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老娘幼子女儿女婿江仁回来,何恭一迭声的与沈氏道,“晚上多添几个菜,把余巡抚给我的那坛暗香酒拿出来。”

沈氏笑,“哪里还用你吩咐,我都预备好了,今天是团圆酒。”

何恭细看老娘闺女幼子女婿江仁的气色,见都是极好的,笑道,“娘倒是胖了些。”

何老娘道,“冬天都会胖些的。”

沈氏亦笑道,“子衿有一样我是极放心的,这丫头闲着无来就会捣鼓吃的,吃食上头一定好。看阿念阿仁也都壮了。”

何老娘笑,“别看沙河是个县,不比北昌府繁华。诶,当真是个好地方咧,守着山,各种野味儿都有,鸡兔都是寻常的,时有羊鹿狐熊之物。县城还临水,冬天我们出去冰钓,都是一二尺的大鱼,那大鱼肥的,不论是烧是烤是炖,都肥美的很。冬天下雪就出不得门,可不就在家里寻思吃食么。”

大家听得都笑了,何恭见老娘幼子身上都是新鲜衣物,便知是闺女给置办了,心下不禁十分熨帖,觉着闺女贴心。

傍晚的团圆酒自不必提,既温馨又热闹,待得晚饭后,想着孩子们这几天都是在外赶路,别的话未多说,何恭先令孩子们去休息,明日再叙寒温不迟。

小夫妻、江仁都云休息了,何恭一时还睡不了,无他,兴哥儿还等着跟父亲显摆他学的功课呢。于是,何恭又拿着蒙学的书查验了回幼子的功课,待幼子心满意足的显摆完毕,何恭沈氏待何老娘兴哥儿都脱衣裳睡下,夫妻二人方回了自己院里。

夫妻二人心下都十分喜悦,何恭笑道,“兴哥儿长进不少。”

沈氏也说,“原想着他跟老太太过去,住上一两月也就回来了。不想一住就是小半年,兴哥儿以前跟着他外祖父念过几句蒙学,因他年岁小,也是学得七零八落,不想去子衿那里还能学些正经功课。”

“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哪。”想到家里时不时就要干仗的长子次子,何恭愈发觉着女儿贴心,何恭道,“就是再生两个女儿,咱家也不嫌多的。”

沈氏轻嗔,“说什么梦话呢。”她今三子一女,子嗣上已是兴旺。今已是将将四十的人了,就是想生,怕也生不出来了。

何恭笑,“我就这么一说,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因何恭很有些再生个小闺女的意思,于是,老夫老妻的,较之以往便愈发亲昵起来。

沈氏享受着丈夫的亲密,心下却是为闺女盘算起来,想着外孙子外孙女都一岁半了,闺女跟女婿应该琢磨着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方好。

当然,闺女现下儿女双全,不论闺女儿子都没压力。就是沈氏也觉着,只要把孩子教养好了,什么儿子闺女的,都一样。尤其,丈夫当年只是单传,到女婿阿念这里,连个家族都没有的单薄人,更不嫌孩子多的。

沈氏这么想了,就私下与闺女说了,对这事儿,何子衿并不扭捏,道,“我与阿念挺好的,只是我这儿一直没动静。我想着,兴许我是像娘你,得隔个五六年才能再有。”

沈氏想自己生长子时也是如此,那会儿盼儿子盼的望眼欲穿,还是闺女五岁上方有了长子。要说闺女像自己,也不是没有道理,沈氏道,“像我也没什么不好,间隔几年,待阿曦阿晔大些,再带孩子也轻松。”想到自己是给单传的夫家生了三子一女的,沈氏同闺女道,“你要是像我,阿念子嗣上肯定能旺起来。”

何子衿笑,“是啊,所以我跟阿念才不急的。说不得过个三四年,我再生对龙凤胎哪。”

沈氏忍俊不禁,轻戳闺女眉心,“你就做梦哪,这世上的福气,都跑你这儿去了。”

何子衿也是一乐。

沈氏细细要听起外孙外孙女的事来,听说孩子们又聪明又结实,沈氏道,“明年孩子们大些,你再来北昌府就带着一道来,我跟你爹都想念的紧。只是离得远,你爹衙门不忙吧,却是不好请假,不然,我们早过去看了。”

“明年就差不多了,四五月份时暖和,我带他们一道来。”何子衿笑,“可有意思了,圆圆滚滚的,刚学会拿头顶着翻跟头了,阿曦在床上一滚一个,能连滚二十个。”

沈氏忍不住笑,“你这也是做娘的,别尽拿着孩子玩儿。”

“阿曦皮实的很,倒像个小子。阿晔干事谨慎的了不得,娘你不晓得,俩人头一回见着下雪,阿曦叭唧一下子就摔雪地里去了,觉着好玩儿,还想滚一滚,亏得阿念把她从雪里拎了出来。阿晔见着雪,那叫一个小心,拿手指戳一下再戳一下,戳上半个时辰,觉着没啥危险,他才去玩儿。这小子坏的很,还糊弄着阿曦去啃雪,阿曦横冲直撞的,总是被阿晔糊弄。”何子衿说着亦十分无奈,闺女没心没肺,儿子就是个小坏蛋。

