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行不服气,“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那还要我回来公司里做事做什么?”

杨延之一针见血,“你在美国的时候总是忿忿不平,你认为你读书是在浪费时间,你总想着回来,并且以为你能闯出一方天地。现在我们就放你回来,让你去干,看看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现在结果你也知道了?”

林天行一时无语。

杨延之叹了一口气,说:“许诺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如果你真这么喜欢她,你可以邀请她和你一起回美国。不过我认为她是不会同意的。”

林天行沮丧地放下话筒。

他从玻璃门上看过去,许诺正在外面大办公室个设计师严肃讨论着什么,小助理在她身后忙着写笔记。这副架势,实在不像是刚毕业的新人有的,看来杨延之的确把她训练得非常好。

林天行的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他突然觉得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又该怎么才能得到。

许诺提着一个大西瓜回到了家。屋里没人,她把西瓜洗了放进冰箱,开始洗菜下米。

秋老虎正肆虐,容易上火,菜要吃清淡的。欧阳烈不挑食,做什么他都可以吃得很香,不过他还是爱吃菜多一些,荤的东西只动几下筷子。许诺拍了一根黄瓜,拿醋腌好放在冰箱里。然后取出木耳泡着,切了莴笋,剁好鸡块。南瓜藤在C市卖的有点贵,不过许诺和欧阳烈都喜欢吃。她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开始择菜。

择完菜,她看了看表,六点半。电视里正放着儿童节目,空荡荡的大厅里听上去挺热闹的。

许诺端着菜回到厨房,把油倒下锅,点起了火。鸡下锅,照倒轰轰烈烈地响油炸锅的声音。所以许诺没有听到欧阳烈的开门声。

欧阳烈看她忙得热火朝天,也没打搅她,把买来的酿鸡爪放进冰箱,然后走去阳台。

许诺有口气做好了三菜一汤,米饭也熟了。她边解围裙回到客厅,看到了玄关处随便摆放着的一双男士皮鞋。

欧阳烈在阳台上抽烟。

他的烟已经戒得七七八八了,而去从来不在许诺面前抽。许诺闻了闻味道,倒是挺好闻的,想必是昂贵的牌子。只是,一个人闷着抽烟,和闷着喝酒一样,都是有烦心事。

她走上去,那手轻放在欧阳烈的肩上,“什么时候来的?”

欧阳烈却没把烟熄灭,“你炒菜的时候,看你忙就没打搅。”

许诺在他身边静静站着。楼下一群放了学的孩子在玩耍,老太太牵着小狗绕着花坛散步,有一对中学生正在水池边说着情话。

欧阳烈又抽了几口烟,转过头来说:“老头子出事了。”

五十五

欧阳烈又抽了几口烟,转过头来说:“老头子出事了。”

“怎么么?”许诺一时没反应过来。

“城市改建上贪污的事,瞒不住了。”欧阳烈呼出一口气,“我早叫他收手,他不肯听。我说现在审计查得那么严,他总说他罩得住。”

“什么时候的事?”

“我今天才知道的。现在还是内部处理。”欧阳烈吸了一口烟,“他身边一大帮子人,包括秘书什么的,都在接受调查中。我是托了关系才打听到他的消息。老头子以前总抱怨说我不帮衬着他,我想,如果我跟着他一路,我已经也进去了。”

许诺混乱了半天,才组织好语言,问:“那你会受牵连吗?”

欧阳烈看她。

“怎么?”许诺理直气壮,“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当然首先关心的是你!”

欧阳烈叹息,“肯定是会查到我身上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我担心的是你。”

“我怎么了?”

欧阳烈说:“他们知道你现在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我不是说一定,但是有很大的可能,他们会从你下手。”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欧阳烈从来不让许诺知道半点他的事,他认为这样最好,而现在看来,这的确最好。

欧阳烈拉过许诺的手握住,“你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们不会相信。”

“他们会怎么做?找我问话,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欧阳烈捧着许诺的头,直视到她眼睛深处,“你不用说谎,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明白了吗?”

许诺点头。

“讯问的过程不会有多愉快,你要坚持住,要有耐心,知道了吗?”

许诺又点头。

“你会有一阵子联络不到我,不要担心我,我会没事的。”

“你要去哪里?”许诺焦急地问。

“我哪里都不能去。”

许诺很快反应过来,“不!”

她脸色一下刷白。

欧阳烈安稳她,“这没什么,我会熬过去的,你不要担心!”

