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局

作者:醉酒微酣

小骗子千方百计诳呆子,小和尚死心塌地睡女神。

貌美如花的小骗子总是有借无还:“小师父,借过,借宿,借钱,借…”

倾家荡产的小和尚终于忍无可忍:“要钱没有要人一个!你还要、不、要、借!”

“戒色啊!我是叫你戒色啊混蛋!把手拿开!”

“嘿嘿嘿。”(更新至VIP91章)

一句话:“老实人”逆袭女神的故事。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檀邈梵,千千 ┃ 配角: ┃ 其它:醉酒微酣。和尚专业户诚信出品。

1、美人颜

1、美人颜

檀邈梵从牢里出来,仰头迎来一抹湿润,他拾袖擦了擦脸,心想这贵如油的春雨总算来了,不觉为住在金阁寺附近的乡民们高兴。

蒙佛祖眷顾,善哉善哉。

“邈梵小师父,香油钱。”

牢头老张塞给檀邈梵几枚铜钱,油光水亮的脸上带着几分奸猾的笑意,随后又出来两位衙役,抬着一柄担架,担架上面的东西是被一床破草席裹住的,只露出底下一双黑黢黢的脚。

香油钱。说得好听,实则是从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皮而已。

衙役们把尸首直接抬出大牢墙外,檀邈梵遂听见尖利的哭嚎叫喊声响起,不难想象出外头是如何哭天抢地的景象。

听见归听见,檀邈梵连眼皮子也没往那边瞭一下,低头瞧了瞧掌中铜板儿,掂量一下轻飘飘的。他眉心一蹙,似有犹豫地向老张开口:“这些…”

老张不等他把“太少了”三个字说出口,便一把亲昵搂住他肩膀,率先叫起苦来:“哎呀邈梵小师父你是不晓得,就这几个钱,还是我自掏腰包贴的咧。刚才那人得了病,我让他家拿钱请大夫来牢里诊治,可是他家穷得都揭不开锅了,怎还出得起看病的银子!他们是犯人咱们是牢头,没道理替他医治的不是?也怨这病来得急,左右不过三天人就去了。这才有了你的好差事。我老张的为人你清楚,断不是那等爱占便宜的主儿,不能让你白做这一场,可身上也只有这几个铜板子,别嫌少啊。”

老张先发制人,檀邈梵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铜板儿收起来,还朝他行了个佛礼:“多谢施主。”

“跟我还客气啥,以后这样的好差事儿我都替你留着,以前定禅老师父还在世的时候…”老张一边拉着家常,一边送檀邈梵出去。

檀邈梵表面认真听着,话从耳入又从耳出,完全心不在焉。他在心里默默盘算还差多少银两才能把金阁寺修缮好,好像…还很多。

一下心情又沉重起来,檀邈梵微微叹气,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吐出一口浅浅的白雾。

他是孤儿,襁褓之时便被遗弃了,金阁寺的定禅师父把他捡回去养育,赐了檀字为姓。入了佛门自然不能取俗家名字,法华经有云“梵音深妙”,于是定禅师父取其中“妙梵”二字为他的名,也作法号,自此他便在金阁寺中长大。小妙梵生性聪慧,五岁识字,六岁就能背法华经,却嫌弃起自己的名字来。

“师父,师父——”又白又软的小妙梵扑进定禅怀里,扯着老和尚的胡须,奶声奶气道:“弟子要改法号!”

定禅摸摸发红的胡须根,疼得龇牙:“先放手…”

小妙梵愈发用力地扯:“先答应我改法号!”

“好好好…改!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嘶——放手啊。”

小妙梵跳下师父膝头,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嘟嘴闷气:“他们说妙梵是尼姑才用的名,还说不许我住这儿了,叫我住到尼姑庵里去…你看,妙有个女字,就是女孩儿才叫这个呢,我不要这个字!”

