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背负西施的名,是我的过错,因西施的死而放任你不管,是我的过错”,他低低地开口。

我只得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何反应。

“…你无法停留在原地等我,那么…我陪你去见你想见的人,若最后夫差还是会死,你就随我离开。”看着我,他道,。

我微微后退一步,看清站在雨中的他,他就那么肯定夫差会死?只是,他似乎太过疏忽,就算夫差真的会死又怎样,吴国对王位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即使真如他们所料能够因夺位而引起大乱,但吴国有伍子胥这样的忠心耿耿的大臣坐阵,就这样想复国,未必想得太过简单。

游说

只是一向缜密的范蠡为何会如此大意?历史上的范蠡一路助勾践复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文韬武略,无所不精,那样一个行事谨慎,无懈可击的人物,怎么可能会想出这样甚至可以称得上低劣的计谋?

隔着雨,两两相望。

就如那着那层雨一般,我知此生此世,我与范蠡注定要隔着那一堵看不见的墙了,爱上他,我已是身心俱毁…我们注定错过。

“你无法停留在原地等我,那么…我便陪你去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事,若最后夫差还是会死,你可愿随我离开?”轻叹一声,他双手握着我的肩,放缓了语气,看着我,又道。

我恍然抬头看他被雨淋得有些狼狈的模样,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他一直是一个冷静自恃的人,他一直是一个称职的将军,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几乎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人,就连历史上那么多笔锋苛刻的文人,也大多都推崇范蠡这样一个名字。

我突然有些明了,范蠡从来都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而此次如此草率的计谋,只有一个可能…他想杀了夫差,带我离开,实践对我泛舟五湖的誓言。

呵呵,我低了低头,轻笑,答,“好。”

闻言,范蠡略略一怔,随即将我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仿佛是什么失而复得的至宝一般。

我靠着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微微咧开嘴,笑。我真是一个恶劣的人呢,我答应他的,可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实践的诺言。

范蠡扶着我在前面的草地里找到他来时所骑的马,将我抱上马,细细护在怀中,便依诺言带我去寻勾践。

与范蠡共乘一骑,我忽然想起那一日被夫差所俘,为求自保,我自请入会稽山说动勾践投降的情景,当日是为求自保,只是今日,我竟是什么也不为,心甘情愿地为夫差去施展我的三寸不烂之舌?

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

一路泥泞,天不知不觉已经亮了。

“这里?”站在吴宫门前那一排低矮的房前,我微愣,勾践果然在这里?

“嗯,君上一直住在阖闾墓旁,但最近夫差刚刚买进一批良马,便命君上住在这里,以便料理马场。”

范蠡伸手轻轻扣了扣门。

“范将军么,进来吧。”里面响起了君夫人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想笑,实在好奇君夫人看到我时会是怎样的神色。

推门进入,屋里点着灯,我四下环顾一番,果真破落得可以。

抬头便见到了君夫人,她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我,全然忘了维持自己那份雍容。

我看着他,背对着范蠡,咧了咧唇,有些恶质地笑。

君夫人呆呆地看着我,竟是忘了开口。

“香宝?”是勾践的声音,略带着讶异。

香宝?真是久违了的名字呢。

“见过君上。”我转头看向盘腿坐在榻上的勾践,行礼。

“罢了,起来吧。”勾践低笑,“寡人如今这般模样受你这礼着实怪异。”

我站起身,看他一身粗布麻衣,赤着脚,只是虽然如此打扮,他却仍是笑得一脸温和,一脸自得。

此人心机之沉,城府之深,着实可怕。

再回头看君夫人时,她已恢复了常色,真不愧是勾践的夫人呢,呵。

“有什么话,与君上讲,我去外面守着。”范蠡低低说完,便走出门去。

“有事同寡人讲?”勾践看着我,笑得一脸温和。

“君上”,我低了低头,“香宝今夜冒雨赶来,是为恳求君上对毒杀夫差一事三思而后行。”

“嗯?莫非香宝是为夫差说情来了?”勾践笑道。

“非也,君上可曾细想,杀了夫差,对于君上的复国大业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没有急于撇清自己,我抬袖拭了拭额前滴落的水珠,道。

“此话可解,寡人愿闻其详。”勾践敛眉道。

我暗暗叹了口气,勾践谦恭之态做得如此玩美,莫怪有那么多人为其卖命了。

“君上可知伍子胥其人?”

