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接口道,“是啊,以后咱们回了老家,阖县里还有哪个老太太能跟祖母您比呢!就是阿文哥他祖母,也比不过您哪。”

“那是!”何老娘瞪大了眯眯眼,正色道,“亲家老太太虽是做过诰命的,她可没穿过御赐的衣裳!这能一样么!天底下诰命多了,有哪个诰命见过御赐的衣裳呢?更别提穿一穿了!”说着,对自家丫头片子越发和颜悦色了,道,“早先你娘你生前,我可是去芙蓉寺好好的烧了香呢,还添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你如今有运道,都是佛祖保佑啊!”

何子衿揭短道,“你可别糊弄我,就是烧香,肯定也是求菩萨保佑我娘给你生个孙子。”

“没有的事。”何老娘死不承认,道,“咱们家,我最疼你。”

何子衿笑眯眯地,“这话我可记着啦。”

“只管记着就是!”何老娘响当当的应了,不过,在看到俩大孙子时,她又有些郁闷同自家丫头片子道,“看,你弟弟都比你小,你是做大姐的,还争风吃醋起来了。打小就是个尖头的!”

何子衿道,“我这都是像您老人家!”

以往何子衿说这话,何老娘必要点评两句的,今儿个却是一脸笑呵呵地,“这也是,说来,你就是像我啊!”说着,又招呼俩孙子过来摸一摸御赐的衣裳,长长见识啥滴。

自从得了这件御赐的衣裳,何老娘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虽然这衣裳不是给她的,但给她家丫头片子的,她一样体面!

先时,初来帝都时,何老娘嘴上不说,其实心下是有些小小自卑的。一家人虽安置下来了,可到底是个生地界儿,而且,沈家小舅爷实诚人,给她家的宅子好,宅子宽敞,地段儿也好。一条巷子里,都是做官的人家。何家,嗯,何老娘虽然觉着自家儿子进士也是十拿九稳的,但毕竟进士还没考下来不是?所以,就她家是白身。故而,与这些官太太的街坊比起来,何老娘就觉着,矮人家一头。

但,有了这件御赐的衣裳,何老娘的腰杆子挺直啦!

切~当官有什么了不起,当官还不是给皇帝老爷当差么!她家丫头片子,可是得皇帝老爷青眼的人哩。

虽然不好把皇帝老爷的事拿出去显摆,但,何老娘的精神面貌已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先时羡慕的了不得的亲家沈老太太屋里条案上摆着的一对金寿星,何老娘也不羡慕啦!

她觉着,自己比沈亲家有福多啦!

金寿星算啦,她穿过皇帝老爷御赐的衣裳哩~

就这样,何老娘还在御赐银狐裘的激动中,何子衿又受到内务司的请托,来的依旧是那位牛郎中,带着马车来的,客客气气的请何子衿去宫里看绿菊。

这一次,何家人平静多了,何老娘大手一挥,道,“去吧,好生帮人家收拾收拾花儿。”又让自家丫头把银狐裘穿上。何子衿没穿,道,“这是宝贝,搁家里吧。”

何老娘想了想,也觉有理,便未强求。

这次进宫与上次进宫相仿,花儿只是随便瞧了瞧,主要是跟老皇帝聊天。待下午聊天回家,何子衿一路思量,总觉着不对劲儿啊!

她回屋对镜子照了照,虽说她生得不错,可宫里美人多了去,她也不见得有啥特别的。皇帝总不会是相中她的美貌,可,皇帝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宣她进宫呢。

何子衿就这么浆糊着迎来了新年。

待大年三十,何家团圆饭都没吃好。

原本,沈家是约了何家一道过年的,不过,何老娘还是坚持自家各过。虽两家亲近,但,过年从没有在别人家过的理。何家倒是邀了陈家父子三人过来一道过年,宁家人已押解到帝都,案子也判了,亏得有沈素帮着周旋,宁家判的满门抄斩,小陈氏因是节妇,刑部判离,并未牵连到她的性命,但一并被抄走的嫁妆也是甭想要回来了。天寒地冻的,就是折返回蜀中,也得赶在路上过年。陈姑丈年纪不轻了,何老娘就不欲他们颠簸,把人留了下来。反正何家宅子大,也住得开。于是,陈姑丈几人便留在了帝都过年。

小陈氏一路上受惊又受怕,虽保得性命,在牢里还支撑得住,反是自牢里出来,心中那口强撑的气散了,人就倒了下来。何家又帮着延医治病,何老娘时不时的过去宽慰,小陈氏年前总算能支撑着起身,不然,病在床上过年,不大吉利。