许诺抓住他的衣角,“只要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我知道我一无是处,告诉我,我无论如何都会达成你的心愿。”

欧阳烈叹了口气,点点头,“有一件事,我可以帮上忙。”

“是什么?”

“去和秦浩歌谈谈,我想见老头子一面,他现在是助理检察官,他可能帮我开个后门。”

许诺找到秦浩歌。她很坦诚地在电话里就说明了来意,如果秦浩歌觉得不方便,电面。

学校外的小咖啡店,情侣一对一对。许诺当年也和秦浩歌在这里小坐过,

已经不记得聊的什么话题了,只知道那时候她还没毕业,还那么单纯和快乐。

许诺到得早,秦浩歌走进来的时候她的咖啡都凉了,那时店员和客人都转过头去看他,他一身笔挺的西装,人越发精干英俊了,眼神犀利,动作干练,一看就是社会精英人物。

许诺愣愣地看他入座,点咖啡,“你没穿制服?我还等着一饱眼福呢!”

秦浩歌笑道:“私下出去,不好拿着那件衣服摆谱。”

许诺抓了抓耳眼,“我这样约你谈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大学法律基础课都读到哪里去了?”

“选修课,哪里有正经学的。”

秦浩歌往咖啡里丢了一块方糖,“没关系的,你又不是涉案人员。说吧,具体什么事?”

许诺便说:“就是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烈哥……”她接触到秦浩歌不满的眼神,机灵地改口,“欧阳烈!欧阳烈他希望能见他父亲一面。”

“这不容易。”

“所以托我来求你了啊!”许诺同他打商量,“你瞧,他出的是亲情牌,你又没有收回扣。你说这不容易,但是也未必做不到。我想从规定上来说,应该有可行之处。”

秦浩歌轻笑,“他都快要自身不保,还想着老子。”

许诺脸色一白,“这么严重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欧阳烈是什么起家的。”

“他这样起家的人,全中国不知道多少!他现在老实赚钱,又不偷税漏税,为国家做贡献,你们为干什么偏偏找上他?”

“谁要他有那么样的父亲?”秦浩歌不屑。

许诺说:“一个人有怎么样的父母,那是不能选择的,你忘了小曼了?”

秦浩歌手一抖,小勺扣到咖啡杯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许诺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至少,她不该为这个来挑秦浩歌的痛。

“对不起。”

秦浩歌低头没说话。

许诺问:“我把事情搞砸了吗?”

秦浩歌无奈地看着她。许诺穿着半旧的T恤衫,扎着马尾辫,不施粉黛,眼神清澈而无辜,依旧像一个学生。她始终是他的死穴。

黄子若的父亲曾和他说过:“小秦,你方方面面都出色,只有一点,你得注意了。你多情,太多情了。你要清楚,我们搞法律的,最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

可是面对这样一张他看了十几年的面孔,这样一双注视了他十几年的眼睛,他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他又想起了深藏在柜子底的那些照片。

“对不起。”许诺道歉,“我一急就乱说话,我不该那么说的。你只是按规矩办事不是你的错。”

秦浩歌忽然握住她发凉的手,“不用道歉,你没有说错。”

许诺说:“如果你为难,我可以理解的,我想欧阳烈了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去见他父亲。其实也觉得那样会好点,你身份很特殊,我不想让你惹上麻烦……其实我不希望任何人惹上麻烦。”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秦浩歌沉默了片刻,“你将你保护得很好。”

许诺自嘲,“我就快被保护成一个傻子了。相信我,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

“你很清醒。”

“我曾经把事情都想得很简单,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叫‘不得已’,可是等进了社会遇到了挫折,摔跤了,磕疼了,才发觉自己真幼稚。浩歌,对不起,也许我今天本来就不应该来找你。如果,如果我给你带来了困扰,你完全可以拒绝。我只是为欧阳烈带一句话。”

秦浩歌靠回椅子里,抱着手,沉默地凝视她。许诺被他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低头喝咖啡。

“欧阳他父亲的事,已经是铁板订钉了。”

许诺忐忑不安地看着秦浩歌,他继续说:“关于欧阳烈,我得说,我不喜欢他,不论是因为你或者是立场问题---不过我很敬佩他。他很精明,做事很干净。”

“哦?”

“我们在查他。他很聪明地从来不沾手房地产,即使这份利润大得惊人,而他又那么得天独厚有个好老子。”

“他的确小心谨慎。”许诺说,“这么说,现在目前并没有证据他参与到了他父亲的贪污当中,不是吗?”

