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子这趟回去后,倒是真的病了。据太医说,是郁结于肝,心火两旺所致。所以半个月后,皇帝移驾鹿苑避暑,听到徐令这么回报,淡淡道了一句:那就让太子留下,好生养病吧!

皇帝已经好些年没移驾鹿苑了。今年来了兴致,最兴奋的当属那些可以同去的太监宫女,即便被留下的,皇帝不在,当差也可比平日要松懈些,所以人人脸上都带了笑。

双鱼已经从六福那里得知了杨纹和太子那日觐见皇帝时发生的事。虽然皇帝表了态度,但她心里依旧极不舒服,仿佛吞吃了一只苍蝇般的恶心。

她在宫中已经有些时候了。皇帝现在待她自然算是爱护,但她自己无半点松懈。平日话不敢多说半句,路也不敢多走一步。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她再明白不过。加上原本就思念舅父,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更是不想再留。

况且,她另外还有一层猜测。

虽然皇帝没说,徐令那边也不露半点的口风。但这么些时日下来,尤其自段元琛回京后,双鱼自己隐隐也怀疑,皇帝莫名把自己留在宫中,十之七八,应该和段元琛有关系。

段元琛是皇帝的儿子。就算悖逆过皇帝,皇帝照样可以不计前嫌。

但双鱼从没敢奢望哪一天,皇帝也能想到为自己的父亲洗去罪名。

每每想到这一层,她心里便添一层堵。

皇帝去鹿苑,她自然相随。到了临出发的前一天,寻了个机会对徐令道:“徐公公,我进宫也有些时候了。能侍奉皇上,原本是我荣幸。只是舅父年迈体弱,身边无人照顾,我有些放心不下。斗胆想问一声,可否容我出宫探望舅父?”

徐令道:“你一片孝心,皇上知道应也嘉许。只是莫急。皇上身边难得有个像你这么贴心的人,沈姑娘还是再留些时日吧。对了!”

他想了起来,又笑道,“你的表哥卢归璞,如今已在樊戴那里历练了。这回去鹿苑,樊戴随驾,你表哥应也同去。到了那边,我找个机会,帮你在在皇上跟前说一声,何妨见个面。”

皇帝虽然赐婚卢归璞和平郡王府郡主,但要等明年郡主满十六岁后成婚,所以卢归璞现在还在樊戴营中。

从他进京后,双鱼便一直没机会和卢归璞见面。听徐令这么说,心情总算振奋了些。

……

第二天,皇帝出行,一众皇子及文武大臣随行。虽然已经从简,但队伍浩荡迤逦,依旧绵延数里,百姓隔着拉出的黄帐沿路跪送。

双鱼身份特殊,虽然侍奉在御书房,但并不是宫女。所以出发时,未与宫女同坐马车,而是被安排单独坐了一辆。一路无话,傍晚时顺利到了鹿苑,安顿了下来。

第28章

皇帝移驾鹿苑,处置日常政务之余,也命诸多随驾臣将皇子行猎。

鹿苑猎场封林了多年,如今草木繁茂,林中飞禽走兽也息养繁嗣多年,正适合行猎。皇帝自己虽因身体缘故不再上马出猎,但每回完毕,必会兴致勃勃检看一番猎物,亲自行赏,也常赐下庆功酒宴。

双鱼到了这里,每日依旧只在行宫里陪驾,像这种场合,并不方便同行。这日听六福回来说,她的表哥卢归璞竟然打下了一头成年野猪,虽然也受了些皮肉伤,但并无大碍。皇帝听说之后,亲自召见了他,赠酒封赏,很是荣耀。

双鱼听的心惊肉跳,更急着想见一面了。终于等到次日,徐令笑着找她,说皇帝准她去探卢归璞。

双鱼大喜,拜谢徐令,在六福随同下出了行宫往外营去。

樊戴的骑常营驻在鹿苑南的山麓附近,距离猎场不远,与皇帝的行宫相距了数里,中间隔着湖泊,以一道贯桥相连。

卢归璞已经知道了双鱼要来看自己的消息。

昨天狩猎他落了单,遭遇一只受惊后狂奔而来的野猪,野猪顶着獠牙便朝他拱了过来,当场将他身下马匹的腹部给撕裂了,肚肠流了一地。卢归璞无路可退,一番恶战,最后终于杀死了野猪,但自己的腿也被獠牙划出一道尺余的血口子。

