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春荼蘼就被彻底孤立了。

她觉得这些贵女们很不识相,她是长于民间不假,她也操过贱业,但她却是白相的“亲孙女”,尽管是庶出,架不住老爷子喜欢。论起来,皇上是她表叔,还欣赏她的才华,她们这样集体针对她,不怕惹恼了那二位及家中长辈?

这确实是小儿女间的交往,但若是相信这些友谊与家族关系无关,就太傻了。

或者,是因为她独占了长安双骏的喜爱,所以才被这样对待。毕竟事关感情事,小女生们的顾忌就不会太多了。

“小姐,我看她们对您很不满意,您要小心些,别让人害了。”过儿很警惕,“哼,不就是因为韩大人和康大人喜欢和小姐在一块儿,不理她们的媚眼儿吗?一群没羞没臊的。”

“这你也看出来了。”春荼蘼满不在乎的轻掐过儿的小脸蛋儿,“她们能怎么害我?因为我是白相的亲孙女,当今圣上的表侄女,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动手,就玩点小花样呗。狠一点的不外乎在我的马上做手脚,让马突然发疯,把我摔个半死,或者倒霉些,死个透的。阴损一点的,就在我身上泼汤汤水水的,趁我换衣服时,找个不入流的男人闯进来,坏我名节。最最白痴的,就是找个小宫女或者小丫头来慌称谁谁找我,等我落了单再修理我。”

“第二种才是狠的吧?”小凤惊讶的瞪大美丽的眼睛。

春荼蘼轻拍下自己的额头,倒忘记古代女人把名节看得特别重要,风气开放的大唐也是如此,只有她这种现代芯的古代女,才觉得到底是性命要紧。

“小姐真聪明。”过儿感叹。

是别人太笨好不好?在现代这种宅斗小说看得太多了,每本书都同样的手段,每本书中的角色都会上当,乐此不疲。所以,她就算了。

若是她,不认识的人不跟着走,这是父母在三岁时就嘱咐过的。身上被泼了东西,为什么一定要换衣服呀,就脏着呗,能怎么滴?至于说万试万灵的疯马事件……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骑就是了。

她遗憾在不能和小姐们搭上话,今天白浪费一天,正事半点没做成。其实她要打听人,找康正源和韩无畏都可以帮忙,只是正面打听,永远不及侧面听八卦来得更细节。春大山的续娶事件,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要知道娶错一妻,殃及三代啊。再者,他们毕竟是男人,这种内宅的事,少去麻烦人家为好。

好不容易到了申时,算是熬过了这无聊的一天,结果却被叫去喝什么春酒,表示春游活动圆满结束。更因为一年之计在于春,寓意这一年都平安顺遂。

春荼蘼见男男女女都站在一起,围成个不规则的小圈子,康正源和韩无畏也在,就也只好勉为其难的磨蹭过去,站在女客的那半边。

此时贵女们正嘻嘻哈哈的拿着酒盏走来走去,她才站定,就有两个姑娘手拉手走过来。背对她时,好巧不巧的把她挡在圈外,把她与对面的人分隔开了。其中一人,正是罗语琴,或者罗语兰。她们是双生女,长得非常相像,偏偏又喜欢打扮一样,穿同样的衣服,外人真分不出来。另一个年纪比较小,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和上次在皇宫见的丰腴美人、皇后的亲侄女杜含玉有几分相似。上午春荼蘼试图和杜家人说话时倒是胡乱介绍过,正是杜含玉的嫡亲妹妹。杜八小姐含烟。

她觉得这种阻隔她的行为幼稚可笑,当她真的在乎吗?真好笑。不过无所谓的,她只要再忍就能回家了。于是她把注意力放在侍女奉来的酒上,见酒色清冽,隐约有些粉红色,是花果制成。而其味浓香扑鼻却不见酒意,大约是为将就姑娘们而选的淡酒。

“这是皇上赏赐的桃花酒。去年酿的,在树根下埋了一年。”九公主举盏,“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大家非要满饮此盏不可。”

众人笑嘻嘻的轰然应答,全部杯杯见底。春荼蘼也照做,觉得入口甜美,这酒还真挺好喝的。而酒盏才离唇边,第二杯就又被满上了,其他人也是如此。难道,要连饮三杯?

