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正对着一处小小的戏台,戏台上已经摆好了各种道具。看样子,戏就要开场了。

刚坐下,耳朵里忽然听到吵闹声。循声一看,原来是十一少在跟他父亲吵着要上台跟曹娥秀搭戏。

这曹娥秀是芙蓉班的台柱子,近两年名气很大,据说是个全才,举凡生旦净末丑样样来得。可以这么说,如果她跑得过来的话,她可以一个人唱完一整本戏。都说她的长相宜男宜女,扮成男人就迷倒一大堆太太小姐,扮成女人又迷倒一堆男人。总之是个颠倒众生的家伙,也难怪十一少如此上心了。

让秀儿差点掉落下巴的是,她的父亲大人朱惟君,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居然也颤声道:“十一要跟曹娥秀搭戏?天那,真是太幸运了。要是我能跟曹娥秀同台唱上几句,死亦何撼!”

秀儿见关家的太太们好笑地冲她打眼色,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真是的,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也不怕女儿听见了回去向娘告上一状,到时候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娘发起嗔来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这边爹还在憧憬着与曹娥秀同台的美妙时光,那边厢父子俩的争执已经有了结论。最后由关老爷当众宣布:“各位,今天会有一个抛绣球的节目,大家要注意接哦。”

“抛绣球?今天谁要招亲吗?”有人立即发问。

“不是啦,是抛绣球选出跟曹娥秀同台的幸运儿。对吧,班头?”说这话的正是朱惟君,他这会儿心里眼里只有曹娥秀,自然一下子就猜中了关老爷的意图。

关老爷乐呵呵地答:“对对,大家都坐好了,等会绣球抛下来不准乱抢,抛给谁就是谁的。”

“那是当然,班头放心,我们都是大大的良民。”大伙儿齐声保证。

一阵锣鼓声响过,一个皇帝打扮的人出来念道:“寡人自从得了杨妃,真所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也。”

台下一阵哄笑,那“皇帝”趁机问身边的“宫娥”:“是哪里这等喧笑?”

“宫娥”也是个鬼灵精,当即用手向下面的观众席一指:“是太真娘娘在长生殿乞巧排宴哩。”

“皇帝”听了一脸欣喜,特意放慢脚步道:“众宫娥,不要走得响,待寡人自去看。”

这时一个“太监”从后台抱出一个绣球问:“万岁,要不要拿绣球去砸杨娘娘?”

台下又是一阵哄笑。

“皇帝”一拍大腿:“是好主意也!(唱)报接驾的宫娥且慢行,亲自听,上瑶阶,挪步近前楹。”一边唱,一边把绣球高高举起。

台下众人屏住呼吸,眼睛都随着那个绣球滴溜溜地转,一时间,连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最紧张的当然还是那位十一少了,坐在他后面的秀儿看见他因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耳朵,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还有人一激动就把耳朵红成那样的。

当一个花花绿绿的球体撞到秀儿怀里的时候,她还在盯着前面那人的红耳朵发笑,但立刻就遭到了恶狠狠的一瞪。

干么?看看你的红耳朵也犯法呀?秀儿也给他瞪了回去。

朱惟君已经兴奋地站了起来,眉飞色舞地催着女儿:“秀儿,快上啊,唐明皇还在台上等着杨贵妃呢。”同时不忘向众人吹嘘:“我女儿什么都会唱,什么角都能搭,不信你们就等着听好了。”

大伙儿也来了兴致,纷纷说:“真的呀,那今日可要一饱耳福了。”

可惜众多善意的回应中,偏偏夹杂了那么一丝不和谐音:“唉,好好的一台戏,被个什么都不懂的破丫头给生生地搅了。我可怜的小娥儿哦,你那是啥眼力,现放着本少爷这样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不选,偏偏选个丑丫头。”

这话连关老爷都听不下去了,纠正儿子道:“十一,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啊,你这位秀儿妹妹可是个美人胚子。”

“胚子?我呸,在我眼里,除了我心爱的小娥儿,个个都是丑女人。”

此时秀儿正抱着绣球从他身边走过,实在是被那个“我呸”气到了,忍不住回头问他:“那小桃红也是丑女人啰?”

十一没想到来家里做客的丫头还敢跟自己叫板,一下子愣住了,秀儿又低低说了一句:“丑女人你都要,不是我说,你的品味也太次了吧。”

“哇!”就见关老爷一蹦三丈高,嘴里大声嚷着:“琼芝,琼芝,我要跟你打亲家!你这个女儿我看上了!”

“什么?班头你看上了?”众人大惊。

“呃,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是我看上秀儿这个儿媳妇了。我这个儿子你们都是看着长大了,平日里多强狠,多拧巴,比牛还牛,比驴还驴。我一直担心没女人制得住他,想不到,琼芝家里就现放着一个!”

