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越是头一次来何家,他出身褚国公府,小伙子生得俊,礼数言谈一看就是大家子弟作派,既不会高傲的让人难以接近,又不会像姚节那般啥都说没心眼儿,褚越完全就是那种如沐春风型的,也难怪先时阿冽一直极推祟他的。当然,虽然后来阿冽知道褚越照顾他是受了褚家长辈的提点,这种发现让阿冽觉着很受伤,但阿念开导过他后,俩人也没断了关系。

褚越一来就把何老娘奉承的那脸上的笑没断过,沈氏也深为儿子交到这样的朋友高兴。姚节是个问题儿童,他给子衿姐姐买了蛋烘糕,当然,买了一包,都是刚出炉的,姚节一向有啥说啥直肠子,拿了一个递给子衿姐姐,“姐,你赶紧尝尝,还热乎着呢。”

子衿姐姐接了,笑道,“今儿在家吃饭,我做阿节最喜欢的松鼠鳜鱼。”

姚节吸吸口水,做夸张状,“姐姐一说,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逗得人发笑。

基本上姚节主要是跟子衿姐姐说话了,褚越不着痕迹的打量子衿姐姐一眼,见子衿姐姐是开了脸盘着头的,哎,幸而当初就听说阿冽的姐姐嫁给了江探花,不然,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姚节在追求人家何姑奶奶呢。

何子衿与姚节说着话,基本上大部分是姚节在说啦,姚节说的是自己课业,“我们班里那叫曲墨的,唉呀,不知是不是名字取得好,中间带了个墨汁儿的墨字儿,他念书,看一遍就能背下来,我念二十遍才能记得勉勉强强,原本当天记下来的,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又都忘了,还得重新背,真是烦死个人。”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就不信阿节你没有比曲同窗强的地方。”

“当然有啦,我蹴鞠蹴的比他强百倍。”说到自己擅长的事,姚节的话就来了,“他生得麻杆一般,蹴鞠根本不成,跟我比差远啦!”

“还有别的么?”

“骑马,射箭,摔跤,他都不如我。”姚节被继母捧着养,虽然养出他有些骄横没心眼儿的性子,但同时,姚家有啥好吃好喝的,他继母那必是要先给他送去的。姚节自小营养到位,人才十五六,阿念已是不矮了,但姚节比阿念还高半头,现下都是成年人的身形的。就姚节这身量,若再长高,以后定是一伟丈夫啊!

子衿姐姐一向以教育小能手自居,道,“阿节你武事上极为不错呀!”同时也得感叹一下官学的教育的全面化,培养学生绝对是全方位的。

姚节有些郁闷,“可惜没用,考功名又用不上。”

“那也不一定啊,我家小瑞哥就在禁卫军,听说禁卫军的忠勇伯也没考过举人进士啊。”

姚节立刻道,“忠勇伯那是军神一样的人,也就比靖南公大人略逊一二罢了。”

“我也听说过靖南公,听闻他十分了不起的人物。”

“那是!”

其实姚节也就是跟子衿姐姐说说心里话,他这个年纪,其实正需要长辈引导的年纪,父性长辈,母性长辈都需要。偏生姚节虽然家里富足,他却是个有后娘便有后爹的。自从上次闹了一场后,姚节把屋里丫环都撵了出去,家里只好让小厮服侍他,他把先时引他看春宫看话本子吃花酒的小厮也撵了,就留下几个老实的带身边儿,还同他祖母说了,“要万一哪天我好不好死了,就是那女人害的。”把他后娘挤兑的直想上吊。

姚节也想上进,偏生他又不是念书的材料,倒是他祖母想着给他寻门亲事,觉着男孩子成亲就稳当了。姚节也没成亲的心,他颇具志向,要先把事业立起来再说成亲的事儿。

可这一时半会儿,他又找不到合适的事业来做。

故此,苦恼颇多。

姚节有个好处,他有苦恼时必要与人说的,绝不是闷在心里不作声那种。这样的人,起码不会闷出心里疾病来。

继第一次来何家后,褚越年前又来了一回,给何家带了几样八方斋的点心,何老娘又将褚越从头到脚夸了一番。

倒何子衿倒是多了个心眼,道,“说来,朝云师傅也来了帝都,可惜不知他住哪儿,不然年礼该给朝云师傅备上一份的。”