沈氏笑,“孩子真是自小看到大,阿曦以前就壮实,不论吃奶还是吃蒸蛋,都比阿晔吃得又快又好。阿晔就娇气,同样的吃蒸蛋,阿曦都吃完了,他还瞪着眼观察那蒸蛋呢,也不知能观察出个什么来,却可见这小子自小就是个细致的。”

何子衿道,“真叫我愁的慌。”

“这可愁什么,阿曦一看就是个不操心的性子,阿晔呢,以后不叫他操心都不成。”沈氏道,“阿曦有些像阿冽,阿晔这性子像俊哥儿。”

说到两个弟弟,何子衿道,“我听阿冽说,明年要考秀才了。”

说到长子的前程,沈氏笑道,“原也没打算让他这么早考秀才,你也知道你弟弟,阿冽不是阿念这种天资卓绝的,好在,他也知道用心念书,功课在同龄人中倒也不差。也是学里的先生问他,要不要考秀才试一试,他回来同我们商量,我与你爹想着,反正年纪也不大,只当试一试。”

何子衿道,“叫阿冽拿功课给阿念看看,我爹学问也好,只是应试上有许多技巧,倒是叫阿念同阿冽说一说。既是要考,就用心准备,倘能考下来,也是一桩体面事。”入乡随俗,何子衿纵是穿来的,可到了这里,就得讲这里的风俗。何子衿自己成亲晚是因为阿念年纪小她两岁,阿冽明年十六,转眼也到了议亲的年纪,男人家,虽可晚几年议亲,但有了功名,阿冽在亲事上便可向上走一步。这是自己亲弟弟,何子衿自然是盼着弟弟出息的。

沈氏道,“我也这般说。既是考,就认真考。”

说到儿子考秀才,沈氏难免就说到长子的姻缘,沈氏道,“也是奇了,咱们相近的几门亲戚,你舅舅家四个儿子,你姑妈家两个儿子,怎么就没一家有闺女的?倘谁家有个闺女,我说什么也得替阿冽求了来。”

这年头流行姑舅做亲或是两姨做亲,就是何子衿当年,倘不是阿念下手快,估计沈素就要为长子求娶外甥女了。何子衿却是不建议弟弟娶亲戚家的女子,何子衿道,“娘你跟我爹也不是亲戚啊,不照样恩爱一辈子。这做亲,要紧的是得对了眼缘。阿冽这里,他自身知道上进,咱们给他寻一门对他心思的亲事就比什么都强。夫妻俩一条心,不怕过不好日子。”

沈氏笑,“这也是。”又道,“反正阿冽过年才十六,倒也不急。”

何家样样顺遂,何子衿与阿念一道出门去上峰家问安,也没有不顺的,不论张知府太太还是余巡抚夫人,待何子衿都不错。而江仁在北昌府略歇两日,便又带着年礼启程,往北靖关去了。一则是给何涵送些年礼,另外就是算着何涵之妻李氏已是生了,也是贺一贺何涵。二则是代阿念何子衿给纪将军府送年礼。

两府皆有年礼相回赠,尤其纪将军,特意问了一番罗大儒的近况,得知罗大儒事事都好,纪将军尤其备了一份丰厚的年礼是给罗大儒的,令江仁一并带了回去。

第338章 北昌行之二十六

第338章

待江仁自北靖关回到北昌府,阿念的公务基本上也办完了,各位上峰那里述了职,也联络了感情。见着江仁都好,还带回了不少东西,阿念与子衿姐姐就商量着回沙河县的事了。何恭沈氏虽不舍,也知如今年节将近,阿念身为一县之主,定要回沙河县的。倒是何老娘没啥,兴哥儿也没啥,兴哥儿道,“姐姐、姐夫、阿仁哥,你们先回去,待过了年,我跟祖母就过去。”又叮嘱他姐,“姐姐,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阿晔阿曦一些,别叫他们总打架。”

何子衿笑眯眯地应下,“好,知道了。”

然后,兴哥儿又说了诸如让姐姐、姐夫、阿仁哥路上慢行,不要着急,多保暖,别冻着的话,大人们听得眉眼间皆是笑意,俊哥儿敲兴哥儿脑门一记,道,“话都给你说完了,我们还说啥。”

兴哥儿揉着脑门儿,不高兴道,“我还没说完哪。”他还有好些话要跟姐姐、姐夫、阿仁哥说好不好。

俊哥儿把兴哥儿挤屁股后头去,道,“阿仁哥,明年你回帝都可得带上我啊,我跟阿仁哥一道去帝都,看望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妈,也长些见识。”

何恭道,“谁中了秀才谁去。”

俊哥儿一向性子活泼,见他爹这样说,很是郁闷,央求他爹道,“爹,我才十二,哪里能中秀才哟。”

何恭道,“你姐夫在你这个年纪就中秀才了。”

俊哥儿大叫,“爹你在姐夫考秀才的年纪也是白身吧。”

