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还觉得他醉了好,却没想他醉了还有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直接醉死过去,根本听不见外界动静了。

马氏极不甘心,然而也没办法,又敲两下门,尽了最后的努力仍是徒劳之后,只好道:“罢了,他总不能明天就娶了那丫头走,总有几天耽搁,我们先回去,再想别的空子。”

“嗯。”

张芬低低应了,她尚存一点羞耻心,对此觉得隐隐松了口气,但又有一点遗憾,就抱着复杂的心绪随在马氏身后悄悄走了。

两个人未能逞意,都有些神思不属,就全没留意到周遭动静。

桂花树后,一个小小身影立着,有如好女般的小脸上,幽冷目光盯着她们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我苏哥哥这么帅,一根毫毛也不舍得让别人碰着╭(╯^╰)╮

☆、第97章

翌日一早。

天光微亮,叶明光在晨风里跑向隔壁东院。

张推官刚刚洗过脸,听了月朗通传,有点惊讶地微微笑道:“让光哥儿进来吧。”

月朗依令出去领人,叶明光随她进来后却转头:“月朗姐姐,我有话想和舅舅说。”

看小孩儿办大人事是很有趣的,屋里人都笑了,不但月朗凑趣应了声“好,那婢子先行回避”,连刚给钟氏梳好发髻的风清都放下木梳,笑着出去了。

钟氏膝下没有儿子,叶明光重新养回小跨院这几年来,算是弥补了一点她这方面的缺憾,叶明光本身又聪慧懂事,尤其招人疼,钟氏看他很亲近,这时便连她也难得地逗了一句:“那大舅母呢,可需要也出去回避?”

叶明光想一想摇头:“不用,我也想告诉大舅母听。”

钟氏便笑了,伸手招他过去,揽着他小小的肩膀道:“好了,有什么事?说罢。”

张推官也凝目向他,夫妻俩其实都挺好奇,不知这小人有什么秘密还需要屏退左右才能言说。

“昨天晚饭时,我和二表哥打闹,不小心踩了苏家哥哥一脚。”叶明光不绕弯子,大大方方地道,“我原想和苏哥哥道歉,但是二舅舅忽然问苏哥哥话,长辈说话,我不敢插言,就没有来得及道歉。后来连着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走了神,就忘了这件事,直到后来我回了屋里,快要睡觉时,忽然又想起来了。”

张推官和钟氏自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说起来其实挺尴尬的,便都由着他笼统过去,钟氏只笑道:“难道是你怕长越以为你不懂礼,想要你舅舅替你去说情?我看长越不是那等腐生性子,你不用担心,今天见了他,再和他说一声就是了,他必不致怪你。”

张推官沉吟未语——他对叶明光的脾性看得更深一些,这个外甥虽然襁褓之中失恃失怙,遇事却有一股天生的果敢,些许纷争小事,绝不至于令他要求助长辈。

果然听叶明光接着道:“大舅母,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当时就去找苏哥哥了,我想我去得越早,才越显出我的诚意。”

钟氏点头赞道:“光哥儿做得对,那然后呢?”

“我跑到客院那里,却没有敢上前。”

“怎么,可是你又不好意思了?”

钟氏笑问,这时便连张推官也要以为如此了,因为照着这个态势的发展,实在似乎也加不出别的戏码——

“因为我看见二舅母先我一步到了苏哥哥门前。”

——马氏?

钟氏目光下意思同张推官对上,两人俱是惊愕,大晚上的,马氏跑去找苏长越做什么?

张推官脑子毕竟动得快些,过片刻功夫就反应过来:应该是不死心,想再问一问甘修杰在京中的事?

不过他这个念头随即就被推翻了,因为叶明光跟着冒出了一句更惊人的话:“还有三表姐。”

……!

马氏独自去也罢了,张芬跟着算怎么回事!

便有一千个理由都不能支撑她在晚间去找外男,别说马氏跟着,就是张兴志也跟着都不抵用!

