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丁原?!

是不是历史上吕布那个倒霉的义父?

我愣愣地看向那个清清瘦瘦的老头,他便是丁原。

在丁原身后,有一个足足高出他半头的年轻男子,眼睛仍是那般的明亮。

是的,不是少年,是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身墨绿色的长袍。

“义父,我的方天画戟!”他开口,眉毛微微皱起,似是十分不满的模样。

“小声些,今天是太后寿诞,一片喜庆,不能带兵刃进宫,等下出了宫便会还你。”那清瘦的老头轻声斥道。

“我花了五百两纹银呢!”微微压低了声音,那眼睛亮亮的男子怨道。

听他如此,我忽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命运么?一日之内,竟是见了这么多故人。

仿佛是注意到我的目光,那双亮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我微微怔住,仿佛下一秒他便会大叫一声“媳妇”,然后扑上前来。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是别过眼去。

我微微吁了口气。

“蝉儿,怎么了?”王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摇头。

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我一下子顿住,转身,看入一双如水的眼里。

“郭…”我大惊,随即忙噤了声。

郭嘉笑了起来,“我是随孟德兄一同进宫的,他说可能会遇到你,果然就遇见了。”

“这位是?”王允轻轻拉开我,看向一身宽袖青衣,头戴纶巾的郭嘉。

我忙顺着王允后退了几步,低头扮淑女。

以郭嘉的聪明,焉能不知此时的状况?看了我一阵,他微微笑了起来,“抱歉,在下认错了人,这位姑娘与我一位旧识有些相像。”

王允握着我的手微微一紧,“旧识?”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不知你那旧识故居何处?”

“凉州”,郭嘉轻轻笑开,“她还曾自称小神女呢。”

我侧目看了一眼王允,竟惊觉他一向平淡温和的眸中竟然隐痛难当,握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松开。

“真的?真的?”远远的,有一个声音传来。

我脑门上立刻浮现了黑线,是吕布!

[江山美人:太后诞安若倾城舞 宦官乱何进黄泉路(下)]

“我出去一下。”远远注意到吕布正向这边走来,顾不上其它,我忙要撤。

王允有些反常,没有怀疑我。

吕布与郭嘉不一样,他若发现了我,定会不顾三七二十一,便嚷嚷起来,我不能冒这个险。

趁着王允有些失神,我溜了出去,从刚刚我便一直在想,如果我下午所救的女子果真是貂蝉,那么她极有可能就在附近,如果她与我同时出现,来个真假貂蝉,局时这场戏可真是演不下去了。

太后殿里宫灯处处,宫廷乐师、歌姬舞女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知不觉绕到后园,这里倒是清静得很。

找了处台阶坐下,园子里一片透亮,没有宫灯,是月亮流泄的光,抚了抚肚子,倒是有些饿了。从下午开始便一直没有吃东西,对于以食为天的我,可真是难受得紧,早知如此,刚刚偷溜时偷一些瓜果出来好了,真是后悔不迭。

“事情如何了?”一个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有些怪异的声音。

“凉州太守董卓已奉何进之召,现驻军在洛阳城外,何进那厮是执意要至我们兄弟于死地了。”另一个声音隐隐怒道。

“等太后寿诞一过,我们便先下手为强,杀了那厮,按上一个谋逆之罪,局时,孤母少帝,朝政便尽在我等掌控之中。”

晚风袭来,那墙角处的窃窃私语声随风入耳,我微微惊住。

是十常侍么?他们已笃定主意要杀何进了?!

董卓,已经身在洛阳城外了?眼底不自觉地渗进一丝温暖,我怔怔地看着月空,他也在望着月亮么?

他,会不会忘了笑笑?