成年野猪凶悍异常,仗着一副锋利獠牙,连猛虎都敢攻击。卢归璞以一人之力杀死一头野猪,随驾的平郡王得知消息,很是得意,这才惊动了皇帝。

卢归璞昨日虽然流了不少的血,好在并未伤骨,休息了一晚上,精神便恢复了过来,这会儿还缠着绷带,听说双鱼要来,十分兴奋,拄着拐杖在同伴扶持下到了营房口翘首等待。等了约莫两刻钟,看到远处行宫方向来了一辆宫车,到了近前停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太监跳下马车,打开车门,接着,便有身穿浅杏衣衫的美貌少女探出了身,四下张望,乌发明眸,面若桃华,可不就是快一年没见了的表妹双鱼?

卢归璞的两个同伴睁大眼睛,定定地望着。

“小鱼!”

卢归璞兴奋地大吼了一声,吼声差点把半个骑常营的人都给招过来。

双鱼循声转头,脸上露出惊喜笑容,见卢归璞已经跳着一只脚便朝自己蹦了过去,怕他摔了,急忙爬下车,迎了上去。

“小鱼!”

卢归璞神情激动无比,一把丢掉手里的拐就抓住她胳膊,上看下看,脸上带着笑,嘴里不住道:“你还好吧小鱼?我知道你在宫里,每天都担心你,偏偏又没法见得着。今天可算是见到你了!太好了!”

大半年不见,这个表哥的个头好像又拔高了些,人也黑瘦了不少,印象中从前脸庞上带着的稚气也完全不见,整个人英气勃勃的。想到去年至今的一系列变故,心里也是一阵激动,话还没说,眼圈忍不住便红了。

卢归璞见她忽的泫然欲泣,一怔,仿佛明白了过来,脸顿时涨红了。

“小鱼,全是我不好!去年要不是我冲动之下打了人,丢下你一个人无依无靠,你也不会那么辛苦。后来还要你只身进京替我和我爹奔走……”

他露出羞愧之色。

“……小鱼,我心里原本就认定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也没想到皇上突然会赐婚,我不知道为了什么……起先我是不愿意的,但爹非要我认下不可……”

他咬了咬牙。

“小鱼你别难过!我这就去求见皇上,求他收回赐婚!昨天我见着了皇上的面,皇上看起来也是个通达的人,我把我们的事跟他禀明,皇上他会体恤的!”

双鱼摇了摇头。

“傻表哥!”

她微笑着,压低声道:“快别说了!当心被人听到!我听说郡主很是不错。皇上赐婚给你不是很好吗?你现在又去说什么?就不怕再落个犯上之罪,再被丢去流放?”

她之前曾暗向六福打听过平王府那位赐婚郡主的情况。并无恶名。

她眼里还噙着晶莹泪花,面颊却绽出了笑靥,美人又哭又笑地低语着,姿态无比的动人。

“那你为什么还哭……”

卢归璞愣愣地望着她。

双鱼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段元琛一身弁服,正与一个武官纵马往营房口疾驰而来,转眼到了身畔。

营房口的士兵纷纷下跪。

段元琛缓了马,目光投过来,落到了双鱼的脸上,似乎微怔了下。

上次她被他从东宫送回去后,这半个月来,她便一直没碰到他了。这会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被人这样撞见,未免有些尴尬,双鱼慌忙侧身背对着,飞快抬手,擦了面上还残留着的泪痕。

与段元琛同行的这个武官便是樊戴。

卢归璞见七皇子和上司来了,忙行礼。

他是卢嵩之子,并非一跃登上了龙门的寒门子弟,又被皇帝赐婚为平王府的郡马,虽然入营才三两个月,但骑常营的人并不敢轻看了他。且他待人诚和,丝毫没有架子,所以人缘很好,上上下下混的不错,樊戴也颇看重他。见他伤着腿还要见礼,翻身下了马,嗳了声:“免礼!”

