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看不懂这黑白难分的世界,自然也不肯相信父亲的话语。所以,他冲父亲吼,我宁愿要我心爱的女子,也不要这死气沉沉的宝座!

自从母亲失去了笑颜,能带给他欢乐的两个人,只剩下弟弟段灏明,和龙将军龙翔与御风女侍枫泾的儿子龙誉。

他一直记的灏明扯着风筝奔向自己的样子,那种孩童特有的天真与对自己哥哥特有的依赖。灏明甩着童音喊,哥哥,哥哥,你看,我把风筝放上天空了,等一会儿我把你放在风筝上,也放到天空,父皇就不会因你练不好飞天剑法惩罚你了。

段青衣一直记得,灏明是一个那样喜欢哭的男孩子,自小就因为身体的先天较弱而导致性格怯懦无比,所以,眼泪便成了他宣泄内心优柔的最好方式。

每一次,段青衣练功之时,受到皮肉之伤,小小的灏明总会躲在他的身后,哭得声嘶力竭。他不愿意看到自己依赖的段青衣受到伤害。

每当这时,段青衣总会收起平时的严肃,倒立在地上做鬼脸,才能逗得灏明破涕而笑,他抚摸着灏明的小脑袋说,你看,哥哥没事的。

而龙誉,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自小入宫跟若段青衣习练武功。

他的父亲龙翔将军,是铮铮的铁骨男儿,多年前,死于沙场。所以,从那天起,龙誉的母亲枫泾,含泪擦拭着夫君龙翔遗留下的战袍对三岁的龙誉说,从今天起,你便要担当起这副盔甲,继续你父亲的重任。你要记住,你是龙家的后代,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我们的皇子。

于是,三岁的龙誉,在似懂与非懂之间,握起了母亲递过来的剑。那时的他,小小的手,尚拿不动这么沉重的剑。所以,身上遭受了枫泾无数次鞭打!

每一次,段青衣看到小龙誉身上那累累的伤痕,都会忍不住难过。他皱眉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灏明就会哇哇的掉眼泪。

这时,小龙誉总会安级段青衣和灏明,他紧紧攥住拳头,说,大皇子,二皇子,龙誉不疼!你们不要难过!母亲说过,保卫皇族是我们龙姓家族男儿的荣耀!

段青衣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打小就将保护自己作为荣耀的小男孩,更不会忘记他那爱哭的弟弟小灏明。

在他十一岁的时候,七岁的龙誉,六岁的灏明,一起走过雪地。那皑皑的白雪满地,如同梦幻世界,这景象,大理百年难遇。

灏明在他的左手侧,龙誉在他的右手侧,他们安稳的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并不清楚,再有几十米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灏明问龙誉,你总是说保护我哥哥,可是你个头那么小,怎么保护我哥哥啊?

龙誉就跑到灏明身边,挨着他的肩膀,对在一旁微笑的段青衣道,你看,你看,我是比二皇子高的。

灏明就开始哭了,说,你是坏人,我让父皇把你打入大牢,我不让你保护我哥哥了!

龙誉很不满的看着灏明说道,龙家的男儿生下来就是保卫皇族的,不是你让和不让!

灏明更加生气了,跺着脚道,龙誉,你是坏人!我让巫师把你变成女人,你们龙家的女人就不能保卫皇族了。

龙誉紧紧拉住段青衣的衣袖,生怕被遗弃了一般,一字一字的说,我若是龙家的男儿,我当保卫段皇子;我若是龙家的女儿,也当嫁给段皇子!

段青衣一直记得龙誉这句话——若是男儿,当保卫皇子;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即使多年后的角浦,他牵着一个叫做小仙的女子的手时,也常常会想,若是龙誉和灏明在身边的话,此时的他们也该是已过弱冠的年龄,又该是何等风姿俊秀的人物。若是他们能在身边,此时此刻,他们兄弟三人,该如何把酒当歌,意气挥洒。而且,他想,段灏明一定会拿着龙誉当年这句“若是女儿,便嫁与皇子”,戏谑与他;而龙誉,该是如何一笑,道是年幼的胡话呢?

可惜的很,这一切,只能生活在假设之中。当那天,雪地之中,小龙誉说完这句话后,迎面而来的,便是那场江湖之中传说的大理段氏亡国之变!

