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太如何气恼自是不消细说,只是女儿的高枝正在眼前,这时候也无暇他顾,只得罢了。

张兴文倒还存着坏水想忙过这一摊再吐,谁知又过一阵,珠华还是没回来,倒从平郡王府里来了信,要他过去,说张巧绸十分得王爷宠爱,给他在王爷面前求了差事,要他过去使唤呢。

张老太太和张兴文尽皆大喜,现成的前程来了,张兴文暂且也顾不上珠华了,忙忙收拾了行李赶去了。

田庄上,沈少夫人慢条斯理地收起才收到的信,听着外间传来的读书声,翘起嘴角笑了——今日下了初雪,几个小的没法在外面跑了,沈少夫人便把他们读书的地点安在了旁边,现在叶明光在练字,珠华教着端姐儿在背诗,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比什么动静都来得动听。

这种安宁从容的日子,要能一直过下去就好了。

可惜呀,快十二月了,离着年关也没有多远了,她再拖,也拖不上几天了。

“娘!”

丫头打起帘子,底下冒出端姐儿欢喜的小脸来:“我又新会背一首诗了,背给娘听呀?”

沈少夫人含笑起身:“好啊。”

☆、第79章

京城的年节,与一场大雪一同而至。

扯絮般的雪花飘飘洒洒,一夜之间便覆盖了天地万物。

随苏长越一起上京的李家大小子福松天还没亮便叫接连不断的炮竹声吵醒,没法再睡,只好揉着眼穿衣起来,门一开,不由惊喜地“哇”了一声。

他是土生土长的金陵人,头一回来北方见着这么大的雪,新鲜得不行,他年纪也不大,过了这年才十六,顽心仍在,当下也不怕冷,扑到院子里蹦跳着玩了好一会,还堆了个歪七八扭的雪人,然后方有点醒过神来。

——天哪,如今宅院里就他一个下人,这么厚的雪,一脚踩下去都没到脚脖子了,扫起来得扫到什么时辰去?

却也没法,只好哭丧着脸去找扫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走到柴房旁,却见一名身穿墨蓝棉袍的少年已先拖着把竹编的大扫帚出来了,他吓一跳,忙赶上去要接过来:“公子,你的手是拿笔的,可不敢干这事。”

苏长越露出一点笑容:“无妨,我在家时也扫过的,成日坐着筋骨都发酸了,这下正该动一动。”

他说着绕过去走了,福松个子不及他高,不好硬抢,再也是几个月处下来,知道他为人确无一点架子,便依言罢了,另取了一把扫帚跟上去。

两个人先到门外,把门前一片地方扫了,拿了早买好的炮竹来,点了引信堵了耳朵,在门前放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天生就带着喜气热闹,两人对望一眼,因人少而生的冷清都被驱散了一些,不由相视一笑。

再返回去继续扫院中的雪,从门口倒着往里扫——因为大年初一照习俗是不能动扫帚的,会扫走运气和财气,然而院里堆着这么厚的雪,不扫到明日就冻结实了,逢着这种不能不扫的情形,人们又发明出了一种折中的法子,即从外往里扫,垃圾不倾,把运道仍放在家里。

家中再无旁人,倒也不用扫得太干净,能在中间扫出一条能供人行走的小道就够了。

日头渐渐高起,扫雪也渐渐进入尾声,福松抹了把额上的汗,振奋地加快了点速度。

终于扫完,他向苏长越道:“公子快去歇一会吧,我去厨房弄些早饭来。”

苏长越放好扫帚,点点头:“有劳你,送我书房里来便可。”

他转身去了,福松佩服地望一眼他的背影——大年初一都勤读不缀,怪不得人家没满二十就是举人老爷了呢。

福松做饭的手艺只算凑合,平时两人的早饭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巷口就有好几家早点摊子,方便又便宜,只是如今尽皆在家团圆过年去了,除非穷疯了,等闲谁也不会在大年初一还开市。

凑合着吃完,福松抱着一个拜匣,跟苏长越分头出去拜年。

苏长越要去的是几家苏父生前极相熟的人家,如今他回京城,必得他本人上门方显诚意的;福松的拜匣里则放的是苏长越事先写好的门状,此门状与平时往别家做客拜访时投的名帖形似,但又略有不同,是为拜年专用,上面写着些拜年的吉利话儿,专为应付往来较少、关系一般的人家,不用进去拜会主人,只要送封帖子表表心意便成。

一路所见的官家衙门、商会店铺全封着门板,但街上并不萧条,出门拜年的人们来来往往,顽童们穿梭其中,打雪仗的,放炮竹的,堆雪人的,兼有几个举着草把子卖冰糖葫芦的,热闹非常。

福松眼前一亮,摸出铜板来,上前买了一根冰糖葫芦,顺嘴同那小贩搭了两句话:“今儿还上街做生意啊?”