稚童有趣,定禅师父哭笑不得,后来商议了一番,把“妙”换成了“邈”,字改音不改,且“邈”本就指深远,也算契合了梵音深妙的寓意。

从此以后,檀邈梵对名字心满意足,再也没提过改名。而定禅师父似乎也觉得这孩子虽有慧根、又跟佛家结缘,却不见得归宿就在佛门当中,于是便同县衙管户籍的主簿说了说,让他挂在某位农户家入了平民的籍,也就不算僧侣了,不受那些束缚。之后檀邈梵白日去私塾念书,晚上回寺中研习佛法,半僧半俗地长大成人。

檀邈梵十二岁做了童生,十五岁又考上秀才,却没继续考功名,而是回金阁寺继承衣钵,帮着定禅师父打理寺庙。在他十八岁那年,金阁寺忽然遭了天灾,正殿被雷劈中,打坏了菩萨金身,正巧定禅师父当时在殿里上香,掉下来的房梁砸中他头部,昏迷两日过后终是伤重不治,登往极乐世界了。

嘉宁县地界小,只算青州边儿上一个小县城,区区千百户人家,自是比不得州府那些繁华热闹的地方,而且金阁寺位置也偏,香火说差不差说旺不旺,定禅老和尚一年到头总要在外面念念经,替人家做几场法事,才能勉强维持师徒几人的生计。可自打定禅西去,寺里那几个半路出家的和尚便走的走、溜的溜,要不就是还俗了,只剩从小被定禅养大的檀邈梵留了下来,一门心思要重修金阁寺,传承师父的意愿。无奈香油没人添,修佛又要钱,檀邈梵眼见寺庙一日比一日破败,菩萨是泥塑的不食人间烟火,但他却是凡体肉身要吃菜米油盐,虽然他有秀才功名在身,每月也有一两二钱进账,勉强温饱,但修缮大殿和重塑菩萨金身都不是小数目,所以他便出来揽活赚钱,替人写书念信,丧事里头诵经超度,又或者乡下农户要打谷子,他也乐意去搭把手,总之就是来者不拒。

别看邈梵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但他也是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一双眉眼长得那叫好,眉峰笔直修长,眸光清澈中透着慈悲,让人觉得菩萨也就是那样儿了。外加邈梵脾气又好,能吃苦也吃得了亏,不会斤斤计较。所以十里八乡的婶子大嫂小姑娘,有什么好事都不忘叫上他,不过这憨厚的名声传得远了也不见是好事,某些诈猾的人也摸上来了,比如老张。

按说牢里不会有什么需要和尚来念经做法的事,那些犯大辟的都判了极刑,秋后问斩,还是在菜市场口儿,刽子手一刀下去圆溜溜的脑袋滚得老远,还不许立马儿收尸,要曝尸三天示众,最后若无家人认领,便直接拎乱葬岗埋了,谁还有功夫请僧侣来做法事。不过大牢里犯人多了,一年到头总要病死几个倒霉鬼。这也是没法的事儿,那种阴暗潮湿的腌臜地,人鼠混居,伙食又差,身子骨不够硬朗的话,一场小病就能要了命,因此就有了牢头们敛财的机会。

犯人生病了,牢头们先是让家里人出银子请大夫,出得起钱的,他们便请郎中来看,开几副药灌下去,其中不免要克扣掉大半药钱。若是出不起钱的,就如今日这倒霉蛋一般,先是任他自生自灭,等到人没了,就让家里人拿钱来“赎”,自然不是一笔小数目。可牢头拿了钱也不能不做事,不然面儿上过不去,于是什么请高僧超度,大牢阴气重要做法事,还有洒扫牢房、画符镇鬼等等…

瞧!让和尚把道士的活儿都干了。

邈梵当然听过这些秘闻,但出家人不嚼舌根,所以也养成他守口如瓶的习惯,老张大概就是看中他这点,所以屡屡都是让他来,过后随意给几个钱,多的都入了自己腰包。

有人信奉钱财乃身外之物,而出家人信奉一切皆身外之物,所以不争红尘纷扰。邈梵不善于跟人争,所以每每吃了亏都是默默吞咽,第二次别人老张再请他,他也拉不下脸说不去,真是个老实好欺的性子。

老张又捞了一笔油水,笑得脸褶子都能挤出油来,说话口气也大了许多:“邈梵啊,修那个破殿要多少银子?你说说看,要是合适我便替你出了,不过你得在殿门口给我立块功德碑,把我老张的名号刻在上头,字要大一点,最好隔着半里地儿都能看见。”

邈梵不喜,但没有表现出来,淡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好像真的在盘算一般:“买木料、烧砖石、请匠人…还要打金箔,一共…大概三四百两银子吧。”

老张一听,脸色顿时就僵了,笑得不自在:“这么多啊…”他哪儿出得起!牢头的月俸还没秀才多呢,他左抠右省的,这十几年也不过攒下三四十两银子,还全被家里婆娘管着。

邈梵当然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不过还是颇为谦恭地鞠了一躬:“阿弥陀佛,施主菩萨心肠,日后金阁寺若要翻修,贫僧再亲自上门募化。”

老张只得嘿嘿笑:“再说、再说。”

临了要跨出大牢的门,忽然见外头俩守门的差役都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直愣愣盯住门口的那顶青毡小轿看。

邈梵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老张居然一溜儿烟提步飞跑过去,点头哈腰对着轿子里头出来的人问好,模样活像伺候姑奶奶:“黄小姐,您来啦?”