那场记忆已经因为沾染了太多的淋漓的血而变得模糊,刀与剑,生与死,厮杀与惨呼。段青衣还记得父皇死时,眼睛都不曾合上,一直痴痴的望向母后冷宫的方向,原来,命将薄尽之时,江山终成虚幻,所无法遗忘的,唯独是那个动过自己的心,也为自己动了心的女人。

而母后冒死闯入大殿之时,父皇的身体已经冰冷,可是,她还是抱着他,语气就像生前一般温婉,她的玉指擦拭着他身上的鲜血,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像个小孩一样,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她说,你醒醒,大殿上太冷,还是回寝宫安歇吧?她说,你看,你怎么这样固执,就是不肯起来?她说,你不起来,我就在这里陪你一同睡下吧。说到这里时,她含泪看了看她心爱过却令她断肠的男子,嘴角冒出一丝鲜血,事先服下的毒药,在此时终于发作。

在这个男子身体冰冷在她面前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位母亲,尚且有两个生死未卜的儿子;她只当自己还是那个在江边与他初遇的少女,长裙婉转,面如芙蓉,只稍他轻轻伸手,她便不顾一切,随了他去。在这个男子面前,无论岁月将她变得如何苍老,只要他对她一笑,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少女。

于是,他生,她也生,哪怕生在冷宫的幽禁之中;于是,他死,她亦死,可以如此不管不顾,奋不顾身。

爱一个人最大处,大抵就是生死相随吧。

段青衣讲到这里时,我正低眉,帮他包扎刘师爷的锦翎羽在他掌心所创的伤口,这一刻,他掌心的伤连同这段往事,刺疼了我的心。

如果没有那场宫闱之变,他应该是一袭华服在身,美女宠姬在旁的天子贵胄,而我,又该是被哪双大手捡回家?又该遭遇一场怎样的命运?

或者,那样的话,此时的我,名字不是丁小仙,而是翠花、桂花,牡丹花吧。

后来,从段青衣的口中,我得知,我是他当年从大理逃亡出来之后,流落江南之时从一场豪门的大火中捡得。

他说他本来潜入那座府邸,只想偷点食物与盘缠,因为当时掩护他与弟弟灏明出来的五位侍卫,也就是后来的一斛珠,刘土豆、蒋瞎子、吴征福、刘奔诸,都身受重创,在一间破庙中藏身,而他就是趁着他们昏迷之时,才跑了出来。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小灏明与小龙誉也跟在他身后。待他发现时,怎么赶也赶不回去,只好带他们一同潜入那豪门的后花园,打算等到天黑之后,再偷东西,免得被人发现。

可天黑后,却等来了一场突来的大火,火光之下,是一名红衣似火的女子苍凉悲戚的笑,声声刺耳。

她身后,是一群戴着面具的持剑之人。

就在这惨笑声中,剑光之下,这座豪门宅院在一夜之间化成了乌有。据说,当时的江南,因为这场大火,三个多月,一直会听到凄厉的呼救声飘荡在上空,别人说,这声音来自那些死在剑锋之下的鬼魂。

而段青衣,就是在那场大火之中,将我抱出火海的。他说,他将龙誉和灏明发出墙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火海之中,那栋宏大的房子突然变得寂寞弱小,而这栋空空燃烧着的房子中,那声声凄厉的孩童啼哭声,令他想起不久的宫闱之变中,他差点失去的弟弟灏明,那时,他就是这样无助的坐在大殿前哭。

所以,他奋不顾身的冲进火海,疯狂的找寻,几乎放弃之时,才看到了那个坐在床上哭得女孩,于是在浓浓的烟雾之下,他拉起女孩,飞出火海。就在这时,轰然一声,房梁重重掉了下来。

而他带着女孩跃出墙外之时,才发现,已寻不见灏明和龙誉。火光之下,只看到怀里女孩沾满泪水的脸上,那粒菱花痣如烟花绽放。他还记得,当他跃出墙外,一个手持利刃的女子,含笑看着他,然后轻轻挥了手中的剑,任由他离去。

就这样,江南一场大火,他救下了我,却遗失了最亲爱的弟弟和最忠心的护卫龙誉。而在这场大火中消失的,还有名动江南的寒玉棋,锦绣满天的杏花针,还有韩子秋那倾国倾城的夫人玉蝶儿。