再者,还有阿洛,连带着几个蜀中举子,几人去了沈家,几人就在何家过,人多也热闹。

何家这回来帝都,把祖宗牌位都带来了,虽在帝都不能去坟头上给祖宗烧纸上供,可也不能忘了给祖宗烧香,当然,供品较之往年也只有更丰盛的。

碧水县风俗,祭祖从来没女人们的份儿,何恭带着俩儿子要祭祖时,何老娘还叮嘱一句,“别忘了跟你爹说,明年你跟阿念下场,叫你爹保佑你们,一举得中。”

何恭笑应了。

男人们除了祭祖,还写了不少对联福字贴满了家里门外,年夜饭就是女人们的事了,早五天前就开始炸丸子打年糕炖肉还有杀鸡宰鱼什么的,何老娘还出银子,大手笔的买了一腔羊一口猪和二十斤牛肉,再加上何子衿种的小青菜水萝卜,把个年夜饭点缀的水灵灵的。

何老娘都说,“就凭咱丫头这大冬天种鲜菜的本事,以后也穷不了。”就这两样鲜菜,何老娘还大手笔的送了沈亲家二斤呢。连沈亲家都夸她家丫头片子手巧,大冬天种菜也种得这般好。何老娘颇是得意,浑不知人家沈亲家是在夸自己外孙女。

何老娘上了年岁,沈氏何子衿母女俩都擅烹调,就是周婆子也是碧水县有名的厨娘,故而,现下做年夜饭,何老娘都是管着指挥,她就具体不上手了。只是叫丸子洗个萝卜给她清清嘴,还吩咐俊哥儿,叫俊哥儿去侦察一下沈亲家家的年夜饭都是些啥。

俊哥儿带着忠哥儿忽啦啦跑到了外祖家,一会儿又忽啦啦跑了回来,这回还有丹哥儿朱哥儿,俊哥儿说了一堆鸡啊鸭的,何老娘想着,也不比自家更丰盛,故此颇是心满意足。俊哥儿请丹哥儿朱哥儿一道吃肉圆,一时,孩子们又出去放炮了。阿念让三喜四喜啥都不干就看着几个小的,别叫炮嘣着。

一家人热热闹闹忙活到傍晚,阿玄过来把丹哥儿朱哥儿找回家吃年夜饭,何家也诸菜上桌,开始吃自家的年夜饭了。这何家刚开吃,外头就有内侍过来,老皇帝赏了何家一席御膳。

沈氏忙拿了红封赏了来送御膳的内侍,何恭陪着说了两句话,那内侍便客气的告辞去了。

何老娘都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看自家丫头片子,又看看儿子,问,“皇帝老爷赏咱家的御膳???”天哪!皇帝老爷咋这么贴心哪!莫不是知道她家第一年在帝都过年,怕她家没吃没喝,所以赏下御膳!

何恭也有些懵,何老娘忽然问,“御膳是啥啊?”

陈姑丈连忙道,“他舅家,风光哩!御膳就是皇帝吃的饭食。”

何老娘立刻一撂筷子,吩咐儿子道,“快!把供品换下来,先供给祖宗尝尝!”

于是,何家顾不得想皇帝怎么赐给家里一席御膳,听了何老娘的话,纷纷开始忙活着给祖宗换供品的事。沈氏道,“也不必把先时那些换下,再添张供桌,把这些菜摆上就是了。”

何老娘觉着这意见不错,道,“这也好。”

供品的菜,并不是何家就不吃了。反正冬天菜也不会坏,先借了祖宗,明儿个就能拿回厨下热一热自家接着吃。尽管何老娘十分想尝一尝御膳的滋味儿,可想一想地下的老头子,还是想让老头子先尝尝。

一家忙活着把御膳给祖宗供上了,何老娘双手合什道,“都说陛下是明君,果然如此啊。这是知道咱家不富裕,赏给咱们的年夜饭哩。”

何老娘问自家丫头片子,“你是不是在宫里跟陛下说咱家不富裕的事啦。”虽然何老娘觉着自家家境还可以,可一到帝都就觉着,帝都事物样样价高,花销也较在老家时大的多,所以,何老娘是很节俭滴。

“没。我说咱家一千多亩地哩。”何子衿夹了个焦溜丸子道,“富!有钱!”

