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抬头去看温大家,认真的道:“我知道这事是为难先生了,但学生大多都是在女学和家中往来,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时间去寻旁人了。先生出自杏林世家,家学渊源,想来也不希望您的学生过不了选修课,丢了您的脸吧?”

温大家打量了一下沈采薇面上神色,勾了勾唇角,缓缓然的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小小的抿了一口:“这话却也不错。不过我的医术可称不上好,怕是要误人子弟的。”

沈采薇眼睛亮亮的抬头看着温大家:“先生这是答应了?”她一激动,就不小心说漏了嘴,“听说温家的医书库藏极丰,先生......”

沈采薇说到一半,忽然回过神来,只得伸手捂住嘴,小心翼翼的眨了眨眼,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无辜又纯洁的小兔子。

温大家终于失笑,放下茶盏道:“原来你是看上了温家的藏书。我就说,你怎么就找上我......”她看着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学生,面部的弧线越发柔软起来,眉目宁和,“这样吧,你有什么想看的书而书局买不到,和我说一声,我替你找一找。”

沈采薇连忙点头,打蛇随棍上的甜甜一笑说道:“多谢先生,先生真好。”

温大家难得开怀一次,眼下心情倒也还好便额外的多问了学生几句:“你这日子过得倒是忙。周先生那边的曲子可是写得如何了?”

沈采薇正给温大家添茶,听到这里便应了一句:“写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小地方还需再改一改。”

温大家点点头:“那就好,我已和周大家说过了,拜师礼干脆放在一起办,也省得你写两次帖子。”一般来说,拜师礼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大多都是要选个吉日设宴,亲自写拜师贴,再邀几个亲友旁观,郑重行拜师之礼。温大家此举也是省了沈采薇许多麻烦。

沈采薇心里颇是感激温大家的体贴,倒好茶,恭恭敬敬的递给温大家,乖乖的应了一句:“我听先生的。”

温大家抿了抿唇,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即又板着脸交代道:“岐黄之术终究是外道,女子又多在深闺不能抛头露面,学得再多,用到的地方也少。你精力有限,虽然不可落后太多但也不必在这上面费太多心思。”

沈采薇点头应了却也明白这大约就是温大家出身杏林世家而不专修岐黄的缘故。只是,沈采薇心里颇有些意气,只觉得既然选了这门课便定要做到最好,否则岂不是白费了心力?

温大家只看一眼就知道学生的心思,暗暗叹了口气——有天赋的学生一般都心气高,心气高,学问一道上固然可以走得远却也更加辛苦。许多人就是走到半路坚持不了,反而前功尽弃的。

温大家心里虽然想了许多,嘴上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开话题道:“来,帮我看看,这画该配什么诗句?”

沈采薇知道这大概也算是温大家的考校或是表现亲近的方式,也不推辞,上前看了几眼,想了想后便拿起桌上毛笔,认真的提了一句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她平日里写的多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偏于娴雅飘逸,此时提笔写来却又别有不同,颇有几分特别的纤柔之态。

温大家乃是各中行家,见了这字,不免会意一笑:“可是换了字帖?”

沈采薇点了点头,老实的回话道:“家姐说‘字如其人’,我的字已然到了瓶颈的时候,很该养出一些自己的风骨。正所谓‘书法随时变迁,用笔千古不易’,她让我多观摩前人佳作,从中寻出自己的道路来。”

温大家点点头,直接指出了沈采薇所习的字体:“赵孟頫的字“谨于结构”,你若是用了心,必有所得。”她扫了眼书桌上的话,干脆的道,“既然你在上面题了字,我这画就送你了。”

沈采薇双手接过:“多谢先生赐画。”

温大家还有事,摆摆手道:“好了,你后面还有课,还是先回去吧。我之前给你的题目,下回上课前是要交一篇文章上来的,可别忘了。”

沈采薇颔首应了声是,然后才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等门合上了,温大家看了看还手边温热的茶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沈采薇得了温大家的承诺以及笔墨,心里头被郑午娘等人惹出来的怒火一下子就没了大半。她小心翼翼的把画收好,然后就去上后面的绘画课。

若说琴艺课上沈采薇是独占鳌头,那画艺课上郑午娘就是出尽风头。教授画艺的谷大家就颇是看重郑午娘,常常拿了她的画作来作为范例。

沈采薇回了教室,意料之中的看着郑午娘眼眶红红的站在桌前,整理画笔等东西,边上围了一群安慰她的人。那些人见了沈采薇从门外进来,面色都有些复杂,眼神亦不复之前的友善。

