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会,十一说:“与其在这里猜,不如过去瞅瞅,也许是娥儿领着人来搬家了。”

秀儿还是有点担心,怕去了遇到阿塔海家如狼似虎的家奴,想要拦阻,可哪里拦得住,早兴冲冲地过去了。秀儿担心地站在自家门口张望,过了一会儿,才见菊香在路边朝她招手,十一已经进去了。

秀儿正要过去,四个妹妹从屋里跑出来问:“四姐,你刚回来,又要上哪儿去?”

“就去隔壁。”

几个声音立刻嚷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刚搬来新家,妹妹们对左邻右舍都有一种好奇心理,串门的愿望比别的时候更强烈。

秀儿只好哄着:“下次再带你们去吧,今天就别去了,乖。”

双胞胎姐妹不乐意了,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由六妹代言表达她们的不满:“哼,就知道你要跟十一哥哥私会。今天跟他出去玩了一天了,这会儿还是。”

秀儿慌忙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我们是有事。”幸亏十一主仆不在跟前,不然多难为情啊,这话从妹妹们嘴里说出来,他们会不会以为是爹娘在打他的主意,在家里说过此类的话,这才传到了妹妹们耳朵里。

这时八妹仰起可爱的小脸问:“四姐,你要跟十一哥哥成亲吗?”

秀儿大惊:“当然不会了。”

怎么越说越有鼻子有眼了,难道爹娘背地里真议论过?

很快,秀儿的疑惑就有了答案,因为连颜如玉都走出来说:“秀儿,你要是真跟十一好,我就跟你爹说说。真要讲起来,十一的家境是没话说了,公婆更没话说,十一这孩子人也很好,就是…你也知道,他是独子,家里肯定希望他能开枝散叶。他爹都十一房太太了,他将来肯定不只娶一个的,你可要想清楚。”

秀儿哭笑不得:“娘,看你说哪里去了,我们是真的有事,很正经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看娘还要说什么,秀儿只得对娘做了一个手势说:“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下,回来再跟你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交代。”说完不等娘表态就赶紧走掉了。

进曹娥秀的院子后,才发现里面的人不是在搬家,而是在帮忙收拾整理,有人在修理摔坏的家什。曹娥秀一见秀儿,热情地拉住道:“我正要叫人去喊你呢,你来了正好,我把你引荐给我师傅认识。”这时一个异常瘦削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曹娥秀便对他说:“师傅,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姑娘,秀儿,你全名叫什么?”

“朱蕴秀。”

师傅的笑容很亲切,眼神却很锐利,把秀儿上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接过曹娥秀端来的茶,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问:“听娥儿说,你想唱戏?”

秀儿羞涩地笑着点了点头。

师傅啜了几口茶,回头对立在身后的一排徒弟说:“人啊,不能不服老,想师傅年轻的时候,领着班子走南闯北,上百斤的箱子扛上扛下,根本不当回事。现在就帮着抬了点东西,就弄得腰酸背痛的。”

立刻有徒弟走上前说:“师傅,我帮你捶背。”说着就在师傅身上捏捏捶捶起来。

一面享受着徒弟的服务,一面喝着香喷喷的茶,待茶喝得差不多了,曹娥秀提起茶壶给续上,师傅才又开口道:“她们都说你的戏唱得不错,虽然没受过什么科班训练,可还是那个味儿。只可惜那天在关少爷家唱戏的时候我正好有事出去了,没听到。”

戏班里有人提议:“那好办啊,现在就唱几句给师傅听就是了。”

秀儿脸红了,曹娥秀搂住她的肩膀说:“要是你不好意思一个人唱,我跟你搭戏,就唱《墙头马上》,好不好?”

到了此时,秀儿也只能说“好”了。

于是戏班众人兴致勃勃地搬来椅子,靠墙围坐成一圈,听曹娥秀先念道:“呀,一个好姐姐!”

秀儿虽然满脸羞红,但还是迈出台步,手指翻转,娇羞地遮住眼睛且觑且回道:“呀,一个好秀才也!(唱)便好道杏花一色红千里,和花掩映美容仪。他把乌靴挑宝镫,玉带束腰围,真乃是能骑高价马,会着及时衣。”

曹娥秀亦唱道:“休道是转星眸上下窥,恨不的倚香腮左右偎。便锦被翻红浪,罗裙作地席。”

几句唱完,戏班的人一起叫起好来,其中十一和菊香的巴掌拍得最响。

师傅总算放下茶杯,笑着夸了几句:“嗯,是还不错,好好教一教,兴许真能教出来。只是听说你家以前也是殷实人家,你父母肯放你走这条路吗?”