是的,小仙,那座销毁在大火之中的豪宅大院,便是:玉满堂。

段青衣讲到这里的时候,抬眼看了看我,我不告诉你,只是想你一生都活得无所顾虑,不用像我,总是生活在记忆之中,痛苦异常。

如果,这也是对你的伤害,那么,小仙,对不起。

可是,我现在把真相告诉了你,唯希望一件事情,那就是,或许,你只是玉满堂韩子秋家一仆人的女儿,与玉满堂的江湖仇怨没有任何关系。

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可以肆意玩闹的姑娘,不要像我的母亲,跌入了心事之中,便再也走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你接霓虹剑订单,不愿意你到江南的原因。我担心,有一天,所有的秘密不再是你的秘密,而是你的伤。如今,我全数告诉了你,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就当这里还是角浦,你还是小仙,我还是青衣。

段青衣说完这话,扯下身上的外套,笼在我瑟瑟发抖的肩上,然后将我揽入怀中。

抬眼望去,江南不似江南,别了当年的月光。

二十一 生死难断手足情

那一夜,我一直对着月亮发呆。

直到一斛珠从栏杆上翻进来,我才从沉思中醒来。眼前这个女子似癫非癫的看了我一眼,说,丁地瓜,段地瓜在哪里?

我看着她沧桑的面容,和孩子气十足的眼睛,突然满心悲悯。

作为一个女人,她经历了太多,失去了义薄云天的丈夫,又失去了天资聪颖的娇儿,在众多心事纠结之下,她只能选择疯掉,才能不去品尝这些纷争给自己带来的折磨。

我突然想,我是不是该学一下段青衣,就这样,将所有的江湖纷扰给忘掉,只做那个纯粹的女子,逍遥于江湖之上,见到好看一点的帅剑客会忍不住想偷回角浦作收藏品;看到那些穿白衣的牛X江湖老侠,会忍不住想拳打脚踢;或者,我该忘记在我身上的故事,就像段青衣一样,忘记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就这样,如同以往那两条江湖小虫一样,相依相偎在江湖的风雨飘摇之上。

而不是像眼前的一斛珠一样,疯掉;或者有一张如此沧桑的脸。

所以,我回头冲着一脸疑问的一斛珠眨了眨眼睛,说,报告一斛珠地瓜,段地瓜不在家。

一斛珠不信,冲进段青衣的房间里,一看,见不到人,便又冲出了门外,飞檐走壁,不小心,却刮下了左臂上的衣袖,在她白皙的左臂上,刻着腾云图案。

这时,段青衣从柱子后闪了出来,他温柔的看了看我,说,你看到了吧,所有龙姓族人,只要是皇家的侍卫,都有这个标志,这叫做腾云记。然后,他的食指很轻巧的划过我眉心的菱花痣,一脸温吞的笑,说,就像所有有菱花痣的女子,都是段青衣的心上人一样。

我的心突地喜了一下,面上却没有动容,白了段青衣一眼说,谁是你的心上人了,我是你的舍妹!说完,就将魏明川的名帖贴在了他脸上。

段青衣看了看魏明川的拜贴,暗暗的看了我一眼,说,小仙,怕是棋苑老夫人的寿辰之日,必将引起一场风雨。

我冲段青衣吐了吐舌头,怎么?你骗了人家的未婚妻子羽灵素,现在魏大官人找上门来了?

段青衣收起名帖,眉心之间透出一股子莫名的懊恼,他问我,小仙,那羽灵素真如你说的那般提及过我?

我点了点脑袋,我可没有像一斛珠那样傻掉了哈,我闲着没事给自己制造情敌玩么?

段青衣点了点我小巧的鼻尖,摇头笑道,可是,仙大小姐,小生与那羽姑娘可只有一面之缘啊。

随后,段青衣就给我讲起了那多年前,眠花台上的旧事。当时,魏明川正在眠花台上同柳五爷打擂,已经身负重伤,柳五爷一佛山无影脚踢出来的时候,恰好段青衣从空中飞过,确切地说,是段青衣恰好从一座高墙跃到另一座高墙之上时,怀里的重物哗——从手中脱落,直直的砸在了柳五爷的身上,柳五爷当场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说到这里,段青衣冲我笑笑说,小仙,由此可见,这重物是多么的硕大无比,威力无穷啊!

我应和了一声,说确实如此。

段青衣又问我,你知这重物是何物?

我摇了摇脑袋,很迷茫的看着段青衣,希冀他讲出此救下魏明川的恩物。

段青衣半天后,才大笑道那重物就是你!