何老娘连忙道,“这么臭显摆也不好哩。”

一家子七嘴八舌说着话,依何家的阶层,自然不知皇室的事情,也不知这一席御膳所谓何来,于是,大家一致认为,是何子衿给皇帝陛下养花养的好,所以,皇帝陛下赏了御膳。

总之,一家子也是乐呵乐呵滴。

何家这新年过的热闹,陈家跟着一处,毕竟小陈氏是救出来了,故而,陈姑丈等亦是欢喜。不过,除了欢喜,陈姑丈心下也升起浓浓悔意,瞅着小舅子家这些孩子们,内侄何恭不必说,明年就考进士了。就是何子衿、阿冽俊哥儿,也都是机伶招人喜欢的孩子。

何况,何子衿格外与众不同,运道非常。

陈姑丈瞧着,小舅子家的运道起来啦!

正因如此,陈姑丈才是悔啊!悔不当初啊!当初真不该嫌小舅子家穷拖拉小女儿的亲事,要是当初及时下手把小女儿许给内侄儿,闺女这眼瞅着也是进士太太了。

要当初亲事成了,那子衿、阿冽俊哥儿就是自己外孙外孙女啦!

哎!

哪里料得到呢!

故而,一个年过得,竟叫陈姑丈悔青了肚肠!

作者有话要说:PS:替换啦~不好意思,在码千山,一时忘了~~~~~~

第276章 帝都行之十一

因有皇帝陛下突出其来的一席御膳,何家这个年过得颇有些飘飘然:哎唉,自己一家竟被皇帝陛下关注了呢。

当然,皇帝陛下的关注近期看来,荣誉多过实惠。倒是今年因有陈姑丈这么个土财主同何家一道过年,让何子衿阿冽俊哥儿阿念等没少收红包,连何洛几个举人都一人收了一个。陈姑丈发红包发的欢喜,且这欢喜完全不是装出来的,委实是打心底欢喜来着。眼瞅着何家要发达了,何姑娘一点儿不吝惜这点儿小钱。更兼何洛几人都是举人身份,平日城在乡间见了,纵不比陈姑丈有钱,可他们有功名,身份论起来比陈姑丈只高不低的。陈姑丈真是沾了何家的光,才在人家面前充一大辈儿。故而,拿些银子,也是极乐意的。何况,若有运道好的,三月春闱中了进士,以后更是前途似锦哪!哪怕不当官,就是回乡,也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啦。

陈姑丈到帝都才深刻的感受到,功名的重要。

就如此次小陈氏的事,倘不是沈素帮着去苏侍郎那里打听说情,陈姑丈纵有银子,也无处使去。、

陈姑丈家里也是希冀孙子念书的,只是,孙子里只有秀才,尚无举人,故而,今瞧着一院子举人老爷,陈姑丈心头那酸酸的羡慕的小滋味儿,就甭提了。

陈姑丈很是与何老娘感慨了一回,道,“他舅妈,你是个有福的啊。”

何老娘一挑早上自家丫头给画的眉毛,很是受用地表示,“这还用说么。”她老人家的福气,长眼的都能看到啊。

陈姑丈一笑,奉承何老娘几句就出去看孩子们玩儿去了,他年岁渐老,当年有卖闺女换盐引的薄凉,到老了,心便软了,对儿女格外看重。所以,这次宁家一出事,陈姑丈亲自带着两个儿子一路打点,又到帝都来求人,如此方救了小陈氏一条性命。

小陈氏的脸色仍是憔悴苍白,伴在何老娘身边,听着满屋满院的热闹,怔怔的出神。

何子衿正带着弟弟们拆红包,今天是过节,长辈们每人都发一个,拆完之后发现,陈姑丈最敞亮,何老娘最小气,何子衿装模作样的问,“唉哟喂,这二十个铜板的红包是谁给的呀!”

何老娘笑,“有这么一道就是,没见过嫌少的。以前家里穷苦时,过年哪里有红包来着。”

何子衿也就说笑一回,便把收到的红包都存了起来,阿念把银子给他家子衿姐姐一并存着。阿冽一向没啥理财观念,故而,也都是让姐姐帮他存的,俊哥儿跟着哥哥学。何子衿一向账目清楚,收了弟弟们的压岁钱道,“成!我都记账本子上,你们花钱只管跟我要。”

何老娘伸长脖子瞧着,虽然每年都是叫丫头片子劫了和,何老娘仍是心有不甘,说俩孙子道,“给祖母!祖母帮你们存着,以后买房子置地!”

何老娘关键是信用不大好,尤其,这钱进她口袋容易,出来就难了。沈氏也是一样,孩子要钱时难免问东问西,故此,阿冽俊哥儿都喜欢叫姐姐帮他们存。俊哥儿年纪小,直来直去的,“我叫姐姐存!”