何恭微微一笑,“所以我那个年纪也没嚷嚷着去帝都啊。”

不管他们父子如何斗嘴,沈氏拉着闺女女婿说了好些路上缓行,莫急着赶路,回家好生歇一歇再忙公务不迟的话,沈氏絮叨了一回,不禁笑道,“话还是真叫兴哥儿说完了。”

大家都笑起来,原也不是久不见而分别,略说几句,何子衿几人辞了长辈们,便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启程回沙河县去了。

何子衿阿念江仁一行腊月初自沙河县动身来北昌府,待得回到沙河县,已是腊月二十了。此时,大雪漫天,街道上鲜少百姓行走,阿念每过一刻钟就要拍打身上雪花,眼见家门已近,诸人皆高兴不已。

到了衙门,阿念与诸人道,“先不急着卸货,大家都冷的紧,先进屋里喝碗糖水蛋,暖一暖再说。”

诸人皆应了。

阿念先扶着子衿姐姐去后宅,丸子等人也都迎了出来,何子衿跺跺脚,道,“亏得咱们衣裳靴子厚实,不然这大冷天的,非冻坏了不可。”摸摸阿念的手,也是热乎乎的。

“是啊。”阿念道,“姐姐给我做的毛袜子尤其好。”

俩人说着话,相携进了屋。屋子烧的很暖,小沙小河连忙上前服侍着俩人去了大毛衣裳,又打来温热正好的温水给二人洗漱。待得收拾毕,丸子端来两碗糖水蛋,吃下去后当真觉着自内而外都暖和了起来。

阿念暖一暖就又去了前头,何子衿问丸子他们去北昌府的这些天家里可有什么事。丸子命小沙将糖水蛋的碗端下去,亲捧上一盏热茶,一面禀道,“家里并无他事,咱家大爷、大姑娘一直在朝云师傅那里。就是段太太先时过来给太太问安,知道太太去了州府,便回去了。前几天,段太太又来了一回,说是年下想跟太太报一报胭脂铺子的账。”

何子衿点点头,她略坐一二,待得阿念那里整理好了纪将军给罗大儒的年礼,二人便又穿了大衣裳,去朝云师傅那里问安、送年礼,顺带接孩子。

朝云师傅与罗大儒正在亭间赏雪,亭子为暖亭,三面为厚料蜀锦所围,地上铺就着一方海外风格的地毯,毯上设一矮榻,榻中置了棋桌棋枰,朝云师傅与罗大儒二人正在对弈。一畔设了矮几,上有几样鲜果。阿晔阿曦正在亭里玩耍,阿曦见父母回来了,立刻奔下亭子扑到了母亲怀里,阿晔也很想奔一奔,大概是觉着这种行为比较没气质,就硬憋住了步子,很是有些羡慕的看着他那胖妹妹小肉球一样的奔到母亲怀里。阿晔小小人站在亭口,很克制的直待他爹他娘几步上前,他才拿出自认为最有气质的模样,扬着小奶音道,“爹、娘,我也想你们了。”然后,对着他爹张开两只小胳膊,一幅要求抱抱的意思。

阿念没抱他,低头打量着阿晔没说话。阿晔有些急,提醒他爹,“爹,娘抱了阿曦。”你也得抱我啊!

阿念很奇异的表示,“现下说话怎么忽然这般流俐了?”以前他儿子可是一字一顿先生。

阿晔见他爹总不抱他,心下着急,便嘴甜甜地道,“想爹想的。”

阿念一笑,俯身抱起儿子,阿晔松口气,总算没有失了面子哟。

小夫妻两个见过朝云师傅,朝云师傅暂搁了棋子,笑道,“我算着你们前几天就该到了的,想是下雪耽搁了行程。”

何子衿在一畔的圆凳上坐了,将阿曦抱在膝上放着,道,“去时就不敢走快,回来时又遇着大雪,一来一回就比往日多花费了五六日的时间。又有阿仁哥跑了趟北靖关,纪将军托阿仁哥带了年礼给罗先生。”

罗大儒点点头,问了些纪将军的近况。江仁不可能打听到纪将军太多的消息,不过,他有幸见了纪将军一面,罗大儒知道纪将军身体安好,也就放心了。

江仁还送上了一封纪将军写的亲笔信给罗大儒,罗大儒收了,并没有立刻拆阅。

小夫妻二人既已回来,就把宝贝们带回家去住了,阿曦还有些舍不得朝云祖师,摇着小手道,“祖父,明儿就来。”意思是,她明天就过来。

阿晔也在一畔跟着点头,颇有些不舍之意,把他爹他娘看得甭提多牙疼了,何子衿笑道,“至于么,见天在一处,还这样舍不得。”

她不过随口一笑言,谁晓得没良的两个小家伙竟然很认真的点起头来,把他们娘郁闷的够呛。

朝云师傅笑出声来,与他们道,“先去陪陪你们爹娘,明天早上我就叫你们闻道叔过去接你们。”

俩人这才高兴起来,跑过去亲了亲朝云师傅这才跟着爹娘回家去了。

这些天父母不在身边,两个小家伙还是挺想父亲母亲的,阿曦还把自己的亲玩具送给母亲看,何子衿见是个竹哨子,笑道,“唉哟,这是谁买给你们的?”

