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洛阳:双飞难 情何堪(董卓番外中)]

长安,新的都城。

带着少年皇帝,董卓迁了皇都。

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董卓设了一处别筑,名为郿坞。

郿坞之内,极尽奢华。

这一切,都只为一个女子而存在。

初夏的天气,并不十分的炎热,董卓站在走廊上,远远地望着那个坐在庭院中打瞌睡的女子。

她静静坐在凉椅上,面对着一个清澈的池塘,头顶一片浓绿的树荫,挡住初夏并不十分炽烈的阳光。

她微微歪着头,似乎是睡着了,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竹子,竹子顶端绑了一根细细的线。

她说,那叫钓鱼杆。

她总能想出些奇怪的玩意儿来。

王允告诉他,她还剩半年的时间可以活。

他不信,不甘,不愿放弃。

暗自寻遍了大江南北的大夫,却一无所获。

“大人…”一旁,侍女上前行礼,手中端着一碟清粥。

粥里有药。

虽然不是解药,但总不愿放弃,试试…总是好的。

笑笑瞒着他中毒的事…她不想他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只是骗她吃药比较麻烦。

董卓伸手接过粥,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庭院里又静了下来,董卓放轻了脚步,走近那睡梦中的女孩。

“笑笑…”他轻唤。

睡梦中的女孩没有应他,一动也未动。

阳光下,笑笑的容颜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消失了一般…

一片落叶颤巍巍地自树枝上落下,随风轻扬,飞舞…缓缓落在笑笑的额上…

她还是一动不动。

心里蓦然一凉,端着粥的手微微一抖,董卓凝住呼息,缓缓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他的手在颤抖。

不可以…不可以…拜托…千万不可以…

即使还有半年也好…

就算只有半年…也好啊…

上苍,如果真的有佛…董卓乞求你,不要带走她…

乞求,多么卑微的字眼,董卓以为,有生之年,他不会用到这两个字。不怕死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值得乞求别人呢?

可是…现在,他却是有了比生命更贵重的东西。

他从来不信上苍,从来不信神,像他这般亡命之徒,原是神阻杀神,佛阻弑佛…可是原来,当所有一切可以试的方法都试过之后…求佛…是唯一仅剩的期盼…

放下了野心,放下了尊严,放下了执念,放下了一切,都只因为…他放不下她。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没了颜色,没了声音…只剩董卓如雷的心跳。

蓦然间,一双纤巧白晰的手一把抱住他的大手。

董卓怔住,看着躺椅中的女孩正扬着头,一脸促狭的笑,“仲颖…你又偷袭我…”

心里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董卓缓和了神情。

“呵…呵,是啊,又被笑笑抓住了。”强行压抑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终只化作那浅浅的一笑,董卓伸手抚了抚她的额,淡褐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喝粥吧。”

“仲颖,你的手好凉,怎么了?”一手握住他的手,笑笑皱眉。

“嗯,有些冷,添了衣服就好了。”

“明明很热,仲颖莫不是糊涂了?”笑笑偷笑起来。

“嗯,呵呵,糊涂了。”董卓微笑,眼眸深处,是漫天的悲凉。

手中的钓鱼杆微微动了一下,笑笑眼睛一亮,一把收回鱼杆,大叫起来,“啊啊!鱼上钩了…”

董卓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咬住钩的锦鲤。

笑笑大乐,扬手一把甩起鱼杆,那漂亮的锦鲤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带出一串闪着光亮的水珠。

“看,我果然钓到了!”笑笑眯着眼,笑得很是得意。

在池塘里钓锦鲤,也只有他的笑笑做得出来了。

董卓微笑,褐色的眼中满是纵容和宠溺。

“仲颖,你知道鱼为什么会咬住钩子吗?”眯起眼,笑笑凑进董卓怀里,窃窃地笑。

“为何?”伸手将她耳边的乱发勾到耳后,董卓顺着她的意轻问。

“因为…它爱上我了。”笑笑偷乐。

“嗯?”董卓扬眉。

“鱼儿上钩,那是因为…鱼爱上了渔夫,它愿意用生命去搏得渔夫一笑!”笑笑得出结论,吃吃地笑。

董卓微微怔住。

“仲颖,你爱我么?”仰头,笑笑眯着眼问。

董卓心里微微一窒,刚要开口,却被笑笑捂住了唇。

“我啊,很喜欢仲颖…很喜欢很喜欢…”笑笑喃喃地说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那样多的喜欢加起来,便是爱吧…呵呵,好肉麻的字眼。”

董卓眼神略略一黯,轻轻拉下笑笑的手,张口,“我…”

“嘘!”笑笑挡住他,“不要说,不要轻易说爱,许下的承诺,便是欠下的债啊…”