眼里有什么温热升起,我嘴角的笑意缓缓放大,怎么会,怎么会忘呢?一手轻轻探进怀中,我触到一张绢纸,那张纸上,有一个如笑春山的女子,那是笑笑。董卓亲笔所画,他心目中的笑笑啊。

身后,有人轻轻搭上我的肩。

我吓了一跳,嘴角的笑意微微僵住,月黑风高杀人夜。呃,此时虽然月光依然明亮,但杀人之事,也可进行吧。莫非我要遇到那杀人灭口之事了?

以为自己性命不保,缓缓回头,却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只是眼那中仍是灰蒙蒙一片仿佛蒙着雾。

月色下,他一身黑底红边的王袍,上绣了一只张牙舞爪五色金龙。

“刘辩!你在这里干什么!”吁了口气,我站起身大声吼道,发泄刚刚差点被吓破的心脏。

一脸的无辜,刘辩站在我身后,“你在这里干什么?”

抚了抚额,我这才记起他是皇帝,怎么都得给个面子,弯下腰,我欲行礼,总不能落个大不敬之罪。

见他伸手扶住我的肩,我也乐得偷懒,干脆继续坐下,以手支颔,看我的月亮。那窃窃私语声已经消失不见,想来定是发觉有人,已经离开。

“刚刚我还以为是貂蝉呢,只是你一开口,我便知是你了。”他在我身边坐下,笑道。

“太后生日,你怎么又躲出来了,不怕等下又闹翻天?”反正已经泄了底,我不以为意地揭开面纱,放到一边,透透气。

“没关系,等宴会结束时,我再回去不迟。”他淡笑,面色有些迷蒙。

“你不喜欢里面的热闹么?”侧头看他,我隐隐有些明白。

“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月色下,他淡淡笑开,漂亮的容颜仿佛至身雾中,迷迷蒙蒙,看不真切。

忘了他的身份,抬手抚了抚他的头,我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对了,貂蝉她…是怎么样一个人,真的与我很像么?”略略迟疑了一下,我开口。

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当时她头发凌乱,只微觉她很面熟,现在想来,那个人竟是像极了自己。每个人都以为对自己十分的熟悉,但若有一天,你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自己面前时,你才会发现,你根本就不认识自己,否则,又怎么能连那张脸都认不出来呢?

“嗯,是啊,犹其是笑起来时特别的像,但貂蝉不常笑。”刘辩道。

“不常笑啊。”我下意识地重复,心里却想起了下午那个女子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

“她的脸上也没有疤。”刘辩是个诚实的孩子,所以他诚实地道。

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脸,我苦笑。那疤,本来我也没有的啊。毕竟是女人,对于容颜那种事情,还是挺在意的。

“嗯,她本是宫里捧貂蝉帽的女官,后来因才色出众,被司徒王允收作了义女,因此便离了宫。”

我点头无语,肚子却是先行叫了起来。

“叮铛…”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之间出现,缓缓伸到我的面前,那手上是一只精致的绣囊。

那是…铃儿之前替我所绣的绣囊,我经常绑在腰间的零食袋?它,应该是被王允拿走了。

我猛地抬头,果然…

王允正站在我面前,笑得一脸温和,随即他弯腰,“微臣见过皇上。”

月色朦胧,我侧身而坐,可是我手中的面纱不知何时却已被风吹远…

刹那间,我仿佛是被曝露在日光下的鬼魅一般,无所适从。

“王司徒请起。”刘辩站起身,颇有几分帝王的样子。

王允站起身,直直地看向我,眼里掺合了太多的神情。

我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太大意了。

“皇上,皇上,太后正找您呢。”张让尖尖细细的声音匆匆地由远及近。

刘辩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张让急匆匆地赶来。

说话间,张让已来到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透着阴毒,刚刚在后园密谋之人,也有他在吧!

“貂蝉姑娘,该到你献舞的时候了。”张让看着我道,随即又低头恭恭敬敬地看向刘辩,“皇上,请回吧。”。

刘辩转身看了我同王允一眼,随张让走出了后园。

看着刘辩逐渐走远的身影,我微微握拳,心跳如雷。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面对王允!

