妈这记性还是不错的,将何子衿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跟陈姑丈学了,满面忧愁道,“子衿丫头的卦,人人都说准,你甭看她年轻,要我说,是真的有些道行哩。”

陈姑丈不以为意,笑道,“打卦算命的还不都一样,先说的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接着就是让你花钱消灾了,不然,他们哪里来得生计。”

“你这叫什么话,子衿难道是别人,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她难道还会糊弄我?我也问了她可有什么消解的办法,她一没叫我烧香二没叫我花钱,只说以后是福是祸皆在咱们自身,要你慎重。”陈姑妈叹气,问老头子,“你没在外头干什么杀头的营生吧?”自从老贼将闺女许给宁家,陈姑妈对老贼的品性就不抱什么希望与幻想了。

陈姑丈摆手,“你这是哪里的话,我杀鸡都不敢。”

陈姑妈瞧着这老贼也是满头花白的头发了,撂开前事,叹口气,“钱哪里挣得完哪,你也折腾了大半辈子,给儿子们置下这片家业,也够了。行啦,有这等富贵,咱们也该知足了。”

陈姑丈捏着盏茶,却是不吃茶,反道,“你再把子衿说的话与我说说,刚没听太明白。”实际上是没太认真听。

陈姑妈便又说了一遍,陈姑丈寻思,莫不是真有什么变数不成?他人虽贪财,毕竟这把年纪,重孙子都有的人了,要紧时候,自然还是满门性命为要。只是,他不过一小小盐商,在碧水县算个爷,搁州府却是屁都算不上一个的,倒腾些盐赚些辛苦钱,难不成还真有什么风波?

陈姑丈摸摸下巴,还是先安慰老妻,“没事,你别担心,子衿丫头不是说近二三年无碍么。明儿我再去问问她,就跟你说似的,咱们两家,自来是亲如一家的,要是咱家有难,就是他舅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是不是?只是,我想着,做生意,哪儿能没风险,既然有这卦相,咱小心些就是,不图大富大贵,平常赚些钱能支应吃喝就成。我也这把年纪啦,是该享享清福喽。”

“是这个理。”陈姑妈又问老头子可有用饭,陈姑丈笑,“正好一道用吧。”

陈姑妈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夫妻多年,陈姑丈对老妻还是很了解的,劝她道,“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你啊,就是心窄,一点儿事就能愁成这样。甭瞎愁了,我心里有数。”

陈姑妈也不知老贼心里有啥数,但看老贼这模样,她也就不太担心了,反正家外头的事儿都是老贼料理的。陈姑丈倒是给老妻提个醒儿,“你有空倒是问问他舅妈,子衿丫头亲事定了没,要是没定,我倒觉着子衿丫头跟咱们远哥儿挺般配的。”他可是早就瞧上何子衿做孙媳妇了。

“甭提这话,我含含糊糊的说起过几次,那会儿子衿年岁还小,不好明说。这会儿倒是能提了,可阿念一中秀才,我那妹妹也不是傻的,难道现摆着阿念这么个出众人不选?远哥儿虽好,念书上不比阿念灵光哩。”陈姑妈道,“我看,就等阿念十五上定亲了。”

陈姑丈嘿了一声,笑,“要说咱家他舅妈,平日里有点儿抠儿吧,可是半点儿不糊涂。先放出风说阿念相公的亲事得给沈大人做主,一句话就吓退了半城的人,不好再跟她提阿念亲事的事儿了,可转头儿呢,她就把子衿丫头许给阿念啦。她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这有什么可酸的,要是咱家有这机缘,你舍得给外人去?”