正想着,就听一个女声娇笑道,“这酒难得,上回我哥哥得罪过杜八小姐,不如借机赔个罪吧?”

春荼蘼个子高挑,一伸脖就看到说话者是另一个罗氏女。她右边站着的,正是杜含玉。她的左边,则站在个约摸十七、八岁的男子,离他们不过三四步距离。

看起来,似乎罗家在拼命搭上杜家似的。

而那男子生得面如冠玉,五官不错,可惜眼神飘乎,显得轻浮,标准的纨绔子弟相貌。不像韩无畏和康正源二人,因为皇上没有皇子,他们的出身是最高贵的,却无倨傲之色,举止大方尊重,眼神清正毅然,那才是真正的贵族呢。

“那我就借花献佛,与杜八妹妹同饮此杯。”罗斐然笑着,向这边走过来。

“我才不理罗四呢。”杜含烟哼了声,转身要走。

“含烟别走啊。”罗氏女之一抓住杜含烟,“就让我哥敬酒,他得罪了你,本应该的。”

“还不快去。”那边,对面那位罗氏女笑着催促,而且她不只是说,还动了手,推了罗斐然一把,似乎是无意。可罗斐然也不知是脚下虚浮,还是没留神给绊了下,踉踉跄跄的就直冲了过来,速度还挺快的。

杜含烟和罗氏女之二本来是肩并着肩的,正好挡住后面的春荼蘼。只要春荼蘼稍微塌着点腰,对面的人就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对面。可这两人拉扯之下,忽然都闪开了,她蓦然就直接就暴露在人前,直对罗斐然。

第五十二章 惹了不该惹的人

而罗斐然恰巧这时冲到她面前,腿脚不稳,身形不稳,手也不稳。众人只见一道短短的白练,接着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再然后……方才还闹哄哄的地方,忽然寂静到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

推人、泼酒、躲闪,中招,真是妙-到巅毫。若说不是提前设计好并演练过,连马厩那边的小马都不会信的。

韩无畏登时就大怒,抬步就要跑过来,却被身边的康正源死死拉住,“让她自己出气。”他低声道,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可怜的白痴罗斐然,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韩无畏怔了怔,硬生生稳住脚步,抱臂站在当地,“也是,别人给报仇,哪有自己手刃痛快呢?”

他俩说得旁若无人,身边站着的杜家长孙杜东辰,也是杜含玉和杜含烟的嫡亲哥哥,闻言皱了皱眉,看向妹妹的目光冷了下来。

那边,却噗嗤一声有笑了,正是九公主。看来,春荼蘼的狼狈让她非常愉快。再看其他贵女,也是隐有笑意,还有……快意。

春荼蘼仲手抹了下脸,把淋漓的酒水擦掉,冷冷地看向罗斐然。

“春家妹妹,对不住!”罗斐然连忙道歉,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我我……我绊了脚,没有站稳。春家妹妹,哥哥给你赔罪,真的对不住。”他长得不错,道起歉来还很“真诚”,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若是无意,春荼蘼不会计较这些。不过是些小尴尬、丢脸的糗事谁没有过,她是很有自嘲精神的。但,对方明明是故意,她注意到罗斐然给她陪礼之前,飞快的看了九公主和杜含烟一眼,有讨好、有得意、还有那种同谋者之间暧昧的交流。

事情明摆着的,所以,她不会善罢干休。这些人,一句话里有八个意思,肚肠之间拐八道弯,她这种宅斗菜鸟不跟他们玩阴的,那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

干脆,什么事她都摆到明面上来。见不得人的丑陋疮疤,就由她摊开了瞧。当面锣、对面鼓什么的,她最喜欢了。咄咄逼人什么的,她也最擅长了。

“你真无耻。”她笑,因为笑得冷,就显得分外骄傲,满含鄙视。

“你说什么?”罗斐然讶然,因为春荼蘼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大家闺秀,就算心里再恨,面儿上也得保持些风度,会说些场面话,顶多甩手走人,何况这种半吊子的贵女,当然更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反正,今天这女人的脸是丢了,今后还能怎么报复他?

可是……这什么反应?