何老娘嘟囔,“没良心的小子。”

阿冽年纪大些,格外会哄人,笑道,“这些小钱,叫姐姐存。待以后孙儿赚了大把银子,再请祖母帮我收着。”何老娘顿时眉开眼笑,私下又补了大孙子一个大红包,足有五钱银子。阿冽这实在的也交给了姐姐存,何子衿知道后,跟何老娘笑闹一番,何老娘为了表示自己绝对一碗水端平的公正人,只得再拿出俩大红包,一个给自家丫头片子,一个给俊哥儿。何子衿不服,“难道阿念没有?”

何老娘道,“阿念有功名的大人了。”

“难道有功名就不给您老叫祖母了?”何子衿吊着个眼,瞅着何老娘道,“您老可真不偏心!”硬从何老娘这里又要了个大红包出来,何老娘心疼的直抽抽,与儿子抱怨,“转眼间,送出了半亩田去。”

何恭笑,“一会儿我给娘补上。”

何老娘没精打彩,“你的还不是我的,那叫啥补啊!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罢了。”想哄她老人家,没门儿,她老人家明白着哪。

何恭笑的话都说不俐落了,陈姑丈取笑子衿,“这会儿就知道护着阿念了。”

何子衿笑,“我是对事不对人!”

这也可见何家是寻常人家出身,家里人说起婚嫁之事,向来不避讳的。

大家说笑一阵,就到了吃饺子的时间,吃饺子前,何恭带着阿冽出去放了挂鞭炮,此时,街坊邻居家的鞭炮起不绝于耳,出去呼吸,除了大年初一晨间的冷风朔气,就是鞭炮的火药味儿了。

早上吃饺子时,何子衿连吃到三个包了铜钱的饺子,沈氏眉开眼笑,“果然有财运。”

何老娘急地,“这饺子也是,怎么专往一人碗里跑。”她,她老人家也想吃铜钱饺好不好!

俊哥儿直着小嫩脖子喊,“是哦,是哦,我也要吃有钱的饺子!”

何子衿道,“这个也没什么好吃的,得小心,别咯了牙。”

“真个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老人家一点儿不怕硌牙,怎么还是吃不到啊!何老娘急的火烧火燎的,终于,咯嘣一下,何老娘“哎”的一声,满面喜色,吃到啦!

她老人家是真疼孙子啊,自己把饺子里的铜钱吐出来,硬把剩下的半个福运饺子放到俊哥儿碗里,一幅偏心眼儿嘴脸,“乖孙,快吃!香的很!”

何子衿别开脸,不稀罕看!

大家乐呵呵的吃过大年初一的饺子,又喝过饺子汤,男一起女一起的说着话,觉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何老娘就同儿子道,“这会儿想来亲家他们也吃过饭了,你们先带孩子过去,拜个年。自阿素来帝都做官,这好几年没拜过年了。”

何恭起身应了。

大家便一道去了,何家与沈家是正经亲戚,何洛几个在帝都没少得沈素照顾,陈姑丈更不必说,先时小陈氏的官司多亏了沈素帮着打听。故而,都去了,留下小陈氏陪何老娘说话。

何老娘看她终是不大欢喜,劝她道,“阿芳,我自来最疼你。舅妈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就一句,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儿,路还长着呢。我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你舅舅那短命鬼就撒手去了。当时,谁不说我命苦来着。日子,都是自己过的。”

小陈氏心下酸楚,低声道,“我如何跟同舅妈比。”

“你呀,可比我强多了。你有娘家,我有吗?我那娘家,还不如没有呢,后来三丫头投奔我,吃喝这些年,一分钱没赚她的,好几年管吃管喝管穿管住,后来还赔了五十两银子。那会儿日子还好呢,先时你那短命鬼舅舅刚死时,你家也还没发达,你爹做个小杂货铺的生意,你娘就是想帮衬我,可她膝下七个儿女,吃喝都不够,也是有心无力。你看我如今大宅子住上了,日子也好过了,哪里知道艰难的时候。你现下,有亲爹有亲娘,兄嫂也不是刻薄的,都不能亏了你。先前你在宁家,咱家比不上他家,你在他家守寡,咱家没法子。今儿个出来了,正好想想,另寻个夫家,再有个三五年,日子便过起来了。待你到我这个年岁,照样享子孙福。”何老娘剥个桔子,道,“你要觉着日子苦,它就苦。你要觉着它甜,它就甜。端看你自己个儿。”

小陈氏不是没想过自己将来,自出狱后,她就一直想来着,可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来,觉着自己一把年纪,能怎么着呢。以往在宁家,守着规矩,宁家为着面子也不能亏待她,今出来了,可以自己选择了,她反是无措了。尤其看着舅妈一家的日子,表兄表嫂儿女满堂,小陈氏的心,就酸的跟青葡萄汁似的。她性子柔弱,但也不是不知好歹,何况少时与舅妈的确亲近。听舅妈这般说,小陈氏不由问,“我这样儿的,还能嫁人么?”