是我?我的眼睛瞪得硕大,直愣愣的看着段青衣。

段青衣继续讲道,小仙,还记得三年前,你生了一场大病吗?就是从刘土豆家偷甜瓜之后,那一次,你身中了剧毒。至于是谁下的毒,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就是刘师爷很久之前,他就打算将你除掉。当然,这不能怪他,谁让我是亡国的太子,在他眼中,不能为任何事情所羁绊。而那时,蒋瞎子又身在江南,他是我们大理国有名的神医,这个你在角浦,对他的功力也有所了解,就这样,我带着昏迷之中的你,远赴江南,寻找蒋瞎子的落脚地。

机缘凑巧,在半路之上,你超人的体重压酸了我纯真的胳膊,哐当——掉在了眠花台上,将柳五爷给压得不省人事。

我像听天方夜谭一样看着段青衣,原来传说中的蒙面男子是段青衣?传说中那个超级宇宙无敌的重物居然是我。多喜庆的消息啊,原来我也可以生活在江湖的传说之中,而且扮演一个这么了不起的“角色”。

至于段青衣后来如何认识魏明川的,是在他见我砸在了眠花台上之后,俯身而下将我抱起,不想看了一眼身边那位重伤的哥哥,魏明川。只见他印堂发黑,筋脉紊乱,便知此人已悄然为人所下了剧毒。在将我送到了蒋瞎子的落脚之地后,又辗转到魏明川的落脚的客栈,将几乎身体冰冷的魏明川搬到了蒋瞎子那里。

唯一重点要说的,与羽灵素有关的事情就是段青衣当时落地将我抱起的时候,恐人看到他的模样,遂将我赠与他的那方绣着他姓名的手帕蒙在脸上。无奈的是他的脸太大,而手帕太小,所以在他俯身下来之时,娇弱的手帕遭遇了强大的气流,落在了眠花台上,而那时的羽灵素恰好掀起帷帘,就在这一刻,段青衣落入了她的眼里。

此谓“一面之缘”中的“半面”。

那年那日的江南,蒋瞎子本来是厌倦了角浦之中的工作,前来江南度假休闲的,不想却惨遭自己主子的蹂躏,接下了两个急症病号。于是,衣不解带的,妙手回春。

他救我的时候,还对段青衣说,回角浦不许告诉刘师爷是我救的小仙姑娘,否则他会伙同包大人,对我家那几窝小猪仔也收人头税的。

段青衣怕我醒来后知道平时里对我千般好万般好的刘师爷竟对我下毒手,更担心自己不想提及的往事在此时牵连出来,就让蒋瞎子给我吃了两颗迷药让我一直昏迷到段青衣再次将我带回角浦。

回到角浦后,不明事情真相的我从梦中醒来之后,还懒懒的伸了一下懒腰,对段青衣大赞刘土豆家中的甜瓜甜得让人感觉到上了天堂。这一觉都快把我睡傻了。

段青衣在一旁端着刚熬好的清粥,端到我的眼前,叹气,上了天堂不要紧,关键是你得能从天堂回来。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此中的深意,只是看了我昨天(在我的思想认识中)刚放到床边准备孵化的鸡蛋,居然都没了,而脚下多了一对黄色的小鸡。

段青衣在一边解释道,说自己最近练了一种神功,能提升小鸡的孵化速度。厉不厉害啊?

我张大了嘴巴看着段青衣那双手,道,厉害,只不过你能不能再练一种神功,可以直接生出小鸡啊?

继续说那个与我同时登上天堂的魏明川,他本来只是以为自己受了外伤加内伤,直到半夜,这风流倜傥的帅公子起来上“吁吁”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原来自己的经脉已经开始逆转,胯下的“小魏公子”居然罢工了。当他昏死在床上时,段青衣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从天空降落,将他搬回了蒋瞎子那里。

魏明川苏醒之后,自然见过我这张资质非凡的脸蛋,就算忘记了我的模样,他也会记得我额上这颗熠熠如星的菱花痣。因为估计满江湖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魏明川在客栈休养的时候,羽灵素曾来过此处,嘘寒问暖。现在看来,会不会是两人心有灵犀,她预料到会在此遇见段青衣。

而当这位绝色香艳的南国佳人著着罗裙,踩着秀鞋缓步登上楼来时,段青衣正好抱着昏迷的我,下楼,准备从江南折回角浦。

就在这江南客栈狭长的楼阶处,他们相逢过,她将自己所有的情意都纠结在这绵绵目光中,而段青衣,却就这样,抱着昏迷的我,心无旁笃的从她身边走过。

江南从此碎裂。碎裂在段青衣的旁若无物中,碎裂在这惊鸿一瞥中。而我额上那灼灼的菱花痣一定深深刺伤了这个名满江南的美丽女子的心。

此谓“一面之缘”中的另外“半面”。

段青衣说完他同羽灵素这一面之缘之后,看着我,问道,在你看来,这样的一面之缘可值得羽灵紊所表现的那种痴狂?