因着周围人的目光都胶着在轿子那处,邈梵也不由自主看过去。

轿子里出来个穿着艾绿色衣裳的小姐,微低着头,手里一把湘妃竹的团扇挡住半张脸。只见她一头黑鸦鸦的发,挽了个垂鬟分肖髻,燕尾上系着白玉珠子,颗颗莹润,除此并无其他配饰,让人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扇子后面那张脸上。

等她缓缓放下团扇,微微仰首,饶是邈梵也差点脱口叫声阿弥陀佛。仿佛皎白梨花的一张美人颜,犹如上天特意眷顾,只挑了顶尖儿的眸眼眉鼻给她,须得显出极大的与众不同来,美人儿不仅貌美,连神态气质也是极佳的,不觉让人心生欢喜亲近之意。

“黄小姐您当心,小心脚底下的石子儿。”

老张的腰都要弓到地上去了,小心翼翼地护在小姐周围,迎着她进大牢的门,就恨不能趴下去把地上都用衣裳擦干净了。

这位姓黄的小姐没说话,报以浅浅一笑便又低着头往里走,小碎步迈得不疾不徐,愣是连裙摆底下的鞋尖都没露出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采。倒是跟在小姐后面的一个小丫鬟,从袖子里摸了把什么塞给老张,伶俐小声地说:“我家小姐请大人和诸位差爷吃茶。”

老张乐得眉眼开花:“多谢小姐打赏。”他也不客气,轻车熟路收了东西,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

黄小姐进来,直接就走向院子里左边的衙舍,正好和邈梵迎面碰上。

“抱歉,麻烦借过。”

邈梵赶紧退开一步,合手行了个出家人的礼数,两只眼睛盯住地上,不敢抬头乱瞄。哪知一袭绿裙从他眼面前儿飘过,忽然就不动了,接着一道女声飘进耳朵。

“等等,请问小师父怎么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开新文!春季当然要有足够荡漾的故事啦!外表憨厚内心闷骚假和尚vs古灵精怪骗财骗色真美女,超级绝配有木有!

不要吐槽男主名字,取名是酒叔永远的痛!也不要吐槽男主出身,酒叔就是和尚专业户不解释!

节操酒诚信出品,小妖精值得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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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雪花银

2、雪花银

邈梵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凝在自己手指尖儿上,道:“小僧邈梵。”

老张见黄小姐停下来似乎要跟邈梵说话,生怕发死人财的事败露,遂急急地奔来,侧身挡住邈梵,笑脸谄媚:“他是附近金阁寺的小和尚,小人请他过来为一众牢犯讲经布道,感化人心。”

“原是如此。”黄小姐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佛慈悲。”

邈梵刚张开嘴,老张便在旁催道:“黄小姐快请进吧,令…老先生久候多时了。”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给邈梵,意在警告他别多事。

邈梵本也无意搀和别人的事,点点头便转身走了,黄小姐也依着老张的指引进了衙舍。老张殷切切地想跟进门去,不料丫鬟进去就随手掩上房门,差点没把老张鼻子磕没了。

老张揉揉鼻头,悻悻的。大门口的衙役早已满腹生疑,见他过来赶紧打听:“张头儿,那位姓黄的小姐…”

不等问完,老张一巴掌打在这混小子脑门儿上:“瞎打听啥?这是你能问的事儿么!去,该干嘛干嘛,再多问一个字儿我拿铁烙烫烂你的嘴!”

老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头就像猫挠痒痒儿似的,恨不得飞到衙舍窗户边听墙角,却又怕惹怒了别人黄小姐。坐立不安一阵,他忽然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瞧我这榆木疙瘩!守在这儿干嘛,赶紧请李公子过来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老张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还不忘回头叮嘱手下们小心伺候着黄小姐。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等老张一走,衙役们就随便许多了,三五个聚拢一堆相互打听黄小姐的来历。

“没听说城里哪个大户人家姓黄啊?这黄小姐是打哪儿来的?”