秀儿敛衽一福:“只要师傅肯收下秀儿,父母那边秀儿自会去说的。”

师傅正色道:“还是先征得他们的同意比较好,我可不想以后有官差找上我,说我诱拐良家女儿入乐籍,这可不是小事。”

他都这样说了,秀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

等戏班的人散开,继续帮曹娥秀收拾屋子去了,曹娥秀把秀儿拉到一边悄悄说:“我今天好不容易才把师傅请来,就是为了你的事,你要瞅准机会多跟他说说话,我师傅喜欢嘴巴甜的徒弟。还有,师傅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并非推托之词。你真想进班子,就得先跟你爹娘说好,到时候让你爹领着你到锦辉院找师傅,双方谈好条件,还要白纸黑字写上再签字画押呢。光你一个人说说肯定是不行的,师傅不敢收。他以前刚拉班子的时候不懂这一行的规矩,随便收弟子,就被人告过,陪了一大笔钱,因为那人是大户人家的逃婢,她跟人家签了卖身契的。”

秀儿只能连连点头道:“知道了,曹姐姐,多谢姐姐费心。”

对戏班子的这些规矩,秀儿不是很懂,但也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听班主的口气,好像要事先签卖身契一样,秀儿不由得迟疑起来。可是,认真想想,又把心一横:签就签,进了这一行,自然一辈子吃这碗饭了,卖不卖身的也无所谓,再看曹娥秀她们,个个肯定也都签了的,也挺好的嘛。

既然这样,那就非得经过爹娘那一关了。秀儿决定,今晚就跟爹娘好好谈谈。

第一折 (第三十一场)爹娘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9 本章字数:5110

朱惟君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家。秀儿看他手里拎着一个油纸包,好像喝多了的样子,走路都有点歪歪倒到的,忙过去扶住道:“爹,你喝成这样,怎么不叫辆车子送你回来呀?”

自从勃勃的事后,老杨的车也不敢叫了,怕被勃勃追踪而至,家里人出行也没那么方便了。

朱惟君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走走也好。都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爹刚吃了饭,正该多走走。”

又突然想起来似的,把另一只手上的纸包交给秀儿说:“爹今天在四海楼请客人吃饭,那里的小二推荐这个菜,说是他们新打出的招牌菜,叫什么纸锅板栗沙茶兔。其实就是兔肉烧板栗,加了他们自己配置的‘沙茶酱’,味儿倒还好,就特意打包了一份给你们吃,快拿到厨房叫你娘热一下。”

秀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家里连饭都快吃不上了,爹还到四海楼那种菜价高得跟抢钱差不多的地方去请客。但你能说他不是好父亲吗?他在外面吃了什么好东西,就会惦记着家里人还没吃到,特意打包回来。

怎么说呢,爹是好爹,就是不会过日子。花钱没节制,别说精打细算了,连基本的理财概念都没有,纯粹过一天算一天,用到完全没钱了再举家去讨饭。说不定真到讨饭的时候,爹娘也不会怨,照样乐呵呵地调情,唱戏,嘴里还说:“讨饭也挺好的,每天到处走走看看,就跟玩一样啊。”

秀儿越发在心里坚定了唱戏的信念,一定要出去做事,一定要挣钱!让爹可以继续在四海楼请客,继续在四海楼打包酒菜,一家人幸福地过日子。不就是缺钱吗?挣就是了!天生这长相,这嗓子,不用过几十年也是要报废的。

扶着爹坐下后,秀儿给爹泡上一壶浓浓的茶,也学着像今天看到的芙蓉班弟子那样站在爹身后给爹捏背。爹闭上眼睛感叹道:“有女儿真好啊,多听话,多孝顺,我从不羡慕别人家的儿子,再多的女儿都是我手心里的宝。”

“爹,谢谢你不嫌弃。”秀儿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嗓子里像被什么堵着。是的,正是爹娘毫无保留的疼爱,妹妹们天真美好的笑容,才让她有勇气向戏班老板自荐。

朱惟君不舍地拉下女儿的手:“傻孩子,你是爹生的,爹疼都来不及了,还嫌弃?乖,不要按了,仔细等下手痛。”

“不会的,爹,你今天是因为什么事在四海楼请客呢?”但愿,是爹谋到差事了,为了表达感激才选在这个贵得要命的地方宴请朋友。

朱惟君却吱唔起来,说了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又拿空茶杯让秀儿去添茶。秀儿知道爹心里肯定有事,平时,爹从不舍得支使她们,倒茶添水之类的事都是自己来的。

这时颜如玉端菜出来说:“孝和,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再吃一点?”