我摇了摇脑袋,笑道,或者,你是一种病毒吧,能令她病入膏肓。

段青衣转身,无奈的看着我,道,人间哪来那么厉害的病毒啊?

有!我斩钉截铁的说到。

哦?段青衣看着我满眼探寻。

江湖传说已久的:一见君子终身误!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段青衣听后释然,放声大笑,我以为什么神仙招数呢?没想到是此种巫蛊之术你也肯相信啊。真是阅历丰富啊。

我白了段青衣一眼,我只是讨论一下这些江湖的传闻,又不是批判大会,你干吗如此认真?你若不信,暂且相信羽灵素是为你的美色所惑好了。

我与段青衣关于“一见君子终身误”争论是在见到魏明川后平息的。

因为,他给我们带来了更令人吃惊的消息。

那便是:他从眠花台回到淮北之后,曾经无数次外出,只是觉得自己身中此毒太过蹊跷。

后来,在暗自侦查之后,才发现,凡是上过眠花台死掉的人,从外人看来是身负重伤致死,其实都是身中与自己相似的剧毒:榄菊花。

而这种剧毒正是棋苑老夫人慕容玉梳年轻时所专用的毒。普天之下,除了玉梳夫人怕是没有第二个人会用此毒了。

段青衣轻轻的念道:慕容玉梳。

是的,慕容玉梳。

这个女子年轻之时,在江南,曾有多少江湖少侠拜在其石榴裙下,唯可惜,此女后来选择的佳婿竟然是一样貌奇丑的江湖怪人,然后随着此怪人流落到了漠北。此为江湖多少英雄扼腕?

好在那个怪人婚后三年便与世长辞,留下了慕容玉梳。

后来,玉满堂遭遇灭门后,江南便成为了群侠聚集之地,毫无方寸可言。此时,寡居的慕容玉梳与其妹妹慕容碧邻,带着膝下的一双儿女,羽灵素和羽子寒,来到江南。斥巨资在玉满堂的旧址之上,建起了一片连苑的宅第。

这宅第便是现在蜚声江南的“棋苑”。

后来,慕容碧邻郁郁而终。只留下了慕容玉梳长居在棋苑的佛心堂之中,不肯再与外界接触,整日诵经念佛,聊度此生。

魏明川对段青衣道,我如何都难明白,为何这吃斋念佛之地,竟然大兴杀戮?这不合常理的。

段青衣沉吟了一下说,我本是江湖之外的人当年救下魏贤弟之时,便心生疑虑过,只是当时没有多想。不想,我的猜测竟然是真的。眠花台上,那些死去的英雄们,果真都是因毒而亡。

魏明川道:棋苑是一个太大的谜团了。从我上眠花台起,便是因为有太多的江湖好汉丧命于此,所以魏某决心查一个水落石出。

段青衣看了看魏明川,道,魏兄与棋苑千金已定下百年好合,难道也想此姻缘不遭天眷么?

魏明川摇头,段兄有所不知,魏某人的两个哥哥都死于眠花台上,而魏明川也绝非蝇营狗苟的好色之辈。当年踏上眠花台,也只是一心求个究竞。本以为羽小姐嫁与魏家之后,此事便有个眉目可探究。谁知这棋苑一拖再拖。而家父因丧子之痛,早已一病不起,小弟此次来江南是瞒着棋苑。只想在老太太寿辰之日,棋苑对外大开之时,能潜入其中,希望有所收获。

最后,他憋足了力气对段青衣道:据说,羽灵素与羽子寒,慕容玉梳的这一对儿女,是她用来屠杀武林人士的工具。她利用羽灵紊的美色;而羽子寒,则是她铁血政策之下,训练出来的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魏明川的话刚落地,我就喊了出来,不可能的,羽子寒那种男人,如何也不像魔鬼的,充其量智商低一些罢了!