“怎么不能?”何老娘正色道,“现下朝廷都不鼓励守节了,你只要想嫁,凭咱家在老家的声望,也能挑一户殷实的好人家。当然,与宁家是没的比的。你也知道咱县里的情形。”

小陈氏鼓起勇气,“我也不怕吃苦。”

“这就好!”何老娘与她絮絮的说了许多事,知道这个侄女命苦,守的是活寡。可话说回来,身子还是清清白白的,而且,是宁家犯事,小陈氏因是节妇被官府判的和离,要改嫁,自人情到法理,都说得过去。劝着小陈氏想个将来,小陈氏的心下也就开怀了些。

说来小陈氏委实是个心软的,还与何老娘商量着,能不能给宁家往牢里送些东西呢。何老娘道,“他家有来历的亲戚多的很,我听说还有个什么伯的亲戚。要是他家亲戚能打点,宁家人受不了苦。要是他家亲戚这样的大官都打点不进,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

何老娘一向不喜宁家,虽然先前也往他家巴结过,可话说回来,宁家做事不地道。自家儿子什么样自家难道不清楚,是,陈姑丈是贪财,人品也有问题,可这守活寡的事儿,不是一家能定的。今好容易小陈氏出来了,何苦再搅进去。尤其,后来宁家可是在她家丫头片子身上的打过那缺德主意的!只这一样,以往的情分就算没了!而且,何老娘听说往牢里打点都要塞银子,虽然陈家的银子不干她的事,可何老娘本着一惯精明的算计,觉着那银子宁可留下给小陈氏添嫁妆里,也好过扔牢里强呢。

何老娘与小陈氏说些私房话,何恭带着一帮子人出了院门往沈家拜年去了。沈家果然开门了,门房里侯着小厮,见是何家人到了,连忙给姑老爷姑太太小爷姑娘请安,一面嘴皮子俐落的说着吉祥话,一面将人往里让。因是大节下,门外檐角挑着俩大红灯笼,及至一路两畔,皆挂着灯火,将整个府邸都照地亮亮堂堂。家下仆人也都换了喜庆新棉衣,各个精神,见人只有好话的。

何家人到时,沈家也吃过饺子了。

何恭带着一大家子,先给岳父岳母拜年,然后是何子衿带着弟弟们给舅舅舅妈拜年。之后就是收红包的事了,然后,孩子们在一处说话比红包,大人们在一起说话。

沈素还说,“昨儿请姐姐、姐夫、亲家老太太带着孩子们一道过年,亲家老太太不乐意,今儿中午都过来吃饭。”

沈氏笑道,“今儿还是你们过去,说来是福气,昨儿晚上得了皇帝老爷赏的一席御膳,家里可从没见过这个,都没敢吃,先供了祖宗。我们老太太说了,今儿中午拿出来,一道尝尝。阿素、弟妹、爹、娘,你们带着阿玄他们过去,咱们一道吃。说来,我这辈子也没吃过御膳呢。”沈氏至今提起,都觉面上有光。

沈素惊的一个趔趄,惊道,“一席御膳?”

“是啊,昨儿叫一位于公公送去的。子衿说那位于公公是皇帝老爷面前经常往外传旨送东西的。”

沈老太太听了连忙道,“这可是难得的体面。”

沈太爷也说,“是啊,听阿素说,朝中有功之臣,年三十能得陛下赏的福菜。咱们子衿怎么得了一桌子啊。”

沈氏笑,“这可是不一样的,咱们如何能跟朝中大人们比。约摸是子衿去宫里养花,偶与陛下提及过咱家家境,陛下赏了席面儿罢。”昨儿一晚上,何家人都找到了此事的合理解释。

沈太爷沈老太太虽在帝都住了有些个年头,碍于沈素官职,本身也不是有啥大见识的人。二人听了闺女的话,深觉有理,纷纷笑道,“那这回可得沾咱们子衿的光,尝尝皇帝老爷的吃食。”

何子衿在宫里留过饭,闻言道,“好吃的了不得,味儿比咱们家里烧得都好。”

诸人闻言皆纷纷大笑,皇帝老爷的吃食,哪里是寻常人家比得的呢!

沈素望着乐呵乐呵的两家人,心里真是愁死了!

难道没人发现这事儿有点儿不对头么!