“来头肯定不小。你瞧张扒皮那哈巴狗儿的模样,就差把别人当老祖宗供起来了。”

“嘿嘿,要我说黄小姐那么漂亮,换我我也乐意把她当姑奶奶伺候…”

“去去!没出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性别人小姐凭什么看上你。”

“…”

七嘴八舌嚼了半晌,还是其中一个衙役一语道破:“诶?前几日不是从邕州府押了几名犯官过来,说是要送京交给刑部过审,暂且收押在咱们这儿,等京里来人提讯。我记着其中一位,可不就姓黄么,好像还是个大官儿来着。”

嘉宁县大牢的院子里有一排低矮的土屋。此处以前是犯人的伙房,后来失火被烧毁大半,重新把墙壁垒起来后就不做伙房了,改成衙舍,但也仅作值班衙役临时歇脚的屋子,没人常住。这些房屋的门窗都阖得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房里多数只有几张旧板凳,然后便是挂着泛黄的粗布帐子的小竹床,泥糊的墙壁被熏得黑黢,指甲一刮都能抠下三寸油污来。

此时此刻,黄小姐就在其中一间屋子。她拿手绢拂了凳面,施施然坐下,翘起二郎腿,罗裙下露出半截绣花鞋,松垮垮挂在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她昂着下巴,眉眼含着笑,嘟嘴朝竹床上面色蜡黄的男人努了努。

丫鬟小荷心领神会,取下随身的荷包,拿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放碗里用水冲散了,手指头搅和几下,给床上那男人喂去。

男人半昏半醒的,意识不大清醒,他半张着嘴,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喉咙里发出齁齁声儿,舌头肿胀说不了话。不过小荷要喂药他却不肯,闭了嘴歪过头去,执拗得紧,弄得药汁洒得满床都是。

黄小姐托腮,眨了眨明媚的笑眼,软糯糯的声音又甜又腻:“爹爹听话,乖乖把药吃了。您不肯吃药,病怎么会好呢?您就不想跟女儿说说话么?”

眼色一飞,小荷心领神会,五指掐住男人的腮帮子,硬把一碗药灌了下去。这位黄老爷吃了药没一会儿便双眼翻白,顿时昏迷过去。

小荷扔了碗,甩甩手腕:“真是!腕子都酸疼了,这老家伙忒不老实!”

黄小姐笑:“再不老实不是也被你收拾了?你当心些,别灌得太急把他呛死了,他现在的命可值钱呢。”

小荷年纪比黄小姐略小一些,圆圆的脸上一双圆眼睛,脸颊还有几粒小雀斑,跟一枚汤圆儿似的。她拍拍掌,挺着胸脯挺得意:“放心吧呛不死,我下手都留着劲儿呢。”小荷左右张望无人,床上那厮又用不着提防,她窜到黄小姐跟前,压低嗓子悄悄地问:“姑娘,你说这回我们能…多少?”

小荷袖子底下的手做个了捻铜板儿的动作。

黄小姐拿团扇拍了她脑袋一下,放下翘着的腿,轻描淡写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她柳眉一挑,恣意张扬,“你说有多少?”

小荷掐指一算,高兴得差点尖叫,好不容易捂紧了嘴才没溢出来。

门口来了人,轻叩门扉,就像挠痒般一下一下的,不敢用力,生怕唐突了房中佳人。

“黄小姐,在下李承源。黄小姐?”

黄小姐蹙着眉,不大想搭理的模样。小荷叹口气,过去扯她袖子,故意抬高音量道:“小姐,李公子来了,您快别哭了。”

李承源是知县的公子,自从数日前在县衙门口偶遇了一心救父的黄小姐,便惊为天人,一见钟情。黄大人从前是邕州知府,遭人御前弹劾才被下狱问罪,但州府不能审他,必须送京由刑部亲审,押解上京的途中在嘉宁县染了病,只得安置下来就诊。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死在半路上可不行,指不定多少人受牵连。黄小姐闻讯而来,一是关心老父病情,二是欲去京城活动关系,四处打点。官场上的道道可不就是这些,只要上头有管事儿的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兴许这人就从大牢里出来了,甚至以后还要高升也说不定。