回头,王允已伸手,自那绣袋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糕点,递到我唇边。

我下意识地抿唇。

“不是饿了么?”他看着我,眼神温和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很想坚贞不屈,但肚子却已经很不争气地“咕噜”作响。

张口,我一口吞了他手上的糕点。

他看着我,一向温和的眼睛陡然变深,指腹轻轻从我的左颊抚过,眼底有着淡淡的,却又仿佛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下一秒,他已一把将我收入怀中。

我指尖冰凉,如坠冰窖。幻想过无数次故人重逢的画面。或许是郭嘉,他牵着他的无毛小驴,一身青衣长衫,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或许是吕布,他大叫着“媳妇”,然后冲上前来大力抱住我;或许是董卓,他会唤我“笑笑”,然后将我拥入怀中,眼中阴霾尽去…

可是,我从不敢想是王允!

推开他,我微微垂下眼帘,佯装不知。

“该…献舞了。”张了张口,我有些困难地开口,如掩耳盗铃一般。我想逃,想逃出王允的视线。

细细看着我,随即他四下张望一下,缓缓走到左前方不过五步开外的地方。弯腰,他自地上捡起那薄纱,走到我面前,抬手,轻轻替我覆上,“好,跳完舞,我们就回家。”

“这一回,是我先捡到你的。所以,你是我的。”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脖颈,随即拉着我,陪我一起回太后殿正殿。

我只是一径的掩耳盗铃,先去太后殿,实在不行找小毒舌帮忙…

走出园子,才发现不知何时,大家都已经在外面开了席,我这才注意到正前方有一处高台,正与天际高悬的明月遥遥相对。而太后正坐在高台下正前方。

此时高台上有人在弹奏,琴声悠扬。

张让正站在太后身后,见我来了,便弯腰不说知了些什么,只见太后点了点头。

“司徒王允之义女貂蝉,献舞一出,祝太后福泽延绵…”尖着嗓子,张让扬声道,声音抑扬顿挫,颇有些可笑。

我轻轻挣脱开他手,转身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

夏夜的风轻轻掠过月牙白的舞衣,我踩着琴声悠扬的旋律,站在了高台之上。

扬袖,旋身。

整个人仿佛夜空中的精灵一般,我细细回忆每一个舞蹈细节,仿佛回到了镁光灯下,导演在一旁嚷嚷着纠正我的差错。

这一曲,名《望月》。

很多年后,洛阳城的官员们还津津乐道。

他们说,司徒王允的义女,那个名叫貂蝉的女子,舞姿是如何的惊世卓绝。

[江山美人:堕高台笑笑险入局 宫门变董卓入京都(上)]

 水袖轻扬,旋转。

在那高台之上,我站在那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舞一曲《望月》。

台上或陌生或熟悉的眼睛皆有惊艳之色。

然后我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是吕布,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眉梢全是讶异和惊喜。

一曲方过,全场一片寂静。

“真不愧是貂蝉,赏。”半晌,太后开口道。

众人这才一片交口称赞。

“谢太后。”谢过赏,我缓缓提起裙摆,准备步下高台。

踩着阶梯,面纱下的我满心的不安。

王允就站在下面,仍是笑得一脸的温和,可是我,不知到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明明知道我并非貂蝉,难道,他想将错就错?

心里突地一跳,我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开始犹豫不决。下了这高台,我又会何去何从?

当着朝廷文武的面,我该怎么说?说我不是貂蝉?

一个欺君之罪便足以让我下地狱。

正在怔仲间,突然惊觉胸口猛地一阵痛,惊愕地瞪大双眼,缓缓低头,我不敢置信地看到一支箭自我背后贯胸而出,冰冷的箭头穿过我的身体,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色泽,粘稠的血液在尖锐的箭头缓缓凝集,滴落…

“刺客!”

“有刺客!快保护皇上和太后…”

“快来人哪!”

“抓刺客!”

静了半晌,耳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仰头望着头顶的明月,心里居然涌现了一丝解脱的快意,我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