樊戴倒罢了,他身旁的另位却是皇子。卢归璞虽然大大咧咧的,这规矩还是不敢托大,又转向段元琛。

段元琛未下马,只摆了摆手。

樊戴方才就看到了双鱼。见她身后不远处停了辆宫车,车旁等着两个太监,便猜到她是沈弼的女儿。定睛看了一眼,见她容色殊丽,如珠如玉,心里不禁暗暗喝彩一声。

方才见她转身时,分明就是在拭泪。

樊戴当年自然认识沈弼。也知卢嵩收养了沈弼女儿的事。见此情景,难免便猜测这一双小儿女应是日久生情,不想遭逢大变,皇帝又不知为何来了个乱点鸳鸯谱,生生就把人家一对有情人给拆散了,这才一见面就忍不住垂泪。

他在心里嘀咕了几句,见她向自己见礼,便点了点头,笑道:“沈家小姐是吧?你们兄妹见面,想必有话要说。可惜营房里头全是武夫,粗鲁的很,怕唐突了沈小姐,否则你们倒可以入内好生叙一番话的。”

她一个女子,自然不便入营房,听樊戴这么说,双鱼道:“樊统领好意心领了。我是听说表哥受了伤,放心不下才出来看他的。看一眼便走,并无什么多话。我们兄妹在这里便可。”

樊戴道:“你表兄昨日可是露了大脸了,连带我们骑常营也添了光。连皇上都被惊动,亲自赐酒。往后我又多一壮士啊!”说完哈哈大笑。

卢归璞被上司夸,羞赧地摸了摸头。

双鱼转向那位坐在马上始终一语不发的七皇子,朝他敛衽行礼,唤了声:“见过七殿下。”

她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有些不敢抬头对视,便屏住了呼吸,心里竟有些紧张。

大约头顶太阳一直晒着的缘故,自觉脸庞也微微热了起来。

半晌,终于听他淡淡“唔”了一声。悄悄抬眼,见他面无表情地翻身下了马,将马缰递给随从,转身便往营房里大步走了进去。樊戴急忙跟上。

双鱼品到他最后那一声“唔”里,似乎藏了些冷淡。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泛出一丝难言的滋味。

第29章

卢归璞想起方才她还没说完的话,追问。

双鱼回过神,哦了声:“表哥你别多想。方才我看到你,便想到去年遭难流离,原以为陷入了绝境,所幸如今终于平安无事了,心里很是感慨,一时才忍不住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心里只盼表哥往后能和郡主共结同心。”

卢归璞年岁虽然比双鱼长,但从小到大,事事反而都听她的。去年遭逢巨变,他在苦役之地终日劳作,身体的苦楚倒在其次。他以为父亲定要冤死在庐州大牢了,等自己熬满了刑回去,双鱼恐怕也早不知流离到了何方,内心悔痛煎熬,度日如年。及至被释,原本打定了主意,从此往后定要好生护她一生一世,不想随后竟传来了皇帝赐婚的消息。他内心自然是不愿的,只是父亲已经谢恩,说他从前与双鱼的婚约不再作数。他实在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但父亲的态度坚决,这又是皇帝的赐婚,他只能接受下来。此后每每想到双鱼,心里就会愧疚自责。

“小鱼,你真的这么想?”卢归璞怔怔地望着她。

“是,”双鱼含笑点头,“表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眼里,你和亲兄长并没什么两样。这回皇上赐婚,我当恭贺你才对。”

卢归璞觉得自己仿佛放下了心,可是这颗心刚放了下去,却又仿佛若有所失。

松快里又带着惆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发着呆的时候,双鱼问他:“表哥,舅父那里最近你有消息吗?我和舅父分开有些时候了,很是想念。”

卢归璞道:“刚半个月前我收到了父亲的家书。他现在很好,有陆妈照料着。还特意叮嘱,说我要是有机会见到你,叫你不必为他担心。我知道你过来看我,我就把信也带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信递给了她。

双鱼欢喜展开,看着舅父熟悉的洒放字体,一连看了好几遍,心终于放了些下去。

和表哥的面见着了,又得知舅父安好,双鱼怕他这样站久了吃力,叮嘱他好好养伤,往后寻机会再见,便请不远处方才搀他出来的那两位同伴再扶他回去。两人忙跑了过来。

“小鱼,皇上这样留你在宫中,到底做什么?什么时候才放你回家?”

