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给了他一个白眼。她收起林天行的身份证,勉为其难道:“说好了,只此一晚。”

林天行松口气,谄媚地笑,“女侠带路。”

许诺他们两人都从头湿到脚,只好找了条小路,避开旁人,摸回了家。客栈里还有几桌客人在持之以恒地打着麻将,店伙计趴在柜台里似乎是睡着了。

许诺带着林天行偷偷摸摸地上了楼。她以为大家都睡了,可是没料到刘锦程那废柴还在兴致勃勃地打魔兽。

小刘弟弟见到他俩,嗷嗷地叫:“姐!你居然带男人回来!”

许诺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

刘锦程呜呜叫。

许诺威胁恐吓道:“再出声,废了你!”

刘锦程目光凄惨。

许诺放开他,给两个男生介绍:“这是刘锦程,我弟弟;这是林天行,拣回来的。”

林天行刚要抗议,刘锦程抢先叫起来:“拣?哪里有这么大个活人可拣?”

“美人桥下啊。”许诺抓了抓鸡窝一样的头发,“我这一身腥味,难受死了。阿程,你们身高差不多,拿几件衣服给他换。他今天就睡你这里了。”

“啊?啊?”刘锦程反应不过来,“美人桥?这么灵验?睡我这?”

许诺已经开门去了隔壁。林天行极其友善地凑到刘锦程面前,面带微笑道:“刘兄,请多关照啦!”

刘锦程讪笑。

林天行又说:“哇,魔兽!好追求!多少级了?”

刘锦程顿时觉得路逢知音,颇为得意,招呼他去换衣服。

许诺回了自己房间,仔细洗了个澡,也困得不行了,头发都没吹,倒头就睡。半睡半醒中隐约听到隔壁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在闹什么,她翻了个身,很快睡死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才起来。

房间里已经很热了,窗外的知了也早开始了声嘶力竭地喊叫。楼下的人声隔着门板隐隐传来,空气里飘荡着一丝糖醋排骨的香气。这样的早晨,或者中午,真是非常地庸懒而美好啊。

许诺感叹着爬了起来,顶着一头爆炸的头发出了门。结果出门一个转身,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许诺只当是客人,急忙道歉。那人却哈地一声笑了。

“同学,起得好早啊。”

许诺抬头看,结果又惊得连退两步。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挑高的少年,身材修长匀称,皮肤白皙,鼻梁挺直,眉毛十分好看,那双眼睛满是桃花。

只是这等唇红齿白的美人,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许诺皱眉,“你是……”

“这么快就忘了?”男生咧开嘴,牙齿发光,“我是小林啊,林天行!”

许诺的表情堪称精彩,“林天行?”

林天行忙不迭点头,挥舞着手里那半根油条,“早上阿程带我去剪了头发,这下凉快多了。你吃了没有啊?今天的油条炸得不错哦。”

许诺艰难地笑了笑。帅哥是帅,就是好像脑子少了根弦。

“那个,林同学,你这下没事了吧?”

林天行还挺感动的,“没事了,没事了。你弟弟人真好。”

“好,好。”许诺虚伪地笑,“那,你啥时候走呢?”

“走?”林天行那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潭,“走什么走?”

瞧,来了吧!许诺在心里冷笑。

“林同学离家这么久,家里大人肯定不放心的啦。你也总有自己的事要处理的吧?我们客栈忙,也就不招待你了。我叫阿程送你去汽车站吧。”

“哎,等等!”林天行瞪着无辜的双眼,“我都和阿程说了,我钱包丢了,手机也丢了,在这里也不认识人。他说可以多收留我几日。”

“什么?”许诺可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刘锦程说的?他人呢?”

林天行手一指,许诺看到刘锦程的脑袋迅速消失在楼梯口。

这个小子。

许诺脸色挂下来,很严肃道:“刘锦程就一个孩子,说话不算。林天行,我们昨天晚上就说好了,只收留一夜的。你现在吃也吃饱了,穿也穿暖了,该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林天行的眉毛耷下来,“不会吧?就不能继续收留我吗?”

许诺微笑,“我看起来很像慈善家吗?”

林天行老实摇头,“不像。”

许诺斜睨他,“我看你,别是离家出走的惨绿少年吧?现在的孩子也真是的,屁大的事都要寻死觅活的。你这样跑出来,家里大人该多担心啊,真不孝。”

林天行大概是真被说中了,低着头没说话。

许诺抓了抓头发,说:“我说认真的,赶紧回家吧。你家住哪儿?”

林同学气呼呼地小声说:“我没家!”

许诺啼笑皆非,谁家的孩子怎么倔啊?

这时刘锦程终于壮起胆子摸了回来,“姐,真的不能收留他吗?阿姨和外婆都说了,只要你点头,他就可以留下来。”

许诺一听,“妈和外婆都同意了?”