阿曦道,“道叔,做给我的。”

阿晔就问起曾外祖母同小舅舅来,知道过了年曾外祖母和小舅舅就又都会过来,道,“闻道叔给的哨子,我给,小舅舅留了一个。”

何子衿又问他们这些天乖不乖,阿晔立刻给他娘展示了新学了几页千字文,阿曦,阿曦也很想展示一下,奈何她没背下来,于是便啃了啃肉肉的手指头,过去一把勒住她哥的腰,将她哥抱起来,吓得她哥哇哇叫,阿曦又把她哥放回了地上,阿曦咯咯笑着,展示了下自己的小拳头小胳膊,粉儿得意道,“阿曦力气大!”觉着自己比哥哥也不差。

阿晔气坏了,喊他妹,“胖曦胖曦!”

阿曦给他一下子,阿晔还他妹一拳,他自知不是他妹对手,立刻就跑远了。阿曦哪里肯吃这亏,跑过去追打她哥。何子衿忙拦住闺女,笑道,“别打架别打架,外祖母捎了好些东西来给你们,要不要看一看?”

一听说有礼物,阿曦就暂停追打她哥的事,只是,阿晔也好想看外祖母的礼物好不好,偏生他刚得罪了他妹,怕他妹捶他,他也不敢过去,只得远远的伸长小肉脖子遥望外祖母给的礼物。只是,远着哪儿能看清啊,纵能看清,也不能就近过去玩儿啊。

好在,阿晔自来心眼儿活动,他取下手腕上的一只小银镯子,递给他妹。阿曦白眼,伸出两根胖手指,阿晔只得再撸下一只,阿曦收了她哥俩银镯子,自己套小手腕戴上,也就暂不追打她哥了。阿晔有些肉疼的过去一并看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

关于俩孩子间的种种外交谈判割地赔款的行为,何子衿已经自暴自弃不打算管了。

阿晔一见到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就高兴起来,无他,他刚割地赔款的贿赂他妹俩小银镯以求得停战,外祖母给他们的礼物里就有新的小银镯,阿晔高高兴兴的就要戴上新的小镯子,偏生他妹又在他面前晃拳头,阿晔只得忍气吞生地让他妹先挑。沈氏给预备的小银镯是一人一对,一对上面打的是折枝莲花,一对打的花色是连云如意,莲花的自是给阿曦的,如意的是给阿晔的。另外还有小花钗,小铃铛,都精巧可爱。阿曦挑了半日,跟她娘说,“娘,我都喜欢。”能不能不给她哥啊!

阿曦这话一说,把阿晔急的,围着阿曦直念叨,“这,这,你,你不能啊!外祖母,给,我,的,也,有。”又把她哥急成了一字一顿先生。

何子衿道,“不行,你先挑可以,也只能挑一半,剩下的是你哥哥的。”

阿曦倒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哪怕想都把好东西抢到手,可母亲这样说了,还是给哥哥留了一半。阿晔见保住了他的礼物,总算放下了吊在半空一颗小心脏,怕他妹不高兴,他便凑过去嘀嘀咕咕的同他妹说起话来,这小子嘴巧,没一会儿就把他妹哄得眉开眼笑,还把刚刚割地赔款的两只镯子要了一只回来。

不一时,俩人就高高兴兴手牵手玩耍起来。

小孩子一时好一时歹的,何子衿干脆也不在意了,她这一回来,事务便多,简主簿家简太太、庄典史家庄太太,还有段太太纷纷上门请安问好送年礼什么的。何子衿这里先把孝敬朝云师傅的年礼点清装好,也要准备着过年宴会之类的事了。甭看沙河到只是个小地方,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过年时,县衙也会准备戏酒,请一请县里士绅们。同样,何子衿也会应邀出去吃年酒。再者,县里过年还有庙会,介时,县衙会出银子请些戏班子杂耍班子来热闹几天,全县百姓都可过来观看,也是县里的一桩盛事。

故而,阿念与子衿姐姐都忙的不可开交。

就是丸子现在也只是管着厨房,烧菜做饭则交给了自己的弟子小紫,丸子另有事务要管。她自小跟着何子衿一并长大,也识得几个字,会打算盘,如今就成了何子衿的左右手,帮着规制年礼,采买货品,准备宴席,完全就是内宅管事的交差。

就这么着,人手都有些紧张,何子衿琢磨着待开春再采买些丫头小子的使唤。

想到自己说买人这般随意,何子衿不禁自嘲,她果真是入乡随俗了。

能自嘲就证明日子过得顺遂,年前段太太过来跟何子衿报了回胭脂铺子的账,何子衿倒没想到做的那红参润肤膏这般好用,很是有些讶意,段太太则是笑道,“太太用惯了这膏露,故而不觉。北地风大雪大,胭脂水粉合用的就少。故而,北地人多不若南人水灵娇嫩。咱们这润肤膏,打头一回得了太太给的,我用起来就觉着比我以往用的好太多。咱们这地方,甭看是个偏僻地界儿,可守着榷场,有钱人就多。女人为这张脸,多少钱都舍得的。”