“那倒也是。”陈姑丈拈拈胡须,与老妻闲话几句,一道吃过晚饭就歇息了。

陈姑丈寻了一空闲的时间去何家拜访,他带着老妻一道去的,陈姑妈与何老娘、沈氏在一处说话,陈姑丈就专寻了何子衿私下说话。

陈姑丈还贿赂何子衿,摸出一幅玉镯子道,“说是南边儿老坑的玉,你们小丫头家,正是穿戴的时候。”

“姑丈日里万机的,还总是想着我们晚辈,您可别给我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说无功不受禄哩。”何子衿也有些小财迷的毛病,可话说回来,这世上,谁不爱财啊。不过,神仙爱财,取之有道。陈姑丈又不是慈善家,好端端的给她东西,不问明原由,她怎么好收哩。

陈姑丈笑,“真个鬼头,只管收着。这镯子,你姐妹们都有,这是给你的。姑丈呢,也有些事请教你哪。”

何子衿依旧不收,正色道,“要是姑祖母占卜的事,我岂会掖着藏着,该说的,都跟姑祖母说过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姑丈没料到何子衿这般斩钉截铁,叹口气,“姑丈我在生意上,确实有些难处啊。”

何子衿立刻摆出一幅茫然面孔来,陈姑丈想着,这丫头虽会种花,会占卜,生意上的事儿恐怕不会太明白,既问不出什么,陈姑丈也不是抠抠索索的人,镯子既拿出来了,就没有再收回去的理,非要给何子衿。何子衿便伸手接了,陈姑丈给的是一对翡翠镯,水头不错,何子衿接镯子时,双手往外一伸,陈姑丈的眼睛立刻落在何子衿的双腕上。此时,何子衿腕上正戴着一幅玉镯,凭陈姑丈行商多年的眼力,立刻就认出,那是一幅绝好的羊脂玉镯。一双玉镯莹白如雪无半分瑕疵,暖玉莹莹映在何子衿皓腕之上,倒叫人分不出是玉更细腻,还是那一双手腕更雪白了。

陈姑丈心下一惊,赞道,“好镯子。”绝对是上品中的神品。

何子衿温温一笑,接了陈姑丈给的玉镯,道,“我今儿有财运,白得姑丈一幅镯子,偏又没能帮上姑丈的忙。”

陈姑丈甭看一把年纪,脑子转得极快,想着老何家的家底他是尽知的,何家这些年是日子过得不错,但跟他老陈家还是没法儿比的,可何子衿这一双镯子,不要说老何家,就是他老陈家犁地三尺也寻不出一只来啊。何子衿打哪儿得的这等宝贝,能有这样宝贝的,肯定不是寻常人!

陈姑丈立时觉着,何子衿手上戴的不是一双羊脂玉镯,而是无数明喻暗示了。

陈姑丈都在想,何子衿这是寻到什么大靠山了,谁能给她这样的一双宝贝啊!

大家不是外人,实在亲戚,何子衿给他这样的暗示,陈姑丈就直接问了,“子衿,谁给你这镯子的?这可是好东西。”

何子衿倒是干脆,道,“师傅给我的。”

何子衿的师傅?亏得陈姑丈反应不差,道,“啊,朝云道长啊。”那不就是山上一老道么?当然,陈姑丈不好说人家老,人家比他年轻哩。

陈姑丈又问,“道长哪儿来得这些好东西的?”

何子衿有些不大高兴,道,“怎么,就兴姑丈你穿金戴银,就不许别人有些个好东西。再说,这不就是幅镯子么,玉又不是很贵。”

“唉哟喂,我的祖宗,你可别不懂眼了,这镯子不贵?怕你有钱没地儿买去。”陈姑丈这人也有一桩好处,他不是那等神神秘秘的人,而且,对于晚辈,如何子衿这样被陈姑丈判定为精明可教的晚辈,一般来说,陈姑丈是不吝于指点的,陈姑丈道,“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的,你看这成色,没有半点儿瑕疵,这宝光,这可不是市面儿上能见到的东西。”

何子衿不解,“那又怎么啦?”

“朝云道长不就是一道士么,他发什么横财了,能有这宝贝?有了宝贝还能随手送你?”

“这个啊,女孩子带的东西,师傅又不能自己用,他也没人给,当然是给我了。”

“刚还挺明白的,怎么又笨了,你刚还说什么无功不受禄呢。”

“那是我跟姑丈,姑丈是生意人,心眼儿多,我可不得仔细些么。我跟师傅不一样,师傅又不是做生意的。”何子衿道,“行啦,姑丈你别瞎想了,这玉镯是蜀王府给我师傅,我师傅给我的。”

陈姑丈吓一跳,好半晌都说不出话,一张嘴,还结巴起来,“蜀,蜀王府?”