何老娘沈氏都称是。

褚越这孩子,心思细,当下没说话,事后问的何冽。阿冽早得了他姐的叮嘱,便道,“是我们老家山上的一位道长,我姐占卜是跟他学的。朝云师傅可是个大好人,我阿仁哥来帝都还搭的朝云师傅的船。就是,朝云师傅现下是贵人了,哎,听我姐说,他以前十分不易,这来帝都是有大事的。”

褚越问,“令姐可是要拜见这位朝云师傅?”想着,何家不知道方昭云的来历,褚越可是一清二楚的。褚越想起这个就觉着何家运道极好,谁能料到方昭云这些年住在蜀中呢,当然,纵有人料到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去与方昭云走动的。但何家不受此限制,何家就是蜀中小户人家,估计一直将方昭云当寻常道人。如今方昭云翻身,身为当今皇后娘娘的亲舅舅,多少人想见方昭云一面都不能。倒是何家…说到要见方昭云跟寻常事一般,还一口一个道长的。

褚越道,“要别个事,我兴许没法子。你也知道我家,就是在帝都住的年头儿长了,要是阿冽你乐意,我替你打听一二如何?”

阿冽连忙道谢。

褚越的消息很快,不过第三天就将朝云师傅的消息给了阿冽。朝云师傅的行踪,对于中低品的官员很难查,但对于与皇室有联系的一等权贵之家,这不算什么秘密,因为,自朝云师傅一入帝都,就不知有多少权贵大家在默默的关注着这位当今皇后娘娘嫡亲的舅舅,辅圣公主与方驸马唯一的儿子。

阿冽打听出来后,回家就与他姐说了,朝云道长在皇陵那块儿住着呢。

都住皇陵去了,可想而知朝云道长的心情如何了。

想想,这也合乎情理,朝云道长说来,虽出身一等一的大家大族,但其身世曲折,也是常人难以想像。朝云道长的母亲是太\祖皇帝的同胞妹妹辅圣公主,辅圣公主,一听这名儿就知道这位公主做过什么事。怎么说呢,当初太\祖皇帝死的早,留下太宗皇帝六岁登基,太宗皇帝年少,辅政的就是这位辅圣公主。可见这位公主的才干与地位。

辅圣公主出身是无人能及,凭这出身,当年辅圣公主嫁的也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便是朝云道长的父族,前英国公方家。

所以,论及朝云道长的出身,当真也就比皇室差一线了。

太宗皇帝,就是刚死没多久的先帝,那是朝云道长嫡亲的表兄。开国太\祖皇帝,那是朝云道长嫡亲的舅舅。就是朝云道长的祖父,也是开国大将得封英国公的开国功勋,朝云道长的娘更不必说,每年皇帝祭天地祭社稷祭太庙祭皇陵,辅圣公主的陵就在皇陵之内,只要东穆国祭祀尚在,便要祭一祭辅圣公主的。

这样显赫的出身,朝云道长一生的命运却十分不幸,辅圣公主执政后期与英国公府翻脸,直接把英国公族诛,当然,辅圣公主不可能杀自己丈夫和儿子,但,方家满门被斩,方驸马与方昭云的心情可想而知。方驸马过逝后,没多久太宗皇帝亲政,辅圣公主也病逝了。

方昭云便成了朝云道长,隐居蜀中几十年,说是隐居,其实倒与软禁也差不多。朝云道长有一位同胞姐姐,嫁的是尚书府谢家,自朝云道长离开帝都,与这位长姐便未再见过。直至自己的外甥女谢皇后登上皇后宝座,朝云道长方得再次回到帝都。

朝云道长这一辈子,要何子衿说,真是来生莫生帝王家了。

朝云道长虽不是帝王家的人,但他这一生都因帝王家的事所困,像阿念所说,朝云道长一生富贵荣华不缺。但朝云道长这一生,又何尝快乐过。

想到朝云道长住在皇陵去了,何子衿就觉着心里酸酸的。

待阿念回来,何子衿就将朝云道长在皇陵的事与阿念说了,何子衿就有些犹豫,“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朝云师傅,我又担心他现下想静上一静,不愿见人。”

阿念想了想,道,“他家里的事,朝云师傅肯定早便知道的。要说静,也静这么多年了。”

“以往知道,跟睹物思人,物是人非,又怎能一样?”