这个时段太敏感了,连珠华这个准未婚妻都不可能在晚间跑去见苏长越,更别提张芬了,她出现在那里太不合情理,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张推官和钟氏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唯一的那一个。

张推官的脸青了。

钟氏也傻住了。

钟氏知道二房品性堪忧,但没想到能忧到这个地步——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做表姐的去勾搭表妹的未婚夫,还是夜晚主动送上门式的,这算什么行为?简直“无耻”都不足以形容。

饶是以钟氏为人之温柔宽和,此刻也没有好言了。

叶明光清脆的嗓音在继续说:“我看见二舅母去敲门,还叫苏哥哥的名字,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敲了好一会,里面都没有应答,二舅母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三表姐走了。”

张推官脸都快气成紫的了,听到马氏最终铩羽而归,才缓了口气,又变回了青色。

叶明光还问他呢:“舅舅,三表姐为什么去找苏哥哥?我觉得她好像不应该去。”

张推官对上他澄澈如清波的目光面烧如火,简直想掩面。

太丢人了,张芬岂止是“好像”不该去?她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该出现在那里!哪怕她什么都没做,但只要她晚间徘徊在表妹夫门外的事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完了,吐沫星子能把她淹死。

张推官平了好一会的气,才终于把快噎到喉咙口的那股气咽下去了,努力温言道:“光哥儿,你说得对,你来告诉我也很对,这件事情舅舅会处理的,你好好去读书,不用想它了,也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叶明光点点头:“好。”

他太干脆,张推官倒有点不太放心了,怕他未必懂得其中轻重,小孩儿嘴上不谨,再不留神说漏了,就欲要再嘱咐几句,叶明光看出他的意思,先道:“舅舅,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要说了,说不准反是帮了三表姐呢——苏哥哥就要和我姐姐成亲了,三表姐在这个节骨眼上名声坏了,没有别的指望,很有可能会就此死缠着苏哥哥不放,就算她比我姐姐丑多了,苏哥哥不会看上她,但惹上这种事还是很麻烦的,我不要她给我姐姐添堵。”

张推官要说服他的差不多也是这番话,但以张推官的阅历想到很正常,而叶明光今年不过十一岁,他能压制住孩童特有的毛躁,想到不能把人逼成困兽,肯先退一步,以大局为重的方式来处理问题,那就太难得了。

张推官心中喟叹不已,一时连怒气都降了两分——人家的孩子不用怎么教自己就能成材,再看看自家的,实在了无意趣。

他只能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你这么明白,舅舅就放心了,好了,你去读书罢。”

叶明光点点头,既不缠着他要怎么惩罚张芬,也不追问后续,就告退出去了。

张推官不由欣慰,向钟氏道:“你看光哥儿这风度,他日成就必定不小。”

钟氏劝慰他道:“光哥儿也是信任你这个当舅舅的,知道你不会太偏袒了谁。”

张推官听了这言,默然片刻,却苦笑起来:“我还不够偏袒吗?我待二房,真如手足腹心一般,想着我就这么一个亲兄弟,便不争气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么多年来,凡我有的,总有二房一份,良翰良勇两个的事皆是我在操心,便没尽十分心力,也有七八分了——结果就操心出这么一个结果来,平庸无能还罢了,多给几两银子的事,我这个长兄本不能独富贵;可一个个心术都坏成这样,实在令我心灰极了。”

二房以往干的蠢事也不少,张推官也生气过斥责过,和钟氏抱怨过,但他此回反应不同,却是颓然大过于愤怒,钟氏心疼丈夫这个模样,劝说道:“这是二弟妹领着芬儿去的,二弟不一定知道——”

“太太,你真信老二不知道吗?”张推官直接反问。

钟氏:“……”她默然了,张兴志和马氏两人的道德水平不相上下,一定要分出点差别,大概就是个低和更低,她说一句也罢了,真没法昧着自己的良心去替张兴志打包票。

张推官也沉默了一刻,然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了口:“前日汪知府才和我说过,这次的考绩替我报的是卓异,我在金陵这一任上连任三任了,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将要调职了。”

钟氏忙道:“调往何处?”

张推官摇头:“这却不知,待吏部行文下来才知结果了,不过金陵没有差不多的合适差缺,所以应当要调往外地去,大概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罢。”

钟氏在金陵里住了九年,如此久的时间,他乡也快住成了家乡,想想还怪舍不得的:“只望不要去得太远,不然再见萱儿就难了。一大家子舟车劳顿也是个耗神的事。”

“没有一大家子。”

张推官转头目视窗外,眼神悠远而坚定,“只有你我二人和光哥儿,老太爷和老太太不嫌奔波,愿意一道去便去,二房遣回德安。”

钟氏呆了一下,失声道:“——那良翰良勇?”