“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

“哼!”

“哼!”

“哈哈!”关老爷越发乐不可支:“听听,听听,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连哼都哼得一样,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好啦,快让你的儿媳妇上台去吧,曹娥秀还等着呢。”有人不客气地打断了关老爷子的自我陶醉。

秀儿只来得及换件衣服,没有化妆,就匆匆上台道:“圣上来了!臣妾接驾。(唱)则见展翅忙呼万岁声,惊的那娉婷将銮驾迎。一个晕庞儿画不就,描不成。行的一步步娇,生的一件件撑,一声声似柳外莺。”

下面一阵喝彩声,比刚刚给曹娥秀的还热烈。曹娥秀到底是吃这碗饭的,唱得好理所当然,秀儿可是临时客串的。

第一折 (第四场) 后台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2 本章字数:2348

再唱一会儿就到吃中饭的时候了,锣鼓暂歇,客人们被邀请入席。

秀儿只少少地吃了几口就来到后园,悄悄地走进后台,想趁没人的时候再看看那些华丽的戏服和好玩的道具。

可是她刚进去就发现,已经有一个人捷足先登了,而且还在里面偷偷试穿戏服呢。

“你跟踪我?”那人冷冷地问。

在这种场合突然见到他,秀儿一开始也有点慌张。但他的话,还有那跩得要死的表情再次成功地激起了秀儿的怒气,当即用比他更冷的语调说:“少自以为是,谁有那闲情跟踪你。”你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那你来干嘛?”

“你来干嘛我就来干嘛。”

那人一窒,带着被人发现秘密的恼怒,冲着秀儿道:“这里是我家的地方,我爱来就来。你一个到别人家做客的女人,怎么这么没廉耻?到处钻,还偷看我换衣服。”

秀儿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偷看你换衣服?我还怕长针眼呢。一个被家里惯得不成名堂,成天只会吃喝嫖赌的废物,值得我偷看么?我不过是想来看看戏班的行头而已。”我没嫌你碍眼,你还赖我偷看,什么人啊,真是!”

两人正斗鸡一样彼此互瞪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你们俩怎么又跑到这里吵起来了?”

两人一起回头,逆着光,整个人像剪影一样站在那儿的,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曹娥秀?

卸了妆,她也不见得有多美,但就是气质超群,一举手一投足,风致宛然。

论年龄,她起码比吵架的这二位大了五岁以上吧,但十一看她的眼神依旧痴迷,一下子好像惊喜得呆掉了。

至于秀儿,此刻正委屈着呢。也许是刚刚才跟曹娥秀卿卿我我演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缘故,秀儿红着眼圈向她投告说:“曹娥秀姐姐,这个花花太岁欺负我!”

十一可不想在心上人面前破坏形象,急忙辩解道:“娥儿你刚刚也听到了,她都骂我些什么。我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骂过呢,居然还倒打一耙,说我欺负她。”

曹娥秀对他们孩子似地吵嘴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就把秀儿连搂带抱地弄到镜前说:“我来給你化妆,等下,咱们让他们看到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杨贵妃。”

这还是秀儿第一次上戏妆,自然很好奇,很兴奋,也有一点害羞,尤其是那个家伙又一直杵着不走。

真不地道,女孩子化妆也眼睛鼓鼓地盯着看,而且还一眨不眨地看完全程。直到秀儿戴上凤冠穿上霞披,他还生了根一样地站在那里,兴趣浓厚到不行。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他家的地盘,秀儿早就开口请他“回避”了。对不自觉的人,就是不能跟他讲客气。

装扮好了,曹娥秀把秀儿的身子转了个向,让她对着十一,然后得意地问:“怎么样,我的贵妃是不是艳冠群芳?”

带着一脸惊艳的表情,十一啧啧称赞道:“原来娥儿不仅会唱戏,连化妆都是最棒的,我现在终于领略到什么叫‘慧质兰心’了,真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秀儿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憋死。待要回他两句嘴,又怕别人说自己小气,一句话也计较。可是,真的憋得慌啊,她长得很见不得人吗?还“化腐朽为神奇”!那一刻,她觉得世上再没有比那人的嘴巴更讨人嫌的了。

曹娥秀细心地拿起粉扑給秀儿补腮红,边补边说:“那是她底子好,一张天生的美人脸,扮成什么角都好看。”

十一恭维道:“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曹娥秀也不谦虚,笑着说:“是说我自己,但也是说她。这些年,我随戏班子走南闯北,科班的,玩票的,见了多少角?唱功姑且不论,光说这面庞儿,秀儿妹妹就是百里挑一的好模子,又俏丽又大气,什么角都能扮。不像我有个小师妹,美则美矣,可惜那张小脸,除了扮娇娇弱弱的小姐,扮其他的什么都不像。”

十一想了想问:“你说的可是俏枝儿?”

