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的背影在夜雨中渐渐地消失。

……

“舅父,不早了,您也早些去歇了吧。”

双鱼进去后,说道。

卢嵩道:“小鱼,你随舅父来,舅父有话要问你。”

双鱼跟着卢嵩进了书房,知道他应会问自己为何晚归,没等舅父开口,自己先便解释了一番。只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态,并没提到晚归是因为与段元琛下了一盘棋,只说是小皇帝的缘故。

这大约是她从小到大,生平第一次在卢嵩面前撒谎。说完便有做贼心虚般的感觉,垂下眼睛,有点不敢看卢嵩。

卢嵩倒似没留意到她的忐忑。问了声小皇帝的病,得知他已经无大碍了,点了点头,双手背后地在书房里慢慢地踱起了步。

双鱼站在一旁,忽然见他回过脸,视线定在自己的脸上。因为刚对他撒了个谎,心里难免发虚,等了片刻,见他始终没开口,忍不住问道:“舅父,您还有事?”

卢嵩道:“小鱼,你到年底,便满十八了吧?”

双鱼嗯了声。

“只闻布谷催白头,不识人间日月新啊!”

卢嵩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舅父记得仿佛不久之前,你还是个丫头片子。一转眼,竟也快要十八岁了!”

他叹息着,望着双鱼的目光里便慢慢地溢出慈蔼,大约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

“再过几天,便是你表哥与郡主的大婚之日。你表哥都成家了,舅父也该替你找个婆家了。”

最后他说道。

双鱼心微微一跳,小声道:“舅父,我不急的……”

卢嵩抚髯笑道:“傻孩子,你不急,舅父心急啊!你都快十八了,舅父再不帮你上心,往后等你埋怨舅父啊?”

双鱼娇嗔道:“我真不急!便是一辈子不嫁人,陪在舅父身边,我也心甘情愿!不信您瞧着,看以后我会不会埋怨!”

卢嵩哈哈笑道:“行,行,舅父知道你不急。只是家里有这么一个让人惦记的闺女在,舅父再装聋作哑,过些天,门槛怕都要被人踏破了!”

双鱼听出他话里有话,微微一怔。立刻联想到这些天时常登门的荣平,迟疑了下,果然,听见舅父问自己了:“小鱼,荣家的世子,你觉得如何?”

“荣世子……人很好,先前我在庭州时,也得到过他与荣将军的照拂。”

“是啊,”卢嵩点头,“我觉着,荣世子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之前又认识……”他沉吟了下,望着双鱼,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要是下回哪天……”

“舅父!”双鱼急忙打断了卢嵩的话,“我对世子除了感激之外,并无别的多余念头,舅父千万不要误会。”

卢嵩一怔。

他今晚这么问,确实事出有因。荣平这些时日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跑,莫说卢嵩,便是卢归璞,仿佛也瞧出来了,世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自己的表妹,问了他,荣平也不隐瞒,对卢归璞据实相告。卢归璞回来便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卢嵩觉得荣平确实不错,心里对他也是满意的。仔细考虑过后,便想先问一下外甥女的意思,倘若她也愿意,自己寻个机会,婉转提醒一下荣家世子,自家不必再这么勤跑了,先回去征询父亲意见。倘若荣恩愿意和沈家结亲,到时正式上门来提亲便可。否则,荣恩那边分毫不晓,荣世子在自己这边跑的再勤快也是白搭,时间久了,说不定还会招来不必要的口舌或误会。所以晚上趁着这机会,卢嵩便先试探下外甥女的口风。见她一口拒绝了,迟疑了下,复又道:“小鱼,舅父觉得荣世子勘为良配,所以……”

“舅父,我现在真的还不想嫁人!更不想耽误了荣世子!求舅父体谅!”双鱼道。

烛火光里,卢嵩见外甥女眼神里满是哀肯之色,想起片刻前她被段元琛送回来时的情景,心里更加洞若火炬了。迟疑了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道:“小鱼,舅父并非真的急着要嫁你出去。你若不愿意,舅父怎么会逼你?也罢,舅父知道了。”

