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吕布额前青筋根根涨起,“他们想杀的人是我,如果不是因为我…”

我叹了第N口气,趁着他失神,拿下他手里的戟,将染了血色的衣服脱下,丢在一旁,替他换上干净的,系上最后一根带子,我转身看向门外,“小眉,这脏衣服丢了吧。”

小眉应了一声,拿了衣服出去。

我转身看向吕布,他不知何时又自动自发地坐回了原位。

“你到底怎么了?”我站到他面前,伸手摇了摇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医生给他看看。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害你差点死掉…”吕布垂下头,又开始一个人碎碎念,“我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敌人在哪儿,看不到你在流血…看不到路…甚至连大夫都找不到…都是因为我…害你差点死掉…”他喃喃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可是那样的声音,那样深切的自责,令人耳不忍闻。

看着他,我的心又开始隐隐泛着疼,连带着肩头的伤口也开始疼,昨夜他抱着我,那样痛楚无助,那样深刻的无力感到现在他还是挥之不去吗?

那一切,之于他,是永远无法消磨的恶梦吗?

“闭嘴,吵死了。”一个声音猛地在门口响起。

我回头,居然是刘协那个小毒舌?

[江山美人:焚龙袍刘辩江山不稳 遭囚禁刘协取而代之(上)]

“你个臭斑鸠!”看着我,小毒舌发挥他的毒舌本色。

“呃?”我微微一愣,满头雾水,对于他的骂人方式表示不解。

“鸠占鹊巢!”他冲我大叫。

“哦。”我点头,表示理解,原来是在骂我住了他皇姐的寝宫啊。

小毒舌话音未落,便猛地僵住了,只见吕布不知何时竟是起身,手中的方天画戟直直地指向小毒舌秀气的鼻尖,只差几毫米而已。

“你…你放肆!”小毒舌僵在原地,口中大叫道。

“我是瞎子”,眼睛无焦距地直视前方,吕布恶质地咧了咧嘴,“下回我的戟可能就直接钉在你身上了,反正我也看不到。”

小毒舌闻言,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吕布收回戟,大咧咧抛出一句,“不准欺侮我媳妇。”

我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终于又恢复正常了啊。

上前一步,我伸手去扶小毒舌,他一把拍开我的手,自己爬起身来,“这里是皇宫,怎么可以任由你们胡闹!”

我知道董卓的举动伤了他的皇家威严。

“对不起。”我开口,竟是脱口而出的一句道歉,我在道歉什么?是因为刘协此后悲凉无助的一生吗?

但,我,又以什么样的立场来道歉?

刘协甩头,拂袖离去。

在昭德宫里住了几日,直到肩背的伤口渐渐愈合,我始终未看到赵云,我有些想见他,想见见那个历史上著名的孤胆英雄,想见见那个也是为情所趋的平凡男子…

婉公主之于他,也是可以用性命去守护的女子吧。

不出几日,董卓的将军府便变成了太师府,如今朝廷之内,就算腹诽者甚多,但真见了面除了几个死硬派之外,其余人等,无一人不尊称一声,“董太师”。

小毒舌苦苦维护的皇家威严早已荡然无存,如今董卓出入宫廷根本不听传召,来去皆如入无人之境。

或许是婉公主的手段触到了董卓的底线,但如今的董卓兵权在握,又有樊稠、张济、郭汜、李傕四员猛将在侧,西凉兵的骁勇谁人不知?

吕布被接回了太师府医治眼睛,只我一人仍留住在昭德宫,董卓有时也留在昭德宫陪着我,那个时候的他,仍是那个温和得不可思议的仲颖,而不是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董太师。

有时我忍不住的想,董卓日后所传的淫乱后宫,是否便是他时常出入昭德宫来所引起的流言,以至于以讹传讹,一发不可收拾…

如此这般,当真可笑,只是历史所在乎的只是那个结局,中间的过程,又有谁人真正知晓?

