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绸实在是不该来——或者来也行,自招罪过,忏悔道歉。

她却不,装没事人一样地来了,以后珠华知道真相后想起这一幕,这就是纯拉仇恨。而张巧绸又沉不住气,没装住,珠华不过试探两句,她就面无人色飞快暴露了,到这里也还是可以补救,该立刻下跪痛哭告饶;结果,她居然跑了!

这真是糟糕的出场,更糟的退场!

哪个有悔过之意的人会这么干事!

张老太太失态地站了起来,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挑动着嘴角憋出个笑模样来,向珠华道:“珠丫头好好说这话,怎么突然喊起来了,看把你小姨吓的。”

珠华还未开口回击,张推官忍无可忍,他已经够周全家里的了,然而这对母女还不体谅他,到这地步了还试图抵赖!

“请老太太去追上巧绸,带到前院正堂去,我现在召集家人,明理此事。”

张老太太面具一样浮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了:“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这事那事,巧绸那么点年纪,她能沾带上什么。你要管事,我和你爹两把老骨头去领教你的官威就是了。”

张推官哪里怕她的排揎,面无表情地道:“不去也行。事发第一时刻我便审了洗墨,打我取回牵机到珠儿出事这段时间里,家里唯一进过我书房的人就是巧绸。老太太既然有别的意见,那我循公回避,这便把洗墨交到理刑馆去,请汪府台亲审,届时发下票来,巧绸要去的就不是前院,而是府衙的大堂了,老太太是不是要这样才满意?”

“……”张老太太脸色数变,最终紧紧抿住了嘴唇,一言不发地走了。看其去意,并不怎么慌张,若有所恃一般。

张推官心情复杂地这才看向珠华,他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外甥女了,先前提一提她都暴跳,现在凶手当着她的面大摇大摆地晃悠过来了,还明摆着想靠抵赖过去,竟不准备付出任何代价——张推官的屁股是歪的,难免更偏袒自家人,但他的脑袋没进水,珠华现在怎么生气,他都并不奇怪。

但他还是惊住了。

因为珠华没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站在珠华的视角上看的,所以可能是真相,也可能不是,小天使们不用着急下结论,往下看看再说。

然后,我是信奉善恶到头终有报这种话的——或者说,我的愿望是这样,文里的三观也是这样,所以不要怕,不会有作恶的享福又延年的情况发生。

不过,反派狗带需要有个过程,也不一定是女主下手。

性急的小天使可以攒几天再看无妨,理解你们看渣不能虐的心情,摸摸。

(其实最好还是不要,美人现在这么小,很需要养分才能长成大美人(*  ̄3)(ε ̄ *))

☆、第 12 章

珠华非但没生气,心情还正经不错,因为她从先前张推官和张老太太说的一句话里得到了巨大的灵感,并且试探之后,证实了她的感觉没错。

嗯,就是她忽然拔高嗓门吓跑张巧绸的那一句,她放出那句话来,当然不是为着吓唬张巧绸,也不是真的想再死一次,她只不过是在以死胁人而已。

威胁的对象不是张老太太,而是张推官。

威胁的成果,她十分满意。

张推官的拖延症好了,雷厉风行地准备开审——以为她在开心这个?错,老实讲,这只占了很小的一个比例,张推官说了要明理此事,也只是要“理”了而已,以他的立场会给出什么样的交待,珠华并不抱持多大希望。

她从这进展里真正得到的讯息是:她穿来的时机真是太好了,简直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呀。

清明长街,众目睽睽,稚女剧毒,分分钟脑补出一万字,初到宝地的第一时刻就打出了名头,最大限度地坑了张推官一把。

虽然她还没机会出门,没接触到外界信息,但只看张推官被逼得衙门都不去了——她刚被从医馆送回来性命最垂危的几天张推官都还敬业地去办差呢,就可知舆论发酵到什么程度了。

这说起来真要谢谢张老太太,要不是她没话找话问那一句,珠华真没想到这一点,张推官是家里最常来看望她的人,她习惯了他的出现,没有注意他这两天来的时间不对。

要是现在坐着,珠华又该晃起腿来了:真是好、极、了。

她以为自己在这地方一无所有,一切都要从头打拼,却没想到她其实握着相当有分量的一张牌,是哒,这张牌就是她的性命安危,从此不用由她自己小心翼翼地顾惜了,只要还在张家一天,张推官就得保证她好好地活着——否则他怎么说得清哪?没死透就被出了殡的外甥女,好容易救回去没两年又出了事,哪怕她是自然死亡的,群众都不会相信,自会自由脑补出自己认为合理的真相。