何子衿笑,“这倒也是,女人大都肯为脸花钱的。”

段太太也是一乐。

这个年过得颇是热闹,大年初一,早上晨起,何子衿与阿念先带着孩子们去朝云师傅那里拜年,一道吃过饺子,略坐一坐,阿念与子衿姐姐就得过去县衙了,他们今日应酬不少。与何子衿刚来沙河县时,女眷圈子还是阎氏金氏为首不同,而今沙河县的女眷圈子则是简太太、庄太太、段太太为首的官吏太太围绕在何子衿身边了。

阿念那里亦是宴饮不断,好在,他是县尊,酒水略沾唇即可,只是江仁、余镖头,一个是江小县尊妻族表兄,一位是投靠了江小县尊的侍卫,沙河县一应官吏都知这两位是江小县尊亲近之人,不敢灌江小县尊,对江仁余镖头,他们可是不客气的。

年节热闹非常,要说失落的大概就是简主簿了。简主簿曾欲谋马县丞留下的县丞之位,为此还给江小县尊夫妇送了厚礼,江小县尊倒没什么意见,随简主簿只管去谋县丞之位就是了,因为,不论谁再为县丞,也不可能如当初马县丞一般强夺县衙大权的。结果,简主簿也不知是关系不到位还是运道不大好,总之县丞之位没到手,故而有些郁郁。

好在,他在县里原就是个空头主簿,他郁不郁的,大家去江小县尊面前奉承尚且来不及,哪里有管简主簿的心情呢。

过年的时候,最高兴的就应该是阿曦阿晔了,这俩人可是没少收红包,爹娘每人一个,朝云师傅罗大儒那里也是每人一个,还有江仁也有给龙凤胎预备红包,再者,过来县衙拜年的下属太太们,见着龙凤胎都有红包相送。只要这些太太奶奶带着孩子来的,何子衿也有预备红包给孩子们玩儿。

过年么,图个热闹。

不过,应酬几日,何子衿就把龙凤胎送朝云师傅那里去了,孩子们太小,感受一下节年的热闹就够了。

出了正月,沙河县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伴随着这场大雪,罗大儒那里来了一位小客人。罗大儒打发老仆老黄过来请阿念何子衿过去见一见小客人。

何子衿还问黄老伯,“谁啊?这么神秘。”

黄老伯还不说,笑道,“县尊太太过去就知道了。”

俩人一去,何子衿就笑了,拉着江赢的手道,“妹妹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打发人去接你。”来的是江赢。

江赢与何子衿是少时相识,虽然何子衿与江赢的母亲江太太交情更深一些,主要是江赢小何子衿几岁,但认识的时间长了,何况何子衿同江夫人交情不错,与江赢自也是要好的。见江赢来了沙河县,何子衿很是高兴。江赢笑道,“去岁纪叔叔写信给罗先生,想送阿弟过来求学。纪叔叔离不得北靖关,我娘又有了身子,不能行远路,干脆我就送阿弟过来了。想着何姐姐、何姐夫正在此地,该我过去拜访。”

“咱们姐妹,不必见外。”何子衿想到江夫人又有了身孕,不上为江夫人高兴。转头看到跟龙凤胎在一起说话的小小少年,只乍然一见,便够让人惊艳的了。这小小少年年纪倒比龙凤胎大一些,但充其量也不过五六岁,虽人家不过五六岁,但相对于胖墩墩的阿曦以及刚说话说溜的阿晔,这位小小少年已是长眉秀目,雪肤花貌,以此便可想像日后该是何等俊美了。

不客气的说,这少年生得比同母异父的姐姐江赢更要俊美,模样约是肖似其父的。想到纪将军毁了半张脸的容貌,再看看纪大郎的眉目清俊,便可知纪将军未损容貌之前当是何等俊美绝伦之人了。

纪大郎很有模有样的抱抱拳,板着张清秀小脸儿一本正经道,“何姐姐好,江姐夫好。”显然是受过长辈的教导,故而是知道何子衿与阿念的。

何子衿看他生得可爱,笑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累不累呀?饿不饿啊?”

纪大郎道,“刚到一会儿,喝了姜丝糖水,不累。”

何子衿抱了抱他,又问他大名叫什么,纪大郎道,“单名一个珍字。”

纪大郎口齿清楚,说话也都说得明白,且小小年纪已颇有礼仪。何子衿把龙凤胎介绍给纪大郎认识,阿曦拉着纪大郎的手道,“娘,我们,纪哥哥。”意思是他们都认识啦。

何子衿含笑点头,想起一事,连忙道,“这可不能叫哥哥,该叫舅舅的。”

龙凤胎都瞪大眼睛看着纪大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叫舅舅?何子衿与他们道,“纪大郎叫我姐姐,你们可不得叫他舅舅么。兴哥儿也叫我姐姐,你们也是叫舅舅的啊。”

这么一说,龙凤胎就明白了。因着有一个小舅舅了,他们就唤纪大郎为纪舅舅,纪大郎不愧将军府出身,见龙凤胎叫他舅舅,自荷包里摸出两个小玉坠,一人一个。二人跟纪大郎道谢接了小玉坠,阿曦送了纪大郎一块自己爱吃的牛乳糖,阿晔把自己腰上挂出来臭美的竹哨子送了纪大郎,然后,俩人就拉着纪大郎出去玩儿了,何子衿连忙问,“外头正下雪,你们去哪儿?”