话刚落地,段青衣与魏明川双双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如看外星人一般。

魏明川最后告别,说是要重返江南与淮北之间那条路上了,因为与棋苑事先说好了,棋苑大少爷要亲自前去到半路上迎接的。

魏明川走后,段青衣一直在纸上画画写写,写写画画,他说,魏兄确实是手足情深之人。

我走上前,看着段青衣那双晶亮的眼睛,心想,他是不是又想起了自己失踪的段灏明、龙誉两位小兄弟了呢。

我问段青衣,若不是因为我,或者你不会失去灏明,而一斛珠也不会失去龙誉,或者,我真如刘师爷所说的那样是不祥之人。

段青衣抬头,眉眼若画,他轻轻一笑,道是:小傻瓜啊。

说完之后,他走到窗前,望着客栈外,一望无际的江水,长叹道:小仙,其实,我看到了西海衔龙珠时,并不像刘师爷那样认为,是因为多年前,灏明和龙誉遭遇了不测,西海衔龙珠流传到了江湖。我常常在想,有没有可能,灏明和龙誉并没有死,只是,只是,说道这里,他微徽的仰起下巴,没有说出“只是”什么,转了话锋问我道,小仙,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大理国那些乱臣贼子,捉到了灏明和龙誉,所以,拿着这颗西海衔龙珠来警示我,要我拿性命去换灏明和龙誉?

我点点头,只是,事情隔了十五年,若是为了警示你,十五年前就该来了,何必等到现在……而且,他们可以明着来,不必暗地里耍那么多花枪的。

段青衣低头,用手揉了揉眼睛,道,不管那么诸多了,我将最近我们遭遇的这诸多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与这霓虹剑订单有所关联。目前只要拿到霓虹剑,找到黑衣蒙面人,这些事情都会得以解决的。只是,小仙。段青衣说到这里,犹豫了看了我半天,说道,你还得再回棋苑。

我嘴巴轻轻一嘟,埋怨道,早知道你前面对我那些甜言蜜语,不过都是想让我再入棋苑给你受苦段青衣拍拍我的肩膀,说,如果羽少爷可以做通工作的话,我们不妨借此剑一用。只是,唯恐羽子寒不肯的;而且,我们既然接下了订单,必得有始有终,这是我们的职业要求的。别说那么多了,你不是想做贼么?

我冷哼道,那我回棋苑,色诱羽子寒,拿到霓虹剑,回来交差好了。

段青衣眼睛渗出点点调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色诱法!

二十二 江南街巷春风度

隔日,关若兮闲来无事,从春妈妈那些许了些时间,去街上晃荡;于是春妈妈亲自到客栈喊了我与段青衣作陪。

长街之上,便有无数色迷迷的小眼睛盯着关若兮不肯放。关若兮自觉烦躁,便随着我和段青衣去了茶肆,听说书的盲眼老人讲“江南韵事”。

一席说书段子听罢段青衣单独找到老人,打算问问他,关于昔日江南名门“玉满堂”是怎样在一场大火中灭门的,当然,这是我的意思。因为就算我可以不去追究仇恨,但是也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说书的老头面露为难之色,随后淡漠的笑:不过是后人评说,不过是因果报应,客官也不必念念不忘!旧时江南已被现在的江南代替了。如果客官想听听今日江南的双绝,老夫可以单独给你一讲,这棋苑的千金羽灵素的的确确是江南一绝啊,所有见过这女子的公子哥们,无一不相思成狂啊……

关若兮听后,心有不悦,历来,这姿色相当的女子,总爱比较,即使身入青楼之中,左右逢源,也改不了女人天性。所以。关若兮仰起小下巴,问说书的盲眼老人:难道,这江南就没有另外的女子,令那些公子哥儿们,相思成狂么?

关若兮的声音,犹如炸留一般,响在说书老人耳边,他情绪突然激动,面色有所中改变,颤声道:姑娘,姑娘,你是……

关若兮极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帕,眼睛轻轻一斜,尖声道:杏花楼的头牌姑娘,关若兮,听说没有啊?

老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突然之间,在我和段青衣的意料之外,他伸手摸向关若兮的脸,触手的那一瞬间,嘴巴哆嗦不停,眼泪也跟迸了下来。

关若兮当场惊慌失措,醒悟过来,才道自己被人吃了豆腐,粉面含怒,双眼圆睁,挥手就给了盲眼老人一巴掌,高声叫骂道:你这老朽材,竟然敢吃本姑娘的豆腐!

别看关若兮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手上的力度可是不容小觑,一巴掌打下来,那老头的嘴角都渗出了血丝,人也撞在桌子上,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