阿念道,“姐姐就放心吧,朝云师傅可没你想的那般脆弱,要是个脆弱的,哪里熬得到现在。”让阿念说,朝云师傅在山上住着都能千里之外的设个美人计给先帝,虽然这美人计的主角是他家子衿姐姐令阿念有些不爽,但好在子衿姐姐是个有见识的人,没中招。在阿念看来,朝云师傅谢皇后明显是政治斗争的胜利者,先帝一死,谢皇后荣登后位,朝云师傅重回帝都,感怀一下先人是有的,但也没有子衿姐姐想的那般玻璃心,嗯,是的,玻璃心。玻璃心的人不可能熬这些年,由败转胜,由衰转荣的。

小两口就商量着,给朝云师傅置办份年礼送去,当然,也要跟朝云师傅打听下江兰的下落才好。

给朝云师傅送年礼这事儿,何子衿同家里说了,但也要家里不要声张,毕竟朝云师傅现下是大人物,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他家里与朝云师傅如何如何相熟的。

沈氏笑,“只管放心,咱家又不是那等爱显摆的。”

何老娘也说,“就是,以为人人都是梅家那姨娘呢。”

不过,何家还是很乐意与朝云师傅多多来往的,沾光什么的,咳咳,的确是沾了朝云师傅不少光哪。沈氏何老娘都不晓得先帝曾对何子衿看上眼的事,故此,觉着自家委实没少沾朝云师傅的光。

沈氏还问闺女要置办些什么,说到年礼的事儿,何子衿也发愁,别家走年礼也就是鸡鱼肘肉,文雅些的文房四宝,或者衣裳料子啥的。

但,这些东西,恐怕朝云师傅那里都不少的。

何子衿想了想,还是如往年那般,道,“我做身衣裳给朝云师傅带去吧。”

沈氏道,“去你祖母那里挑些上等好料子。”家里好料子都是在婆婆箱柜里放着呢。

何子衿应了。

何老娘这回也没小气,凭自家丫头片子挑,拿哪个她都不心疼,还说,“你细细的做吧,别粗针大线的拿不出手去。”

“知道知道。”

说来,何子衿细细的做,那活儿也不大细致,但也还算可以啦,阿念的衣裳都是何子衿做的,穿着也挺服贴,用何子衿的话说,主要是型好。

何子衿做了身衣裳,又给朝云道长做了双鞋,待阿念休沐,俩人便租了辆马车,往皇陵去了。

现在的皇陵,可不是何子衿上辈子参观的旅游景点,清十三陵啊明□□陵啊之类买张门票就能进的,离皇陵还远着呢,何子衿阿念就给官兵拦了下来,阿念给那守着路口的官兵塞了锭银子,自称朝云先生的弟子,过来给先生请安来着。

那官兵得了银子,进去通禀一声,一会儿出来了,道,“方公子不见闲人。”

何子衿道,“我可不是闲人?官差大哥大概是没说明白,劳您再跑一趟,同你上峰说,我们是蜀中来的,姓何。朝云师傅身边儿的闻道闻法师兄我都认得,要是朝云师傅不见,就请他们出来一见。”

官兵见车里这位嫡滴滴的小娘子还说得上方昭云身边儿人的名字,先时阿念给的银子也丰厚,他便又跑了一趟,他那上峰也知道近来找方公子的人颇多,想到又是蜀中来的,便进去通报了一声。

阿念与何子衿等了小半个时辰,那官兵方让他们进去了,且态度十分客气,心下十分庆幸,想着那么些大家大族的人也没有几个能见到方公子,倒是这小两口,穿戴十分寻常,反是能进去,真是奇也怪哉。幸而自己刚刚也算尽心,并无失礼之处。

马车往里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就见闻道牵一匹黑色骏马,正等在道旁一座白玉牌坊前,阿念下车打招呼,还是叫闻道哥。

闻道笑道,“唉哟,难为小师妹亲临,我赶紧过来迎一迎。”

何子衿已掀了棉帘,笑道,“你别糊弄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朝云师傅住这儿的。”

闻道道,“咱们边走边说。”身边一位青衣小厮已是接了车夫的差使,至于车夫自有人带去休息。

听闻道说着,朝云道长的旧疾又犯了,何子衿道,“不是有夏神医么?”