“是啊。”

好半晌,陈姑丈感叹一声,“真不料咱们这穷乡僻壤,还有高人哩。”

作者有话要说:PS:许多亲说该文节奏慢,其实节奏一直在发展啦,表急啊,要是一下子写到结尾,又得说石头烂尾!石头这次坚决不盖烂尾楼!

第224章 翻脸

陈姑丈觉着自己只顾着在外闯荡江湖,却不知自家这小山坳小县城的就藏着高人,实在是舍近求远啦!

陈姑丈啥人哪?

这位先生十一二岁就去州府的铺子里做学徒,学徒前三年基本上就是给掌柜打杂,比下人还不如,下人起码有些个月钱,学徒三年,却是分文皆无,临过年掌柜给一人给三尺蓝粗布,就是大方的啦。一般来说,学徒三年其实学不来什么东西,这三年,是掌柜观量你人品的时间,三年后才会正式教你东西,这时,你就能升级为最下等的小伙计啦。由学徒升为小伙计,这时候铺子会开始按月支付工钱,待你手里活计精了,工钱肯定得涨,但能涨到什么程度,就因人而异了。

像有些人,在铺子里做到死,也就是个伙计,拿的便是伙计的工钱。灵光一些的呢,由伙计升到掌柜,已算出人头地啦。再有机伶的,偷师到手自己干,这就是人尖子了。如陈姑丈,甭看陈姑丈做过几件没人品的事儿,但此人三年学徒时就把师傅的本事全悄悄学到手了,十五岁回乡弄了个小铺子,还顺便娶到了媳妇——陈姑妈,到如今碧水县首富,陈姑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绝对也算得上能人了。

陈姑丈这等阅历,比何子衿只好不差的。他一听何子衿说东西是蜀王府送给朝云道长的,不能说啥都明白,但陈姑丈立刻就确定了一件事:得啥身份才能让王府给你送礼啊!

走礼啥的,陈姑丈最是精通不过。

甭以为走礼是什么破财的事,有礼可走,起码说明一个人比较有前途。像陈姑丈刚开始打拼事业时,一则身家不显,没啥钱;二则那会儿他也想走礼拜一拜庙门,可得知道庙门打哪边儿开呢。

陈姑丈能在州府立足,这里头的门道就多了。但凭陈姑丈的身份,能巴结到宁家,还是搭上闺女的缘故,再往上总督巡抚啥的,他就够不上了,更不必说蜀王府这等身份。不要说蜀王府的大小主子,就是蜀王府的管事,也不是轻易能搭上线的啊!

这还是陈姑丈上赶着给人家送礼呢,便是如此艰难!

唉哟喂,他们碧水县竟出了位让蜀王府上赶着给送礼的活神仙!

没错!

就是活神仙!

神仙!

还是活的!

想到这里,陈姑丈就又有不服了,你说他老婆子也是成天念经说道的,怎么这拜了大半辈子的神仙佛祖的,就没拜对庙门涅~

都是姓何的,老婆子求神拜佛的岁月比何子衿的年纪还大呢,结果涅,也没能跟活神仙搞好关系,看人何子衿,唉哟喂,怪道这丫头学了一身神神道道的本领哪。就凭这丫头有神仙的门路,甭说一卦十两银子,就是一卦千两,他也来拜涅~

这么想着,陈姑丈就觉着自己今儿这幅镯子有些简薄了。

好在,大家是实在亲戚,镯子的事儿,以后再说也不迟。陈姑丈打算先探探何子衿的底,于是,陈姑丈就问了,“子衿啊,你也知道,姑祖父我上了年岁。哎,这人一老呀,什么心都放下了,我也跟你姑祖母一样,就想着没事儿烧烧香拜拜佛的。啊,不对,是拜一拜神仙,三清神仙。”陈姑丈十分真诚的跟何子衿介绍自己的宗教信仰,“姑祖父我呀,也是信道的。我小时候有一年咱们县里发大水,唉哟,房都淹没啦,一县的乡亲们没处儿跑,全都避到了山上。那会儿穷啊,山上吃的有限,我就想着去水里摸鱼来吃,那会儿年岁小呀,一下水就没上来。把跟我一道去捉鱼的阿蛋哥吓得哇哇大哭的回去了,结果过两天,就有乡亲见我从水里漂上来了。当时都以为我死了,结果捞我上来一看,还好好儿的,你说奇不奇?”