知县父子深谙此道,且也听说黄大人乃宰相门生,跟京里关系匪浅,远非他等穷乡僻壤的九品芝麻小官可比,是故一直把黄小姐奉为上宾,公子李承源也借机大献殷勤。俗话说破船也有三斤钉,黄大人府上如今看起来是大不如前,可家底总是有的,况且未来如何尚是未知之数,一举翻身也并非不可能,做人不能只管眼前不顾往后,李家父子想了又想,觉着总之把黄小姐伺候好了是没错。

“公子请进。”

李承源紧张地侯在门口,听见黄小姐出声才小心推门进去,一眼见她跪在床头,肩膀起伏不定,看来哭得颇为伤心。

李承源走过去弯腰,轻声唤道:“黄小姐…”

黄小姐闻声,用手绢擦了擦眼,回过头来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两只眼红得跟兔子似的,真是让人见了铁骨也要化作柔情。她赶紧站起来,朝着李承源福了福身:“奴家失礼,公子莫怪。”

“不怪不怪…”李承源一见美人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语无伦次“您莫、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不知多少人会心疼…至少我是见不得小姐哭的…我、我唐突了,那个…令尊的病怎样了?”

好不容易切入正题,黄小姐哀戚戚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黄大人,摇头说:“家父遭受大难,身心疲惫,这病又来势汹汹,恐怕得将养上好一段日子。此地离京路途遥远,若是家父耐受不住奔波,万一有个好歹…”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黄小姐又低低啜泣起来。

李承源急忙宽慰道:“小姐放心,在下回去就差几个仆婢过来伺候,再请城里最好的大夫问诊拿药,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令尊这里,直到调理好他老人家的身子。”决心已表露至此,想来黄小姐也没理由不感动,说不定一下芳心暗许了。李承源心里边儿是这么想的,却不料对方没领情。

“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黄小姐忧心忡忡,“家父无妄受此牢狱之灾,必是朝堂上有人在背后使绊子,此时他病着,那些人巴不得他去了才好。他们必定穿插了耳目在附近,又或四处打听这里的情况。公子心意虽好,但这般大张旗鼓难免落人话柄,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家父静养在此,奴家每日来送汤药,也不用甚么别的人伺候,以免来了不知根底的人,反而坏了事。李公子,您说呢?”

话说到这份上,李承源只觉她聪慧又识大体,思虑甚为周详,哪里还会说一个不字:“小姐所言极是!”

黄小姐露了笑,此情此景只能勉强为之,即便如此李承源已经觉得是天仙下凡,看得如痴如醉,佳人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啊…哦,小姐有何吩咐?”

黄小姐从袖里摸出一张交子,让小荷交到李承源手中,同时道:“奴家有一事想劳烦公子。”

“奴家去京里打点上下要使银钱,但今时不同往日,奴家不便出面兑钱,思来想去,只有找一信得过之人,帮忙去钱庄兑了这张票币。兑出来的银两一半由奴家带上京,一半请这人代为保管,倘若家父有何不测,这些钱就是奴家下半辈子的倚仗。不知李公子愿不愿意帮奴家这个忙?奴家在此无依无靠,就只能依靠公子您了。”

李承源接了交子一看,双目铮亮惊喜交加,连声答允:“在下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但凭差遣!”

十万两一张的大额交子,兑了钱一半都先存在他那里,这等好事谁脑子坏了才不答应!

李承源觉得财色双收这种好事,马上就要降临在他身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交子即俗称的银票,历史上最先在蜀中一带兴起,先是私营,后被官府管辖。本文架空。

二更~么么哒

3、佛莲台

3、佛莲台

黄小姐探过老父,又乘着来时的软轿走了,来去匆匆,却让李承源立在大牢门口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直到老张来唤,李承源才从飘飘忽忽的云端踩回地上,脚底下踏实了几分,脑子里照样一片腾云驾雾。

老张弯着腰请示:“少爷,小人把马牵来?”

李承源怔了好久才有了反应:“哦…好。”等老张牵了马来,正说让两个衙役护送他回府,不料李承源径自翻上马背打马便走,去的是跟宅邸不同的方向。

话说檀邈梵走出大牢没多远,便看见一名披麻戴孝的妇人跪在地上哭,跟前儿还摆着一具破草席包裹的尸首。妇人一身重孝,头上又插草,看模样是要卖身,邈梵认出那具尸首是刚刚从大牢里抬出去的,遂抬步过去。