“你骂我无耻?!”他重复。

春荼蘼点头,“我本来想骂你是贱人的,没好意思的。”

“你骂我贱人?!”罗斐然还是难以置信。

春荼蘼露出“你很白痴”的神色,“罗公子好奇怪,喜欢重复别人的话吗?对,我骂你是无耻的贱人!”说着,略上前一步。

罗斐然比她高大,但气势却弱,毕竟做贼的都会心虚,所以不自禁的后退。

罗氏双姝之一立即不乐意了,“春家妹妹,你不必如此吧?我哥是做错了事,但已经马上道歉了,你还待如何?居然开骂了,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春荼蘼根本不理她,只略举起双手,“请各位站在原地别动。无畏,小正……”她侧过头去,看向那二人,故意叫他们的昵称,显得亲近,气死这群所谓的闺秀。其实私下,她也从没有这样叫过他们,总是大人大人的,最多连名带姓的称呼。

韩无畏与康正源都是聪明人,立即明白其意,韩无畏就上前道,“大家请配合一下,听春妹妹有什么话说。举手之劳的小事,总做得到吧?”他是贤王世子,皇上最为宠爱的侄子,除了九公主之外,是真正的皇族血脉,说的话自然有份量。再者,这也不是难事,何必放着河水不洗船呢。所以,众人点头应下,谁也没动。

春荼蘼团团略施了礼,是在公堂上的男人礼,朗声道,“再请各位看一下前后左右,记着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

这是最好的方法,比现场画图留证还要好。因为这是个人证链,任何一个人说谎,都能造成整体对不上号,而这么多人,串通的可能性机乎没有。所以,也就保证了最真实的状态。其实这只是件小事,用不着这么多复杂,但她既然要闹大,自然要正式些。

众人嗡的一声,又好奇,又意外,都感觉这像是在公堂上查案哪。可是这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不过是罗斐然泼了春荼蘼一脸酒水。可是情不自禁的,都照做了。

“春荼蘼,你要干什么?”罗氏双姝的另一个道,“这是皇家苑林,不是公堂,你没必要哗众取宠吧?再者,我哥都说是无意的了,难道你还要硬污他一个罪名?”

“他无意?”春荼蕨斜睨着那个“无辜者”,“那就用事实来说明!”

话音未落,康正源走了出来,“荼蘼,我来帮你。”眼中的兴奋光芒,一次而过。

他和荼蘼一起北上巡过狱,大抵知道她要做什么,不禁分外有兴趣。案件的推演,他最喜欢了。当然这根本不算案件,顶多是小肚鸡肠、狗屁倒灶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但好歹算……事件吧?

不用春荼蘼说,康正源站到需要的位置上。

“各位请看,刚才我是站在这儿的,而罗公子则站在现在康大人站的地方。”她的声音清脆明亮,因为说公事,就用了尊称,“罗公子距离我约五步的距离,他手拿酒盏走过来,地面平坦,中间无人遮挡,他即无残疾,又没有喝醉,更没有突然发疯,怎么会手舞足蹈,踉跄到完全控制不住双腿的程度?”

“这……是我妹妹不小心推了我一把。”罗斐然解释,“她并非恶意,想是催促我……”

“哦,原来如此。”春荼蘼似是认同的点头,但话题一转,“原来罗小姐虽然与罗公子是一家人,私底下却是有仇的。嗯嗯,明白了。”

“你胡说八道!”站在对面的罗小姐道,“我和我哥哥是亲兄妹,感情好得很,你少在那里挑拨离间!”谁不知道罗家的双胞胎女儿是庶出,罗斐然是嫡出?而越是所谓名门望族,暗里的阴私事就越多,尤其是嫡庶之间。春荼蘼这话正踩在罗家姐妹的痛脚上,所以立刻炸毛。

春荼蘼仍旧是不理她,手指轻轻敲了敲额头道,“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兄妹无仇,为什么罗小姐这么用力推罗公子?再麻烦罗公子给我解释一下,您是武勋世家出身,从小习武,目前在军中任职,虽然官职不大,可若提起武艺高强,罗公子的名气不小吧?”

“这个我作证。”韩无畏道,“京中子弟,平时偶有比武,罗斐然技巧不行,但胜在下盘稳当。有一次我们角力,他只输了我而已,对其他人是全胜战绩。”

他这样一说,很多贵族子弟都纷纷点头,证明是事实。

没想到,这个纨绔还有点本事。春荼蘼暗想,对韩无畏丢过一个感激的眼神,故意道,“那可失敬了。没想到,罗家二位小姐还是侠女。出身高贵,养在深闺,看起来是弱质女流,却能随意一推,就把长安数一数二的大力士推出四五步远,脚步不稳到连酒都拿不住!”