“那当然。”林天行一下来了精神,感叹道:“阿姨和外婆人真好啊。”

许诺知道了。这果真是长得好,到哪里都占便宜。这种人八成从小就靠这张脸蛋鼓惑迷惑诱惑尽身边的师奶和太婆,就此为所欲为无法无天。可恨的就是偏偏就是有那么多大妈大婶吃他这套。

林天行还继续拍马屁,“阿姨可真是年轻又漂亮啊,外婆特别有气质。”

“得了!这甜言蜜语说了她们也听不到,省省吧。”许诺没好气。

但是林天行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又赶忙说:“许同学你也很,很……”

“很什么?”许诺顺藤上架。

林天行一边打量她,一边努力从脑海里找赞美词。

许诺终于给他逗乐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赶紧收拾一下走人吧?”

“别!别!”林天行脸都急红了,“谁说我想不出来!你,你,你皮肤好,你眼睛大,你声音好听!这够了不?”

许诺笑得差点满地打滚。

刘锦程快哭了,“林哥,有你这么赞美人的吗?”

许诺好不容易顺过气来。这么一闹,她觉得更饿了,下楼找东西吃。

林天行拉住她,可怜兮兮地问:“同学,能不能行个好嘛?”

许诺被他那双清澈的眼睛这么一瞪,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心也软了。

“我先说好,咱们这可没有吃白饭的。”

“那是当然!”林天行急忙点头,“我会帮忙做活。”

许诺笑得十分和善,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好。来来来。”

她带林天行下了楼。一楼大厅里的客人纷纷扭过头来,目光全盯在林天行的身上。

许诺找到她娘,“妈,小林要在咱们这干一阵,你给找件服务生的衣服吧。”

许妈妈理都没理她,只冲着林天行笑,“小林啊,要留下来啦?现在旺季忙,你做得惯吗?”

许诺嘟囔:“端茶倒水还用学?”

许妈妈对林天行说:“要不你就负责给阿程辅导功课怎么样?”

许诺继续插嘴:“我辅导阿程不就行了?”

许妈妈瞪了女儿一眼,“你也是,放假了就帮家里做点活。去,到你梁阿姨那把我们订的烤鸭拿回来。”

许诺赌气转身就走,拿了盒牛奶,啃着油条就出发了。走过了半条街,忽然听到林天行在喊她。林同学已经换上了制服,白衣蓝裤,土得掉渣,只有一张脸能看。许诺大笑,差点呛着。

林天行倒一点不自在都没,还挺了挺胸膛,说:“阿姨要我帮你拎东西,说烤鸭很重。阿程说运气好梁阿姨会送烤鸭腿。”

许诺嘲笑,“说到底还是为了那烤鸭腿来的。”

林天行脸皮厚:“都说民以食为天。”

许诺带着他往烤鸭店走。古香古色的街上已经很热闹了,来来往往的游客熙熙攘攘,不少女孩子路过时会对林小弟行注目礼。沿途经过许多熟悉的店家,老板伙计纷纷和许诺打招呼,许诺便高声应着。

林天行有点羡慕,“你和乡亲的关系真好。”

许诺吃着第三根油条,口齿含糊地说:“和乡亲的关心当然得好,就像读书一定得勤奋,吃饭一定要吃饱。你这话真奇怪。”

路过水果铺,许诺当然也认得老板,东侃西侃,顺来一串葡萄,分了林天行一半。然后又经过烙饼摊子,顺得煎饼果子一张。再然后是凉粉店,弄来凉粉两碗……

林天行打着嗝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胖了。”

许诺也不生气,津津有味地啃着烤玉米,“学校里那半年,饿得两眼发绿,做梦都想回来吃东西。”

林天行问:“你在哪里读大学,几年纪了,什么专业的?”

许诺说:“在C大,大二,学广告传媒。你呢?”

“C大?好学校。我是N大,我小学是五年制的,所以现在大三,学的经管。”

许诺笑:“重点哦。不过学你这专业的最最多,在大街上撒芝麻似的。我一直觉得奇怪,哪里有那么多企业给你们管理?”

林天行哼哼,“无知妇儒。一个企业除了干事的员工,需要多少管理人才。没有我们这种人才,再多的好员工,也都是一盘散沙。”

许诺连连点头,讥笑道:“还没做领导呢,就一副领导派头了。我是不知道管理人才的重要,可我知道脚踏实地干活。如今你在我家做工,你是劳动人民,我是资本家。你以后可得乖乖的做事,当心我炒了你,让你睡大街。”

林天行鼻子里喷气:“活脱脱一副地主婆模样。”

过了一座精致漂亮的新桥,进了另一片商业区,许诺带着林天行在这片迷宫一样的地方左拐右转。林天行没两下就晕头转向了。

许诺吓唬他:“骗你到角落里,卖给人贩子。”

“唬小孩吧?”林天行不屑,“我都已经闻到烤鸭香了。”

梁记烤鸭就在拐角,生意一如既往地好,门口排着起码二十多个客人。店伙计忙得一头油汗。

梁姨看到许诺,眼睛都笑弯了,“诺诺啊,浩歌昨天和我说你回来了,你今天就来啦!吃了没?”