闻道道,“夏神医还有宫里的差使要支应,总不能住在师傅身边。好在师傅这病也要静养,有夏神医开的方子,也是好多了,却也不是一时一刻能除了根的。”

“病最是急不得的,都说病去如抽丝,眼下既有好大夫,只管细心养着。”

闻道面上有些怅然,又说起阿念中探花之事,闻道笑,“我们在蜀中都知道了,那个热闹,县里唱了十天大戏,除了咱们县的百姓,多少外县的百姓也过来看呢。”

皇陵临山,并不是建在山上,皇陵在临山不远的地方。朝云师傅的别院却是建在山上的。何子衿阿念到时,朝云师傅正负手而立,何子衿让阿念跟闻道说话,她自去见朝云师傅,何子衿以为朝云师傅在看皇陵怀念先人,但过去之后才发在,在朝云师傅的角度,是看不到皇陵的,朝云师傅看的是山壁间的两株青松。

何子衿赞道,“果然好风水。”

朝云道长挑眉,“好在哪里?”他不过是看看山景罢了。

“此地风水,子弟之贵,还在其次…”

朝云道长一听便笑了,这正是当年他给何家祖坟的批语,何子衿道,“您老这铺垫,也铺垫的太早了,我事后才想明白。”

朝云道长很亲切地,“子衿来啦,今天,天气不错哦。”

作者有话要说:PS:大家元旦快乐~~~~~~~~~~~

第305章 帝都行之四十

第305章

何子衿委实觉着见识到了,前一刻朝云道长还头都不回负手而立静看云起云舒呢,后一刻就能一幅老油条的模样与他说,“今天,天气不错哦。”

何子衿觉着自己虽然活了两辈子,但由于生存环境太过质朴简单,委实不及这些活一辈子的老油条们啊!

何子衿笑,“是不错,亏得我没上你当。”

朝云师傅一笑,望向何子衿道,“子衿哪,其实这世间事啊,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是个内心通透之人,守住本心,自然坚定。你又怎会上当呢?。”

何子衿还是头一回听说,栽坑里是因为自己立场不坚定的说法。按朝云师傅的理论就是,我挖坑了,也引你到坑边儿了,你没跳,这很好,是你本心坚定啊。你要跳了,那与我无关,我就挖个坑,就把你带坑边儿了,谁叫你跳了呢?不是我,是你立场不坚定。

靠!世间竟有此老无赖出此无耻理论!

朝云师傅身上那点子仙风道骨在何子衿这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何子衿现在看他如同一只成精的老狐狸,何子衿很恳切地,“朝云师傅你还真是能言善辩啊。”

朝云师傅笑笑,“好说好说。他那人,虽凉薄多疑了些,倒当真不是会强抢民女的。”

这倒也是。老皇帝其实对何子衿不错,虽然是别有意图的,但何子衿也没吃亏。

何子衿道,“亏我先时还担心你来帝都心中不大好过呢,看你一点儿事儿没有,叫我白担心一场。”

朝云师傅叹道,“物是人非,风流云散,又有什么好过的呢?只是我若不是看开了,大概许多年前便已化作一抷黄土了。”

何子衿道,“还是活着好,看看今日,起码会觉着,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子衿你不愧是探花娘子,也会拽文了啊。”

何子衿不屑,“我本就学识渊博好不好。”

何子衿见朝云师傅无事,再说了,那啥,她不没跌坑里去吗?

所以,对朝云师傅也没啥怨气。

何子衿很是参观了一回朝云师傅住的别院,唉哟,那气派,那精致,绝非朝云观能比。想一想原来这才是朝云师傅的生活水准,那朝云师傅这些年在朝云观,还真是受苦了呢。

但,何子衿一点儿不同情他。

如朝云师傅这样的政治人物,大概也看透了起起落落。

何子衿还神秘兮兮的跟朝云师傅打起赵家那位娘娘是不是也是朝云师傅的手笔,朝云师傅笑道,“我又不是手眼通天之人,赵充仪之事完全是巧合,倒是后来赵李两家非要子衿你进宫,你死活不应,颇令为师刮目相看啊。”

“我在家里过得好好儿的,进宫做什么。”何子衿道,“我做就做大的,谁还去做小老婆?”