这“真相”里,张推官自然清白不了,到时候就不是去不得衙门了,恐怕压根就不用去衙门了。

因为自身经历,亲情这回事,珠华是挺漠然的,而像张推官这么一个任由外甥女冤死还帮忙掩盖罪证的人,她就更不觉得有和他发展亲情的必要了,所以无论他先前有多放得下身段,态度有多和气,珠华一概冷眼以对,他那些后悔痛惜,在珠华心里和鳄鱼的眼泪差不了多少。

不过从今往后,珠华决定要变更一下下了,亲情什么的还是浮云,但对于□□么,还是应该客气一点。

有鉴于此,她对上张推官的目光,平静地问:“舅舅,我也要过去吧?”

张推官:“……对,你不用着急,缓一会再去也行,我先去通知你二舅舅他们。”

他这时也没空多想,说着便出去了,见到玉兰站在院里,顺口吩咐她往二房去传话,自己则匆匆亲自去找张老太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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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中,除了二房一个年纪太小的庶子和乘着暂时没书念跑出去玩没在家的张兴文,外加卧病在床的钟氏外,张家其余人等齐聚正堂,八扇门扉齐开,下人们皆被撵到了数丈外,不许靠近。

珠华立在屋里,抓紧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看一看张家的众生相。

正中两张太师椅上分坐着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张老太爷穿着十分体面富贵,但他比张老太太年长了整整二十岁,看去满脸皱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头子样,和张老太太坐一起,活脱脱的两辈人,一点也不般配。张巧绸倚靠在张老太太身边,张老太太拍着她的手,不时絮絮低声和她说些什么,大约是安慰她不要怕。

张老太太的安慰挺有效,张巧绸这会儿的脸色正常多了,察觉到珠华在看她,撇了下嘴,低头又去听张老太太说话去了。

下面两溜椅子燕翅摆开,分坐着大房二房,钟氏不能来,大房就是张推官领着两个女儿,张萱不必说,珠华只打量了眼张莲,这是个身材丰满的姑娘,脸也略有些圆润,不过相貌是不错的,她默默坐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膝盖处。

对面则是二舅舅张兴志和二舅母马氏,张兴志虽和张推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五官看着也有相似之处,但英俊程度却是差了好大一截,气质更不需提,坐在那里四仰八叉,揉着两个肿眼泡,不停打哈欠。旁边的马氏和他相反,生就一副极精明的脸孔,眼神炯炯,看人时有一股掩不住的称斤论两——珠华后来知道,这位二舅母的娘家爹做的是当铺行当,乃是家学渊源。

马氏旁边坐着张家宝贵的男丁之一,张良翰,今年十八岁,细眉细眼扁平脸,珠华不禁为这位大表哥叹息一声:他不幸有八成都像足了马氏,要是像了张家人,说不准还能往张推官那发展一下。

再过去就是三表姐张芬,对这位欠债的大爷,珠华着力多看了两眼。只进不出可不是生存的长久之道,可穿到这连裙子长度都要被管的时代来,她想正常出门工作肯定是没戏了,那就只好收一收旧账,得点是点,聊胜于无啦。

张芬若有所感,向她回视过来,目光在珠华额上停留片刻,口气关心地问道:“珠儿,你头上的伤还裹着?看来伤得不轻啊,该不会以后都好不了了吧?”