许诺厚着脸皮说:“还能再吃点。”

梁姨呵呵笑,挥刀就剁下两只黄灿灿的烤鸭腿递过来。许诺慷慨地分了林天行一只。

梁姨一边拿油纸包鸭子,一边打量林天行,“这是你同学吗?吃什么长得这么好,都可以去拍电视了。”

“哪里呀,是店里的新伙计啦。”许诺说,“浩歌在家吗?”

“大早就出门了。”梁姨脸色有点不大好,“邱小曼大清早打电话来把他叫走了,也不知道什么事。真是的,难得回家了也不来店里帮忙。”

梁姨是秦浩歌的母亲。她不喜欢邱小曼,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邱小曼的母亲当年丢下女儿和丈夫,和上海的一个生意人跑了,这是全镇人都知道的丑闻。秦父去世得早,梁姨一手把儿子带大,自然希望他找更好一点人家的女孩。

邱小曼人精明,什么事都会精打细算,最会利用身边的人际关系。她又长的美,交际这么广,难免传出一点不好听的流言。梁姨是保守老实人,只有更加不喜欢她。

其实邱小曼打小就因为身世的缘故没少受欺负,每到那时,都有许诺和秦浩歌跑出来为她出头。许诺打架的功夫就是打那时候练起来的。而秦浩歌和邱小曼的感情,自然也是这么一来二去培养出来的。

两人的故事挺像时下流行的韩剧的。邱小曼生得美,十分地美,瓷白皮肤,柳眉凤眼,身材窈窕,既清纯又带点妩媚。而秦浩歌也帅,一身书卷气,温柔文雅。两人青梅竹马,身世曲折,同甘苦,共患难地长大,家长的反对更衬得他们情比金坚,爱比海深。

梁姨把鸭子包好,又附赠了一包鸭脑袋,是给大宝啃的。许诺把东西全丢给林天行提着,蹦蹦跳跳往回走。

回了家,大宝头一个迎出来,张着大嘴露住龅牙。林天行受不了这个视觉冲击,赶忙提着鸭子冲进厨房了。大宝不忘冲他叫了两声,然后扒着许诺的腿。

“吃,你就知道吃。”许诺丢给它一个鸭脑袋。大宝叼起来,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许妈妈抱着一筐子要洗的衣服,叫住许诺,“丫头,这个耳环是不是你的啊?”

许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从妈妈手里夺过那个耳环。正是昨天秦浩歌送她的。

“怎么只有一只?”许诺急得脸都红了,“另外一只呢?”

“谁知道啊。”许妈妈翻了翻许诺昨天换下来的裙子,“我只在口袋里翻到这一只。你这孩子丢三落四的。”

许诺不死心,把整个衣服篮子都翻了个遍,也还是没找到。她脸色立刻由红转白。

许妈妈问:“怎么了?这耳环很贵吗?”

许诺一声不吭冲回屋子里,翻天找地,枕头毯子掀得一地,屋子里就遭了台风一样。

林天行跟了过来,助人为乐地问:“找什么呢?要我帮忙不?”

许诺看到他,灵光一现,大叫一声:“你!”

林天行吓得急忙摆手,“我不帮就是!你忙你的!”

许诺赶紧抓住他,“就是你!昨天!水里!肯定是掉水里!”

“什么掉水里了?”林天行没听明白。

许诺欲哭无泪,“耳环,我的耳环。”她把剩下的那个耳环拿在林天行眼前晃了晃,一只手抓住林天行使劲摇。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林天行被摇得七荤八素的,急忙安抚她,“丢了就算了,回头我买个送你。”

许诺瞪他,“谁要你送?你又哪里来的钱?”

林天行问:“我在你们家做事,你们不给工钱吗?”

许诺冷哼,“给,不过全抵食宿费了,一个子都到不了你手里!”

“怎么可以这样?”林天行顿时一脸悲愤,“万恶的封建主义!”

许诺不理他,看着手里的单个耳环唉声叹气,“让浩歌知道了可怎么办?”

“浩歌是谁?”林天行很八卦。

刘锦程窜出来做旁白,“她初恋情人,暗恋对象。”

许诺运起内力,掌心发红,刘锦程飞一般地窜下楼去。三秒过后,又逃命似地奔了回来。

“爹……爹!”刘锦程语无伦次,“我背单词去了!”

林天行看着他的背影,“怎么啦?”

“是刘叔回来了吧?”许诺倒挺高兴了,跑下楼去。

客栈外面停了一辆半新的银色小别克,一个中年男人正从后备箱里往外提东西。林天行一看吓一跳,哗,还以为刘锦程突然老了三十岁,胖了三十斤。

刘叔看到许诺,露出慈祥的笑来,“诺诺回来啦。来来来,叔我昨天在县里开会,发了一个保温瓶子,你拿去用吧。”

许诺上去帮他提东西,絮絮说家常。林天行在一旁看着,目光有点怪。

偷偷跑出来在楼梯口望风的刘锦程告诉他:“那是我亲爹,许诺她后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