众人尴尬,没一个人说话。

明摆着的事,在场的人,但凡看到刚才的情形,心里没有没数的。但春荼蘼就是非要弄一个证据确凿,摆出来问得对方哑口无言。这样,才好看哪。

“许是……许是巧劲儿……”罗斐然嗓子发干,对今天的事完全不能应付了。

为了讨好杜八和九公主,为了给两个妹妹报当日在幽旅店城的仇,他设计了这一出戏,甚至还和杜八与妹妹演练过几次。想父亲也吃过这贱丫头的亏,可惜现在她身后站着白相,他不能明着动手,只想给她个难堪。哪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姑娘家遇到这种事,怎么也得当场把面子圆回来吧?或者装作若无其事。哪有春荼蘼这样的,摊开来给大家看,完全是要一幅要把事情闹大的样子。

“巧劲儿?”春荼蘼面色变冷,“那就请罗小姐再巧一把,推推罗大人看看。”

“我从小身子不好,不能习武。”康正源淡淡地笑,“但请罗小姐用最大的力量推我,看我能不能直接扑过去。”

罗氏兄妹三人面色雪白,哪敢上来试?

“怎么,不敢?”春荼蘼围着尴尬不已的罗斐然转了两圈,“贵妹妹连斯文的康大人都推不动,别说你们兄妹之间没仇。即使是有,她推得动你吗?可如果推不动,平地无阻挡,你是怎么收不住,欢天喜地跑过来,泼了我一脸酒的?罗公子,你不妨给我再重演一下当时的情况。”

罗斐然脸色涨得通红,哪说得出话。他瞄了一眼杜含烟,后者装没看到。

一边的九公主终于看不过眼了,开口道,“行了,春荼蘼,你闹够了没有?一点小事,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吗?我看你,是仗着白相撑腰,横行霸道。”

第五十三章 我喜欢春荼蘼

春荼蘼闭上眼,哀叹。

是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草包啊!不对不对,历史上的大唐,出了好多彪悍的公主,可这一位实在是让人无语。

小辈之间的口角,她非得提到白相。这样一来,就好像上升到家族间的争斗了。而说她仗着白相的势,公主自己呢?岂不是仗着皇上的势?

春荼蘼二话不说,从旁边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小姐手中取过还剩半盏的残酒,就近泼在罗斐然的脸上。

全场惊呆,包括被泼酒的在内。

罗斐然虽然理亏,可哪受过这等气。本能中,他抬手欲打,终究生生忍住,脸色不断变幻。

“如果这样,我道歉,你能原谅我吗?”看着罗斐然高扬的手,春荼蘼满脸嘲讽,“但我和你不同,我承认,我就是要泼你,我故意的。”

“你!你!”罗氏女之一指着春荼蘼,“你太过分了!我罗家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那正好。”春荼蘼笑得挑衅,“我们一起去告御状如何?在场的各位,都是证人。我做错了,我认罚。由皇上决断。但是,加诸于我身上的,也别想逃脱惩罚!”

至于嘛。所有人都想,也同时都感到头皮发麻,心中暗恨罗家生事。对,这起冲突与他们无关,但真做了证人,被迁怒也是有可能的。大好春光,大家出来是游山玩水的,哪成想给几个不成器的搅和了。

而春荼蘼就是要大闹。

第一闹,白府的人现在不惹她了。第二闹,要让这些贵族子弟也少来招惹她!道不同不相为谋,目前彼此间看不起,也没有互相了解的愿望和动机,那她就屑于与这些人来往,大家点头之交,面子情就好。

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她笃定靠山白敬远和韩谋不会倒。一次就把人打服。以后就省事了。

“春妹妹,小事而已,不用闹到皇上跟前儿。皇上日理万机,咱们小辈之间的玩笑,何必让皇上跟着生气,倒显得我们不懂事。”杜东辰轻咳了一声,温和的说,“这件事。大家看在眼里,是斐然太不像话了。淘气也就罢了,不能这样对待姑娘家。不如这样,我当个和事佬,选个日子到我家去。我家有个小池子,咱们让斐然站在池子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拿酒泼他,给妹妹报仇,可好?”