这番动静早已引得路人围观,檀邈梵连问也不消问,只是从他们的七嘴八舌中就晓得了大概的来龙去脉。死者是这妇人的相公,原先也是殷实人家,在嘉宁县城街上开了个铺子,从江南贩些丝绸布匹回来卖,店小生意也小,他们小本经营利润微薄,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两人成婚六七年,膝下还育有一子,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去年四月,男人又去江南贩布,归来时在码头碰见知县家的老奴,同他打商量在货船上顺便搭了两个箱子,渡了江便送回知县府上。谁知货船在江心翻了,一船的上等丝绸都付诸流水,打捞起来的残余布匹也被泡得狠了变了形,卖不上好价钱,连知县家的货物也无影无踪。

男人亏了钱,幸好性命无虞,只是丢了知县的东西心里过意不去,回家跟娘子商量过几日上门赔礼。哪知才过了一日,县衙便来了官差,二话不说就封了他家的铺子,还说他以次充好,故意抬价骗人,于是押入大牢候审。生意亏本,相公入狱,家里就像天塌了一般,这妇人一心一意要救人,去县衙求见了官老爷几次,回家以后变卖店铺田产,孩子也送回娘家寄养,就盼着能把人赎出来。可是折腾了一年多了,钱财花了不少,家道又败落如斯,男人却依旧在大牢里关着,如今可好,直接病死在狱中。妇人为了赎尸首出来,东拼西凑才弄来了五两银子,可现下再也拿不出银子来料理后事,实在别无他法,只得卖身葬夫。

妇人哭得伤心,肩膀一个劲儿地抽搐,围观百姓虽多,却没人愿意出来揽下这个烂摊子。办丧事少说也要七八两银子,这妇人又不是什么漂亮闺女,年纪也不小了,买回去顶多当个煮饭婆子使,花那么多钱不值,所以迟迟无人上前。眼看妇人都要哭断气儿了,尸首再这么放下去也不是事儿,檀邈梵掂掂自己的荷包,估摸身上有二两多银子,便解下来给妇人递过去。

“女施主,节哀顺变。”

妇人哭花了眼,瞥见伸来的一只手干干净净,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指甲饱满整洁,灰色的袖口一尘不染,只是略染香烛的气味,闻着不觉得头晕,反倒有些舒心。她一抬头,撞进邈梵慈悲为怀的眸目当中,饶是一惊。

怎的是个小和尚!

有好事者在旁出言打趣:“哟哟,这位小师父怕是动了凡心了,不然买个女子回庙里作甚么,是要当观音菩萨供起来么!”

旁人一说妇人更不敢接了,虽说打着卖身的名义,也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人也得跟了他,但是和尚?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她没料到,也不愿亵渎了佛祖。

邈梵是个老实人,沉默寡言的,被别人误解了也不晓得解释,只是一味把荷包递过去。妇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战战兢兢的。

“呆子!”

人群当中有女子“噗嗤”一笑,嗔骂了一句呆子。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大一小两位姑娘站在后边儿看热闹,小姑娘圆脸蛋儿有雀斑,看着伶俐机灵,年纪稍长的姑娘端的是花容月貌,穿着艾绿色的衣服,活脱脱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模样。她此刻正抿着唇,一双眼儿斜斜地瞅着邈梵,似笑非笑。

邈梵一心要救苦救难,丝毫不在意外人说了什么,他见妇人不接,便把荷包放在地上,合掌作了佛礼,不说一字就转了身。妇人尚在诧异,见他好似要走,慌得下意识一把抓过去,攥住他的僧袍一角。

旁人起哄,讥笑这妇人看见俊和尚就丢了魂儿,分明是想跟人家走,哪里还顾得了死不瞑目的相公!妇人的脸一阵泛白,把荷包递回去:“小师父!你的心意妾身心领了,但是这钱不能要,你收回去罢。”

邈梵皱了皱眉,想扯开袍角,哪知妇人不松手,非要把钱还回来不可。他劝道:“施主且收下,买口棺木葬了尊夫,观自在菩萨行大悲,行大悲者凡见苦痛,愿拔除其苦,救苦救难本就是出家人该行的善。阿弥陀佛。”

原来他是做善事,这下其他人不再胡言乱语了,刚才打趣的那人也讪讪的不好意思,自觉有些龌龊。站在人堆里的两位姑娘正是黄小姐和小荷,小荷见状唏嘘感慨:“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好人呐。”

黄小姐只顾盯着檀邈梵看,眼睛里流光溢彩的,像是落进了彩虹。她忽然支使小荷:“去,拿十两银子给她。”

小荷一时没听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