历史的面庞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我不得不去正视它的存在。

昭德宫里平静得很,在她的地盘,婉公主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只能由着我鸠占鹊巢。在昭德宫住久了,便感觉有些怀念宫廷的某个角落里,我曾经住过的小屋,便离了昭德殿,循着记忆去寻找。

一路走过,站在房门口,忽然觉得有些突兀,这里该已经分配给其她宫婢作为住所了吧。

在房门口站到天黑,也不见有人来,我终是忍不住推门进屋。

屋里很黑,我点着了灯,便一眼注意到床上有人。

“谁?”抿唇皱眉,心里微微打鼓,我举起烛火,凑近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

烛火影影绰绰间,我微微愣住。

“小白…呃,刘辩?”

优雅地躺在床上,那个穿着龙袍的小白兔,正半眯着双眼看着我,烛火摇曳间,他的眼睛如琉璃一般,漂亮得不可思议。

“你没有叫我皇上。”抿了抿唇,他纠正我的错误。

“是,皇上。”微微一愣,我随即恢复了常色,道。

“其实你也知道,我的龙椅坐不稳了,是吧。”笑了笑,刘辩拉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微微一愣,是啊,我一早就知道的,从知道他的名字开始,这是他的命,历史早就写好了。

“本来我不想当皇帝的,可是后来母后给我争到了皇位,我就想,或许我可以当个好皇帝…”双手枕着头,他如梦呓一般,缓缓道,“其实协虽然年幼,但比我聪明多了…”

我只看着他,不语。

他侧头看我,“你走后这个屋子我常来,很静,没有人打扰。”

“嗯。”我轻应,无言以对。

“给我做刨冰吃吧。”他忽然坐起身,笑道。

“这种天气,吃了会冷。”张了张口,我终只是轻轻吐出一句。

“不怕,我馋了。”他拉着我起身,蹲在墙角边扒拉开一个小洞,拖出一个坛子,“上次回宫后我便埋了冰块和水果在这里,你看…”他打开坛盖,随即闷着头,半晌没有出声。

我上前。

他忽然抬头看着我,“都化了…”仿佛蒙着一层雾的漂亮眼睛里很是复杂。

我蹲下身,看到半坛子的水,所谓的水果,是在水面上飘浮着的几个红薯。有些遥远的记忆里,我还记得穿越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卖烤红薯的小地摊。

“在屋子里生个火没问题吧?”咧了咧嘴,我笑道。

刘辩看着我微微一愣,随即也笑,“大不了烧了这间屋子,没问题。”说着,竟是缓缓脱下了身上的龙袍,团成一团,放在地上点着了。

布料烧焦的味道有些刺鼻,发出“噼噼啪怕”的声音。

我微微愣住,看着火光里刘辩精致漂亮的脸庞,鼻子有些酸。

“火生着了。”他抬头冲我笑,灰蒙蒙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那样的笑容美得颠倒众生,只仿佛是一场梦境,那样的不真实。

我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从坛子里捞出红薯来,架在火上烤。

用龙袍烤红薯,我们该是古今第一人吧。

把被褥垫在地上,刘辩一身单衣,席地而坐,专心致志地看我烤红薯。

…直到龙袍化为一堆灰烬,火渐渐灭去。

剥去烤得焦黑的外皮,我把红薯递给他,刘辩默默接过,咬了一口。

“好甜。”他抬头微微笑了一下,又低头去咬,神情有几分落寞。

“因为在冰水里浸过”,低了低头,我开口,“红薯在受过冻之后,会更甜。”

“这样啊?”刘辩淡笑。

“人也一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看着刘辩,不自觉地,我开口,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给他希望,只是明明知道他的结局,这线几乎是渺茫的希望于他,又有什么意义?

“嗯。”他吃完最后一口红薯,站起身,“我该回去了,不然母后又要找我了。”

我点头,看着他一身单衣走出门去,随即也站起身,熄了烛火,准备回昭德宫,站在门外带上房门,我终是离开。

回到昭德宫的时候,迎面便撞上了宫婢小眉。

“小姐,公主有事找你!”小眉突然神色慌张地后退一步,“宫里出事了…”

我皱眉,“怎么了?”