何子衿真心道,“姑祖父你就是一奇人,奇人有奇遇,搁别人身上稀奇,搁您老身上,有啥稀奇滴~”亏得陈姑丈没干占卜这行啊,要不凭这随口胡诌的本领,实乃一劲敌啊。

陈姑丈却是以为何子衿信了,欣慰一笑,“诶,我算啥奇人,都是三清神仙保佑啊。”

何子衿看他这幅得瑟样,忍不住掖揄两句,“也不一定是三清神仙,还有芙蓉寺的菩萨啊?或者是山神?水里吗?也可能是水晶宫里的龙王爷?”

“这你就不知道啦,当时水大,芙蓉寺也给淹啦,菩萨还怎么显神通哪?不论山神还是龙王爷,都是三神门下的啦。”陈姑丈对神仙系统相当了解,还道,“说来,菩萨佛祖是外来的,三清才是咱们本土神仙涅。本土的神仙,也亲切,是不是?”

何子衿真不能说不是,何子衿说个是,正给陈姑丈搭了台阶儿,陈姑丈哈哈一笑,正中下怀,一张奸诈老脸眉飞色舞起来,笑道,“你看,咱们祖孙可不是想一处去了么。我正说呢,如今又是九月节了,正打算去山上烧一烧香,还一还愿。当年神仙救我性命,我啊,这些年光顾着养家糊口的俗事,怠慢了神灵。这人老了,总是念起旧事。我想着,芙蓉山上道观虽多,知根知底的却少,还是子衿你自朝云观学了这一身本领,要我说,朝云观就很好。只是,我少去山上,跟道长也不熟,听说子衿你常去山上,不如这样,你啥时去,跟姑祖父我说一声,我跟你一道,咱们去烧烧香,如何?”

何子衿道,“我倒没啥,你要觉着合适,就去呗。”

陈姑丈是个心眼儿极多的人,心眼儿多并不是坏事,出门做生意,挣下这番家业,没心眼儿谁信啊。但心眼儿多的人哪,疑心就重,尤其何子衿说“你要觉着合适”这话,陈姑丈忙问,“莫不是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倒不是他过于谨慎,只是何子衿这儿的关系容易走,毕竟两家是亲戚,他厚着脸皮说出来,何子衿还是一小女孩儿,断然拒绝。但朝云道长的身份,陈姑丈虽不知晓,不过能叫蜀王府送以重礼的,这就不是寻常人。倘贸然去了,给道长留下坏印象,这就得不偿失了。故此,陈姑丈但凡听出话音不对,必然要问个缘故的。

何子衿一幅实诚相,“我就是觉着,你去了也见不到我师傅啊。”

“这是为啥?”

“他不喜见外人。”

“你能不能替姑祖父引荐一二,你想啊,姑祖父这把年岁,去一趟山上不容易,要见不着真神,真不好说烧了香。”

何子衿道,“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要不是看蜀王府给我师傅送礼,你会去烧香?别跟我说这个,烦死了。”

何子衿白眼一嗔,陈姑丈看她小女孩儿生得好模样,又这么一恼一嗔的,老头儿也不生气,眯眼一笑,道,“要不说子衿你是姑祖父我的知音哪,咱俩呀,一个山一个水,啊,对了,就是那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啥的。”陈姑丈一拍大腿终于想到这典故,呵呵笑道,“说来姑祖父我小时候就顾着做生意,也没念几本书,不如你们小孩子家有学问。可话说回来,子衿哪,咱们是啥关系,我老头子一辈子风雨也见识过一些,我也不是那没分寸的,并不是要求道长什么,就是觉着,有这样的高人神仙在咱们这小破地方隐居呢,身为本地土绅之首,咱不应该多照应些,以免失了礼数么。”

陈姑丈这把年纪,这般恳求的与她说话,何子衿向来心软,道,“姑祖父闻一知十的人,你想一想,在咱们碧水县,姑祖父比胡家如何?”