“一道回德安去,我这个做大伯的,该操的心已是操尽了,往后能不能成人,就看他们自己了,没有一辈子让人扶着走的理。”

钟氏仍是发呆:“可良勇——”张良翰还罢了,张良勇一直是长房默认的过继人选,只是因种种缘故,一直没有正式办过继手续而已。

“我不再从二房过继子嗣了。”张推官决然道,“良翰良勇便没劣迹,然而父母品行如此,如何能靠得住?良勇即便过继了来,跟他本身父母间撕捋不开,往后是扯不完的烦心事,我若走在你之后还好,我若走在你之前,以你的性子,良勇不孝敬你,你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这一个儿子有不如没有,这个决心我早该下了,当断不断,致使家中多年乱象,原是我优柔寡断之故。”

钟氏冷不防竟听他提起身后之事,一下眼圈都红了,又是伤心又是感念,哑声道:“老爷,都是我的过错,不能为老爷延绵子嗣。老爷若不是娶了我,说不定此刻已是儿孙满堂——”

“太太说这些做什么。”张推官转头微笑,“我若不是娶了你,现在不知在德安哪个铺子里做跑腿伙计,至多做到个掌柜,便是有后嗣,不过走我的老路,世世代代,又有什么意思?你不要多想,不选良勇,老家还有别的亲戚家的儿孙,想来他们会愿意过继与我。”

张家只出了张推官这一个改换门庭的金凤凰,别的都还在土里刨着食,铺子里打着转,能有机会把子嗣过继给张推官,家里凡有两个儿子的就没有不愿意的,只怕哭着抢着要过继给他,这一点还真不需忧愁。

钟氏道:“可是——”

“血脉和我没有那么近了而已。”张推官淡然道,“但即便过继了良勇,一样不是你我亲生,这血脉近一点远一点,又有多大关系?只要是个好孩子,你我好生把他养育成人,晚景有靠,便比那些虚的都强了。”

钟氏泪盈于睫,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点头:“好,我全听老爷的。”

“此事暂且不要说出去,”张推官嘱咐道,“珠儿婚事在即,不宜横生枝节,搅了她的喜气。待她出了嫁,我将赴新任之时,再与二房明说,那时随他们闹罢,横竖我也要离金陵而去了。”

钟氏自然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间的事是世上最难说清楚的,因为最容易传偏,所以我觉得直接闹开了不一定好,苏哥哥身上不要糊这一块泥巴,二房有再多的心眼,回老家动去吧~

☆、第98章

叶明光告完状出来,回去按部就班地洗漱吃早饭,吃完见珠华又拿上几张纸嘀咕着算来算去,他知道那是姐姐的嫁妆单子,嘟嘟嘴:“姐姐,有什么好看的,你成天看。”

“这么多东西,我算算怎么带走方便。”珠华趴在桌案上没抬头。

她真有点发愁,原来还没想起来算,只管看着张推官和钟氏替她买买买,没想到苏长越来这么快,这再一细看,不得了了,东西没有特别贵重的,然而种类齐全得不得了,只差替她把寿材备上了,她以为两千五百两没有多少来着,谁知花起来购买力这么强。

叶明光挨着她,憋了一会,没憋住,道:“姐姐,你真带我一起走呀?”

珠华肯定地“嗯”了一声。

她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叶明光若和她同母,那留在张家还有道理一点,但他和张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仅靠父系生出的法理牵绊实在薄弱,即便她现在知道张推官靠得住,那也还是不放心就丢下叶明光一个人去依靠他,她教养叶明光已有六年,说句不那么合适的话,养只小猫小狗都该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个大活人;苏长越说过两回她可以带着叶明光一起嫁过去,不管他是说真的还是哄她玩的客套话,她决定就当真话听了。

叶明光脸纠结着:“……其实不好吧。”

虽然珠华很注意他的感受,从来不在他面前说什么多余的话,但他打小在二房长起来的,闲话不知听过多少,很清楚自己拖油瓶的定位,在张家是,到了苏家更是,谁家娶媳妇连小舅子一起娶走的?

他狠狠心,道:“不然,我还是跟着大舅舅过吧,大舅舅对我挺好的。”

珠华转头看他:“真的?不跟我走?”