作者有话要说:PS:昨天晚了,所以,今天提前替换~~~哈哈哈哈哈~~~~~~所以,偶有晚时,大家多体谅石头,石头码出来,也会提前更的~~~~~昨天购买的小伙伴们,赠800字~~~~~~

第277章 帝都行之十二

何沈两家人没觉出什么不对,并不是两家人粗心还是乐晕头啥的,主要是,两家人还都是平民阶层,对于皇家的事,都没啥常识。

大过年的,不要说是皇帝赏你家一席御膳,就是朋友送你家一家席面儿,这也只有高兴的啊!

可是,何沈两家不知道,大年三十,皇帝惯常赏赐福菜,唯功勋大臣可得,而且,一家一碟,绝没有多的。到何家这儿,一赏一席,这里头,绝对有事儿啊!

哪怕拿何子衿去给皇帝陛下养花的事来说,宫里那么些花匠,哪个有这般体面呢?

当然,何子衿不是花匠。

但,你也就一平民丫头小土妞,皇帝陛下怎么就这般对你另眼相待啊!

也别说看朝云道长的面子,朝云道长正经没这么大面子。不要说何子衿只是朝云道长名义上的女弟子,就是朝云道长嫡嫡亲的外甥女太子妃殿下,就因着她这母系出身的缘故,立太子都一年了,太子妃娘娘还没有正式册封呢。现下帝都权贵圈都怀疑皇室会不会强行给太子换个太子妃啥的!

所以说,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事儿啊!

沈素愁的面命,可大年下的,两家人都这般喜乐,他也不能说出来,不然这个年就甭过了,何况两家都有老人,老人可禁不起这种担心!

其实,沈素不知道,与他一样愁的还有一个,就是他的义子阿念。

阿念比沈素还愁,这老皇帝隔三差五的就要找他家子衿姐姐去宫里看花,要是种花啥的,咱毕竟是平民,不敢跟皇帝陛下拗着来,皇帝陛下叫咱进宫照料花草,那也要去的。但,有必要去一回就留一回他家子衿姐姐吃饭么?还送衣裳送饭菜的!一看就是心怀叵测啊!

阿念平日里并不是妄想症啥的,但在子衿姐姐的事情上,他的雷达天线格外灵光也是真的。尤其老鬼自从子衿姐姐第一次进宫后就开始装死,阿念愈发笃定,这里头肯定有事啊!

阿念十分怀疑老皇帝是不是瞧上他家子衿姐姐了,阿念决定,什么时候一定要找他家子衿姐姐谈谈心。

沈素阿念义父子二人忧心忡忡的,好在二人都比较会装,再如何忧心也没叫家里人瞧出来。尤其陈姑丈一张傻老头的脸孔,中午吃饭时就知道乐呵呵地,“唉哟,老汉也没料到今生还能尝一尝御膳的滋味儿,想都想不到福气哩。”哪怕是重新热一遍的御膳,陈姑丈觉着,滋味儿也是特别的好。殊不知,这话他每念叨一回,沈素阿念这对义父子的担忧就增加一成。

二人愁的头发直掉。

沈素那里何子衿不知道,阿念这里,子衿姐姐看他洗完头头发掉的比平日多,还以为是念书太用功的缘故呢。非但劝阿念劳逸结合,还见天的给他喝黑芝麻糊,说是养头发的。

沈素见了,也从外甥女这里要了两包黑芝麻糊,准备自己回去也喝一喝。

结果,黑芝麻糊没喝几天,老皇帝又召何子衿进宫了。这回,何老娘还特意叮嘱自家丫头片子道,“去了好生给皇帝老爷养那花儿。”

何子衿应了。

皇帝陛下照旧是叫了何子衿一道闲话,还格外问了问自己所赐御膳的事。何子衿道,“当天可是惊着我们一家子了,再没想到您给我家一席御膳呢。我们家除了我,从没人吃过御膳。我祖母还不知御膳是啥呢,后来知道是您吃的膳食,当天就先供了祖宗,第二天把我舅舅家还有同乡都叫到一处吃的,都说味儿好的了不得。”

皇帝陛下笑道,“当天送去就该当天吃的,第二日再热着吃,味儿就不如当天的好了。”

“这就已经很好了,凡事不必太尽。”

说一回话,看一回花儿,吃一回午膳,何子衿下晌就告退回家了。

她这一回家,阿念正在院里溜达着转圈儿等人呢,大冷的天,也没戴个帽子,脸上白白的,耳朵冻的通红,一见到子衿姐姐回来,阿念有些沉重焦急的眼睛里顿时亮了起来,抬脚就迎上前,握住子衿姐姐的手道,“可回来了。”

“我不说下午就回么,怎么了,可是有事?”