朝云师傅道,“难不成穆元不愿以后位相许?”

何子衿瞪朝云师傅一眼,“我都跟阿念定亲了,自然不能负他。难道就为了做皇后,就辜负阿念,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朝云师傅笑笑,何子衿不是那种闻一知十的绝顶聪明人,但,她真是个有立场的通透之人。她分得清,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虽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面对皇家的涛天富贵,却能说一句“难道就为了做皇后,就辜负阿念,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心若琉璃,不染尘埃。”

何子衿本想矜持一下,但难得见朝云师傅这样赞她,一下子没矜持住就笑了,嘴里也没忘了谦虚一下,“过奖过奖。”

朝云师傅一乐,留何子衿阿念在自己这里用饭。

朝云师傅现下今非昔比了,也不必何子衿再去给他烧饭什么的,何子衿同阿念道,“咱们也享受一回。”与朝云师傅道,“大鱼大肉的就不必了,鲜菜水果的上些就成。”

朝云师傅笑,“你这嘴倒是不高。”大冬天的,鱼肉易得,鲜菜水果反是难得的。

“这不是跟朝云师傅你学的吗?”

要说朝云师傅这里的待遇就是高啊,何子衿竟然还吃到了反季节的蕃茄与黄瓜,何子衿叹为观止,道,“我在家也只能在屋里种些小青菜,朝云师傅你竟然有新鲜的蕃茄和黄瓜?”

朝云师傅温声道,“找一块适当的热地,盖一处玻璃顶的暖房,再有合适的善种菜的农人,便可种了。”

何子衿道,“说得容易,这样的人倒是不难找,只是热地如何好寻。有热地的地方,多有温泉。泡温泉与身体有益,谁家要是有处泉眼,那就享受死了。”

朝云师傅一本正经脸,“我倒还没享受死。”

何子衿强调,“朝云师傅你当然不一样啦,你是大户。我是说,像我这样儿的,不要说没银子,就是有银子,也买不着热地,早给人圈起来或盖别院,或修庄子了。”

朝云师傅怀疑何子衿在跟他哭穷,道,“我郊外倒是有两处温汤庄子,都没在用,送你一处好了。”

何子衿这才见识到了朝云师傅的财富,这才刚来帝都,就有温汤庄子了,而且,不只一处!何子衿瞪圆一双桃花眼,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要。”

朝云师傅道,“我用不到的。”

“那也不行,太贵重了。”何子衿真是给朝云师傅吓得不轻,这种好不好的送你套温泉别墅的大户,她两辈子打交道也不多啊,何子衿道,“再说,我在家里,也没空去泡温汤啊。”

何子衿是绝不肯要朝云师傅的温汤庄子的,她觉着,自己在家弄个大浴桶泡泡就挺好。

何子衿一幅被吓着的模样,朝云师傅也便不说了,大家继续吃饭,何子衿自觉自家伙食也不错,但跟朝云师傅的没的比啊,虾是活烹的,鱼是活煮的,那小羊肉,一吃就是羊身上最新鲜的小肉排才有这种滑嫩的口感啊。还有那蕃茄黄瓜小青菜什么的,都新鲜的了不得。看着席间都是家常菜,但用料之精,烹调之讲究,比何子衿在宫里同老皇帝吃的御膳也不差什么了。

而朝云师傅一幅很随意的模样,可见人家并不觉奢侈,因为人家自小到大都是这般过活的。哎,想当初在朝云观,朝云师傅彼时还是仙风道骨的仙长时,虽无这些享受,但朝云师傅对食材也是极讲究的,他从不吃死鱼,虾也要河里现捞的,活蹦乱跳的那种,水更是芙蓉山的山泉水…彼时何子衿觉着朝云师傅是臭讲究,想来那时朝云师傅困于蜀中,生活水准已是一降再降了吧。

人家不是奢侈,人家生来如此。

何子衿感慨,谁说人人平等的,人生下来就不平等的好不好~

何子衿一下子吃了两碗饭,朝云师傅还毒舌的问阿念,“怎么中了探花倒叫你家子衿姐姐挨饿了?”笑何子衿吃的多。

“是朝云师傅这里的饭菜好吃,我才多吃点儿的。”何子衿挑眉道,“这也奇了,还是头一遭见有请客吃饭的觉着客人吃的多的。”