曹娥秀点头道:“就是她,十一少爷也认识?”

十一说:“嗯,看过她演的《萨真人夜断碧桃花》,她演碧桃确实演得不错,格外招人怜。”说到这里,似乎生怕夸奖了别人曹娥秀会不高兴,忙补上一句:“当然,跟娥儿是不能比的。”

秀儿心里好笑地说了一句:真狗腿!

曹娥秀却诚恳地说:“她演碧桃的确演得好,娇怯入骨,是男人就想捧在手心里疼。可问题就在于,她只能演这种角色,再换个别的演,比如,《西厢记诸宫调》里的红娘,《铡美案》里的秦香莲,也还是娇弱千金味儿。这就跟角色很不符了,观众看得别扭,就喝倒彩。”

说话间,班子里的其他人陆续地回来了,看戏的客人也纷纷就坐。没多久,前面就传来了咿咿呀呀的胡琴声。

秀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戏服,不好意思地跑到曹娥秀身边问:“曹娥秀姐姐,接下来你还要我唱吗?”

“是啊,不然我干嘛給你妆上?”

“可是,我…这还是第一次真正上台耶,以前在家的时候,虽然也和父母亲还是姐姐妹妹们好玩唱过,但那都是闹着玩的,从没真正唱完过一整本戏。”

曹娥秀停下手里化妆的动作,回过头来问:“那你记得整本吗?我在台上听见你爹嚷嚷,说你什么戏都会唱的。”

“会倒是会,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记性好,差不多的本子,我看几遍就记住了。”

“天那,还有这样的好苗子。”曹娥秀轻声嘀咕了一句。

见秀儿还在看着她,曹娥秀耐心解释道:“既然你记得词,今天就由你唱完吧。我最不喜欢中途换搭档了,那样会找不到感觉,没感觉还要硬着头皮唱是很痛苦的。好了,前面已经开锣了,我的贵妃,你该上场了。”

“臣妾遵旨,圣上!”秀儿一脸兴奋地做了一个跪拜的动作。

那一刻她还在想:今天真是个毕生难忘的日子!能跟名满大都的曹娥秀同台,还能唱完一整场,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啊,就连自己的爹,也说‘死亦无撼’呢。

没错,那天的确是一个毕生难忘的日子。可惜不是因为跟曹娥秀同台,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第一折 (第五场) 蕴华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2 本章字数:2347

那天秀儿并没有唱完全场,她和爹被家里派来的人喊回去了。虽然那人当着关家满座宾客的面不肯说什么,但从他慌张的神色,秀儿还是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

父女俩匆匆往回赶,就在那大红的“朱”字门牌底下,娘正领着妹妹们眼泪汪汪地站在那里等着他们。

“蕴华怎么了,如玉?”爹焦急地问。

娘的名字就叫颜如玉,她派去的那个人只说大姐蕴华出事了,具体情节没说清楚。

娘泣不成声地说:“孝和,我们的蕴华,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爹似乎没听懂娘的话,又或者,他不想听懂娘的话。

娘哭倒在爹怀里,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说:“你们走后,不鲁花家就派人来通知,说蕴华昨晚跟她婆婆赌气跑了出去,一夜没回家。今天早上他们听说有人在万宁桥投水,就派人去打捞,结果就把蕴华捞起来了。”

“又是那个老虔婆!我早说过蕴华在那个家里没好日子过的,如今果然被他们害死了,我要去官府告她!”

爹眼泪泗流地就要出门,娘慌忙拉住他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现在又是他们蒙古人的天下,我们汉人本就是低等民族了。你又是儒生,更是贱中之贱,你去告都总管府的推官,那不等于是去送死?我已经失去了蕴华,不能再失去你。”

娘哀哀地哭着,秀儿流着泪帮娘把爹推进门,然后回身把大门插上了。

上好门闩,她还对几个妹妹悄悄交代:“你们谁看见爹出门都赶紧拉住,千万不能让他这个时候出去知道吗?”

爹出去肯定是去找不鲁花家理论的,可是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理?蒙古人随便打死个把汉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不仅不用抵命,连官司都不用吃,那倒霉的汉人就只当送他们练拳练刀了。蕴华姐还是自杀的,人家就更不怕你闹了。

妹妹们哭着点头,她们虽然年纪小,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不鲁花家的老虔婆出了名的凶悍,一贯作威作福,家里的汉人奴仆轻则打骂,重则私刑虐死。可怜蕴华姐,当初被勃勃那花花公子哄晕了头,居然不顾爹娘反对,死活要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弄得年纪轻轻就不得善终。

不是秀儿不关心姐姐的死活,也不是不想给她讨回公道,但有一个先决条件:必须先保证活着的人安全。拿家里某个人的性命去争一口气,那是得不偿失的。

因为姐夫——如果他还配称作姐夫的话——勃勃的父亲是都总管府的推官,那是朝廷的正四品官。爹在那些官老爷眼中的地位,却是娘所说的“贱中之贱”:汉人本为贱民,爹又是汉人中的儒生,也就是“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中的“九儒”。在本朝,文人的地位比娼妓还不如,这样的人,拿什么去跟朝廷的正四品推官拼?纵使拼了性命,也动不了人家分毫,何苦白白送死!