小贩笑容满面:“没小爷的福气,我们小本生意,一年到头就指着这几天能多赚几个了。”

“那祝你生意兴隆发大财啊!”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哟,谢您吉言!”

**

除了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外,京城里其实也还有那么三五个处所没有歇年。

比如说:锦衣卫。

两个身着便衣的锦衣卫笼着手,懒洋洋地踢踏着脚步在街上巡视,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慢慢拐进了苏宅所在的这条巷弄里。

“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大年初一都不得消停,硬叫撵出来巡街,不知道有什么好巡的,老子又不是干的五城兵马司的差事。”

“可不就是最近太太平了,才只好从别人嘴里抢食了么。”右边的锦衣卫嘴唇轻动,“总这么安闲无事,皇上养着我们干什么使。”

左边的锦衣卫撇嘴:“得,你觉悟高,哥比不得你。”

“王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想我们百户大人,几年前投上了机缘,一下就连升两级,从总旗直接爬到了百户,现在我们在街面上喝冷风,他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呆着,整点年菜,喝点小酒,有事动动嘴就成,自有下面的人跑断腿,这日子你不想过?”

左边的锦衣卫火气散了:“嗯,这倒说的是。”

右边的锦衣卫就继续道:“这机缘,不是那么好得的,百户大人是运气好,抄个御史家里能抄出来五万两,在指挥使大人的心里都挂上了号,我俩哪能有这个侥幸,也能随随便便碰着?——就有,这机缘也不会自己掉下来砸你头上,得靠自己发掘。”

左边的王哥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这个理,小林,到底是你年轻,脑子好使些。不过,唉,你哥都这把年纪了,也指望不上什么横运了,能升个总旗,将来把儿子的路铺平点,哥也就知足了。”

“王哥可千万别这么说,小弟年轻,哪有王哥见多识广,多少事都等着王哥指点呢——嗯?”

他停下了脚步。

王哥警觉地左右张望:“怎么了?”

小林却指着他脚下的一地散落红纸,道:“王哥请看。”

王哥:“……”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炸开的炮竹吗?大过年的,每家每户门前都有,照习俗这一天都是不会扫走的。

他心里糊涂,碍着面子不肯开口问,后辈都指明给他看了,他还看不出不对,这也太丢份了。

小林很有眼色地主动道:“王哥,这就是小弟才提到的那家——他家败了家业,在京里呆不住,早已搬回老家去了,宅子里应当一个人都没有,这事隔三四年了,门前怎么会出现放炮竹的痕迹?”

——苏长越回京不过一个多月,大半时间又都是闭门苦读,锦衣卫不会闲得来盯他一个毛头小子,因此还当真不知道他进京赶考的事。

这两人正好是当年带队抄苏家的那个总旗的手下,总旗回去把银两奉上,因立了这功而扶摇直上,手下们羡慕不已,才分外对苏家印象深刻,若不然,换了一般的锦衣卫即便从苏家门前过发现了也不会如他们这样在意。

王哥一下醒悟:“这是他家有人回来了?”

小林和他对一对眼神:“多半是,我们打听一下看看。”

锦衣卫干这个是一把好手,两人各自分头,在巷弄里转了一圈,不过一刻钟功夫,再碰头时已都有了答案。

王哥略有些乍舌:“他家这小子倒有出息,算算时间是一出孝就去乡试了,一考就中,这么点年纪,已经有本事来试金榜了。”

小林低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百户说过,他考童生试时是案首,当年才不过十五岁。这样人,大概就是那些文官说的读书种子了。”

“就是命不好。”王哥眼睛发亮,他略微激动地哈出一口白气,“他老子成全了百户,如今该他来成全我们了。这消息报上去,怎么也能给我们记一功吧?”