阿曦道,“廊下看雪。”

江赢给弟弟添了件狐皮小披风穿上,就让弟弟与龙凤胎玩耍去了。

因纪大郎年纪尚小,江赢会陪他在沙河县住一段时间,何子衿邀请江赢去县衙居住,何子衿道,“我那里虽不比朝云师傅这里精致,也有几间可住的屋子。正好,让大郎同阿晔阿曦在一处熟悉熟悉,反正以后他们也总在一起的。我也有好些话与妹妹说呢。”

江赢并不是个扭捏人,很痛快的应了。

及至将江赢与纪大郎安置妥当,晚间在县衙设了接风酒,因姐弟二人远道而来,用过晚饭后,何子衿就让江赢与纪大郎休息去了。只是,何子衿很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纪将军会将年幼的长子送到罗大儒这里来。待孩子们都睡了,何子衿悄与阿念说起此事时,阿念携子衿姐姐去床上安歇,沉默半晌道,“大郎是纪将军长子,纪将军约摸是想着,待他大将,送他回帝都的。”

何子衿一怔,继而明悟一二,不禁皱起眉,问阿念,“难不成,凡驻边大将军都有家眷在帝都么?”

阿念于官场之事较子衿姐姐知道的就多了,阿念道,“自陛下登基,西宁关驻守的忠勇伯乃陛下爱女驸马,陛下只此一女,听说极为珍爱。自忠勇伯驻西宁关,公主殿下也跟着去了。南安关则是平远侯驻守,平远侯出身永安侯府,其母文康大长公主正是今上嫡亲的姑妈。这两位大将军,听说还是先时今上平判江南之乱时就跟在今上知边了。”后头的话简直不必阿念说了,忠勇伯那里有公主,比什么都可靠。平远侯更是父母都在帝都,且平远侯为大长公主之子,身上一半皇室血统。唯纪将军,无父无母无亲族,而且,纪将军先时与今上也没什么交情…纪将军想在北靖关长久,必然要送长子回帝都的。

说为质子难听,毕竟,纪大将军也只是驻关大将罢了。但有长子在帝都,朝廷放心也是真的,于纪大将军,仕途大约也能更进一步。

当然,眼下大郎实在太小,纪大将军估计也是舍不得这么早将孩子送至帝都,方将长子送到罗大儒这里,毕竟,这里有朝云师傅。阿念相信,朝云师傅身边必有朝廷的人,不论帝后出自什么样的心思,必然会安排妥帖的人来服侍朝云师傅的。正是因此,不忍将长子幼年便送往帝都的纪大将军,便先将长子送到朝云师傅这里,由罗大儒启蒙教导着,待得长子长大些,再将他送至帝都去。

想到纪大郎小小年纪就要担负的政治使命,关键还是这般苦逼的相当于质子的政治使命,何子衿便不由对小小的纪大郎多出几分怜惜来。她本就是个喜欢孩子的,自此对纪大郎更是好的了不得,却也不是一味宠溺着他,只是,凡阿晔阿曦有的,何子衿都不忘给纪大郎置办上一份。

没多少日子,纪大郎就同江家上上下下都熟悉了起来。

而且,自从来了纪大郎,因为几个孩子玩儿的好,阿曦阿晔还邀请纪大郎晚上与他们一道睡觉。鉴于龙凤胎现在还是跟着父母睡,龙凤胎的意思就是纪大将可以跟他们一样分享他们父母啦。

可人家纪大郎在家都是自己睡的,后来就变为纪大郎邀请龙凤胎与他一道去他屋子睡了。待得二月接了何老娘与兴哥儿过来,家里便愈发热闹起来。尤其兴哥儿一看纪大郎都跟龙凤胎睡到一处去了,他也不要跟祖母睡了。还是何子衿有法子,请来工匠打了张大大的围子床给孩子们用,那床大的,足够四个小家伙在上头打滚了。

第339章 北昌行之二十七

第339章

何老娘见着江赢很是高兴,这把年纪的老太太,就喜欢小姑娘小小子,尤其江赢还是对何家有恩的江夫人的闺女的,何老娘就更高兴了,拉着江赢的手直道,“好闺女,你娘生得就是个好模样,你比你娘更俊。”

江赢笑,“好几年没见老太太了,您还是那般硬郎。”

“不行啦,不比以前啦,你看我这头发,都花白了。”何老娘摸摸自己用桂花油梳好的鬓角,笑呵呵地同江赢打听,“你娘可好?”

