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很深,我已经替她包扎过,不过…一个女孩子,万一留下疤痕…”那大夫摸了摸胡须,有些欲言又止地皱眉。

卫琴低了低头,没有出声。

”那个…你的伤…真的不需要包扎一下?”那老大夫忍不住上前一步,又劝道,颇有些苦口婆心的味道,看来那老大夫之前该是碰了一鼻子灰,难为他还敢再开口。

”我说了不需要!”卫琴有些火大的甩袖。看多了他脸红别扭模样,亦或是邪气十足的神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直白的暴躁火大模样。

”他需要。”哑着嗓子,我皱了皱眉,有些难受的开口。

”这个…”那老大夫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卫琴,迟迟不敢上前。

想不到这个孩子倒挺有威摄力嘛!

转头见我醒了过来,他的脸色稍稍有些好转,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那老大夫看了我的一眼,才上前替他包扎。

待卫琴解开衣服,我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新旧伤痕,该是从小在斗兽场留下的痕迹吧,心里突然微微刺痛了一下,这真是一个残忍的时代,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究竟又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

然而此刻最触目惊心的不是那些旧伤,而是在他左肩肩胛处的一道血口,竟有约10厘米长,深可见骨,伤口周围的皮肉外翻,已经凝固的血液中仍有鲜血汩汩流出。

他骗我,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还…

仿佛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没有看我,却转过身背对着我坐下,让我看不见他的伤口,我的嘴角略略有些苦涩地上扬,还真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呢。

忽然感觉到门口楼梯间有一阵骚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

店小二一般打扮的人点头哈腰地领了几个人进来。

是莫离和文种?

我脸色变了变,他们该不是来捉我回去兴师问罪的吧。

”香宝!”莫离一看到我,竟是一脸欣喜地快步走到床边。

我微微愣了一下,怎么这副表情,她买来的侍婢逃走,她不该一脸的气急败坏才对吗?

可是莫离随即便反手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死丫头,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这话时,她眼中竟隐隐有泪光。

我更是吃惊,看她的表情,是那样深切真实的担忧,没有一丝做作,可是我只是一个婢女而已不是吗?她为何会对我的事如此担忧?难道说香宝的身份竟还有待调查?呜,果然老天爷是在惩罚我太懒,才会给我出如此困难的谜题啊!

”别动她,她受伤了。”文种摇了摇手中的羽扇走到床边。

看到他我就有一种无力感,可是我却想起了另一个人。范蠡,他没有来吗?

”范蠡没有来。”又是那种洞悉一切的讨厌眼神,文种笑得像只黄鼠狼。

我撇开眼没有去看那让我倍感压力的眼睛。

”哟,我们小香包变大美人儿了!”文种忽然似有些惊讶地开口。

我没有理会他,被他嘲笑多了,我已经免疫了。

”怎么受的伤?”莫离注意到我背后的伤,嗓音略略有些颤抖。

伤?我忙想起了卫琴,一阵紧张,差点忘记重伤的他!抬眼四顾,他却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得无影无踪了。可是他的伤…

我不禁隐隐有些担心。

见我只是皱眉不开口,莫离便也不再追问,只是低垂着头,半晌,有什么液体打落在我手背上,她在哭?

唉,美人梨花带雨的模样果然还是比较漂亮啊,我乱没良心地胡思乱想。

”一发现你失踪,莫离就匆匆来找我帮忙全城搜索,这些天,她可真的是担心得紧呐!”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将莫离带入怀中,文种微笑着道。

我垂下眼帘,做出一副知错的忏悔模样。

那一晚,莫离就将我带回了留君醉,文种找来城里最好的大夫帮我治疗。

我还真是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呢,想也是,这样一个婢女受到如此礼遇,不惊也难啊。

卫琴后来很久都没有来找我,他大概也正躲在什么地方养伤吧,不由自主地,我还是有些为他担心,怕他伤重无人照料,更怕他被斗兽场的人逮到。

足足过了一个多月,我的伤才渐渐开始好转,每回都是莫离小姐亲自给我上药,听她说,经过一番细心调治,伤口结痂脱落之后便不会留下一点疤痕。

谎言

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本来我是该感觉无聊才会比较正常,但这些日子却真是把那些自我穿越时空后快被累死的懒虫再度养肥了。

但懒则懒矣,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我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一下。想想看,来这春秋末期连两个月都没有,我便又受鞭刑,又是刀伤的,再这么下去,这条小命迟早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再次玩完。可能没有人会知道,死过一次的人,真的不想再死第二次。

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最后我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我那么信仰的耶稣啊,在我穿越时空之后的这些时间里”耶稣”那个名词居然从未在我的脑袋中出现过一次,唉,也难怪我会受到皮肉之苦的惩罚啦!

可是,容我小小抱怨一下,在以前那个时代,每星期一次礼拜日我都会跟着温柔漂亮的母亲一起去教堂,风雨无阻,这回才忘了一下下而已啊,更何况人家出国都要倒时差咧,现在我可是穿越时空啊,怎么说也得好好倒一下相隔千年的时差吧!