叶明光不响了。

珠华有点好笑也有点心酸,她能理解叶明光的心情,既怕拖累她,又不想真的一个人被留下,张推官是不错,叶明光跟着他大概也不至于吃什么苦头,但她和叶明光间的感情是任何别人都无法取代的——张推官再好也只是亲戚,只有他们两个才是一家人,即便他不管到哪都是寄人篱下,在张家和在苏家,也仍然是有差的,差的就是她骨血相连的这个亲人。

“别乱想了,”她摸摸叶明光的脸颊,“你肯定跟我一起走,你想你今年都十一了,要不了几年也就长大了,麻烦不到别人多少,不用怕。”

这个角度非常好地安慰到了叶明光,他胸脯立即挺起来了:“不错,我很快就长大了——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小了。”

他都可以私下替姐姐解决麻烦了。

珠华并不知有张芬那一出,只忍笑:“对,你现在就不小了,很懂事了,那快去读书吧。”

叶明光很有精神地点点头,抱起放在书案角上的书本出去了。

**

路上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再去找苏长越,他跟先生念书的小书房离着客院倒是很近,不过他心里觉得他跟苏长越应该是扯平了,三表姐长得比姐姐真的差太远了,人也不好,爱贪小便宜,似乎还挺笨,一般男人就算找小的也不喜欢这样的吧——反正他是肯定不喜欢。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迈着短腿多走了两步,往客院那边一伸脖子,便见苏长越站在门外,正和一个梳双髻穿青比甲的丫头说话。

叶明光认出来是二房马氏身边的彩云。

他立刻生出来警惕心,抱着书很快走过去。

“苏哥哥。”

他打招呼。

苏长越看见他,暂停了和丫头的话,向他笑道:“光哥儿去读书?”

叶明光点点头,彩云没怎么在意他一个小孩子,见他没有马上说话,就忙抓住空隙道:“苏少爷,我们老爷是诚意相邀,都跟厨房说好了,今晚特备的酒席,您就赏一赏光,婢子回去也好交差。”

叶明光听出头绪来了,做好奇样问道:“二舅舅晚上请苏哥哥去吃酒?我们都一起去吗?”

彩云面色滞了滞,挤出笑容来:“这是单请的苏少爷,原是有些京里的事想问一问,光哥儿想去,我回去回老爷,下回再请你。”

她以为打发了叶明光,便又重回来想劝苏长越,不料却听他先道:“原来是有事相询,那我现在去便是,哪里能劳烦张二伯父特地设宴。再者,我此来为向叶姑娘求定婚期,实在不便一直居于这里,今日晚间是必要回客栈去的,其中不便之处,想来张二伯父能够谅解。”

他说着和叶明光笑了笑:“光哥儿去读书吧。”

便抬步要走,彩云慌乱起来,忙拦阻:“苏、苏少爷,这——”不知该怎么回话,结巴了一会只能道,“婢子做不得什么主,还是回去问一问二老爷再说。”

她说着匆匆扭身走了。

苏长越没去管她,蹲身下来——叶明光在他说完话后没动,他看出来是有事的样子了,问他:“怎么了?”

“……”

叶明光只是有点疑惑,他觉得苏长越好像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关于苏长越昨晚一直没开门的事,他也以为是醉死了,毕竟先前酒席上他就坐在苏长越旁边,清晰看到他有点头晕晕的,动作都跟着迟钝;但现在他坚持推辞了张兴志的宴请,却好像透露出一点什么,依常理的话,长辈这么有诚意请吃饭,哪怕关系一般,也没道理不去吧?

他琢磨着开了口:“苏哥哥,其实我昨晚有来找你。”

苏长越微微扬眉:“嗯?”

叶明光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想什么,只好接着道:“我席上不该作弄你,想寻你道歉,只是我过来,敲了好久门都没有敲开。”

苏长越眼神闪了闪:“我应该是睡着了,没关系,一点小事,你不用记在心上。”

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叶明光的好奇心真叫勾起来了,接着试探:“苏哥哥,二舅舅请你吃酒,你真不去吗?他要生你的气怎么办。”

“应当不会罢,我实在不方便去,我现在正想去见张伯父请安,顺带请他替我向张二伯父解释一下好了。”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影,“你不用担心,张二伯父主要是想问我话,酒席不过是其次,说不准只是个客套话,不会为此生气的。”

一早上就派下人来纠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哪里像个客套话了——

叶明光心中腹诽,再想问什么,一时寻不出话,苏长越已站起来:“走吧,你该去小书堂了,别迟到了,要我送你过去吗?”