沈采蘅上前把沈采薇拉到自己身边,小声的和她说话:“刚刚那个方盈音说你把郑午娘骂哭了,弄得那些人都以为你仗着自己讨先生喜欢欺负人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一贯喜欢八卦,可现在说起这事面上还是带了几分替沈采薇担心的神情。

沈采薇心中一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事,我有分寸的。”她想了想,还是把岐黄课上的事情和她说了。

沈采蘅听了这些,蹙了蹙眉,学作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二姐姐你怎么总是‘遇人不淑’啊?”

“‘遇人不淑’这个词是这么用的?”沈采薇被她逗得一笑,心情徒然轻松了许多。

沈采蘅瞥了眼那边那一群的人,哼了一声:“算啦,那些人听风就是雨的,总有她们后悔的时候。”

沈采薇却摇了摇头:“她们未必不知道各种可能还有其他内情。不过是看着圣人和郑家的份上,要捧着郑午娘罢了。”能入甲班的又怎么会是易与之辈,肯定都是心思玲珑之人?说不准等课后还会有人做墙头草想要两头讨好,悄悄来她这边卖好呢。

沈采蘅被这么一提醒,不由接口问话道:“哎呀,我差点忘了郑午娘姓郑。二姐姐,她要是把事情捅到郑家或是圣人那里怎么办?”

沈采薇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直接道:“她不会的。”

沈采薇早在翻脸的时候就把事情的利弊想清楚了。既然郑家或者圣人特意把郑午娘送到松江,必是什么有目的的。在这个目的还没达到之前,无论是圣人还是郑家,肯定都不希望郑午娘出什么乱子。换句话说,这是郑午娘“表现”的时候,她这时候要是转头告一状,就不是丢了面子这么简单了。郑家同龄的女儿可还有一个,且还是大房的。

沈采蘅等了半点也没等到沈采薇解释的话,不由瞪圆眼睛,气哼哼的看着她说道:“二姐姐说话怎么也神神秘秘的......”

沈采薇揪了揪她的辫尾,懒懒一笑:“还不是和你说的时候呢。”

47

因为有着郑午娘的事情,沈采薇在女学里的日子不免变得有些难过起来了。那些人碍着郑午娘难看的脸色和方盈音传出的谣言,明面上不由得和她拉开了距离。一时间,沈采薇身边竟是只剩下沈采蘅和杜若惜,颇有几分孤家寡人的模样。

对于沈采薇来说,这倒不是特别大的事情,就算是要辩白也不必急在一时——水是越搅越浑,话是越描越黑。最重要的是,她这段时间尤其的忙:改曲子、学岐黄、写温大家额外布置的功课、筹办拜师宴......如此种种下来,一点儿的时间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哪里有空去理会那些人的藏在心里的意见。

她前世在娱乐圈里经了许多事,心里也很明白这人际交往的微妙之处——当你站到一定程度高度,就不必迁就着去讨好别人,反而是要别人来讨好你。她如今这般被动,不过是还不够优秀还不够强大罢了。

沈采薇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五日,好不容易等到休沐的日子,还没多休息休息就被裴氏早早的提溜出来了:“过些日子就是赏荷宴了,你们姐妹年纪也不小了,正好来和我帮帮忙。”

沈采蘅最厌烦这些杂事了,不免撅起嘴抱怨道:“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赏荷宴以前又不是没办过,娘你就按着旧例吩咐下人就是了。”

“真是傻话......”裴氏伸手戳了戳沈采蘅的额头,看着女儿天真迷糊的模样不免失笑道,“一年有一年的规矩,哪里都是一样的?且不提那宾客的名单,食单上的忌讳、座次安排、酒饭器皿等等,也都是需要考虑的。再说了,你们不是有些交好的姐妹吗?正好自个动手写花笺送去,也显得有诚意。”

沈采薇知道裴氏确是一片好心,急忙拉了拉沈采蘅的袖子,应声道:“难得婶婶周到,就是我们两个都不知事,只怕帮不上忙反而要添乱呢。”

裴氏这才满意了,点点头道:“不要紧,我叫吴嬷嬷在边上伺候着。她也是老人了,办的事多了,也有经验,你们若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她便是了。”