“光报上去可不够,我们本就干的是刺探消息的差事,这点功劳,不过得两句嘴头上的夸奖,三五日就教人忘到脑后了。”

“那依你怎么着?”

“王哥,我们见了百户大人,除了把这件事报上去以外,还得再主动争取另外一桩差事——百户大人当年抄了人家的家,该拿的不该拿的一样都没落下,还不慎惊死了人家的娘,这仇结在这里,百户大人是断断不会乐意看见苏家重新起势的,这就有我们的活干了。”

话点到这个地步,王哥终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会试里给他动点手脚?”

小林嘴角划过一抹笑意:“百户大人一定会想法这么干的,这活与其留给别人,不如我们顶上,前后功劳叠加,这分量才重了。”

王哥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我们现在就去见百户大人,等见了面,就这么说……”

两人一路低声商议,出了巷弄。

**

为手下们所羡慕的成百户其实并未在家中消闲,锦衣卫的人情往来少些,一般文武百官家都不必去的——谁家大过年的要见着锦衣卫上门,那是喜事变丧事的节奏。

不过锦衣卫总也有些需要拜年的人选,比如说本部上司。成百户就刚从直属的千户家里回来,听到等在家中的手下禀报,他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勉励了两句手下,重新披上大氅,出门飞马往万阁老家去。

巧得很,万阁老也是刚刚回府,皇帝刚炼出了一炉仙丹,他进宫捧场去了。

毕竟有年纪的人了,大年初一还要这么来回折腾,万阁老略有疲惫,听到成百户的禀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阁老大人整垮的人家多了,个个都要灭门,阁老也忙不过来。这些都是手下败将,不足为虑。

不过既然撞上来,而且看着还真有一两分能成气候的样子,那阁老也不介意防微杜渐,顺手摁下了。

便你来我往,商议了几句,万阁老可以确保会试当天进贡院监查的锦衣卫必定有成百户这一支,而余下的事,就交给成百户了。

☆、第80章

苏长越亲去拜访的人家不算多,不过苏家现今没有车马,年节里也没处租去,他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去,及到正午,这阖家团圆之际,即使人家极力相留,他也不便留下用饭,还得走回家去吃福松凑合的手艺。

吃罢歇息片刻,出门再把剩下的两三家跑完,该尽的礼数才算全了,揣了一袖红包踏雪回家——他虽衣着不显,但本人人才生得太好,就是气质冷一点也没人在意,去拜年的人家老太太、太太们反夸他沉稳,给拜年红包都是双倍地给,推了人家还不高兴。

进门时见福松已经回来,小跑着来迎他,便顺手塞他两个:“拿着,你跑一天也辛苦了。明天没什么事了,若有哪里耍花灯开戏,你想去都可以去,只是晚上需回来。”

福松兴高采烈地接了:“多谢公子!公子和我一道去耍呀?”

苏长越摇摇头:“我就不去了,会考在即,我要专心攻读,不能浪费时间了。”

福松心道,你哪天没在专心攻读,什么时候浪费过时间呦。不过知他心志甚坚,也不多劝,捏着红包殷勤地道:“公子,你先歇一会,我去弄晚饭,材料我都准备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吃锅子!”

他一路说着,陪着苏长越到书房,替他把火盆的火重新笼旺,然后蹦蹦跳跳地往厨房去了。

苏长越则在书桌前坐下,沉静了心思,拿起早上出门前翻到一半的书卷看起来。

**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张家要热闹得多。

此热闹非过年的热闹,而是掐架的热闹。这场架和正院东院都没关系,和珠华呢,也没多大关系,不过因为一点历史遗留因素,让她擦上了点边。

话说这日一大清早,张家诸房也在准备出门拜年,主要分了两路。

张老太爷和张老太太是不用出门的,只要等着儿孙们来磕头拜年就成。这两路是大房和二房,张推官和张兴志的交际圈实在没什么重叠之处,钟氏和马氏同理,这不分也不行。不过张推官这路带上了张良翰,二房对此也就满意了,出了门各自分头不提。

张兴志和马氏起初是一道的,慢慢随后的行程又有所不同,马氏妇人家话多,逢着那等上门拜年人多的人家,一屋妇人东家长李家短,谁家男人赌钱了谁家老婆偷人了,她挤在里面听得兴兴头头,一呆能呆好半天。张兴志渐渐没了耐性,甩手说累了,要回去,马氏兴致正高,也不管他,就叫他先走。

张兴志便当真走了,提前回了家。

但过了没多大功夫,马氏自己也呆不住了,提脚出门——她是被气走的,妇人们扎堆说八卦,说着说着说到了她头上去,听别人的闲话乐呵,听自己的可就没这么愉快了,要说人家也不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就是有一户妇人问了问张芬的亲事,流露出一点想结亲的意思。

这户人家从商,相对于张家二房来说,家里正经有点家业,然而马氏的眼光已经被张莲张萱两个人的夫家拔高了,她觉得自家女儿就算不比张萱,比着张莲找个差不多的总成吧?