双鱼听他改口了,方松口气。又见他怔怔地望着自己,仿佛陷入了什么思绪,想到片刻前自己对他撒谎,心里忍不住又一阵愧疚,低声道:“舅父……我是不是令您失望了……”

卢嵩回过了神儿,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笑容道:“怎么会?舅父正也舍不得就这么把你嫁掉!舅父知道怎么做了。今天也不早了,你回房歇去吧。”

……

初八日,是卢家与平郡王府儿女大婚的日子。当天婚礼,不但那些馆居在使馆的外国使节受邀出席了场合,连小皇帝和摄政王也露了面,场面十分的荣华。人人都面上带笑,独荣平怏怏不乐,第二天一早便入宫,等到段元琛得了空,进去了便向他告辞,说今天就要出京回庭州了。

段元琛这些天,从早到晚地忙碌,几乎没片刻的空闲,只从六福口中得知他频繁在卢家进出,忽然听他说要走,心微微一跳,停了手中正在写的笔,抬眼问道:“怎么了?忽然要走?”

他问完,心里微微有些紧张,看着自己的表弟。

荣平垂头丧气地道:“上回你不是教我,要先征得卢太傅的同意吗?卢公子转了他的话,虽说的很是婉转,但我听出来了,一准是没希望了……”

他心里懊丧,不等段元琛说什么,自己又道:“表哥,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在庭州时,沈姑娘就用自己和卢公子有婚约在先的由头拒过我了。其实我也瞧得出来就算当时没婚约,她应该也不会答应的……只是我自己不死心,这回还想再死马当活马医一回,碰碰运气。果然运气不好!”

段元琛道:“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其实已经有好几位家中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大人寻到了我这里,托请我想将女儿许配给你。我这里有她们的画像……”

“算了!”荣平摆了摆手,“我没兴趣。我还是先动身回庭州了。已经耽误了好些天,再不回,我爹那里我不好交待!”

他忽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下,看着段元琛道:“表哥,先前在庭州时,沈姑娘和你走的就近,回来后,我听说那次鹿苑日食,沈姑娘在山顶为救小皇上受了伤,也是你抱她下去医治的……”

他狐疑地盯着段元琛,“莫非……你们有什么关系?”

段元琛沉默了片刻,将笔搁在了笔架上,站起来,到了荣平面前,迎上了他的目光,道:“荣平,我向来视你为亲兄弟。先前你是没问我,既然这会儿问及了,我也不想再瞒你。我心里,确实是有她的。只是并没有你想的所谓什么关系。”

荣平跳了起来。

“果然!果然!被我猜到了!表哥,你这样可不厚道啊!既然你也喜欢她,为什么不早去求亲,为什么不阻止我?”

段元琛道:“你多想了。我何来的资格去阻止你?卢太傅对我印象不好,我也不过是空想而已。”

荣平眼睛瞪的更大,眼珠子差点没脱框跳了出来:“什么?卢太傅连你也看不上?”

段元琛苦笑了下。

荣平见他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段元琛这个表哥,比他大了六岁,十年来,在他眼里,既亲近,又有一种让他处处仰望的高不可攀之感。

荣平慢慢地吁出一口气,心里虽然还有失落,但忽然却变得舒坦了许多,求亲不顺带来的挫折仿佛也消散了不少。想了下,反而安慰起段元琛:“表哥,我是真没希望了,但你别气馁啊!太傅要是连你都看不上,那这世上还有谁能入他的眼?你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又喜欢沈姑娘喜欢的紧的话……大不了用我先前的法子,借小皇帝的口,下道赐婚圣旨呗!圣旨一下,太傅还能摇头?”