“是个人材。”勾践点头,“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是,伍子胥为人刚正不阿,绝对是宁死不降之辈,当初他极力反对夫差接受君上的投诚,若非夫差心意已决,或许今日君上已无复国的机会…”

“所以?”勾践看着我。

“夫差不死,君上尚可留得青山,夫差若死,伍子胥必定另立新主,局时,定会拿越国的祭刀。”一字一句,我说得清清楚楚。

勾践仍是看着我,半晌,才笑道,“以香宝之见,寡人应当如何?”

“此次夫差中毒,宫内已乱,君上可乘此机会表现对吴国忠诚,为他日能够返越打下基础。”勾践这狐狸,句句都在套我的话。

“香宝,寡人…应当信你么?”

我低了低头,“香宝言尽于此,信是不信,是君上的权力,天已大亮,容香宝告退。”说完,我转身便要离开。

刚出了门,便撞见了范蠡难解的目光。

“这,便是你拼死也要见君上的目的?”看着我,他轻问。

“大概是吧。”我微笑。

“你要回吴宫?”范蠡看着我,眼神难辨。

“嗯。”我轻应。

“就算不是现在,夫差迟早会死。”声音微冷,范蠡道。

微微一怔,我笑,“我知道。”

没有再看他,我转身返回吴宫。

刚到门口,便被守卫拦下。

“你是何人?”

唉,又换了一班守卫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正想着该怎么说。

“西施夫人。”忽然有人恭敬地唤道。

我抬头,竟是史连,他这么快就返回吴宫了?

珑玲之死

“史将军。”见是史连,守门的侍卫低头行礼。

“嗯,我是来接西施夫人的。”史连仍是没甚表情地道。

“这…我们从未见西施夫人出去过…”守门的侍卫皱了皱眉,颇为怀疑地看向我。

“昨夜夫人离宫为大王祈福,你们竟然毫无查觉,这门禁看来还是要森严些。”史连仍是寒着一张脸,道。全然将责任推给了那些可怜的侍卫。

见他如此模样,那些守卫显得有些惶惶不安,再没敢多作刁难,竟是放行了。

我微微有些讶异,史连虽是将军,到底不过是个降臣,怎么竟会令这些侍卫如此惶恐?

再看那些侍卫脸色青白的模样,分明吓得不轻。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莫不是这宫里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夫人,大王清醒了些,要见夫人。”史连一本正经地低头,“请随臣来。”

我颇有些装模作样地拂了拂衣袖,随史连进宫,眼睛却下意地看向史连的左臂,宽袖的长袍挡住了我的视线。他是知道我如此模样会被挡在宫门外,特意来接我的吧。

昨夜范蠡那一剑砍得可不轻,不知伤势如何…

“史将军的伤…”微微迟疑了一下,我终是开口道。

史连竟是一怔,转身讶异地看向我,随即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暗红,再随即又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不再理会我。

“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半晌,就在我以为他不会理会我的时候,他突然低低地开口,末了,又道,“伤口无碍。”

我微微一愣,他这副表情…该不是认为我会笨到猜不出昨夜的黑衣人便是他吧。还有…什么叫做“只是为了还你一命而已”?怎么听着颇有些此地无银的味道?

刚走了几步,便迎面撞了伍子胥,他从我身边走过,冷冷看了我一眼。

我打了个寒颤,衣服被雨淋透已是很冷,他这目光更令我浑身不舒服。

“此次下毒虽与你无关,但你可要谨言慎行,切勿被我抓到什么把柄,届时…哼”,话说了一半,他甩袖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只“哼”地一声留下令人无限想像的空间…

看着他甩袖离开的背影,我醒悟过来,忙回头看向史连,“下毒者抓到了?”

“嗯。”史连看向我,眉间微微皱起,竟是有些欲言又止。

“是谁?解药呢?找到没有?”我又问道,虽然该对勾践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但自古帝王之心最难捉,虽然该说的都说了,但我却也不能肯定,那勾践究竟会不会放过夫差,我只是在赌而已,一场无本的赌。

但若是真的抓到了下毒者,那夫差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有种吁了一口气的感觉。

“玲珑。”史连转过身去不再看我,只是低低地吐出两个字。

玲珑?我皱眉,甚至觉得有些讶异,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