她以为自己定的目标不高,怎奈别人家并不这样觉得,张推官也不是专业做媒婆的,几年里连着办了两个女儿一个侄儿的婚事,已经是忙得脱不开身了,没有精力再管张芬,钟氏倒给牵了两回线,二房俱不满意,便也罢了,毕竟张芬父母双全,没有她一个伯母非要包婚配的理。

大房给找的都不称意,凭自家的交际网更找不着合适的了,一拖二拖,这年一过,张芬就上了十八岁。这个年纪是真的不能再拖,马氏心里着急起来,把要求也放低了,但再低,她也看不上一个家里开卖油铺子的——要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商贾家还将就一点。

她那股瞧不起人的劲嘴上收着,但脸上没藏住,那妇人看出来了,自然不快,不敢明说什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两句张芬的年纪,“好心”劝她可要抓紧,女儿家的好年华可就这么几年,别错过了。

这种儿女婚嫁是妇人们最喜欢说的,当下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马氏被附和得心堵无比,再呆不下去,随口扯了一事,跟着也走了。

也没心情再往别家逛去,闷闷地回了家,谁知道,撞见了更让她心堵的一幕!

一进二房院落,她就见秋芳往外跑,脚步惶急,差点撞上来,猛然刹住见着她,表情一下变得恐惧。

马氏心里正不快,抬脚就踢了她一下:“小贱人,惯会装样,你见着鬼了?!”

秋芳没敢躲,站着挨了,抖着嗓子道:“回太太,没、没什么。”

这要没什么就怪了,马氏收拾她是手到擒来,不上两句话,就逼出了秋芳的实话。

——说来简直奇葩:张兴志和魏妈妈勾搭上了。

还让张芬捉了奸。

现在在下人住的后罩房那里闹开了,小丫头跑来报信,秋芳赶着去劝和。

“……”

马氏脑子都是懵的,脚下倒还清楚,掉头飞快就往后罩房的方向走。

二房屋舍距离下人房最近,没几步路就到了,刚一近前,就听到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哭的不是魏妈妈,而是张芬,因为事发当时,她的庶弟张良勇正在附近摔炮竹玩,听到里面传来吵闹的动静,好奇过来一看,正看到张芬上前要打魏妈妈,他为了保护魏妈妈,跑进去用力把张芬往后一推,张芬虽比他大了好几岁,但一来没有防备,二来本身身娇体弱,让这一推,转头扑到了门框上,把鼻子撞破了。

于是马氏看见的这个场景,就是张芬流着鼻血呜呜在哭,张良勇有点吓住地站在一旁,张兴志和魏妈妈匆匆忙忙地在穿衣服。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噎过去!

“你——”她热血上头,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冲上去骂出了下句,“你这个王八,你对得起我!”

她骂的是张兴志,厮打的却是外袄还没穿好的魏妈妈。张兴志忙闪到一旁,他连貌美还给生了个儿子的秋芳都不大管,何况魏妈妈?这妇人都三十五了,长得也寻常,要不是主动勾上来,他又看她一身皮肉还算白腴,才懒得同她有私。

他睡魏妈妈,大概就等于不睡白不睡,不过魏妈妈对他那股跪舔的劲儿是马氏和秋芳都没有的,所以睡了几回之后,他倒也睡出一点不同的趣味来了,今天提早回来,便是有点惦记上魏妈妈这一口,捡个空子来放松一下。谁知道这么巧,先叫女儿撞破,马氏前后脚地也回来了,他总是有些理亏,就闷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马氏出气打人。

他想作壁上观,但魏妈妈先还不敢动,待叫打得受不了了,岂有不来望他求救的,挣扎着扑过来,嘴上求着饶,一边想往他背后躲。

张兴志叫牵连进去,没头没脸地也挨了几下,魏妈妈挂着他如救命稻草一般,他撕扯不开,不得不出声劝解:“行了,你也该出够气了,这事算我不对,一时糊涂,不过你也不能把她打死吧。”

他不说话还罢,这一说话虽然他本人真没有要护着魏妈妈,但听到马氏耳里他分明就是这个意思,怒气又盛三分,骂道:“我就打死她又怎么样,一个做奴婢的贱人,还能叫我给她偿命不成!”