“没,就是担心你。”阿念拉着子衿姐姐就往屋里走,子衿姐姐见他手冰凉,说他,“在外等多久了,怎么这么凉?”给他套上手捂子,再给他揉揉耳朵。

阿念脸上多了几分笑,还说,“不冷,总在屋里念书也闷,出来走一走反而精神。”

待见过何子衿江氏,阿念是晚上私下与子衿姐姐说的皇帝总是召见子衿姐姐的事,阿念把自己的怀疑都说了,他觉着是老皇帝要对他家子衿姐姐图谋不轨!

子衿姐姐笑道,“你想的多了,我都跟陛下说了咱俩的事。再说,陛下都什么年纪了,他比祖母还老呢。”

阿念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唉呀,原来子衿姐姐都说过他俩的事啦!阿念欢喜地搓了搓手,子衿姐姐笑,“放心啦,我很小心的。只是陛下宣召,不可不去。”其实,世道从未变过,上位者发号施令,平民百姓怎敢不遒?不遒?你日子还过不过啦!

子衿姐姐悄与阿念道,“我只跟你一人说,你可不要说出去。我总觉着,陛下其实不是对我有好感,他好像在透过我看别人。有一回吃午饭时,他叫我尝一道玉竹沙参老鸭汤,还说‘你最爱吃了’。天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喝鸭子汤,我觉着鸭子汤太油了。陛下说完那话后也觉着是说差了,眼中却有些伤感,我拿话支应过去了。”

阿念若有所思,又有些担心,道,“那说不得姐姐是像陛下的故人什么的。”只是,故人也很容易出事啊!阿念刚落地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子衿姐姐点头,“我也这样觉着,兴许是我长得有些像陛下的亲戚朋友吧。”

阿念可没这么乐观,他道,“不可能啦。你要像陛下的亲戚朋友,他早一准儿就说了,也不用这么宣召你还借着内务司的名义。说不定是陛下的旧情人呢。”

子衿姐姐曲指搔搔下巴,想了想,“倒也有可能。”

阿念顿时担心的了不得,“那以后他总叫你进宫可怎么着啊!”然后,他想了个主意,“不然咱们还是回老家吧。”

“这主意治标不治本。”子衿姐姐道,“你想一想,就是咱们要回老家。只要陛下一句话,咱们还得再来帝都。”

阿念也知自己是出了个馊主意,子衿姐姐倒是安慰他,“你别瞎想,我又不是傻瓜。大不了以后我进宫就跟他说咱俩青梅竹马的事儿。”

阿念则另有主意,“要不,咱们提前成亲!”

子衿姐姐道,“杨玉环还是唐玄宗儿媳妇呢,要是帝王有心,啥也没用!我说你别太担心啊。”看安慰眼睛瞪圆的模样,子衿姐姐拉一拉他手。

阿念反握住子衿姐姐的手,轻声道,“我日夜都担心,担心的了不得。都是子衿姐姐太讨人喜欢了。”

子衿姐姐笑,“别人喜欢我没用,我只喜欢阿念一个。”一句话说的,阿念耳朵都红了,这,子衿姐姐也真是,这么猝不及防的就跟人家说情话,唉哟唉哟,心里甜的快化有没有!阿念其实从不担心子衿姐姐会变心,子衿姐姐不是贪慕富贵之人,若子衿姐姐贪慕富贵,早在先时就上了赵李两家的当了。而且,当初县里好几家有钱人家相中子衿姐姐,子衿姐姐只跟他好,他跟子衿姐姐,是打小儿的情分。纵皇帝陛下,阿念也不信子衿姐姐能移情别恋。皇帝陛下有什么了不起啊,说起来,也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因为得到了子衿姐姐的表白情话,阿念心里美滋滋的,也就把心暂放下一些。虽然依旧很担心,他还得把一半的心搁课业上,然后,寻机同义父商量自己同子衿姐姐的亲事。

沈素倒也愿意让阿念同外甥女提前办了亲事,只是,就像何子衿说的,若帝王有心,儿媳妇都能弄到手,何况阿念这么个小举人。倘因此惹得陛下不悦,反倒不好收场。沈素还是劝阿念,“眼瞅就是春闱时节,你是个细致人,我教你个乖。若今上看你不顺眼,春闱你必无所获。若看你顺眼,你文章火侯是到了的。倘今上对子衿无意,你必是名次靠前。”