陈姑丈道,“我不过一乡绅,如何敢与胡山长相比?”不客气的说,胡家是碧水县第一名门,在碧水县千八百年了,一直是官宦之家。陈家么,不过陈姑丈这代暴发而已,自比不得胡家的。

何子衿问,“那您老见过胡山上去烧香拜佛的么?”

陈姑丈小抽一口凉气,顿时警醒了,胡山长倒是常去书院,书院离朝云观挺近的,但听何子衿说,胡山长还真没去过朝云观,陈姑丈为求可靠,还是问一句,“胡山长真没去过朝云观?”

“你可千万甭信我,我骗你呢。”何子衿再翻一白眼。

陈姑丈呵呵笑,“放心放心,我哪儿能不信咱们子衿丫头涅。”

何子衿给他麻了个好歹。

陈姑丈又跟何子衿打听,“那你说,胡山长是不知道,还是有啥别个原因呢?”

“我哪里知道。不过要我说,一条路不知如何走时,随大溜就对了。”

“胡家算是大溜?”陈姑丈挠挠下巴,“要不我去州府打听一二。”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何子衿听的,何子衿笑笑,“可不是,您可得着紧些。”

陈姑丈怕何子衿误会,毕竟他不愿失了朝云道长这条路子,虽不知朝云道长底细,也知这不是凡人,陈姑丈道,“我是说,州府消息毕竟好打听一些。”不然,县里这一群土鳖,能打听出个啥啊?

“等姑祖父打听出来,再跟你说。”

何子衿冷笑,“您可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爱怎么打听怎么打听,打听出什么鸡零狗碎的也不必跟我说。切~以后别来找我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的!上回在州府瞒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这回又来试探我!走走走!镯子还你!”

一翻脸,把何姑丈撵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今天,N多亲表达了对石头生日的祝福。虽然,现在生日这个日期对于石头是一种森森森森的伤害,石头还是决定苦中作乐庆祝一下,晚上加更《千山记》~

第225章 坑

陈姑妈回家后犹在絮叨,“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跟子衿打听占卜的事儿么,怎么就吵起来了?子衿那丫头也是,平日里挺懂事,会说会笑的,怎地说恼就恼,狗脸。”

陈姑丈笑嘻嘻地,“倒也不怪那孩子,我说了几句玩笑,她就当真啦。”

陈姑妈抱怨老贼,“你什么年岁了,还这般没个正经,她一个孩子,什么都当真的。”

“无妨无妨。”陈姑丈笑,“子衿这丫头,挺好的。”又与陈姑妈道,“我这一把年纪,还会与她个丫头计较啊?子衿这丫头别说,还真有点儿小脾气。”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被撵出来多荣幸似的。

陈姑妈心说,就这贱皮贱脸的德行,还真是欠骂啊!

何老娘也在说何子衿,“怎么突然就翻脸啦,你姑祖父不是找你来问命的吗?”

“问什么命啊,拐弯抹角的跟我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烦死他了。”

何老娘道,“那也不至于翻脸哪?”当大仙儿当的,脾气都大了三分哪。

“看他那样儿,一肚子的不实诚,还拐弯抹角的试探我,我能叫他给试探着?”何子衿臭着脸,“我一见这种人就来火!”