段元琛笑了起来:“算了,别出馊主意了!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出城。”

……

这日朝廷休沐,段元琛送走了荣平,刚回宫,便有宫人报,说大室大王子求见,已经等了好些功夫了。

大室位于大兴西南边陲,前朝时,常与中原起冲突,大兴建业后,被武帝收服,甘心臣服进贡。武帝驾崩,消息传到大室,国王服素,派大王子都华携使团到神京举哀奔丧。国丧过后,大王子还没回国,仍留在神京学习中原文化。

段元琛在青麟台接见了大王子。

……

大王子走后,段元琛心绪有些不宁,独自沉吟了许久,最后来到了上书房。

今日休沐,卢嵩却依然进宫到上书房为东祺授课。讲了一节的课,给东祺布置了些作业,便放了小皇帝。

东祺出来,看见段元琛在门外站着,以为他是来督查自己上课情况的,忙道:“七叔,我今天可没偷懒!太傅刚还夸我认真了!”

段元琛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听到了。不过,不是来查你的。来寻太傅,有事商议。”

卢嵩听到声音,忙出来。等小皇帝走了,段元琛进去,请卢嵩也坐了下去,两人相对,起先并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什么。

卢嵩坐等了片刻,也猜不到这位摄政王突然到这里找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心里虽然疑惑,但也不开口催他,只是不紧不慢地等着。

半晌,终于听到段元琛道:“太傅,方才大室王子都华入宫求见,我是见了他。他说……”

他顿了一下,看向卢嵩:“想求娶沈姑娘为王妃,彰显对我大兴臣服之诚意,盼我朝能下赐婚之恩。”

卢嵩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

这个大室的大王子,他之前也见过的。三十不到的年龄,浓眉挺鼻,相貌堂堂,留了一把大胡子,所以看起来有些显老。原本的正妃于三年前去世了。如今正妃之位空悬。

前些天王府喜事,大王子应邀而去,恰好遇到了双鱼,当时不过打了个照面,王子却过目难忘,打听到了她的身份,觉得也十分合适,方才便入宫求婚。

这个都华,虽然身份高贵,双鱼若是嫁他为王妃,等他继位了,往后便是大室王后,荣华富贵自然享之不尽,但是卢嵩却想也没想过要将外甥女远嫁异国,回过神来,像是被针给刺了一下,腾的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道:“王爷,按说,两国和亲,相中了臣的外甥女,原是她之荣幸,也是分内之事。只是在老臣看来,却有些不妥!臣的这个外甥女,才薄德微,万万担当不起这个重任,为两国长远考虑,老臣恳请王爷另行择选适当之人!”

卢嵩说完,朝段元琛跪拜了下去。

段元琛急忙上前,双手扶起了卢嵩,道:“卢太傅放心,此事干系重大,方才我自然没有立刻答应……”

卢嵩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

“只是,大王子既然诚心求亲了,我也不好直接拒绝,所以方才推说,沈姑娘先前已有婚约意向,是故不能赐婚,我会另外替他择选另外的佳偶。”

“老臣感激不尽!”

“只是老大人,既然我用这个理由替沈姑娘推了大王子的求亲,您这边,是不是也要尽快替她把婚事定下来?否则,我怕大王子那边对不上口风。毕竟事关两国相交,不是一件小事。您说是不是?”

段元琛不紧不慢地道。

“是,是……”

卢嵩不住点头。

他方才被吓出一头冷汗,这会儿用衣袖抬手擦拭额头,擦着擦着,忽然迟疑了下。

原本还有个荣平,是他相中的外甥女婿人选。这会儿荣平已经走了,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去找合适的人?

“王爷……”卢嵩面露难色,“这……事过突然了,一时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人……王爷能否再想想办法,把这事给拖一拖?”

“太傅觉得我如何?”

段元琛望着卢嵩,不疾不徐地问道。

第45章

卢嵩一下愣住了。

面前的这位先帝之子,从前与自家外甥女之间,仿佛有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关联,先帝也曾有过令他二人婚配的念头,这一点,卢嵩心里自然清楚。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还为此忧心忡忡过。后来随着先帝驾崩,七殿下成为摄政王后,见他终日忙于朝政,似乎已经将自己外甥女给抛到了脑后,卢嵩渐渐地,也就放松了下来,觉着这事应该过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毫无预兆的,突然一下子,这位摄政王千岁竟然就问出了这样的话,立刻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

摄政王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是轻淡,但卢嵩却半点也不敢放松。

他要是点头说好,外甥女立马就成他的人了。

他要是摇头……

这样的情况下,他能摇头吗?!