沈素委实一语点醒了阿念,是啊,如今皇帝当真对他家子衿姐姐有意思,必然不能叫他在春闱上得意,不然,这对于皇帝名声不好。如果皇帝只是单纯的对着子衿姐姐怀念当年,他真才实学,陛下也不会叫他落榜。至于名次,阿念自己有信心,他少年中举,解元出身,倘无天分,走不到这步。

阿念起身对沈素行一礼,正色道,“多谢义父指点。”

沈素笑,“你也说我是你义父了。”

阿念有事还喜欢同沈素商量,家里岳父性子虽好,却是与他一样,正是春闱的节骨眼上,而且,岳父文章不如他,对子衿姐姐却一直当心肝宝贝的,如果岳父得知此事,只有比他更担心的。阿念不想岳父在这关要处分心,索性跟义父商议。阿念轻声道,“岳父,你有没有觉着,朝云师傅对子衿姐姐好,可能是有目的的?”阿念不了解皇帝陛下有什么故人,有什么旧情?他家子衿姐姐也不可能知道,但,朝云师傅呢?他对子衿姐姐好,是不是因为子衿姐姐像陛下的故人?朝云师傅,是不是一直在算计着今日?算计着,皇帝陛下必会对子衿姐姐一见如故!

沈素听过阿念的话也深深的沉默起来,这种怀疑,不只阿念有,沈素也有。

只是,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已无意义。

何子衿如今,明显已入局中,身不由己!

如果说何子衿是乐观主义者,沈素阿念义父子则是标准的悲观主义者,这俩人想事都会未虑喜先虑忧,这并不是什么缺点,只是彼此性格不同罢了。

何子衿倒没觉着日子有这般的危机四伏,虽然上元节她又收到皇帝陛下送来的花灯,然后,龙抬头那日,陛下又召她进了一次宫。何子衿生在龙抬头这日,皇帝陛下还请她吃面条来着。何子衿发誓,皇帝陛下真是比她前世在电视上所见的到领导人平易近人一千倍。

何子衿当然知道,皇帝陛下对别人不会如此,今独对她如此罢了。

老皇帝笑,“你这生辰日子好,龙抬头,好日子。龙抬头都要吃春饼的,早上吃过春饼了没?”

“年年吃,今年还买到了鲁地的大葱,有这么长!”何子衿比划了一回,笑道,“切成丝,咬在嘴里,一点儿不辣,是甜的。”

老皇帝笑,“嗯,鲁地大葱最好。”

探讨了一番大葱春饼啥的,中午吃的长寿面,面还没吃,太后来了,可是把何子衿给惊了一回。不过,这太后可是上了年岁,一头的银丝白发,头发梳的齐整,衣裳头饰自是华贵,就是眼神儿不大眼,虚眼看她半日,问一句,“这是哪个宫妃啊?”合着把她认成宫里妃嫔了。

何子衿尴尬的了不得,好在有老皇帝替她解了围。不过,何子衿没料到老太后这般随意,或者,主要是因为老太后出身寻常的缘故吧。因为,老太后都能跟何子衿一道探讨油渣饼,对于油渣此物,老皇帝根本不知道这是啥,老太后却能说的津津有味儿。

唉哟,哄老太太,这是何子衿的专长啊。

如何老娘这般重男轻女的都能叫何子衿给收服了,在何子衿看来,老太后更是好哄的紧。因为,何子衿很快发现,老太后有两大嗜好,一是忆苦思甜,二则听别人哭穷来奉承她。

不得不说,这两样都是暴发户就爱干的事儿了。

有了老太后插一杠,何子衿去宫里更勤了,不过,阿念听说是去慈恩宫陪老太后说话,放心不少。倒是何老娘,深觉自家丫头这福气一步一步往上走啊。先是太子妃,接着是太子妃她公公皇帝老爷,如今又见到了皇帝老爷的老爷…唉哟喂!说说!说说!真是想都想不到的福气哩!

何老娘真是美死了!

尤其,没几天,她家丫头片子又得老太后赏一璎珞,这璎珞,又大又好,比去岁太子妃赏的那个更值钱!何老娘觉着,她家丫头片子以后不愁没有传家宝了!

陈姑丈都觉大开眼界,道,“璎珞我也见过成百上千,就是没见过样宝光璀璨的!果然是太后娘娘赏的,今也叫咱们开了眼!”再夸一回,“子衿丫头可真有福气。”,然后,再后悔一回,当初怎么就没叫闺女嫁何恭哪!只恨何子衿不是自己外孙女!

因为何老娘接着一句话就是,“我得拿去给亲家母瞧瞧,咱丫头又得宝贝啦!还是太后娘娘赏哒!”

何子衿连忙道,“哪里好这样显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