朱惟君笑道:“你们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我就坐在边上喝茶,看着你们吃。”

颜如玉放下碗,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今天喝的酒挺烈的吧,你每次一喝烈酒身上就发烫,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进去休息吧。”

朱惟君还没表态,秀儿已经抢着说:“娘,等会吃过饭后,我有话想跟你和爹说。”现在爹每天早去晚归,有时候回来家里人都睡了,还是趁他这会儿在说了比较好,放在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颜如玉看了秀儿一眼:“关于你和十一的?”

朱惟君睁大了眼睛,妹妹们竖起了耳朵,秀儿红着脸嗔着:“娘,妹妹们不懂事在那里瞎说,你也跟着起哄。”

颜如玉正色道:“你要是没跟他老在一起进进出出,我也不会跟着瞎起哄。姑娘家,如果对人家没那个意思,就别老是在一起掺合,你不那样想,十一也不那样想?他家里人也不那样想?左邻右舍也不那样想?”

朱惟君见妻子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女儿来,生怕秀儿心里不痛快,忙陪着笑打圆场:“如玉,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啦,他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就一起走动一下也没什么?”

“没什么?我不是十六岁嫁给你的?那时候你也才十八岁。秀儿马上就满十五了,十一好像十七了吧。”颜如玉突然抹起眼泪说:“当初蕴华跟勃勃好的时候,我们要是一开始就管严点,后来也不会出那样的事。”

这样一说,朱惟君也低下头不吭声了。

秀儿急得直嚷:“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今天是为了另一件事上街的,等下我就原原本本地跟你和爹交代清楚好不好?

女儿都这样说了,颜如玉也不好再逼问,于是摆上饭,母女几个坐在一起吃。朱惟君真的一直坐在饭桌边陪着,看着,摸着小女儿的头问:“板栗烧兔肉好吃吗?”

看女儿们连连点头,吃得津津有味,朱惟君就满足地笑着说:“那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等爹谋到了差事,赚到了钱,都全部打包回来给你们吃。”

这时小八妹说:“爹,可不可以带我们过去吃啊,我还从没上酒楼吃过饭呢。”

朱惟君愧疚地抚着女儿的脸,拼命点头道:“当然可以,可怜我的小八妹,出身得晚,没赶上好日子。”

秀儿的脸色沉重起来,因为这说明,爹还是没谋到事,那他今天又为什么在四海楼请客呢?

吃过饭,秀儿负责收拾碗筷。等把该清洗的都洗好了,开水也烧好了,她来到客厅,发现母亲已经把父亲扶进房里去了,但茶壶没拿进去。

于是秀儿重新添好茶,送到爹娘的房里。看爹已经半趟在床上,正准备退出来,朱惟君喊住她说:“秀儿,你有话要跟爹娘讲?”

秀儿笑道:“爹今天累了,先休息吧,明天说也一样的。”

“没事,你尽管说,爹没醉,只是有点累,但头脑清醒得很。”

既然这样,那好吧,反正迟早都要说的,早说早安心。

于是秀儿把自己的想法以及今天见芙蓉班班主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朱惟君听了大惊:“秀儿,你什么时候起的这个念头?”

“很久了,爹,您也知道,女儿从小就喜欢唱戏。”

朱惟君急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颜如玉忙给他垫好靠枕。朱惟君先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解释道:“喜欢唱是一回事,真当戏子又是另一回事。你别看你平时在家唱唱,甚至偶尔上台票票戏挺好玩的,真当起戏子来,就不是那回事了。你知道那些人平时是怎么过日子的吗?起早贪黑地练功,练嗓子,稍不如意,师傅非打即骂。戏班里,师傅大如天,他要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他要怎么罚你就怎么罚你。有的小孩子受不了苦又跑回家去,被师傅捉回来毒打,因为他爹娘是签了卖身契的。”

果然要签卖身契,但,“那是小孩子,我都这么大了,师傅不会打了吧。”我既然是主动送上门的,自不会逃跑。

朱惟君摇着头说:“别的师傅不会,芙蓉班的师傅难说,那人五毒俱全,带着这么有名的班子,可是手里基本上没有积蓄,就是吃喝嫖赌花光了。然后就逼着弟子们没日没夜地唱戏,赚的钱全丢在他那无底洞里。跟着他,会磨死人的。“

秀儿诧异地说:“不会吧,我今天见到那个师傅了,除了瘦点儿,其他的看着还好吧,班子里的师兄师姐们看起来也还好。”没见哪个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啊,甚至个个不是俊男就是美女。

“总之你不准去,我们家的女儿,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头一次,朱惟君语气强硬地对女儿用了“不准”二字,然后就闭上眼睛,表示“朕意已决,此事无需再议”。

秀儿急得冲口而出:“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说没沦落到那个地步,真要上街要饭了才算吗?”