何老娘心说,我看你也是这种人哩。

何老娘挥挥手,“一点子小事儿,行啦,以后别这样,那东西好歹是长辈,你这样传出去不好,对名声不好。”

何恭表示:那东西什么的,似乎不大尊敬什么的…但是联想到姑丈的为人,何恭嘴巴动了动,决定装没听见。就见他闺女气哄哄的问,“中午吃什么啊?”她给气饿了。

“唉哟,我还叫周婆子多弄几个菜,你姑祖母他们又没在家里吃,阿余去跟周婆子说一声,中午上一个荤菜便罢了,剩下的待晚上阿冽回来,咱们再一道吃。”何老娘急忙吩咐午饭。何子衿颇是不满,“你二孙子就只配吃一个荤菜啊?看等俊哥儿大了我跟他说,他可是有个偏心的不得了的祖母啊!”

何老娘笑骂,“尽说浑话,我不是说晚上人齐全么。行啦,上两个荤菜好啦,把那红焖羊肉端上来堵这刁丫头的嘴,我家俊哥儿最喜欢吃炖的烂烂的羊肉啦。”

何子衿这才不说什么,让四喜去叫阿念过来吃饭。

阿念为了专心念书,都是念书在自己宅子,吃饭再过来,他那家里去的人少,清静。两个小厮都用不到,便留三喜在身边儿服侍茶水,打发四喜过来,帮着干点活儿啥的。

四喜年方十一,较阿念小一岁,身量上也较阿念矮半个头,人生得亦不大英俊,天生一幅憨相,不过,何子衿却是知道这小子是外憨内明,因为何子衿听到过四喜跟阿念报告她家的事,简直小间谍有的一拼。

四喜跑去叫自家大爷吃饭,人是非常有眼力的,先在书房外侯着,见阿念手里的笔一停,他方上前回禀,“大姑娘吩咐小的请大爷过去吃午饭。”

阿念起身,三喜端进兑好的温水,阿念洗着手,三喜过去收拾案上笔墨,笔在笔洗里清洗干净,墨匣也要盖好,另一面四喜就开始说了,“今儿陈家姑老太太、姑老太爷过来说话儿,姑老太爷找咱家大姑娘问占卜的事儿,好好儿的,不知怎地惹得咱家大姑娘不喜欢,姑老太爷臊一鼻子灰走了,午饭也没留下来吃。大姑娘也气坏了,说姑老太爷为人不地道。”

阿念点点头,洗过手,掸一掸下摆就带着三喜四喜过去用饭了。

阿念打听了一回陈姑丈陈姑妈过来的事,郑重的建议何恭道,“姑丈以后不如去我那边儿念书,一则清净,咱们这家里成天人来人往,姑丈是个热心人,谁来了都想出来说几句话,以免怠慢亲戚客人。我那边儿去的人少,这样但凡小事,姑姑和祖母他们就能办了,不用打断姑丈念书;再者,若有大事,就是差人去叫姑丈也就是三两步的事儿。二则我有些不大明白的,也便宜请教姑丈。”明年又是秋闱之年。

饶是沈氏一直对阿念心存疑虑,听这话也觉着贴心,当下便笑了,“阿念这话很是,不说天天有人来,就是俊哥儿跑来跑去的也没个清静时候。”

何老娘亦道,“这也好。”

阿念毕竟一片好心,且也不是外人,何恭已是看阿念很顺眼,若不是妻子总有些犹豫,这会儿就已经把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了。既然阿念都说了,且何恭的确还有科举之意,他倒不是想着高官厚禄啥的,只是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的,除了念书别无长物,他也想念个举人出来,儿女亲事,自家门第,都能再进一步。

何恭便也应了,“成。”

如今天短,用过午饭,阿念就先过去收拾书房,何恭去收拾带过去的书本文章笔墨纸砚之类,何老娘与沈氏带着俊哥儿说话,何老娘道,“阿念这孩子,想事儿还真是周全。我还没想到的事,他就想到了。”不论自家丫头占卜赚钱,或者大姑姐家的运道,哪一样也不及儿子的功名前程要紧啊!