卢嵩额前的汗刚擦去了,这会儿一下又冒了一层出来。勉强道:“王爷说笑了……”

“太傅,此并非言笑,而是出自我的真心实意。”段元琛望着卢嵩说道。

卢嵩一时说不出话了。

总算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卢嵩最后终于定了定神,说道:“老臣万分感激!也万分惶恐!承蒙王爷错爱,解老臣于困难之中,老臣原本应当立刻替外甥女叩头谢恩的!只是老臣还是那句话,因事出突然,王爷可否能容老臣回去先知照一声外甥女?老臣绝无轻慢王爷之心。王爷也知道的,老臣这外甥女身世勘怜,虽是老臣从小将她养大,但毕竟不是生身父母,这婚姻之事,老臣这个舅父再亲,也不好一口替她做主……恳请王爷体谅……”

卢嵩说着,便又要下跪。

段元琛一把扶住他,道:“这是自然。如此,我便等着太傅的消息。”

……

卢嵩出宫,坐着轿子行在回去的路上,好一会儿的功夫,思绪还没从方才的突兀状况里抽离出来,脑子甚至还有点懵乎乎的。

过了两条街后,卢嵩懵了圈的脑袋终于慢慢地有些品过了味,在心里反复地捋了捋:先是大室王子因偶遇双鱼,一见倾心,入宫求见摄政王,表达了想求娶的意思,接着,摄政王以双鱼已另有婚约为由,婉拒了大王子的求婚,然后,他找了自己告知情况,在自己完全没有防备,关心则乱的情况下,出乎意料地提出了“太傅觉我如何”的问题。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卢嵩命轿夫停下来,皱眉沉吟了片刻,最后掉头去往位于西市的会光使馆。大室王子都华就居住在这里。

都华刚从宫里回来没多久,听随从说中书令卢嵩卢大人来了,忙整好衣冠出来相迎。

都华从小仰慕中原文化,数月前被遣来神京后,留下学习中原文化,经由鸿胪寺官员之口听说了卢嵩之名,很是仰慕,此前特意去拜访过他,所以两人也算有过往来。见面寒暄了两句,卢嵩便直奔正题:“大王子,实不相瞒,老夫贸然前来,是为了老夫外甥女一事。老夫听闻大王子今日入宫……”

“哎呀卢大人!休要再提此事了!惭愧!”

卢嵩话刚起了个头,就被都华给打断。见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自己作揖。

卢嵩一怔。

“实在是小王之前半分也不知情,这才做出了如此莽撞之事!”都华面带羞惭。

“小王若早知老大人的外甥女与摄政王千岁有婚约在先了,又岂敢贸然开口求娶?幸好摄政王千岁海涵,当时并未怪罪于我。只是小王回来后,心里还是万分不安。老大人你来的正好,下回若再见摄政王千岁,千万记得替小王在千岁面前再告声罪。贵国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小王确实无意冒犯!”

卢嵩再次懵了。

看这都华一脸羞惭之色,不像装出来的,这话应该不是说谎。

那么实情应该就如这大王子所说,他入宫去求婚,其实是被摄政王以他自己与小鱼已有婚约的理由,直接就给挡了出来的。

卢嵩当场便黑了脸。

“卢大人,千岁与贵府外甥女,真乃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知大婚定在何时?小王到时,定上呈贺表贺礼,以表鄙国诚心恭贺之意。”

“卢大人,卢大人?”