朱惟君和颜如玉同时睁大了眼,羞愧而又心痛地喊:“秀儿!”

见爹娘脸上出现了如此难过的表情,秀儿忙摇着手解释:“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想进戏班唱戏,是因为我喜欢唱戏,我从小就盼着有一天能站在戏台上,接受下面的掌声与喝彩声。”

朱惟君等女儿急急地说完,才努力露出笑容说:“你别担心,家里就是这阵子有点困难,爹很快就会谋到事的。”

那,“爹今天去四海楼请客,也是为了找人谋事吧?”

“不是,是谈房子的事。”

“什么房子?”现在住的这栋房子是别人的,没什么可谈的,爹不会是在打清远坊那栋房子的主意吧,那是朱家仅有的一点家产了。

秀儿的眼睛在爹娘的脸上转,他们的眼神越躲闪,神态越尴尬,秀儿越觉得大事不妙。这两个人,“车到山前”的应对办法就是能怎么坐吃山空就怎么坐吃山空,不到彻底空空如也不会罢休。

“呃,就是那个房子嘛。”朱惟君低下头呐呐地说,刚才阻止女儿去戏班唱戏的豪气突然就没了。

心疼相公的颜如玉立刻挡在他面前,好像生怕秀儿责备的目光会伤到他似的,嘴里则帮忙解释:“反正那房子我们也不敢住了,白空着多可惜啊,不如卖了,先换点现钱度过难关,等过段时间你爹谋到了差事,我们再买个比那更大更好的房子。”

“对对对”,朱惟君接过娘子的话头,信誓旦旦地向女儿保证:“秀儿,爹以后一定会买更大更好的房子给你们住的。其实,哪儿的房子也没有我们家原来的老宅好,爹以后混好了,发了财,就把祖宅赎回来。要是最后能在那房子里度过晚年,在那张梨花木的大床上寿终正寝,这辈子也就没遗憾了。”说到这里,朱惟君颇有点伤感,卖掉祖宗传下的基业,荡尽万贯家财,他心里不是不内疚的。

颜如玉不干了:“呸呸,喝多了酒就乱说话,什么寿终正寝,你还年轻着的呢。你不是说要活到一百岁,跟我互称‘老不死的’吗?你个老不死的,就会说些不吉利的话来伤我的心。”

“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难过,我活一百岁,跟你一起做‘老不死的’。”朱惟君温言软语地哄着娘子。

看爹娘只顾着互相安慰,把卖房大事只字不提了,秀儿定了定神,然后尽量用最平静的声音问:“爹,那房子的房契给人家了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里,朱惟君就一肚子的气:“还没呢。原来说今天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的,但那家居然临时变卦,说一时凑不起那么多钱,要先付一半,另一半三个月内付清。我本来不干的,但架不住他们几个人一劝,又把我扯到酒楼去喝酒,好话说了一箩筐,我就答应了。“

秀儿的心砰砰乱跳,忙屏住呼吸问:“口头答应了,但房契还没过手吧?”

“没,他今天连那一半房钱都没带来,我怎么会给他房契呢?我还没那么蠢。我知道,那些人就是想糊弄我,先请我吃饭,等灌醉我后再趁机取事,让我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哼,我朱惟君是什么人,会上他这个当?所以后来结帐的时候是我抢着去结帐的,我不要你请客,就没什么可手软的了吧。”

说到这里,他一脸自豪地看着妻女,意思就是:怎么样,我很聪明,很男人吧,想让我拿人手软吃人嘴软,门都没有!

颜如玉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放射出少女般爱恋的光芒:“相公,你好有气势哦,就是要这样,那些人居然敢看扁你,一顿饭就想骗咱们家的房契?让他们见鬼去吧!我家摆流水席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秀儿不动声色地问:“那张房契,现在还在爹身上吗?”

“在呀”,朱惟君伸手进去摸了好一会,在秀儿差不多快要绝望了的时候,终于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在妻女面前以胜利者的姿态晃了晃说:“你们看,房契还好好的哦,一顿饭就想换我的房子,做梦呢,我又不是没钱请客,我吃了还能打包。”

“嗯,相公最聪明,最能干了。”颜如玉对丈夫,从来不乏溢美之词。

秀儿小心翼翼地说:“可以给我看看吗?我还从没见过房契呢。”

朱惟君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放在女儿手里,秀儿展开看了看,确定就是清远坊那栋房子的房契后,立刻揣进自己怀里,迅速退后一步说:“房契以后由我保管。爹娘对不起,我不同意卖掉房子,我家不能连最后的栖身之所都没有。”

“秀儿!”朱惟君和颜如玉呆掉了,女儿的意思是:房契她没收了?他们没得卖的了?