江赢自然说好,待得何老娘见着纪大郎,更是爱的了不得,抱他在怀里赞道,“看这眉眼,原本我想着阿晔兴哥儿相貌就好的,要不是见着大郎,我还不晓得有比他们生得更好的。”觉着纪大郎非但生得好,还是江夫人的儿子,何老娘一高兴,很是大手笔的自荷包里掏出俩小银锞子给纪大郎,道,“拿去玩儿吧。”

纪大郎原就给何老娘夸得怪不好意思的,见何老娘给他银锞子,他也不晓得要不要接,就扭头去看他姐。江赢笑,“何祖母不是外人,只管接着。”

纪大郎这才道谢接了,阿曦拉一拉纪大郎的袖子,纪大郎忙自何老娘怀里跳下去,阿曦踮着脚尖在纪大郎耳边嘀嘀咕咕的,纪大郎笑着点头,何老娘问,“说什么呢?还得悄悄的说。”

阿曦包子脸上一幅福秘样儿,“不能说。”

何老娘哈哈直乐。

阿晔拉着小舅舅和纪大郎,给他们彼此介绍,阿晔还问小舅舅,“怎么,这会儿,才来?”意思是,怎么这么晚才来。

兴哥儿道,“我早就想来了,父亲母亲一直说天儿冷,不叫我跟祖母动身,我在家憋快俩月了,就惦记你跟阿曦哪。你们又打架没?”

阿晔跟舅舅告状,“她打我好几回。”

兴哥儿就开始唠唠叨叨的给阿曦洗脑,什么“打架不是好孩子”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什么“有理讲理,没理也不能打架”,总之,兴哥儿还没唠叨完呢,阿曦就拉着纪大郎跑出去玩儿了。兴哥儿急的直着脖子喊,“阿曦,你可不能喜新厌旧啊!”因为家里只有阿曦一个小女娃,兴哥儿表示,他也挺喜欢小外甥女的。

兴哥儿拽着阿晔追阿曦纪大郎去了,何老娘还不放心的往外瞅一眼,何子衿道,“放心吧,有小沙小河小雪小花跟着呢。”

何老娘这才放下心来,又同自家丫头片子道,“我看咱们家里添了不少人。”

何子衿道,“孩子们眼瞅就大了,家里原本使唤的人就不多,咱们当初在帝都时就想买些人使的,皆因来北昌府,这才耽搁了没买。年前不好买人,年后我就买了几个丫头小子,自小调理着,以后就能使唤了。”

何老娘点点头,“你娘也买了两个丫头两个小子,非要我带一个来,我嫌麻烦,没带。”

何子衿道,“我这里人足够使,祖母跟余嬷嬷过来就行了。”

何老娘是二月初到的,何子衿二月二的生辰,正好一家子给何子衿贺生辰,朝云师傅打发人送了套翡翠首饰过来,自从朝云师傅的身份见了光,朝云师傅再不掩其大户作风,但凡出手便都是能传家的宝贝,闹得何子衿都不晓得该不该收。又很怕家里好东西多了招贼惦记啥的。

江仁送的一匣上等红参,既可配药,也可自己食用。何老娘还带了沈氏给何子衿备的生辰礼。沈氏亲自给闺女做了身衣裳,何子衿直道,“费这个事做甚,我有衣裳呢。”

“这如何一样。”何老娘道,“你娘针线比你好。”

何子衿辩一句,“我做衣裳快。”

这点儿何老娘承认,她家丫头片子那速度,快是真的。也就难为阿念生得好胚子,穿啥都好看。江赢备了一对极精致的蝶恋花的金钗贺何子衿,何子衿直说贵重,江赢笑,“姐姐也知道我家,以前没有,现在这个是不缺的,姐姐只管收着就是。”

阿念的礼物,早在昨晚就送了的。难得的是,四个孩子也有礼物,他们去外头买了县里最好吃的蜜糖糕给何子衿做生辰礼,何子衿也都笑纳了,还问,“你们哪儿来的银子啊?”

兴哥儿嘴快,“是阿珍的银子,我们挑的糕点。”

阿晔道,“珍舅舅还请我们,吃桃花酥了。”

阿曦最实在,一句话,“珍舅舅有钱!”

何子衿黑线:你们这是在吃大户么。

何老娘不愧何子衿亲祖母,直接与自家丫头片子心有灵犀了,与兴哥儿几个道,“合着你们一个铜板没出,都是大郎花的银子啊!”

兴哥儿拍着胸脯道,“我的钱就是阿珍的钱,阿珍的钱,也就是我的钱。我们谁跟谁啊,是不是?”

纪大郎点头,“嗯,我们好兄弟。”

阿曦跟着有样学样,拍着小胸脯,“好兄弟!”

阿晔觉着有些懵,觉着不是要给纪舅舅叫舅舅么,兄弟是怎么一回事哟。但大家都认好兄弟了,他也不能落下,于是,阿晔也跟着拍胸脯,“好兄弟!”

何子衿笑道,“什么兄弟,辈份怎么算的?”