沈氏笑,“是,那孩子,一早就伶俐。”

阿念的事暂且搁置,沈氏不介意过一段时间再提,毕竟阿念年纪尚小。待丈夫去了阿念那宅子念书,沈氏见俊哥儿要外头去玩儿,说他,“外头冷,在屋里玩儿吧。”

俊哥儿死活不肯,沈氏脸一沉,何老娘这溺爱孙子的祖母就说话了,拍拍衣摆道,“冷怕什么,多穿件衣裳就是,小孩子多在外头跑跑,筋骨儿结实,我跟俊哥儿出去。”给俊哥儿披件斗篷,带二孙子外头玩儿去了。沈氏就去了闺女房里,她得细问问陈姑丈上午跟闺女打听啥事了。

何子衿在自己屋躺着呢,吃饱了她就想睡,家里也不管她,正挺尸中,她娘进来了。

沈氏过去坐床畔,问闺女,“还生气呢。”

闺女道,“我至于跟个糟老头子生气么。”

“看这懒样儿。”既然没生气,沈氏就打听了,“你姑祖父找你打听什么了?”

何子衿把枕头竖在床头,支起身子靠着,道,“也没啥,就是打听朝云师傅的事儿了。”

“朝云师傅什么事儿啊?”沈氏也挺想打听一二的,在沈氏眼里,朝云师傅也是一神人哪,把她闺女教出一身神神叨叨的本领。

“也没啥。姑祖父那人你还不知道么,世上没他钻营不到的。”何子衿道,“他一见朝云师傅给我这镯子,就说这镯子值老钱了,跟我拐弯抹角的探听朝云师傅的事儿。娘你说,我能说么。”

沈氏道,“朝云师傅有什么事是不能说的么?”

“那也不是,就是姑祖父听说我这镯子是蜀王府送给朝云师傅的时候,俩眼都放光啦。”

沈氏轻声责备,“你可不是那样大嘴巴的性子,朝云师傅给你镯子是好意,你怎么到处去炫耀来着。”

何子衿笑一笑,“也不是到处炫耀,我就跟姑祖父一人说起过。”

沈氏:你这是故意的呀,那你还翻个屁的脸哪!自从她闺女成了半仙,她发现她越来越不了解她闺女啦。就见她闺女道,“要不怎么能收服了他!”

“收服谁?”

“也不是收服,但要想姑祖父这样的人主动为咱们所用,必然得用些手段。”

沈氏都懵了,“你要你姑祖父去干嘛?”

“还没想好。”

沈氏瞧着闺女一幅心里有数的样子,提醒她,“都说收买人心收买人心的,就你这动不动就翻脸,还能收买人心哪?”

“娘这你就外行啦,你要总对一个人好,他觉着是理所当然,哪里能觉出你的好来?你要每天抽他三鞭子,忽然一天只抽他两鞭子,他定然会觉着你好。”何子衿道,“事同此理。姑祖父最是个钻营没够的性子,我先把饵放下去,钓着他,他想走朝云师傅的关系,那是甭想,朝云师傅看不上他这号人。他想走这关系,就得通过我,我可不是祖母跟我爹那样的好脾气,凭他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就能翻一翻脸,他才知道我不好相与。知道我不好相与,他行事就得掂量掂量。这样,对我有所求,才能为我所用。”

沈氏有些不大信,心说,这不贱骨头么。结果,没隔两天,陈姑丈就嬉皮笑脸的给她闺女送礼来了。她闺女还拿捏起架子哩,东西一概不收,沈氏倒没啥,就是把婆婆何老娘给心疼了一家伙。何老娘悄声劝自家丫头,“行啦,见好儿就收吧。甭管你姑祖父怎么得罪你,给你这些东西,你多大架子啊。”干嘛不收,都是好东西哩。

结果,何小仙这一拿架子,重阳前,陈姑丈竟然又来了一遭,俩人在净室嘀咕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些啥,陈姑丈又要给东西,何小仙那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滴,硬是一概不要。

何老娘担心的跟儿媳妇沈氏商量,“你说咱丫头是不是傻啦?”这要是有人三翻四次的给她送东西,她肯定收。

沈氏:她闺女倒是没傻,就是…

沈氏忽然下了个决定,要是丈夫再跟她商量闺女跟阿念的闲事,她决定不再阻拦啦,她觉着,凭她闺女的智商,嫁谁都不会挨坑,她倒是得防着闺女把别人给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