颜如玉急得拉住就要迈出门槛的女儿的手:“秀儿,别任性,房契还给你爹吧。你放心,他这么聪明,谁能骗得了他呢?他一定会等那人付了钱,才交房契的。”

“是啊”,朱惟君也赶紧保证:“他说最迟三日,一定凑齐一半的钱,叫我不要卖给别人。”

秀儿有房契在手,说话也硬气了:“别说一半,全部一次性付清也不卖,我家最后的房产都卖了,以后一家子睡大街上去啊。”

“秀儿,爹很快就会谋到差事,再给你们买大房子的,如果你喜欢清远坊的房子,我以后再赎回来就是了。”朱惟君除了保证,还是保证;除了许诺,还是许诺。

秀儿却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她挣脱开娘的手,站在房门外说:“爹,娘,房子一定不能卖,现在大都的房价一天天涨,卖了再买,就我家这家境,想都别想了。还有,我出去唱戏的事,也请爹娘好好考虑一下,女儿这次铁了心,一定要去。若爹娘还是不肯,女儿就…绝食!对,就绝食!不能唱戏,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秀儿努力摆出一幅“戏痴”的架势,她知道,这一招一定管用,因为,爹娘那么单纯善良,又那么疼孩子。

第一折 (第三十二场)求婚

更新时间:2008-9-26 19:21:19 本章字数:3389

第二天,秀儿真的开始绝食。没吃早饭,没吃午饭,关在房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肯见。连她最疼爱的小八妹带着哭腔恳求,都没能动摇她绝食的决心。

朱惟君夫妇慌了,正好关府太太来访,便愁眉苦脸地告诉了一番。关府太太亦大惊,急忙派人回去通风报信,指望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想出个妥善的办法。到这天晚饭的时候,不单全部关太太到齐,十一和菊香来了,就连关苇航都匆匆从太医院赶来了。

若在别家,遇到个冷漠的爹,管你吃不吃,饿死拉倒,反正女儿多的是,死一个还少养一个呢。遇到个暴戾的爹,一脚把门踢开,要唱戏是吧,给老子死出去,爱上哪上哪,别在老子家里丢人现眼。

可是朱家和关家,都是疼孩子疼得要命的父母,一听说孩子“绝食”,一个个心都揪起来了。

于是,七嘴八舌,轮番上阵,劝说,恳求,摆道理,讲事实,折腾了几个时辰,也没能让秀儿吃上一口饭。

最后还是十一排开众人说:“你们都到外面客厅里坐着吧,让我来跟她说,还有,你们不许偷听!菊香,你守在门外,一丈之内不许有人,尤其要小心五娘和九娘,她们俩最爱听壁角了。”

五娘和九娘刚刚抗议一声:“我们哪有嘛”,就见关苇航做了一个手势说:“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不让听就不听呗,要尊重孩子。”

“是,老爷言之有理,姐妹们都下去吧。”

“老爷永远是正确的。”

“老爷的话就是圣旨,姐妹们稍安勿躁,先去客厅坐着,十一出马,肯定没问题的。”

朱家夫妇眼眶红红地频频回头,关苇航揽住朱惟君的肩,关太太搂住颜如玉的背,连拖带抱地劝说着往客厅而去。

十一先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说:“秀儿,是我,大人都走了,这里就是我和菊香。你把门打开,我们好好谈谈,你的事,不是绝食就能解决问题的,真饿死了,你爹娘和妹妹们怎么办?”

吱呀一声,门开了。菊香忙按照颜如玉的吩咐,跟在少爷屁股后头脚跟脚地蹭了进去,迅速把手里端的饭菜和茶水放下,随后砰地关上门,自己守在门外。

门刚关上,秀儿就急忙问十一:“我爹娘怎么样了,我娘没哭吧?”

“你说呢?眼睛都肿啦。”其实没那么严重,只是这个时候有必要夸张一下。

“怎么办?”秀儿在屋里踱着步。

“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我就不信,你真的不饿,是不是藏有干粮啊。”十一笑眯眯地凑上去问。

秀儿横了他一眼:“哪有干粮?我这也是临时起意,还没来得及存下干粮好不?”要是有预谋的,肯定存干粮了。唉,不说还好,一说到“粮”字,肚子里越发饿了,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往托盘里的饭菜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