叶明光套了好几句话,到底没搞明白其中究竟,不好再耽搁下去,只好揣着糊涂说一声“不用”,慢吞吞走了。

**

苏长越则往东院去找人通传,很快被让了进去。

苏长越找张推官自然是为着议婚期的事,婚期一般是男家定,他没长辈在堂,离京前就自己拿着生辰找有名的和尚算了两个出来,要求只有一个——越近的日期越好,和尚心领神会,给了两个选择,一个四月末,一个五月中。

此刻这个程序的官方名称叫“请期”,依礼是由媒人来谈,但苏叶两家当日定亲时是两个父亲觉得合适就大笔一挥,写了婚书,然后随意拖了个邻居为媒证,这么多年过去,那邻居早不知还在不在原址了,就算在,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跑来这里来替他请婚期。

他的假期又有限,耽搁不起,索性自己直接上阵,待先商议好日期了,再去找个懂行的媒人来经手下面的事宜不迟。

此时已是四月十七了,苏长越心里觉得张推官应该属意五月中那个日子,四月末有点太赶了,虽则有他赴任的特殊背景在,但作为女家,自然能慎重还是慎重些好。

结果张推官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对着他递上的两张红笺,没有多看就选了更近的那个日期:“就四月二十八罢,既然两家该置办的都置办齐了,倒也不算太赶。你还要往德安去完礼,再接上家人,路上耗的时间难定,宁可先头留富余些。”

苏长越反有点迟疑——他想尽快,但不想快到草率,可以给珠华的,他都希望能尽力做好。

“无事,珠儿的性情你也知道一些,她再不是在这些虚礼上用心的人,你娶了她以后肯待她好,才是重要的。”张推官十分善解人意,且又道,“你一个青年人,没有长辈能指点,在这些事上只怕是不大通,莫耗神了,我让人找个官媒来,让她协助你操办,你听她的就是了,包管出不了错。”

张推官把事情安排到这一步,苏长越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有连连称谢不迭。

☆、第99章

因为要卡着苏长越的上任日期,整个婚娶的流程难免要有点从快从简,不过从张推官到珠华都不在乎,撇开别的不说,苏长越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硬是跑来亲身迎娶,没叫珠华由下人护送到京城去,这诚意已经是十足十了,再要挑别的礼,那是没事找事。

张推官和钟氏已嫁过两个女儿,对这套程序堪称驾轻就熟,苏长越那边有张推官给找的一个资深官媒帮衬着,一切事宜进行得也很顺利。

被钟氏告知婚期的珠华起先十分吃惊,她知道快了,但快成这样,仍旧冲破了她的心理预期,不过各方都已忙动起来,作为主角之一的她在这件事上的发言权反而是最少的,事到临头,没得选择,她一颗心反而横下来了——早晚无非都是要嫁,她就是能争取拖几天也拖不出朵花来,不如顺其自然。

她就专心去琢磨怎么能把叶明光带走,她以前曾跟张推官提过这件事,张推官倒是应了,但表情一看就是随口敷衍她,并没往心里去。

现在要动真格的,还是得好好想一番说辞,珠华初穿来时受了不少罪,因此对张推官也有误解,很跟他闹过几场,然而日久见人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明白过来了,张推官本人的人品其实没有问题,是个挺正统的士大夫类型,只是不幸出身草根,家族提升的速度没赶上他本人发达的速度,导致除他之外,周围全是拖后腿的,连带着他的形象都不怎么样了。

她在张推官的羽翼下长到如今,这份养恩她感念并铭记,不想以闹翻的方式来谈这件事,因此要怎么说服他,让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同时能放心让她带叶明光走,这番说辞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她翻来覆去很是想了一阵,感觉腹稿打得差不多了,才去找着张推官,结果张推官讶异过后,一句话就把她全盘盘算打翻了。

“光哥儿前年就说想去试一试童生试,我想着他年纪太小,硬是压了他一年,预备着让他今年再去,我才让人去打听过,海门那边的县试时间排在了六月中旬,离着现在也没多久了,光哥儿要跟了你去,这考试怎么办?”

珠华:“……”

依据国朝官员回避制度,张推官在金陵为官,本身是湖广人,叶安和最终任于河南,他本籍其实倒在南直隶,是扬州府下海门县人,叶明光虽在河南出生,但籍贯随父,落回了扬州府,他要考童生试也是去扬州府考,扬州离着金陵只有一两日路程,十分近便。

珠华傻了眼,真是姜是老的辣,她攒了一肚皮理由,各种煽情耍赖,一个照面全部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