“胡说什么呢!”张萱忽然站起来,瞪了张芬一眼,把珠华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我爹特意又找了一位大夫,最会治跌打损伤的,给配了好药方子,大夫说了,珠儿年纪小,皮肉长得快,只要她按时用药,养上一阵子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张芬委屈地扁了嘴:“我也是关心珠儿,就问一问么,又没别的意思,二姐姐这么凶干嘛。”

张萱一扬眉,珠华捏了下她的手,抢先一步道:“那三表姐放心好了,我一定听大夫的话,而且以后就算我生气,也绝不会再往头面上伤了,毕竟不能糟蹋我娘给我的这张脸呀,三表姐说对不对?”

张芬不过十三岁,城府在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里算不错了,但看在成年人眼里,那点掩饰其实是幼稚而一目了然的,珠华话音刚落,就完整接受到了她那个佯装若无其事的剜眼。

张芬一边释放眼神杀,一边道:“这就对了,可别再胡闹,让一家人都替你操心了。”

珠华憋不住笑了,这真是活体精分,嘴上道:“好,我知道了。”

不提女孩子间的三两句交锋,张推官打定主意尽快掀过这一章,见人齐了,便直接说了召集人来的用意。

张兴志“啊”了一声,揉着眼从椅子里直起腰来:“大哥,这事还有什么好论的?珠丫头不是好起来了嘛,我看她站这活蹦乱跳的,先前的事就揭过去得了。”

珠华侧目,学着他那个夸张的口气也“啊”了一声,惊讶地道:“原来是二舅舅害的我?我还以为是小姨呢。”

张巧绸立在上首,面色一变,快速瞪过来一眼,又赶忙低下头。

张兴志卡壳了下,忙道:“胡说,我哪里害你了,珠丫头,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张推官锁了眉头打断他:“老二,既然没你的事,那你就闭嘴。我叫你们来,一方面是做个见证,另一方面是要你们引以为戒,以后不管发生什么矛盾,都不能对自己家人下毒手!”

张兴志嘀咕:“我就是想着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才觉得不要追究算了,这又不是啥好事,闹开来都丢人。”

珠华望一眼上首,这要是没串通就见了鬼了,怪不得张老太太先前不慌,原来是把二房都拉拔过去了,真是好本事。

她收回目光:“我明白二舅舅的意思了,原来是嫌我不该捡回这条命来,我该老老实实地被害死,安安分分地下地府才对是吗?”

张兴文的面色不自然了一瞬,旋即大声道:“你这孩子又胡想了,我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珠华盯着他:不不,二舅舅,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唔,这不是珠华有什么识别微表情的神技,而是因为她现在的年纪,从张推官往下,这些人面对她的时候防御指数都自动下调了一截,以为她是小孩子好糊弄,潜意识里就放松下来,不那么严格地管理自己的表情,导致珠华看他们的表情变动,就和看电视剧里的差不多,一点也不难解读。

所以,除了张巧绸这个确实的凶手之外,二房对原主也是不怀好意,就算没实际动手——或者是还没来得及动手,对于她死去也是乐见的。

那么问题来了:动机呢?

张兴志想要原主去死,总不能也是嫉妒她长得美吧?

☆、第 13 章

“巧绸,你站过来。”

珠华正琢磨着,听得张推官发了话,正戏将上,她便把这个问题暂压到心底,先看一看他眼前的处置。

张巧绸被点了名,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一下都汇聚过来,脸色阵红阵白,受不住抱着张老太太的手臂就要埋到她肩上去,张老太□□抚地拍了她两下,道:“巧巧,别怕,就算你娘这张脸没用,护不住你,还有你爹呢。去吧,你不过是一时糊涂,又不是安心害人,好好给珠丫头道个歉就行了。”

此话一出,撇开其中机锋不论,这是揭明坐定了张巧绸下毒害人的事实了。

张萱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凶手是家里某个下人,先前也曾催过张推官查探,张推官没纠正她的想法,只敷衍她说已经查出来了,不过顾虑珠华的身体,还是等她的伤养好再商量着看怎么处置,张萱觉得父亲说得也有道理,就信了没多追问。此刻她忍不住瞪大了眼一个劲盯住张巧绸,只不好在张推官理事时插话,才硬忍住了没有说话。