临告别时,卢归璞不解地问。

双鱼迟疑了下,道:“我也不大确定。应该过些时候,就能回了吧……”

……

皇帝这回移驾鹿苑,东祺也带着同行。

从前在宫里,除了逢年过节,他日日要去上书房读书。除了大学中庸,还有数算格致。这回终于不必去上书房了,难得松口气,只是皇帝依旧规定他每天至少要背诵一篇大学,指定双鱼督促。

过来后的起头那几天,东祺还算老实,游玩之余,每天都能背完双鱼指定的篇目。但这几日,白天不见他人影,入夜回来,趴在桌上就能睡着,已经好几天没碰书了。

原本照双鱼所想,小孩子不过七八岁大,既然出了皇宫,功课便是歇上些时日也是无妨。但皇帝指定她督促了,少一两天也罢,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最近天天这样,恐功课积压下来太多,到了最后不好消磨,这天等了半晌,依旧不见东祺来,便自己过去问究竟。当日那个在核桃树下替东祺拿书的太监,名叫三宝的说,过些天,皇上要在校场考量箭法,到时不拘一格,谁都可以参加,技精者可得封赏。

“沈姑娘,皇太孙这些天晚上睡觉做梦都在张弓射箭呢!这会儿想必是去演武场射箭了。”三宝太监最后道。

双鱼左右无事,想了下,问演武场在哪里,听他说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便让领自己过去。三宝奉了。到了演武场,外头有侍卫,认得双鱼,放了进去。

演武场巨大,宽二十丈,长五十丈,尽头处立了几个箭靶。这会儿里面空荡荡的,远远看到东祺果然在那里射着箭,边上有个男子仿佛在指导着他。

箭放了出去,咻的一声,射中了靶心,箭尾不住晃动,东祺十分欢喜,欢呼跳跃了起来。那个男子直起身,赞许般地点了点头,也笑了。

他的五官实在英挺,又或者平日少见他笑的如此爽朗,日光之下,这笑容似能映入心里。

双鱼早就认了出来,竟是七皇子段元琛。

她只知道樊戴有教东祺骑射。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不知怎的,心跳了一下,浑身立刻就觉的不自在了,心里更后悔自己到了这里,下意识地匆忙转身就要走,一旁的三宝太监却已经哒哒地跑了过去,脚步声惊动了场中的两人,一起回过了头。

东祺一见到双鱼,就知她是来找自己回去补功课的,立刻跳到了段元琛身后挡住自己,只露出半个脑袋。

双鱼见段元琛已经看到了自己,这会儿走也来不及了,只好停下,在他的注目之下,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到了近前,朝他福了福,随即看向躲在他身后的东祺,道:“殿下,箭可练好了?好了的话,可否随我回去了?咱们已经落下好些功课,指不定皇上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会考你。”

东祺摇头:“我还没练好呢!七皇叔,你帮我跟她说说——”不住地扯段元琛的衣袖。

段元琛咳了声,道:“沈姑娘,要么让他再练一会儿可好?”

他既这么说了,双鱼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点了点头,道:“那么我先回去了。”

东祺一听不用走了,立刻面露喜色,也是有心想在双鱼面前炫耀,噔噔噔地跑了过去,拿了自己方才射箭的那把弓跑到双鱼面前道:“姑姑,方才我就是用我七皇叔以前用过的这把弓射的,你瞧瞧——”朝她递了过来。

这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弓,弓角两头饰以犀角,弓体缠乌金丝,因为是段元琛小时所用,所以尺寸较寻常的弓稍小一些。

双鱼见东祺拿了段元琛从前的弓给自己看,不接未免有不敬之嫌,便伸手接了,没想到这弓分量竟异常的沉,一时没拿牢,手腕一沉,弓竟从指头上滑落了出去,一旁的段元琛伸手抄住了,低声道了句小心,转手递给了一旁的侍卫。

双鱼略窘。悄悄看他一眼,见他眼里仿佛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

东祺道:“姑姑,我皇爷爷这会儿不在行宫,你回去了反正也没事,不如你也留下,看我七皇叔教我射箭啊!”