罗斐然一梗脖子。却被杜东辰一瞪,后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看来。这个杜东辰是一众纨绔的头子,风头不比长安双骏差啊。再想想五大家族中,杜家是最有权势的,罗斐然又似乎对杜八有点想法,也就难怪了。

而他这样说,态度又彬彬有礼,纵然知道他是往外摘自家妹妹。春荼蘼也不好再闹,不然就像撒泼了。另一方面,她虽然想闹大。到这种程度也可以了。其实她没想闹到皇上那,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是不做的。不过是吓唬吓唬人,只要以后有人再惹她,能想到提前掂量一下后果就行。

不过,有些话,她还是得说明白。

“杜大哥,这可不敢当。”春荼蘼略施一礼,小脊背挺得笔直,“我没想与人为敌,但想要让人明白,我春荼蘼不是软件柿子。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没关系。都是从小就认识的,忽然出了我这一号,难免觉得别扭。只是既然讨厌我,就不要装模作样请我来,才都多大年纪,有必要这么虚伪吗?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明里一盆火,暗中一把刀的,很恶心知道不?”

“春妹妹,没有……”杜东辰试图解释。

“杜大哥是明白人,咱们不说暗话。” 春荼蘼排排手,面向那群贵女。

说白了,今天要对付她的,不过是那几个惦记韩无畏和康正源的小姑娘,当然也有看不惯她的。她提防着内宅的那些手段,却没料到她们弄个男人来帮忙,闹她个措手不及。

“我在公堂上常说,有因必有果。罗公子与我无冤无仇,好好的干吗针对我,想必是哪位姐妹拜托的吧?”她一说,好多姑娘就眼神闪烁,有的还心虚的低头。

呀?看样子,事先知情的人不少,只是大家都不出声。也好,这事是瞒不住皇上的,哪怕她不说,皇上也知道,让他为此怜惜她好了。到底,他亲闺女九公主没起好作用。

“就说杜八小姐和罗小姐,虽然不知道是哪位罗小姐吧。她们先是在我面前挡着,当罗公子扑过来时,巧妙的又闪开,敢说与此事无关吗?”

“没有!”杜八红着脸嚷了一嗓子,但随即在杜东辰的目光下,闭了嘴。

看着那张明明清秀甜美,此时却煞气腾腾的小脸,杜东辰暗暗摇头。

他觉得春荼蘼天真直率,受不了委屈,又不懂审时度势,实在不够聪明。因为这样不肯饶人,相当于跟整个长安贵女阶层断绝了友好的机会。以后,连她的姻缘也会受到影响,毕竟圈子这种东西是很重要的。

很多人、很多事,大家心知肚明,白家六丫头非得揭出来,搞得所有人都不舒服。

他不知道,其实这些春荼蘼都懂。但她同时明白,委曲求全也不能令自己融入,除非卑躬屈膝的一辈子,还得让祖父和父亲向别人低头,还不如穷困时自在。这些,是杜东辰这种地位的人想不到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勇往直前,至少让皇上和白家非保她不可。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别人怕了你,反而会有些尊重,时间久了,各大家族难保有各种利益纠葛,只要她站在律法的臂膀上,化干戈为玉帛的事多了,何必非得小心陪笑,换得不受尊重的接受呢。虽说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可太低了,让人看不起。

从这一点上看,她比杜东辰看得长远,也更拥有自尊。

“有没有,大家心里有杆秤。就说称呼,杜大哥、康大哥和韩大哥,都叫我春妹妹。而有的人呢,叫我春家妹妹。多了这个家字,意思就大不同了。连我祖父白相都承认我是白家的孙女,只是我为了养恩,不肯改姓罢了。怎么到你们这儿,我就不是白家人了。”春荼蘼用袖子按了按鬓边没有擦干的水渍,“我不刁钻罢了,不然回去这么告诉我祖父,这么禀报皇上,你们说他们二位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你们的家长也是这样认为的?”