温柔漂亮的母亲?我缓缓睁开一直微眯着的双眼。母亲的形象在我的印象中真的只剩下温柔漂亮而已了吗?好像的确如此啊,漂亮的母亲对每个人都是那么温柔,而对于我,更是温柔得一如陌生人。我的母亲,她会因为我的离开而伤心吗?应该…不会吧。母亲系出名门,真的是一个淑女,可她比父亲小了足足有二十岁,她自己都是一个孩子,又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我的存在,于她来说,应该一直都是困扰吧。

睡意突然间全都消失不见,连身上的懒虫都似乎变得清醒起来,我坐起身,一阵晕眩猛地袭来,我使劲晃了晃脑袋,看来我真的是太久没有下床了。

扶着床沿站起身,我有些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

这一个月我都是待在莫离小姐房里养伤,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缘故吧,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突然感觉到几束不怀好意的目光。我忍不住在心底大大的哀叹了一声,十分虔诚地双手在胸前交握,低声祷告,”阿门。”我主耶稣啊,您应该无处不在的吧。

”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吗,怎么从来没见过啊?”一个听起来就很欠扁的声音,专属于嫖客的声音。

然后与那男人同行的几个同样欠扁的声音开始嘻笑起来。

我十分不愿面对现实地低垂着眼帘不看他们,希望他们得不到回应就快快滚蛋。只是我似乎错估了他们的耐心,然后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一只禄山之爪向我伸来。

急急后退一步,我抬头有些不满地看向那些讨厌的家伙,人家只是想一个人清静一下,回忆一下母亲已经变得模糊的容颜,他们竟然给我来捣乱!

然后我有些错愕地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惊艳,对我有惊艳的感觉?是我的错觉,还是他们根本已经精神错乱?

”嬷嬷好坏,竟然还藏着个宝贝啊!”离我最近那长着一副标准嫖客模样的家伙一脸猥琐地向我靠近。

脑海里突然出现文种第一次见我时大笑着对范蠡说”少伯,少伯,我看起来像是那种饥不泽食的人吗”的模样,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由得失笑。

见到我笑,那家伙竟一脸呆滞地看着我,差点没有流口水。

此人的审美观点很有问题,我暗自下了结论,决定不跟他们多作纠缠,转身便走。

可那些人似乎不明白放弃是一种美德,竟然追了上来将我团团围住。于是乎,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调戏良家妇女的标准镜头开始上演。

看着他们一步步向我逼近,那一副副色中恶鬼的模样看得我一阵反胃。

”我不是留君醉的姑娘。”最后,我终于放弃缄默,虽然懒惰是我的美德,但还是安全第一,生命诚可贵啊…

”漂亮的女人都会撒谎呐…”为首一个口歪眼斜,犹其难看的家伙一脸淫笑地继续向我逼近。

漂亮的女人?他在说我?

带着悲悯的目光看着眼前这审美观严重欠缺的家伙,我不禁在心里大摇其头,虽然他是第一个说我漂亮的伯乐,但我也不准备感动得以身相许。

有些嫌恶地甩开已经握住我手的咸猪爪,我忍无可忍地开口,”我是范蠡的未婚妻”。 有些时候,权力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他们脸色稍稍变了变,退后一步。

”大哥,这个女人该不是在撒谎吧,范蠡的女人怎么会待在这酒坊里!”旁边一个看起来稍稍聪明点的家伙有些不信地道。

”也有可能,听说文种与这里的头牌姑娘莫离是老相好,范蠡与文种的关系自是不用说,他的女人在这里也不奇怪。”

那个口歪眼斜的家伙听了同伴的分析,又仔细盯着我看了一回。

我心里不由得有一些小紧张,他们相信范蠡会娶像我这样的胖女人吗?

出乎我意科地,他们竟然再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有些不敢置信地吁了口气,我决定暂时回房,不要再瞎转悠了,毕竟我现在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如果再遇上刚刚那种状况,我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了。而且也不见得每个人都像他们那么笨,那样好糊弄。

正准备回房,一转身,却看到身后的拐角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范蠡?

我的话,他该不是都听到了吧?我大窘。

他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然后就转身离开。

他离开是因为不想我继续尴尬吗?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得有些臭美地揣测。

如果,我能够未卜先知,如果…我能够预见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么刚刚,我一定不会谎称自己是范蠡的未婚妻。

只是现在我不知道,而当我知道时,已经太迟…

美丽危机

”阿福!”回房的途中,突然看到正在卖力劈柴的阿福,我走上前。

听到我的声音,阿福抹了把汗,便眯着眼回头冲我笑,那样憨憨的笑容令人感觉十分的舒服,比起刚刚那些登徒浪子,阿福实在是顺眼多了。

我也不自觉地微笑着走近他,自从那一日跟着卫琴离开,然后又负伤回来一直待在莫离房里养伤,真的好久没有看到他了。

有时也会感觉他偷偷进房来,但倦意朦胧,总不想睁开眼。

只是阿福的笑容在看清我的模样之后便僵住了,”你…”

见他一脸惊愕如见鬼的模样,我也不由得微微奇怪,”怎么了?”

”你的模样…”阿福的脸色难看得紧。

见他如此,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负伤期间一直赖在床上,连镜子都懒得照,难道说我竟是毁容了吗?要不然阿福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

这副身体肥是肥了点,可至少还有那么几分可爱之处,难道说现在我竟是毁容了?!

没有再理会阿福,我难得地加快脚步回房照镜子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