秦浩歌把手一摊,“的确是。”

许诺送了一口气,“那么让他去见一面他的父亲,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秦浩歌优雅地笑,“他的律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那你的回答是?”

秦浩歌身子前倾,凝视着许诺的双眼,“我回去后会和领导再谈一下.”

“更给我一个具体的答复吗?”许诺迫切地问.

秦浩歌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下个星期,我查以安排一下,私人性质的.”

许诺看着他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低声说:“显然你很受领导器重.”

秦浩歌浅笑,“努力总有回报的.”

“谢谢.”

“不过诺诺,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从欧阳家里搬出来.”

“什么?”许诺抽回了手,“为什么?”

“这是为了你好.”秦浩歌一本正经道:“我不想你卷进去.‘和欧阳烈同居的女人’,别人是这样看你的.这对你没半点好处.”

“我没有和他同居!”许诺忿忿道.

秦浩歌板起了脸,“我们的人看到他早上七点离开那间公寓.”

许诺的脸涨得通红,“我们看电影看晚了.他睡在隔壁!”

“我不关心这些细节.”秦浩歌的目光几乎可以透视她,“我只关心你是否安全!你现在是离他越远越好!你只算一个朋友.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根本顾不了你,你何必陪着他挨义气?他身边其他人都走了,你还留着,算什么?”

许诺猛地坐直了,坚定道:“是,我只有他一个利益无关的朋友,所在在别人为了害怕被牵连而离开他的时候,我什么都不害怕.我更应该留在他身边!”

秦浩歌脸色由白转青,好半天才恢复正常,无奈叹息,“那,你自己要保重.”

会面不欢而散,没想到回到公司,还有更加不愉快的事在等着她.

五十六

会面不欢而散,没想到回到公司,还有更加不愉快的事在等着她。

蓝洁气急败坏地向她汇报:“赵晓云和刘清芳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许诺太阳穴直跳,“按计划,她们俩该没那么快闹开的。徐敏不是还没出院吗?”

“和工作没关系。”蓝洁一脸讥讽,“是因为王亚文。”

“王亚文?客户部那个长得有点像谢霆锋的?”许诺努力回忆。

“是啊。他安慰刘清芳时候被赵晓云看到了。赵晓云喜欢他,公司里人尽皆知。于是她像只野猫一样扑过去,把刘清芳的脸挠得……”蓝洁拖长声调。

许诺忍不住笑,“我倒好奇是怎么个安慰法?拍拍肩膀递杯水什么的,不至于会被破相吧。”

蓝洁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

许诺闷笑不止,“后来怎么样了?”

“林总开车送刘清芳去医院了,走前叫赵晓云以后不用来了。”

“梁国华没说什么?”

“徐敏今天来一趟公司,两人在办公室里关上门谈了半个小时,最后徐敏又怒火熊熊地去找林总。梁国华则悄悄走了。我估计他是回总公司找太子诉苦去了。”

许诺的手机响了起来,林天行发来短信:“溜出来。”

许诺不置可否地一笑,搁下手机继续忙工作。过了十分钟,短信又来了:“出来吧,我今天放你假。我在停车场等你。”

许诺捏着手机,叹了口气。她左看右看,大家都在忙,也没人注意到她,于是她拿起手袋,悄悄从安全通道溜了出去。她从楼梯走下两层楼,才转搭电梯,下到停车场。

林天行看到她来了,把车灯闪了闪。

许诺板着脸走到车边,“你最好有一个很好的理由,不然我没办法接受在大家都忙得要死的时候,你生为老板还主动旷工!”

林天行嬉皮笑脸,“你上车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哪儿都不去,我还有活没做完。”

林天行一把拉住她,恳求道:“别这样!就当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好了。来吧,你会喜欢的。”

许诺今天终于和秦浩歌吵了架,现在也的确没心情继续再和他来场。更何况林天行到底是林天行,找开心总是有一手的。

她妥协,上了车:“去哪里?”

林天行开心地发动车,“去我家呀!”

林天行单独住在市郊别墅区。崭新的两层别墅,外带游泳池,唯一可惜是花园里的杂草丛生,破坏了好好的美感。

“房子是登记在我爸名下的,修好后就没动过。我不想跟我哥一起住,就搬了过来。随便打点了一下就住下来了。”

许诺很快就明白他的随便打点指的什么。

室内基本保留了清水房的原貌:水磨地板,光秃秃的墙,电线回路犹如一张蜘蛛网。厨房里稍微有点东西,一个灶台,一个水池,一个水龙头,一面镜子安在水池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