目光所到之处,又一片怪罗家多事的嫌弃神情。就连白家那几位,本来看热闹的,没想过春荼蘼受辱,也是自家没脸。但这时候,都才咱们咂摸出滋味来,不由愤愤。

“其实你们只是排外,我理解。一窝子鸡,不管再怎么斗,抢地盘,争饲料,突然有一只外来的,大家齐必合力群攻闯入者,再正常不过,我不恼。只是你们以我为敌,却不想想,女人何若为难女人?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丢了的,就抢回来!输也好,赢也好,不能失了骄傲和自信。大唐贵女,若连这点底气也没有,反而畏畏缩缩,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法,我替你们身上高贵的血感到羞耻。”没有明说,但意思到了。

想要韩无畏和康正源,有招想去,没招死去,针对她也不能赢取男人的心。而她,不会因为要讨好她们,怕了她们,或者避嫌,而不理会朋友。对韩无畏和康正源,她该如何亲近,还是会那样下去。

“你说我们是鸡?”九公主怒了。

而接下来,让所有人都倒抽冷气,心道:春荼蘼,你怎么能和公主这样说话,这样直接就顶上呢?虽说你是皇上的表侄女,但人家是嫡亲女儿啊。

因为她说:“你们不如鸡。鸡能生蛋,杀了炖鸡汤还能补身。你们呢,所谓的贵女,所吃所用,全是靠百姓奉养,靠父母给予。可你们,为大唐,为百姓做过什么好事?既然如此,就应该心存感激,还敢出来得意洋洋吗?你们嘲笑我上公堂,行事低贱,岂不知这世上只要是自己肯努力的事,就没有高贵与低贱之分。我还给蒙冤之人清白时,你们在干什么?研究衣服首饰?还是在聚会上设计让你们不痛快的人?我听说很多小姐们喜欢看《侠女列传》啊,但你们真正做了些什么?而我,通过学识帮助了他人。所以你们觉得我低你们一等,我凭什么要这样以为?”说完,扬长而去。

幸好侍女们都等在外围,看不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否则小凤和过儿不知会做出什么来。有她这样无法无天的主人,自然会有同样无法无天的丫鬟。

康正源动了动,却终究没跟着走。

韩无畏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追过了去。路过罗斐然的身边时,他低低地说了句,“姓罗的,幸好你没真的动手打荼蘼。幸好!幸好!”

听得罗斐然冒了一脑门子白毛汗,不由得暗恼两个庶妹。在她们嘴里,只说春荼蘼纠缠长安双骏,到今天他才明白,是那两个死丫头在纠缠。人家康正源和韩无畏明显对春荼蘼相当友好,尤其韩无畏,就差在脸上写:我喜欢春荼蘼,这六个大字了。

第五十四章 街遇

果然是幸好,不然巴掌打在春荼蘼身上,他的脑袋极可能就不在了。他是一时气糊涂,或者真的没拿春荼蘼当回事,现在心里一激灵,都懂了。再不济,那是白相的孙女,与当今皇上有血统关系的。

罗斐然是有名的莽货,但他并不傻,这时候想通了,立即后悔到不行,又后怕到不行。他敢泼韩无畏的心上人!他敢泼皇上的表侄女!他敢泼白相的心肝宝贝。真是疯了!都是那几个女人撺掇的!现在想想,为什么她们不动手,非得设套让他来?别人就罢了,罗语琴和罗语兰可是他们罗家的人,居然三言两语害了自己的哥哥。以为傍上公主就安全了?

可是……他冤枉啊。

美好的春游,就以这种尴尬的方式结束。春荼蘼沿着小路外外走,嗓子干得冒烟,心中还暗叹:唉,真不划算,好酒才喝了两杯,一杯还喝在自个儿脸上了,说了这么多话,跟演讲似的,还不赚钱,亏啊。最要命的是,继母候选人一号二号都没考察,也不知道明天皇上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举动。

正想着,韩无畏三两步就追上了,手中举着脱掉的外裳,举在春荼蘼头顶,帮她遮阳。

“你还嫌别人不够误会?”春荼蘼没好气。不过,有阴凉真舒服啊。

“没有误会。”韩无畏的意思是,他真的喜欢她,别人没想错。可春荼蘼迟钝,以为他是不在乎的意思,于是就耸耸肩,表示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完全没理会其中真意。

“那,十五之约还去不去?”韩无畏小心地问。

“去,为什么不去?”春荼蘼无所谓的道,“又不是你欺侮我。其实就算他们请我,我也还会去的。我这是对事不对人,多么成熟又善良的处事方法啊。”

韩无畏直乐,心说您小姑奶奶骂武勋之子是贱人,连公主都数落,那杯酒也还到罗斐然的脸上了,到头来还是别人欺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