有孩子在,就热闹。哪怕是一包蜜糖糕,何子衿也很高兴。何子衿这生辰没大办,也没给外头派帖子,就自己家里一家人吃了顿长寿面,让一些等着过来吃县尊太太生辰酒的太太奶奶们好不遗憾。其后,庄太太过来请安时就说了,“听闻您生辰在二月,我生辰礼都备好了,只是不得孝敬了。”

何子衿笑,“我生辰一向不大办的,何苦大张旗鼓的折腾,咱们又不是外人,嫂子也莫要如此客气,什么孝敬不孝敬的,很是外道。”

庄太太笑,“我是想着过来讨杯水酒喝呢。”

“水酒何时喝不得,嫂子今儿别走了,中午我设宴请你,咱们好生喝几杯。”

庄太太听得直乐,与何老娘道,“老太太哟,我就时常说,咱们县里有了江小县尊和咱们县尊太太,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我也活了好几十年,头一回遇到您老人家和咱们县尊太太这样的好人咧。”庄太太又不傻,何子衿不大办,她们都能省下一份礼。不然,凭阿念现下手握实权的县尊身份,如庄太太这样家里男人做典史,且是被阿念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寿礼定不能薄了的。何子衿没往外派帖子,他们就省下了。庄太太家也就是自从庄典史升了官儿,这才好过些,到底比不得那些富户。今不必给何子衿送寿礼,庄太太很是庆幸,也念何子衿一声好。庄太太道,“老太太最喜欢吃我烙的面饼煎的小鱼,今儿急着过来给老太太、太太请安,明儿我烙些面饼煎小鱼来。”

一提这个,因好些日子没吃,何老娘还真有些馋的慌,道,“甭说,多少人烙的饼煎的小鱼都没你做的味儿好,可是有什么诀窍?”

庄太太笑,“有诀窍也不能跟老太太说哪,要是说了,给人学会,老太太再想这一口岂不是想不起我了。”

何老娘又一阵笑。

庄太太与何老娘性子相投,连忙又问侯起何老娘过来一路上可辛苦可顺遂的话来,何老娘道,“家里大孙子要考秀才,原想着等他秀才试的结果出来我再过来,偏生兴哥儿等不得了,非要来他姐这里念书,这不,就来了。”

庄太太奉承道,“您家的孙子,我虽没见过,也知道定是聪慧的了不得的。秀才试肯定问题不大,您等着听喜讯就是。”

何老娘呵呵笑,她自是盼着孙子出息的,只是考科举这事儿上,何老娘极有经验,断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何老娘道,“那孩子今年才十六,先下场积累些个经验,我也跟他说了些考试的技巧,让他试试吧,中了自然欢喜,中不了也没啥,他爹也是二十上才中了秀才。”

何老娘难得谦虚一回,却叫庄太太听了心下十分敬仰,庄太太含笑道,“我的老太太哟,二十上中秀才还晚呢,要是我家小子不要说二十上,就是三十上能中了秀才,我也得念佛。”想着,到底是书香人家的老太太,眼界委实不一般。说二十中秀才就是个很寻常的口吻,殊不知二十中秀才多难得哩。

何老娘笑,“叫你家小子好生念书,秀才好中的。丫头她爹、她舅都是二十来岁中的秀才,阿念最早,阿念十二上就中了案首。”

“诶!诶!诶!”庄太太一听就惊叹起来,因同何老娘比较熟了,遂打听起来,“以前不好说,现下说说倒无妨,我就是听说咱们县尊老爷是探花郎来着,老太太,可是真的?”

何老娘笑呵呵地,一脸自豪,“自然是真的,阿念中探花那年十六岁。当时天街夸官,我们都去看了,所有的新科进士老爷们,一甲里状元、榜眼、探花骑着高头大马,鬓边簪花,其他的进士老爷走着,在帝都城朱雀大街上,那叫一个热闹,全城百姓都出来观仰。唉哟喂,那景象,那气派,我跟你说,能瞧一眼,这辈子都没白活!”

庄太太听得入神,拍着大腿感叹道,“甭说一眼了,我能听您老说这么一耳朵,也没白活!”

何老娘愈发被庄太太奉承的眉开眼笑,其实,庄太太倒也不全是奉承,庄太太的确是觉着大开眼界,回家还对自己婆婆庄老太太显摆了一回,庄老太太亦是感慨道,“江小县尊果然不愧是自帝都来的,是有大身份见过大世面的文曲星哩。”

庄太太抓了把葵花籽来嗑,道,“我也这样说。要不说马阎两家是找死哩,那文曲星,都是天上神仙托生的,跟神仙做对,可不就是嫌命长么。”

庄老太太很是认同儿媳妇的这个说法,与儿媳道,“老大老二老三都大了,这会儿再用功怕是来不及,老四老五老六还小,正是念书的时候,好生叫他们念书,咱不求他们能考探花,要是将来能中个进士,也是你的福分哩。”

庄太太道,“我也想哪,这不都把他们送书院去了。哎,这我也不识字,也不晓得他们功课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