吴嬷嬷是裴氏的陪房,也算是裴氏身边得用的人了。裴氏在娘家的时候就最是受宠,当时远嫁,裴家老夫人哭得厉害,不仅备了厚厚的嫁妆压着,更是挑了好些得用的人帮衬。吴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吴嬷嬷此时就在边上,听了裴氏这话连忙上前行礼道:“两位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和我说便是了。”

沈采蘅依旧有些不耐烦,却还是点了点头。

沈采薇自然不如沈采蘅似的有底气,笑了笑接口道:“吴嬷嬷客气了。”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沈采薇和沈采蘅回了东暖阁,凑在一起把整个宴会的行程安排想了一遍,从迎客到送客,各个细节都重新推敲了一次,一一的问了吴嬷嬷,却也挑不出什么来——裴氏虽然不太管事,但到底有经验,马车停在那里,从哪个门迎客、客人带来的马车夫和仆从在哪里休息、摆几桌酒、客人的座次等等全都安排妥当了。瞧了瞧食单,细细看来便知道了好些人家的忌讳——比如杜若惜她娘杜夫人吃不得鱼,怪不得杜若惜每次见了鱼都馋得很。

说句实话,裴氏这一次说是叫她们帮把手,实际上根本就是叫她们经一次手,长一长经验。

沈采薇和沈采蘅本来还嫌弃麻烦,等上手了却不由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于是这两人便憋着一口气拿着账册看着食单上的支出明细以及宴上那些人手安排。

沈采蘅垂着头看了好一会儿,不觉有些头疼,悄悄抬眼一看却见沈采薇还在认真看着账册。她有些小心虚嘴上还是寻了个话随口吩咐道:“这回是在水榭办宴,用的也是边上的小厨房,最怕的就是忙里出乱,可要找人小心盯着火。”

沈采蘅这么一番话说下来确是细心合理,吴嬷嬷难得见自家小姐长进一回,颇为惊喜,面上绽出菊花似的笑容,连忙应声道:“三姑娘说的是,我这就寻个人在小厨房那边盯着,叫她们小心些。”

沈采蘅点了点头,被人这样瞧着令她很有些成就感,于是便接着拿起账册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沈采薇到不急着说话,耐心看了一会儿,心里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赏荷宴上怕是要用不少冰,天又热,存不住。若是备的不够再去冰窖取,一来一回却是费时。这样吧,宴过一半的时候正好叫人再去取一回冰,到时候上些冰镇的果蔬也算是应时。酒水也是冰镇了才有味道。”

吴嬷嬷点了点头,一一应下。

沈采薇又点着几个小细节,比如到时候姑娘们要玩的投壶等等小玩意要如何准备、哪些地方要安排些人候着,又额外加了一句:“哦,多备些鱼食,闲了无事,大家还能凑在一起喂喂鱼呢。”

沈采蘅本就是拿着账本装样子,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怎么就想着喂鱼钓鱼啊?”她笑弯了腰,不由伏在沈采薇的肩头,细声细气的说话,“要不然,她们大人一起开宴说话,咱们姑娘家备一艘小船,一起去荷花池里采采荷花?”

这倒是好主意,只是操作起来又多了些许事情,尤其是要防着人落到水里。她们几个便拿着事再和吴嬷嬷商量了许久,等说完了事,都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的余晖温淡而惆怅,天际一侧被染成橘黄,一条线拉得长长的。微光洒下了,将窗边黄梨花木制的书案照得透亮。案边正好摆着一盆君子兰,红色玛瑙做的花盆,映着薄薄的光,格外的静美。而那本就有些橘红的花瓣被那浅红的夕光一照,更显目了,仿佛叶片上都缀着一层浅浅的光晕,鲜嫩的要滴出水来。

沈采薇揉揉眉心,抬头一看窗外的天色,不由叹气道:“这时间过得倒是真快。”一下子又是半天,她还有许多事没做呢。不过这管家的确是件需要学的事,沈采薇重新打起精神,就着请客的名单和沈采蘅分了写帖子的任务,转头各自努力去了。

晚上沈三爷回来,见着家里两个丫头全都不见人影,一问才知道两个女孩儿都是呆在房里些请客的花笺,不由失笑。

裴氏接了他的外衣小心挂好,温声说了缘由:“也是老太太催着我。家里还有两个姑娘呢,都上了女学,也是时候该多见见人,叫各家的夫人心里有个底。”