珠华也有点惊讶——她惊讶的是张老太太居然没再考虑抵赖,而就这么认了,她以为以她先前的做派,该再垂死挣扎一番,直到张推官叫来洗墨当场对证或拿出别的切实证据才服软呢。

张巧绸从张老太太那里得了保证,不放心,又可怜巴巴地看向张老太爷,喊了声:“爹——”

一直没说话的张老太爷被小女儿呼唤得露出了菊花似的笑脸,咳嗽了声,道:“巧巧去吧,给珠儿道个歉,珠儿原谅了你,就好了,还是一家人。”

张巧绸来了劲,清脆地答应一声,这才离了张老太太,往堂中走。

珠华眼看她靠近,不理会她,先仰头问张推官:“舅舅,您不会也觉得,让她跟我道个歉就行吧?”

张推官道:“跟你认错是第一步,下面该罚的自然要罚。”

珠华:“怎么罚?——等等,我也想了个主意,既然我是苦主,舅舅不如先听一下我的?”

张老太太沉了脸:“长辈们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珠丫头这规矩真该好好教一教了。何况你舅舅都说了要替你做主,你还胡闹什么,难道还信不过你舅舅不成。”

珠华全当没听见,只盯着张推官看,张推官犹豫片刻,便点了头。他这段时间算是领教了这个外甥女的脾气有多坏了,这当口实在不想惹毛了她,而且他之后需要珠华在寿宴上亲自出面,演一出和睦如初的戏,事情的关键点就在她身上,不和她达成一个统一的意愿,让她平了这口气,事情就不算真正解决。

珠华道:“舅舅别紧张么,我先就说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有非分要求的。”

她说着,这才扭脸看了眼张巧绸——不由笑了笑,她很满意张巧绸的身高,总算有个她能平视对话的人了,一直仰头脖子都仰酸了。

“小姨给不给我道歉,我其实是无所谓的,因为虽然小姨觉得自己口吐莲花,一句话就价值万贯,甚至抵得过一条人命,但对我来说,”珠华伸出根手指摇了摇,干脆道,“却是一文不值,我并不需要。”

这正面开撕来得毫无防备,张巧绸一下涨红了脸:“你——!”

珠华笑道:“小姨要生气,等我说完一起气,不然我恐怕你气不过来。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把我受的这些罪,都请小姨依样画葫芦,重头在自己身上来一遍就成。先去买点耗子药,再买口棺材——哦,不用买,我的那口没用上,应该还在家里吧?那小姨只要把药吃了就行了,等断了气就抬出去埋了——”

张老太太再也听不下去,一手捂住胸口,一手用力指向珠华,指尖颤抖:“你、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怎么歹毒成这样!”

珠华“咦”一声:“这不都是小姨对我做的吗?怎么外祖母不嫌小姨做的人歹毒,我现在只不过说一说,还没真实行呢,外祖母就要骂我?再说,也不一定死啊,我不就命大活回来了么?”

张老太太逼视她,心中恨极——原就是个刁蛮的小崽子,经这么一遭越发难缠恶毒了,怎么偏偏就让她活了下来,要是当时死了,省上多少事!

珠华往张推官身后一躲:“舅舅,你看外祖母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

张推官无奈地转身面对她:“珠儿别闹,你出的主意肯定是不成的,又不是生死仇人,哪能这样以牙还牙?你听一听舅舅的意思罢。”

珠华无趣地摸一摸辫子:“有什么好听的,我这么公平的主意舅舅不肯听,那一定就是打算偏袒凶手了。总归我没爹没娘,只好由着人欺负罢了。”

张巧绸有点发慌地看向张老太太,因为她忽然发现张推官面对珠华的时候和面对她时是不一样的,态度要和软得多,珠华说出那么过分的话,张推官也没有斥责她。她不由就想向张老太太寻求一下支持,张老太太正等着她看过来,忙向她用力挤了下眼睛。

张巧绸被一提醒,方想起来自己先商量好了的话,原该一站过来就说的,偏偏珠华张口不要她道歉,她被打乱了步骤,就给忘了。

这时忙冲口道:“我没要害你!”

珠华看她:哈?现在抵赖?晚了点吧?