被娘劝回内室的爹,在屋子里急躁地走来走去,哭一会骂一会,最后终于找了一个由头出门。这回,娘也不拦了,因为爹说的是:“我不去告状了,但你总得让我去看看我的女儿吧,我不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娘当即哭着说:“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爹却又站住了,劝娘留在家里,娘非要跟着,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不下。

秀儿知道娘的意思,还是怕爹出了门,见了女儿的惨状,会忍不住闹事,或者跑去告状,最后把自己给赔上。如果这个家失去了爹,留下孤儿寡母怎么过日子?

虽然爹一再保证,娘还是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真的怕了,凡事跟蒙古人扯上关系就没好下场。当年蕴华要嫁的时候,我们是怎么劝的?我们说,只要她敢嫁给蒙古人,我们就只当没生这个女儿。可她被那人灌了迷汤,非要嫁,连爹娘都不要了,婚后也没来看过咱们,这样的女儿,你还管她做什么?”口里虽这样说,眼里的泪却一直没干过。

爹望着门外的巷子说:“她来过的,只是一开始我们不让她进门。她第一次来,在门口站了好久,后来哭着回去的。等我们想通了,托人去请她,那边的老虔婆又知道了,不准她回来。不管怎么说,她终究是我们的女儿啊,她出事了,我这个当爹看都不去看一眼,怎么对得起她?”

“那我跟你一起去,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也想去送送她。”娘依旧坚持要同行。

眼看天色不早了,秀儿只得劝娘:“娘,你身体不大好,那种场合还是别去为好,看了也只是伤心一场,没别的益处。不如,让秀儿陪爹走一趟吧。”

娘这才松开死死拽着爹的手说:“秀儿,那你一定要劝着你爹,不要跟那边吵嘴,尤其不能动手,知道吗?那边尽是恶奴,你爹动起手来只有挨打的份。”

“知道了,娘。”

娘又把秀儿拉到一边,郑重地说:“秀儿,娘就把爹交托给你了,你们早去早回。”

这是娘在向女儿要承诺了,秀儿赶紧答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爹带回来。”

秀儿和爹赶到不鲁花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可是门上并没有白对联,门内也没有搭孝棚,就连走来走去的丫环,仍然是穿红着绿的。

秀儿带点欣喜地问:“爹,是不是大姐只是投水,并没有淹死?你看府里这样子,哪像是有死人的。”

爹也疑惑地说:“是不像,也许是传信的人传错了吧,我们进去再问问。”

“哟,这是亲家来了?来了好,快把你女儿领回去吧,真是晦气!看着就烦。”站在阶沿上的,是一个高大富态的蒙古女人,秀儿知道,这就是爹口中的“老虔婆”了。

爹惊喜地问:“我女儿没死?”

老虔婆冷冷地说:“自己去看吧,看了赶紧弄走,别腌臜了我家的地。”

秀儿和爹也顾不上计较她的言辞,慌忙随丫环往里走。却见后院的空地上,一张竹床,一条旧床单,中间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拖到地上。

父女俩腿都软了,高一脚低一脚地走过去。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人,跪在爹面前哭道:“岳父大人,小婿对不起你。”

这个人,自然就是“姐夫”勃勃了。

第一折 (第六场) 勃勃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3 本章字数:2567

看着被单下掩盖的尸体,又看到女婿跪在面前哭,女儿已死就成了不容质疑的事实,朱惟君悲从中来,禁不住失声痛哭。

一片哭声中,那蛮横的女人竟然声色俱厉地呵斥儿子:“勃勃,你给我起来,我们成吉思汗的子孙,怎么能给这些低等民族下跪。”

勃勃哭道:“额吉,蕴华她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对不起她呀,您就让我给她的家人赔赔礼吧,这样我心里好受些。”

那女人走过来,一脚踢在儿子屁股上,嘴里吼着:“没出息的东西,给汉人下跪,我们蒙古祖先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秀儿拉了拉爹的衣袖,向竹床的方向努了努嘴。朱惟君忍着气,不再搭理那对唱双簧的母子,和秀儿一起走到竹床边,颤抖着手揭起被单。那底下躺着的,不是蕴华是谁?

父女俩哭喊着扑了上去。

秀儿的手伸到被单下握住姐姐的手。小时候,就是这双手,牵着她走路,牵着她到处看戏,那双记忆中温暖的手,如今变得如此冰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