“陈留王被董大人关了起来!”小眉急匆匆地道。

[江山美人:焚龙袍刘辩江山不稳 遭囚禁刘协取而代之(下)]

“什么?”我大惊,董卓如今兵权在握,朝野之内无人敢与之抗衡,但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囚禁小毒舌…

“听公主说今天下午陈留王在大殿与董大人发生争执,然后便再没回宫…”小眉道。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回头便看到了婉公主。

她苍白着脸,站在我身后,纤细的十指紧紧相握。

“谁做皇帝我不管了,只请你保住协儿,可好?”看了我许久,婉公主咬了咬唇,随即竟是缓缓屈膝跪下。

看着即使跪着,也依旧傲然挺直着身子的公主,我默然,那样孤傲清高的女子呢。

“好。”我点头应允,看到婉公主欣喜而不敢置信的眼光,微微抿唇,又开口,“除非,有解药可使吕布的眼睛复明。”

“吕布的眼睛?”婉公主失望地抬头看我,“我连他是如何中的毒都不明白,又如何帮他解毒?”

“丁原下的毒,王允有解药。”简单十个字,聪慧如婉公主,自然明白。而以王允对皇室的愚忠,由公主开口,他断然不会拒绝,也不敢拒绝。

低头沉吟一番,婉公主站起身来,“好,我去找王司徒要解药,你去救协儿,他被软禁在昭寰宫。”

我点头。

“备轿,我要出宫。”吩咐一旁的婢子,婉公主又看向我,“我去找王司徒,也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说着,她便匆匆离去。

看着婉公主的背影,我转身便往昭寰宫而去。

抬头望了望天色,已是黑沉沉一片,我心下微紧,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我记得,小毒舌怕黑。

赶到昭寰宫的时候,我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宫门前高悬着的盏盏明亮宫灯。

此时昭寰宫门口守卫森严,一个个皆身披重甲,面色肃然。

低了头,我便要进门。

“锵”地一声,守门的侍卫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低叹,抬头。

“小姐?”一旁夜巡的樊稠走上前来。

我眼睛微微一亮,吁了口气,还好是他。

“小姐,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要见陈留王。”没有拖泥带水,我直白地道。

“这…”樊稠微微迟疑,“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见陈留王。”

“包括我?”

樊稠有些为难地皱眉。

“开个后门吧,咱们老交情了”,我仰头,笑容可掬地看着他。

“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见陈留王”,樊稠后退一步,绷着脸,仍是执意不肯松口。

“樊稠…”我咧了咧嘴,又道。

“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樊稠截下我的话,半步也不让。

笑意渐渐隐没,看着樊稠,张口,我缓缓吐出一句话,“小姐之恩,樊稠铭记于心,他日若小姐有难,樊稠必以死相报”。

如此熟悉的话呢。

樊稠一下子愣住,僵在原地,半晌不得言语。

“当日董卓出征,我孤身一人险些丧命于铃儿手下,事后回府,是何人求我掩盖真相?是何人求我饶铃儿不死?为此,我失去了即将到手的幸福,为此,我成了今日这般模样…”一手缓缓抚上残败的容颜,略带清冷的声音自我口中吐出,一字一句,“你的话,自己可还记得?”

樊稠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消失,苍白着脸,喉间几乎是有些痛苦地吐出四个字,“你进去吧”,说着,他抬了抬手,昭寰宫的大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

我垂下眼帘,走进昭寰宫。揭人伤疤,施恩图报这些手段,我不是早就驾轻就熟了么?连救小毒舌,我都要求婉公主以解吕布之毒为交换条件。可是,为何在看到樊稠苍白的脸色之时,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呢?

我能够说服自己吗?我为什么不能说服自己?心慈手软的下场是一无所有,我对别人心软,别人又何曾对我手软过?手段,有时是达到目的捷径。

偌大一个昭寰宫,连一个丫环婢子都见不着,空荡荡地有些怕人,想找个人询问,却是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一个房间找过,都不见小毒舌。

最后一个房间,从窄窄的门缝里看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想也未想便要离开,这么黑,那个家伙是死都不肯进去吧。

正要离开,却隐约听到房间里传出啜泣声。

脚步微微顿住,我侧耳细听,果然不是幻听。

“小毒舌?小毒舌,你在里面吗?”我敲门,喊道。

那个啜泣声戛然而止,四周恢复了一片寂静。

“不在啊。”我故作失望地道,假装便要离开的样子。

“安…安若…”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忽然怯怯地响起,全然没了小毒舌的嚣张风范。

我弯了弯唇,想要推门进去,却发现门锁着,笑意微微僵在唇角,是董卓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