张巧绸被她的表情刺激到了,气道:“我说真的,我以为那是会让人皮肤变黑的药才偷偷撒到你汤里了,哪知道那是会害死人的□□,早上听说你死了,我都要吓死了!”

这戏演得好真呵。

珠华仔细盯着她的表情,竟没找出她的破绽来。是她和张老太太套好了这出戏排演出来,还是真没撒谎?

不,不对,要是事实如此,张巧绸一早就该说出来了,犯不着先头害怕成那样——不过,也可能是她真的没想害死人,所以造成意料之外的严重后果,才承受不了,吓得见着苦主就发懵了?

珠华有点晕,因为她发现她把自己想绕进去了,居然分不出哪个选项是真的。

张推官接替她问了下去:“你为什么认为是会让人皮肤变黑的药?谁告诉你的?”

张巧绸转了转眼珠,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在院子里逛着,忽然听见有人说悄悄话。我偷偷一听,原来他们是在说大哥从外面得回一种奇药,是什么番邦人用的,常吃皮肤就会变黑,变得像、像什么昆仑奴一样。我羡慕珠儿皮肤白,我怎么抹粉都不能和她一样,所以当时听到,才动了一点坏心眼。但我没想把珠儿害到那么黑,我想我只给她下一次,让她黑一点点就好了,我真没想到那是□□,会害死她呀!”

一串说完,她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巧绸的自辩无可挑剔,这一整段在逻辑上都是说得通的,虽然她把唯一可以向第三方求证的部分虚无化了,直接说“不知道”听谁说的,这里耍赖意味十足——张家又不是什么世家豪族,奴仆成群到主人都记不全,但既然不能真对她上刑迫她吐实,那她愿意说什么,只要能圆得过去,就只能听她说了。

珠华抓着辫子发起了呆:她当然没有就这么相信,但她也不能肯定张巧绸说的就是假话,因为她说的听上去还挺合理的。张巧绸现在就站在她面前,虽然比她大两岁,却和她一般高,看上去仍不脱小孩子的模样,这么个小萝莉,说她能为争风争到对亲戚下死手,要不是先前她的不对劲太明显,珠华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认定。

比较起来,下会让人变黑的药还真更符合张巧绸的年龄会干的事。

珠华只好去看张推官,因为她现在是真分不清真相了。

张推官沉默片刻:“即便如此,你给珠儿下药也是不对的。”

张巧绸止了哭声,放下手,抽噎着道:“我知道,我道歉还不成嘛。”

她向着珠华道:“对不起,我不该一时糊涂,因为你在魏国公府的寿宴上比我出彩,回来就生了不平之心,误听了别人的话,结果害你受了苦。”

这又和原主的话合上了,她正是从魏国公府回来后没几天出的事,看上去事情的逻辑链越来越完整,但珠华就是觉得不对劲,因为那个关键的节点还是没有被补上。

但张老太太不再给她思考的时间了,直接招手让张巧绸回来:“好了,事情都说清楚了,巧巧不是那等会害死人的恶毒心肠,她做了错事,也跟珠丫头道歉了,这就行了,都散了吧。”

张兴志响应着头一个站起来,揉着肚子:“终于能走了,在这坐这么久,我肚子都坐饿了,赶紧回去吃饭。”

他这一起来,马氏张芬等二房的人跟着都起来了,像看了场不太精彩的戏似地,表情都无触动,只待走人吃饭。

珠华恼怒地咬紧了牙关:就算张巧绸给她下的仅仅是令她变黑的药物,她所该付出的代价也绝不止一句抱歉那么简单!

这一屋子所谓亲戚,她一个也指望不上,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既然张巧绸害死“她”算白害,那她打她两巴掌也是白打对吧?就不信张推官还能有脸让张巧绸打还她,不管那么多了,余账日后算,先收点利息再说!

☆、第 14 章

珠华就要动手,却听张推官道:“慢着。”

她怒火上头,以为这句是对自己说的,刚要喷火,抬起头才发现张推官说话的对象原来是她小姨。

张巧绸已经要往张老太太那走了,听得张推官叫住,她不想停又不敢不停,极不情愿地止了步,半扭过身子来。

张推官却又暂不理会她了,而是看向了张老太爷,道:“爹,让巧绸收拾收拾东西,后日回应城去吧。”

“什么?”