朝云师傅哈哈一笑,见两人都吃好了,便起身带着二人去室内说话。

何子衿感慨,“朝云师傅我可算是彻底放心了。”

朝云师傅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再坏也不过一条命罢了。”

“别这么说,怪不吉利的。”何子衿问朝云师傅的身体,朝云师傅道,“有夏神医在,倒是无妨碍。”

朝云师傅也恭喜了阿念一回,说到何恭中进士一事,亦为何家人高兴。朝云师傅道,“阿念书写得不错,就是你家老太太,去岁怎么还出了食谱的书。”

何子衿笑,“这不是去岁恩科么,我发现了,这有关春闱的书最好赚哪!我祖母写书也有些名声啦,她那书正经卖的不错,尤其是第一本,如何把你的孩子培养成探花,这本书朝云师傅你不晓得卖得有多火爆,帝都城就卖出了两万余册。那食谱的书,是我跟祖母一道写的,署的是我祖母的名儿,就是说春闱前后如何给家里的举子准备吃食,还有春闱时如何准备食用之物,是吃糖还是吃肉,这都是大有讲究的。再者,春闱时为防突发性疾性,要带什么丸药,这也是有讲究的。别看这书浅显,市面儿上还没有呢。”

朝云师傅:…

何子衿大说特说她与何老娘的出版理论,又说了江仁来帝都得搭朝云师傅船的事儿,“我阿仁哥就是脑袋瓜子好使,他弄来的那些南货,转手卖出去,可是赚了一笔。”

朝云师傅笑,“阿仁那孩子,颇有眼光,尤其有那么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儿,十分难得。倘有机缘,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何子衿深以为然。

何子衿久不见朝云师傅,俩人把前事说开后,何子衿那话就来了,她本就是个话唠,与朝云师傅关系且好,说起些家常事都眉飞色舞,又道,“阿文哥来帝都后就与我们说了师傅你的事儿,说见天儿的有大官儿过去你那里,威风的了少是。我还以为,你去岁就会来帝都呢。”

朝云师傅叹道,“我住惯了蜀中,其实倒想在蜀中养老。”

“阿念也跟我说,那些人是明抬实撵,朝云师傅你就该多折磨他们些日子,不过,能来帝都也很好啊!你屋里那么些游记,该多走走,多看看。”何子衿是很赞同朝云师傅出来走走的,而且,何子衿道,“师傅你那咳嗽的毛病,说不得就是总不出门儿闷出来 。”

何子衿絮叨些闲事,朝云师傅瞧阿念一眼,笑道,“阿念果然聪敏。”

阿念其实一门心思想跟朝云师傅打听她母亲那事儿呢,结果,子衿姐姐就说起来没完了,阿念给子衿姐姐使了两个眼色,子衿姐姐自己说得开心,早把那要紧事儿给忘了。

这会儿朝云师傅一说阿念,子衿姐姐才想起来,道,“对了,师傅,我们有事想跟你打听呢。”

朝云师傅觉着,自己的女弟子大概一辈子都学不会委婉了,别人求他个事儿,那是要拐八道弯说得不着痕迹的,就何子衿,大大咧咧,明明白白的直接一句话,“我们有事跟你打听呢。”

朝云师傅还得接着,问,“什么事?”

何子衿先四下扫扫,做出一幅神秘状,朝云师傅无奈,“只管说就是。”

何子衿便说了,“是阿念生母的事,朝云师傅,你知不知道阿念生母的下落?”

朝云师傅眉峰一蹙,问,“你们找她作什么?”

这便是知道了,何子衿道,“阿念想见见她。”

朝云师傅道,“见不到了。”

何子衿大惊,“难不成过逝了?”

朝云师傅:…

人家没死,朝云师傅也不能说人家就死了。何子衿见朝云师傅不语,问,“师傅,到底怎么说?”

朝云师傅道,“如果只是求一见,当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是打算问她什么,还是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传。”

阿念何子衿小夫妻十分犹豫。

朝云师傅到底是有决断之人,道,“阿念出去。”

阿念不情愿的被清场,朝云师傅打算单独问何子衿,主要是,阿念心眼儿多,朝云师傅觉着,何子衿比较容易说实话。何子衿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叹道,“这事我要告诉师傅,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此事匪夷所思,非常人能想像。”

朝云师傅道,“你只管说。”

何子衿便将老鬼的事说了,朝云师傅都不信这是真的,朝云师傅道,“绝不可能!”