将笑笑深深拥入怀中,董卓半晌无语,心里痛得仿佛连魂魄都被生生地撕扯成了碎片。

“仲颖…”被董卓拥在怀里,笑笑闷闷地开口。

“嗯。”董卓轻应。

“如果有一天…我会死…”

董卓的心陡然漏跳半拍。

“不准死。”淡淡的声音,带着十足的霸道,却隐藏了几许未知的惶恐。

“好。”笑笑乖乖点头。

初夏的池塘边,董卓和笑笑,仿佛两个雪人,极力想给对方温暖,却将自己藏身于荒凉的雪漠之中…一起寒凉。

[火烧洛阳:双飞难 情何堪(董卓番外下)]

“仲颖…仲颖…”有什么在轻扫他的鼻子,痒痒的,笑笑的声音甜腻腻地在他耳边轻唤。

他竟是睡着了?

他怎么能睡着?

半年来,他从未好好睡过一日,他不敢睡,他不能睡…他害怕,一觉醒来…他的笑笑,便再也不会笑了…

死,是什么?

从此再也无法相见,再也无法看到她的容颜。

他的手触不到她,他的眼看不到她…

笑笑一日日的消瘦,一日比一日睡得更久,他开始恐惧,恐惧有一日笑笑睡了,便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他一日比一日更贪恋笑笑的容颜,他看不够那张会笑的脸…纵使,那样的笑令他的心仿佛在遭受凌迟的苦楚。

董卓,董卓,那天怒人怨,万夫所指的恶人,那臭名昭著的天煞孤星啊!现在,他竟惶惶度日,恨不得将一日分作两日来过。

若天下人知道了,必将畅快淋漓,必将大呼报应吧…恶有恶报…

可是,那样的报应,大可冲着他来,大可冲着他来!他不在乎!他不在乎的!

“仲颖…”笑笑的发丝划过他的鼻端,柔柔的,痒痒的,“仲颖,起来…下雪了…”

下雪了?

仲颖睁开眼,入目的,是笑笑如常的笑颜。

“下雪了呢,仲颖”,笑笑眯着眼睛,咧着嘴笑。

“嗯。”有半刻的失神,董卓轻应。

“下雪了…”笑笑眯着眼睛他怀里蹭了蹭,仿佛猫儿一般。

“呵呵”,董卓笑了起来,起身,他扬起披风裹住笑笑,抱她走出了房间。

屋外,果然在下雪。

晶莹的雪,纷纷扬扬。

美得如梦似幻…那般的不真实…

“仲颖,几月了?”笑笑趴在他肩上,轻轻开口,声音有些遥远的感觉。

“十一月了。”董卓将她的披风裹好,仰头望着头顶不断飞扬的雪花。

“都已经十一月了啊…时间真快…”

“嗯,好快。”董卓轻应。

时间怎么可以那么快…怎么可以…那么快…

“仲颖,今晚…你睡我房里…好不好?”笑笑轻轻蹭了蹭,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呵呵,最近几日天气寒冷,你不一直都缠着我取暖吗?”董卓笑了起来。

看着他头顶上的白雪,笑笑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是取暖…我想生米煮成熟饭…”

董卓微怔,脸上有了可疑的暗红。

“笑笑…”董卓的声音有些无奈。

“好不好嘛…”笑笑软软的声音,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

“我的笑笑…怎么能轻易…”董卓抗议。

笑笑弯唇笑了起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如果不是仲颖把我当宝,不敢轻易吃了我,说不定现在,我们早就可以双宿双栖了…”笑笑轻笑起来,“还是说…仲颖连送到嘴边的肥肉都不敢吞下…”

赖在他怀里,笑笑嘻笑。

董卓微怔,笑笑明明就在他怀中,可是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他有些手足无措,伸手便要放下她。

笑笑如八爪鱼一般缠住了他。

“笑笑…”董卓看着她,一脸的挫败。

“仲颖…好不好…”笑笑在笑,笑得甜甜的。

董卓的心开始疼痛…彻骨的痛…

董卓轻叹,低头轻吻她的眉心,“我该拿你怎么办,总该先大婚吧…”

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脖颈,笑笑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不要婚礼…我不要婚礼…我等不及了…”

她…等不及了…

董卓低低笑开,“这是谁家的姑娘,如此不知羞?”

笑笑也笑,伸手勾下他的脖颈,轻轻蹭着他挺直的鼻梁,“董家的…”

她…等不及了…

董卓和笑笑,两次婚礼…都以哀恸收场…

这一回,她等不及了。

她…没有时间等了…

夜,万般寂静,雪落无声。

漆黑的房里点着两支红烛,火光跳跃间,房间里有着淡淡的喜庆味道,很是温暖。

笑笑的身子很冰,是因为断魂散的缘故吧,今年入冬,她常会无故发寒。

每回,她都会笑得勉强,说,“生病了好,生了病,仲颖就更疼我了…”

董卓如往常一样,将她拥在怀里,他只是那般拥着她,没有半分的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