“什么?!”

张老太太和张巧绸不敢置信的二重奏响起来,张老太爷慢半拍反应过来:“老大,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推官淡道:“这是为了巧绸好,罚了她,她才知道做错事应该付出代价,下回才不会再害人了。”

“你妹妹这不是知错了吗?”张老太爷有点颤巍巍地道,“也道歉了,她这么点年纪,你把她一个人赶回老家去,她怎么活哪?”

“我不是在乡下置办了个小庄子吗?二叔一家都住在那里,把巧绸送去,我写封信一起捎给二叔,让二叔帮着照管就是了。”张推官早想定了这个主意,此事张嘴便道,“她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差一点就害死珠儿,让她去乡下好好反省两年,要是知错了,再接回来。”

虽然张推官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只送走两年,但这在张老太太和张巧绸也是不能接受的,张巧绸扑过去抱住张老太太的膝盖,“哇”一声就大哭起来,这回哭得可比先情真意切多了。

张巧绸还是很小的时候在应城住过几年,那就是个小小的县城,整个城区好像也就一条像样的街道,走上个来回都用不上半个时辰,和金陵的繁华如何好比,更别提,因为张家这一家子都跟着张推官出来了,老家现在无人,她连县城都住不了,得被发配到乡下去——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啊!

张老太太摸抚着女儿的头,眼泪也下来了:“就这么容不下我和巧巧,好,好,既然这样,我也不留在这里碍你的眼了,我和巧巧一起走!”

哇——

张巧绸的哭声立时又大了一个分贝,母女俩哭成一团,凄惨极了。

这场景落到不明真相的人眼里,恐怕不知要以为她们遭受了什么样的可怕压迫,不过珠华在一旁看着,全部的感想就只汇聚成了四个字:喜闻乐见。

更让她险些笑出声来的是,对于张老太太的哭诉,张推官是这么应对的:“老太太一道跟着去也好,巧绸有亲娘照顾,爹在这里也能放心了。至于兴文,等这件事了,我会重新给他找一家好书院的,老太太不用挂念,安心去教导好巧绸便是。”

这是连后路都给断了,张推官是真想连张老太太一块送走啊,难道是忍这位继母忍很久,正好有借口就连她一起打发了?

不过提到老家,珠华想起来了,原主说过,张家并不是金陵人,张推官发达之后才分配到了此地做官,那按常理说,什么张老太爷张老太太连着二房都该还在老家才对,却不远千里地全跟来了,两个高堂也罢了,可像二房这种就是明摆着当蛀虫吸血来了吧?

珠华正想到这里,张兴志不甘寂寞地蹦出来了:“大哥,这可不成,把老太太送走了,谁伺候咱爹啊?爹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叫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这不是咱们做儿子的孝道。照我说,你想管教巧绸这丫头,那叫她在自己屋里禁足就得了,不许她出门不是一样吗?何必费那么大事送老家去。”

张推官目光冰冷地扫他一眼:“你说的有理。那就你们一家子回去应城罢,既不用你们夫妻分离,由你和二弟妹照顾巧绸,爹和老太太也放心得多。”

张兴志刚露出的一点喜色被冻住了,旁边马氏忍耐不住,伸手悄悄掐了他一把,才把他掐回了神,讪讪笑道:“这、这不成,良翰要在这读书呢,他可不能回去,留他一个人下来我也不放心啊,我们走不得。”

张推官冷冷道:“我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男丁,良翰虽是我的侄儿,我看他和我的亲子一般,有我照顾,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兴志傻了,不是吧?大哥还真想撵他走啊?他是拿了张老太太一点好处所以帮着说话不假,可没想引火烧身把自家赔进去啊!

马氏又掐了他一把,这一把掐在了明处,特叫人看的,嘴上嗔怪他:“快别多话了,大伯早就说了,只是叫我们来做个见证,你东一句西一句地总插嘴作甚,还不安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