裴氏这时候办宴会也是含了些旁的意思。大嫂宋氏几个孩子的婚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可剩下的几个孩子却还都没个着落。沈三郎过了年就是十四,但他是男孩儿,有了功名才能有门好亲事,到也不急在一时。但沈采薇和沈采蘅都已经上了女学,认真论起来是可以考虑起亲事了。

虽然裴氏心里边颇是看好沈采薇,本也想着等她女学结业再说——说不得到时能得个女学结业的魁首,再论起亲事却又高了一筹。可沈老夫人有些等不及了——京里沈二爷这个亲爹就是个不讲理,沈老夫人也是想着趁着自己精力还好,先替可怜的二孙女把亲事订下了,也省得再担心其他。裴氏想想自己不着调的女儿,便也干脆的应了下来。

沈三爷听着,不由有些惆怅,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长长的出了口气:“吾家有女初长成,这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裴氏正拧了帕子替他擦脸,听了这话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力擦了擦他的脸:“三爷这是不舍得了?”

沈三爷也不计较这话里的调侃,拉着裴氏坐了下来,认真答道:“是有些不舍得,都是咱们辛苦养出来的姑娘,却要便宜了别人。”他和裴氏感情好,这个年纪了,说起情话了也讨人喜欢的很,“现在想来,还真要感谢岳父岳母,愿意把夫人嫁我。”

裴氏低了头,含羞瞪了他一眼,嘟起嘴:“你就说的好听。”她脸一红,面上还带了几分少女的娇气。

沈三爷安静的看着她,轻轻一笑,然后搂了她到怀里,伸手拉着裴氏的纤细白皙的手,十指交握。他温声说道:“我从来说到做到。当年夫人嫁我之时,我便说过,要叫夫人一辈子无忧无愁,还和在家里一样。”

是啊,自嫁到沈家,虽然也有思乡之苦,可过起日子来却也真说得上一个“无忧无愁”。裴氏的心仿佛也被那柔柔的灯光给照得软了,她伏在沈三爷怀里,听着他不疾不徐的心跳声,不自觉的应了一声:“嗯。”声音轻软软的。

耳鬓交磨间,仿佛骨肉交融,便是心跳都依稀连在了一起。

自我嫁君家,此生再无忧。

48

这厢裴氏和沈三爷浓情蜜意了一晚上,那边沈采薇却写花笺写得手腕酸痛。

好不容易写完一叠,她自个儿却忽而起了点兴趣,专门又从外边寻了沈采蘩送她的有花香的墨,挑了一块荷花香的,用笔沾着墨水在花笺落款处花了一朵小荷花。

许多张的花笺,上面的荷花却是各不一样,或开或合、或立或弯,虽只有寥寥几笔却也别有逸趣。且那花上头正好是一句“守得莲开结伴游”,互为映衬。

沈采薇自个儿瞧得颇是喜欢,忍不住又拿起几张细细的看了看,觉得没问题了才很是满意的交给绿焦:“把这些拿去熏一熏就好了。”

绿焦接了过来,低头看了看花笺上面的字迹和荷花,不免笑着道:“姑娘的字和画又进益了许多呢。”

沈采薇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你这都看出来了?”她虽每日练着却也不觉得自己的字有多少进步。

绿焦的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儿,接口道:“奴婢虽不懂这些,好看和不好看却是知道的。”

绿衣正好拿了药膏来要给沈采薇揉手腕,听了这话不免失笑:“姑娘快别听她胡说......她这人看什么都觉得好看,上回绿袖描了个兰草图,她就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沈采薇身边,绿焦和绿衣都是拿一等的例,只是绿焦小时候跟着她娘在沈家外边的庄子过了一段日子,平日里虽然稳重大方却也颇有些“野气”。绿衣却是一直在沈家长大的,养了个端正文静的脾气。

“的确挺好看的啊......”绿焦呐呐的说了一句,不由红了红脸,然后才急匆匆的拿了花笺往外间走去。

绿衣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拿着药膏涂在沈采薇的手腕上,一下一下的揉着:“府上的人都说大姑娘如何如何的用功勤奋,奴婢瞧着,姑娘这认真的劲头也不比大姑娘差。只是姑娘年纪还小,身子还需养着呢。”

药膏是淡淡的乳白色,涂上去的时候清凉的很,绿衣的手法又很不错。沈采薇舒了口气,这才转了带笑的声气来说话:“你们这都是约好了的,今晚上专门来给我灌迷汤?”