“我说了你也不信吧。可事实就是真的,阿念那会儿是为了救我,他昏迷了过去,醒来就被老鬼上了身。老鬼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阿念,但在另一个世界,世事发生又与我们这里有所不同。”何子衿道,“要不,我们哪里有去见阿念生父母的心哪,都这么多年了,阿念好好儿长大,也科举为官了。可老鬼死活不肯走,说是有心愿未了,就得见一见他那杀千刀的父母。你说把我们愁的,阿念他爹,前些日子已是见着了,就是阿念他娘,找不着人哪。”

朝云师傅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何子衿欣喜,“你可是信了吧?”

朝云师傅道,“若不是这等匪夷所思之事,也没办法解释你们至今没圆房之事啊。”阿念又不是和尚,这小子自幼就子衿姐姐前子衿姐姐后的,好容易把子衿姐姐娶到手,若不是因不得已的理由,为何会不与子衿姐姐圆房呢?

何子衿听朝云师傅这话,悚然大惊,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朝云师傅很淡定地,“你一来我就看出来了,虽是开了脸,仍是完璧。”

何子衿脸一下子就红了,指着朝云师傅道,“你这也太不正经了吧?”

“本来就是事实啊。”朝云师傅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

何子衿都不知道该用何等神情去面对朝云师傅了,这简直不是厚脸皮老无赖的事儿了,这简直直接发展的咸湿大叔老司机啊。何子衿正经穿越人士,竟觉着有些难以招架。何子衿定一定神道,“我听说,也只有宫里嬷嬷才有这样的眼力本事呢。”

朝云师傅道,“这从医理上就能看出来。”

何子衿松口气,不然,她都以为朝云师傅还兼做了宫廷嬷嬷呢。

朝云师傅信了此事后,又把阿念叫进来,直接试验了老鬼一回。老鬼想了想,与阿念道,“别的不好取信道长,明年秋闱的考题,我是知道的。”

阿念将明年秋考题的事悄悄告知朝云道长,朝云道长道,“待明年闱结果出来,若真如这只鬼所言,我必安排你与你母亲相见。”

阿念一想还有将将一年的时间要等,不由十分惆怅。

朝云道长安慰他道,“你等你家子衿姐姐等了这些年,也不差这一时了。不然,这般荒谬之事,叫我如何相信呢?”

朝云道长已算是历经大风大浪接受能力强的人了,不然,若换个人,早把阿念当妖怪了。

朝云道长这种态度,也让阿念稍稍安心。

尤其朝云道长这种一定可以让阿念与江兰母子相见的口气,令小夫妻二人都觉着,生儿子有望了。

朝云道长深觉阿念极有奇遇,还叫阿念问老鬼,上辈子他是如何的命运。

阿念道,“师傅不是不信我吗?”

朝云道长挨了一噎,心说阿念这是欲求不满啊,何子衿嘴巴一向快,已是伶令俐俐的与朝云道长道,“老鬼早就说过了,说你上辈子做了天下道士的头头。”

朝云道长哈哈一笑,“那我这辈子绝不去做道录司掌事。”

朝云道长又怀疑的看何子衿,“你与我来往,不会是认为我以后会成为道录司头头的缘故吧?”

“哪里,是老鬼说你是个好人,我那时才常往你观里去的。道录司有什么用啊,我又不出家。”何子衿深觉自己光明正大,绝不是朝云师傅这满肚子心眼儿的老狐狸能比的。

何子衿评价朝云师傅,“越发疑心重了。”

朝云道长感叹,“我其实倒羡慕子衿你,每天什么都不用想。”

何子衿十分怀疑朝云道长这是在讽刺她脑子不好使,但何子衿想一想,她觉着自己脑子还挺好使的,赚钱啊养家啊过小日子啊,她明明是一把好手儿来着!

在朝云道长这里用过午饭,因皇陵离帝都城要半日的路,二人也不能多呆,明儿阿念还要当差呢。

二人便同朝云道长告辞了。

朝云道长送了何子衿半车的鲜果鲜菜,叫她带回去吃。

何子衿也把自己做的衣裳鞋袜给了朝云道长,道,“我亲手做的,特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