说着又打,但她先在外逛了半天,体力有所消耗,打了几下再打不动了,想起来扭头瞪秋芳:“你是死人呐,还不过来揍她!”

魏妈妈躲在张兴志旁边呢,秋芳如何敢过去?刚抬起脚,见张兴志眼一瞪,她一吓,又畏缩回去了。

马氏气得骂了她两句,秋芳也不还口,只把头埋得低低的,抑制住快要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等这个局面已经等了很久了。

当初魏妈妈叫扔去后罩房里变成做粗活的下人,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谁知好景不长,没多久,她就发现了魏妈妈在私下偷偷接触张良勇。

在魏妈妈来说,她也是没办法了,同样是下人,做乳母和做粗使可差太远了,魏妈妈原先就没怎么吃过苦,现在一道干活的下人们知道她是被原主和新主都厌弃的,欺压起她来没有顾虑,她的日子更加难过。

府里唯一还跟她有一点情分的只有张良勇,虽知他年纪小,能起的作用有限,但没有别的出路之下,她也只能去巴上他了。

秋芳恨得要死,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还不放过她的儿子,怪不得她人走了,儿子也还是跟她亲不起来!

秋芳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个主意。她绕了好几道弯,借着别人的口给了魏妈妈提示,让她意识到与其指望张良勇,不如搭上张兴志。

——她对此才不嫉妒,她跟张兴志这么多年了,唯二的儿子都生了,又落着什么好处?她对这个男人早就没有一点指望了,凭他睡谁,她也无非这么过。

魏妈妈此前从未动过这个心思,并非她持身坚贞,而是她自知生得一般,靠勾引男主人而往上爬是不太现实的。但此一时彼一时,真被逼到了这份上,又时不时叫人在耳边怂恿着,她牙一咬,豁出了面皮去——居然成了。

她在欢喜的同时,秋芳也在暗喜着,为了撇清自己在这其中的干系,秋芳一直没有发作,耐心地等候了许久,且不敢直接和马氏去告密,而是又绕了道弯,把张芬绕了进去。

事情就有这么顺利,没想到马氏也随后回来了。

现在这场面,是板上钉钉,魏妈妈再也别想在张家呆下去了。

她算得不错,马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自家男人在女色上是个什么德行,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马氏也算心中有数,跟张兴志的账可以回头再算,当务之急必须先让魏氏滚蛋!

马氏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了。

以魏氏的年纪相貌,她根本从没把她放在眼里,万没想到她还能翻出这花样来,要早知道,当年就该早早把她处理了!

只是没有在大年初一卖人的,总得等年后。

马氏恨恨地让人先把魏妈妈捆去柴房里关着。

冷静了点,才想起来安慰女儿,丫头弄了布巾来敷,张芬的鼻血此时已经停了,把口鼻那处擦净了,倒还好没留下什么外伤。

张芬恹恹的,什么话也不想说。她毕竟是个黄花闺女,陡然间撞见这事,对她的刺激还是挺大的。

马氏见她这样,又气又心疼,一边让人去叫珠华过来,一边逮着张良勇又骂了一顿。

珠华才是一头雾水呢,她过来的时候张兴志已经收拾好躲回二房去了,她没见着伤眼的现场版,听到马氏兜头冲了她几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的惊讶过后,她“噗”一声笑出来了。

这位二舅舅真是太不挑了。

马氏气得倒仰:“你笑什么?!你家的人干出这等丑事,你还好意思笑!”

珠华哈了一声:“二舅母,谁是我家的人了,好几年前我就说不要她了,是二舅母要收留她,现在出了岔子,往我头上赖什么?譬如我从别家买个奴婢来,她在我家做错了事,我还往回去找她前主人的账不成?”

马氏叫堵的无话可回,珠华当年撵魏妈妈可不只一次,都叫她保下来了,哪知今天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