绿衣抬了头,长长的眼睫向上一扬,露出笑容道:“姑娘说什么呢,我就是瞧着您一整天都忙着,没时间休息,心里边心疼罢了。”

沈采薇摇摇头:“大姐姐才是真刻苦呢。我一贯是早睡早起,大姐姐那边的灯往往都要比我晚半个时辰熄,起得亦是比我早。”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顿住了声,不再说话。

绿衣一时答不上话,抬头瞧了一眼,只觉得灯光仿佛无色的潮水,缓缓的浸染上来,层层叠叠,一点一滴......沈采薇本就白皙如玉的面庞上面依稀浮动着一层的薄薄的光,犹如明珠生晕,颜色动人。

仿佛是被那光色所灼,绿衣不自觉得垂下了眼,手上亦是用了点力。

沈采薇见她揉的认真,笑了笑,收回手道:“随便揉一揉就好了,等会儿还要沐浴呢。”

绿衣也不在意,认真的服侍着沈采薇起了身:“不要紧,沐浴之后我再给小姐揉一揉好了。小姐每日里要练字作画写文章,一整日下来,手腕和手指都需要好好的揉一揉呢。”

沈采薇也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开口叫人准备一下沐浴事宜,早些休息。

美人镜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的。沈采薇每日里沐浴的时候固然是忍着剥皮抽骨的疼,可每一次疼痛过后也都能清晰感觉到美人镜对自己的改变,甚至,有时候揽镜自照,回忆前世,她都能清楚明白的发现镜子里自己的五官比之前世更加精致秀美。

那是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前世的自己已经在她得到美人镜的那一刻,开始渐行渐远了。

而且,自从进学一来,她已经能感觉、接触到一些美人镜的功效和要求。

她学琴棋书画,可以养出文气,文气可美人面,使得身无瑕疵;她忍受疼痛之苦,可以洗凝脂正骨骼,使得肤质、骨骼更胜从前;她不行恶事、随心而动,可以养心魂、正神气,使得姿仪更美。

当然,这些也都是需要代价的。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美人镜改造出来的美人都是真正的美人,亦是有着与那诗颇为相近的命数。沈采薇此时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感觉:自己的未来会有一劫,若是过了,一生无忧,若是不过,那就真的只能说一句“红颜薄命”。

所以,沈采薇也真不知道若是当初自己能够选择,是否会接受美人镜。

忙了一日,沈采薇早就已经累了,也没再纠结下去。她忍着痛洗了澡,然后就躺到床上睡觉去了——她的安排表上,明天还要去练一练箭呢。最近忙成一团,都好些日子没运动一下了。

第二日早晨起来,沈采薇和沈采蘅照例陪着裴氏一起用早膳。

裴氏喝过一盏五果羹,随手拿了一小碗的燕窝粥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

沈采薇偷偷瞥了一下裴氏的脸色,见她面有红晕,必是昨晚过得十分愉快。所以,沈采薇用完膳之后就趁机和裴氏说了自己的安排:“今天天气也不怎么热,我打算去练会儿箭,等迟些去陪祖母用午膳。”

裴氏点了点头,摆摆手道:“你年纪小,可不能多练,伤了骨头就不好了。我当初叫了人来教你练箭,可只是想着让你锻炼锻炼身子的。”

沈采薇连忙应承了:“嗯,婶婶放心好了,我一定听你的,就练一会儿。”她把最后三个字咬得重重的,用力点了点头,那模样颇有几分少见的孩子气,天真惹人怜爱。

裴氏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她头上本就插着一对羊脂玉的簪子,玉兰花形的簪头上缀着两条流苏,随着她的笑颤了颤,一时间真有几分花枝乱颤的意态。她伸手戳戳沈采薇的额头,含笑道:“真是个鬼精灵的。”

沈采蘅本也是想着要和沈采薇一起去的,可想了想外边的太阳,只好便退而求其次的道:“二姐姐去祖母那的时候喊我一声,我也好久没陪祖母吃饭了。我给祖母做了抹额,正好可以送过去。”

裴氏听了这话,不禁拿眼瞧了瞧女儿却没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