大王子见卢嵩坐那里不吭声,神色也有些不对劲,叫了他两声,卢嵩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告了声罪,朝都华作了个揖,转身匆匆便走了。

……

双鱼自这趟进京后,反倒没了从前跟随舅父在地方当官生活时的自由。那时她还小,在家读书写字累倦了,经常就穿件表哥的衣服跟卢归璞出去四处走动,或者跟陆妈出门。但如今,真的是不一样了。虽然卢嵩不会要她一味地整天关在房里绣花写字,但她自己实在没地方可去,更不可能因为兴起就溜出去到京城大街上闲逛,所以这些时日,倒真的成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整天就在自己那个小院里读书练字绣花,或者下厨研究新学的一两道菜——现在她最拿手的一道菜,便是清蒸细鲈,连陆妈吃了都赞不绝口,说自己做了一辈子的饭菜,都蒸不出这么美味的细鲈。还说,以后等她去了婆家,虽说平日也无需她下灶台,但逢年过节,要是儿媳妇能做出一两道这样的拿手上桌菜,也是极有体面的。

每次双鱼听她念叨这个,就会一笑。

陆妈不知道,这是她从前在宫中御厨那里学来的。当时虽然学的匆忙,但她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如今无事,琢磨着做出来,多做几次,慢慢也就做好了。

不过,自从卢归璞婚后,她和郡主合得来,日常也就多了个伴。最近城南的皇家大慈恩寺开讲法课,一连要讲半个月,善男信女趋之若鹜。今日逢高僧开坛,王妃也去听法,带上了郡主和双鱼。双鱼回家时,天将将的擦黑,陆妈说,舅父白天从外面回来后就一直关在书房里没露面,晚饭也没吃。

今天虽是朝廷休沐日,但双鱼知道舅父,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唯恐他身体又熬坏了,便到他书房,轻轻叩了叩门,推开探头进去。

她本以为舅父这会儿正在奋笔疾书,不想里头连盏烛火也没点,见他站在窗前背对自己,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在想什么心事。一顿,轻声叫他道:“舅父,晚饭好了。”

卢嵩回头,转身道:“说你白天出去了?”

“是,随平郡王妃一道去了大慈恩寺听法课。”双鱼把白天经过简单讲了一遍,点亮了桌上的烛火,看了他一眼,问道:“舅父,朝廷又出什么事了?”

卢嵩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没有。你别多想。舅父还不饿,你们先去吃吧。”

双鱼在卢嵩身边多年,看的出来,他明明有心事,却不愿和自己提。

越是这样,越表示这件事应该不是小事,舅父不说,或许就是怕自己担心。

也是从前那些事留下的杯弓蛇影,她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迟疑了下,站在那里不肯走。

外甥女在担心自己,卢嵩又岂会看不出来。

他的心里,实在是犹豫不决。

段元琛对自家外甥女应该上心已久了,从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动静,但今天,借了大室王子求亲的这个机会,他突然挖了这么一个坑,等着毫无防备的自己一头跳了下去。

卢嵩也知道,外甥女对他也是暗怀情愫。

他二人既有情,年貌也相当,原本,卢嵩确实也不该从中作梗。

但段元琛再好,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摆在那里,在卢嵩看来,也不是外甥女的良人。

偏偏事情又朝卢嵩最不愿看到的方向在发展。

回忆今天在上书房时的一幕,段元琛说的话,虽然口气温和,但分明是绵里藏针,势在必得,让卢嵩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应该也料定自己没法拒绝,所以才会在大室王子面前径直说他与自己外甥女已经有了婚约。

看起来,自己这边,只有答应的份了。

但就这么答应下来,卢嵩心里又觉不甘。

自己今天跳了个坑,其实倒无妨。

一个摄政王,地位尊贵犹如君王。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这么点事?

卢嵩只是觉得,自己若是这样仓促答应下来,于外甥女的终身来说,过于草率了。

这才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

“小鱼,舅父还是实话与你说吧,今天舅父是遇到了点事,且于你来说,是件很重要的终身大事……”

卢嵩思前想后,终于决定,先把事情告诉外甥女。

双鱼微微一怔,望着卢嵩。

“白天舅父在上书房里,七王爷忽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