双鱼迟疑着时,听见段元琛又道:“沈姑娘,你要是无事,留下也好。正好等下你顺道把东祺带回去。”

双鱼再次看了眼他。他望着自己,神色里并无不耐烦的样子,便轻声道:“也好。那我等皇太孙殿下一道回去吧。”

第30章

东祺个头还小,但姿态却颇具风范,一板一眼,练的十分认真。段元琛在旁偶尔指点一下。过了一会儿,段元琛被一个侍卫叫到了演武场外,仿佛有人找他。射箭场里只剩下了双鱼和东祺。等他把箭筒里的最后一支箭也射完了,双鱼上去催了一声。

东祺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转了一下,笑嘻嘻地道:“姑姑,你总站着也没意思。要么我们打个赌吧!你射三箭,要是有一支能射到靶上,就算你赢了,我不但二话不说立刻回去跟你去做功课,而且以后也必定每天做完功课再出来!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双鱼见他竟耍起了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卢归璞从前在家里时,把一个空院子弄成演武场,里头也有箭靶。双鱼偶尔无事,像玩一样的也射过几次箭。

她目测了下距离,觉得射到靶上应该不是很难。要是赢了,往后他真能每天背完书再出来玩,自己也省心不少。便点头道:“那说好了。要是我赢了,你可不许再耍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东祺拍了拍胸脯,大声道。

双鱼点了点头,拿了一副弓箭,站好后慢慢拉开弓弦,放了出去。没想到力道不够,箭头飞到靶上时已经没了力道,钉不进去,掉落在了地上。

东祺睁大了眼睛,见状,拍了拍胸脯。

双鱼射出第二支。

上次力道不足,这次她用尽全力拉满了弓。没想到箭要脱弓时,被东祺在旁大叫一声,手微微地抖了下,侧旁恰好又来了一阵风,箭咻的飞了出去,结果钉到了距离靶子数尺之外的地上。

“哈哈——”

双鱼射最后一支箭时,东祺乐不可支,在一旁笑的直打跌。

“姑姑,最后一支箭了,要是还射不上去,不如拜我为师,我教你……”

他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双鱼感到身后多了一个人。接着,从后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张弓的手背上,帮她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接着,她另只握着箭的手也被那人的手覆住,带着她稍稍用力一拉,弓箭立刻绷了满弦。

“这边肩膀勿抬太高,放低些,保持自然,臂和肩膀持平。手稳,心平,瞄准了再射出去。”

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距离她不过数寸的耳畔响起。

双鱼转头,看到段元琛不知何时竟回了,此刻就站在了她身后。

她的脸微微一热,急忙凝神持住了弓。

“就这样很好。现在可以试一试了。”他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一步,站在了边上。

双鱼暗暗呼吸了一口气,瞄准后,倏然松开了弦。

箭在空中笔直向前,铮的一声,钉在了靶子中间位置上。

双鱼放下弓,心里颇高兴,转过了头,看到段元琛也正面带微笑地望着自己。

东祺仿佛有些不服,嘀咕道:“我七皇叔教你了……”

段元琛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好回去做功课。七叔也有点事,要走了。”

东祺见他这么开口了,终于消停下来,点了点头。

“好好听话,不要顽皮!”

段元琛摸了摸东祺的脑袋,看了双鱼一眼,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

第二日天高云淡,是个大晴天。一切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一早,皇帝在行宫里批了片刻由皇宫送来的折子,起身站到窗前眺望,忽然指着远处一座山丘,回头道:“朕记得三十年前朕刚登基不久,来鹿苑后,曾登上此峰峰顶。”

“是啊!此峰虽不称高,但早古传说,山顶时有圣母乘龙飞舞,故得名仙磑山,山顶有一座圣母白龙庙。三十年前皇上还在峰顶立了块碑,上书风调雨顺,故另有一名,叫天慈峰。”徐令笑着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