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宋逸在纪家做了那事,回来之后一个月就和她坦白了,是原因他知道林氏怀孕了,想要用这件事把林氏彻底要过来,她没有答应,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林氏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她有身份,有家庭,怎么会因为这个就放下尊严,来给人屈尊做妾呢?

这个孩子,秦氏和宋逸其实一开始都是不看好的,因为这对林氏来说,必定就是个孽障,纪家也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孩子活下来,宋逸那阵子跟着了魔似的,天天派人去探消息,得知林氏怀孕初期,就一直想要把孩子流掉,他也着急过,不过既不能出面,又不能明说,只能干着急,后来还是纪洲说什么也让林氏把孩子给生了下来,并且认下了那孩子。

秦氏对宋玉汐看了又看,只觉得这丫头的一双眼睛像极了已故的老国公,黑漆漆,乌溜溜的,老国公当年也是一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呢。

想到这里,秦氏不禁又笑了起来,说道:

“不怪罪!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们既然回来了,那就别再想其他的了,这个世道女人的日子不好过,若总是纠结从前,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你虽然是做的妾,但这府里不是你主母做主,你大可放心,有什么事都可以来直接找我,府里之事,我素来一视同仁。”

秦氏的话让宋玉汐觉得有些感触,上一世这位老夫人之所以会替她说话,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她是宋家的孩子吧。从前的感动,此刻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你们先回去,逸儿在你们回来之前就已经替你相看好了院子,离我这里也不远,今后你若是愿意,就时常来我这里,替我写写字,算算账也好啊。”

秦氏殷切的对林氏说道,林氏始终嘴角噙着笑,宋玉汐回到她身前,两人一同给秦氏行了礼,便在桂嬷嬷的引领之下退了出去。

宋逸见她们出来,就迎了上来,对桂嬷嬷问道:“老夫人可曾宣我进去?”

桂嬷嬷摇头,回道:“没有,老夫人正在对账,忙得很,早就吩咐奴婢说,见着国公爷就让您别去打扰她,她现在不想也没工夫见您。”

桂嬷嬷是老夫人的陪房嬷嬷,在国公府也待了大半辈子了,就连宋逸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说话自然随意许多。

宋逸点点头,回道:“行吧,不见就不见,我还懒得进去挨骂呢。”

“国公误会了,老夫人只是现在不见您,并没有说之后不见您,所以您的这顿骂,有机会还是要受的。”桂嬷嬷一本正经的说完这话,就转身入了内,让宋逸想和她辩驳都没有机会。

宋逸走到林氏身边,问道:“老夫人没为难你吧?”

林氏莞尔:“老夫人公正严明,我又没做错什么,她如何会为难我?”

这句话明显就是后续了桂嬷嬷的那句,不过宋逸可一点都不生气,因为林氏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风情哪怕就是被她骂两句,这心里头也是高兴的,果然上天对美人就是眷顾。

难得这般好兴致,宋逸纳妾,居然从头到尾亲自带领,见过了老夫人之后,就领着林氏母女去了她们今后要住的院子,把身后一干等着伺候的丫鬟婆子给比了下去。

新院子的确离主院和宁寿院都不远,在东南方,朝向好,屋舍鲜亮,看样子不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倒像是先前备下的。

林氏和宋玉汐从宛平来了京城,所带的东西不多,可是人却有好几个,绿丸,朝颜,梅蔷三个丫鬟,还有徐妈妈,甘嬷嬷,福伯三个老人家,外带一个跑腿的林樊,总共七个人。而按照国公府的规矩,姨娘的院子里连洒扫在内,总共就只能配八个人伺候,林氏这下倒是齐全了,只不过这七个人都不是府里出身,有些规矩不懂,不过没过多会儿,老夫人秦氏就派桂嬷嬷给他们领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来,两个全都是宁寿院里调、教出来的人,丫鬟叫留儿,婆子姓张,大伙儿都叫她张妈妈。

留儿是给宋玉汐的丫鬟,张妈妈则是帮着林氏打理院子的,甘嬷嬷则自发做张妈妈的副手,其他几个人也就按照陪房的份例安排了。

宋逸当晚自然是留宿在雨桐院的,他们住在东边,宋玉汐就住在西边,中间隔着一片小园子,推窗便是湖泊假山,壮丽无边,在湖泊的那头,绿荫环绕中还有几处小楼,楼上刷着桃漆,想来定是府中小姐们居住的楼宇了。

宋家总共有两位小姐,如今算上她应该就是三个了,不过,宋家的嫡长女也就只有宋玉蝉一个人,这位大小姐今年十三岁,生的是花容月貌,上一世,她和纪婉宁处的十分要好,两人是表姐妹,出身相近,背景相似,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到后来,纪婉宁嫁给了淮王,宋玉蝉则是嫁的定王,两人同是王妃,感情就更加亲密了,不过,在淮王登基之后,定王似乎也被安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举家被判流放,而宋玉蝉则在听到风声之后,就自请下堂,最终才得以免难,只不过,身份上却是怎么都及不上位及后位的纪婉宁了。

35|25

第三十四章

宋逸在雨桐院一连留宿了五个日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虽然不拒女色,不过在府里的时候,总也能做到公平,有的时候在同一个地方待连续待两夜已经是难得了,像这样刚入府就宠成这样的,确实少见的很。

林氏送走了宋逸,宋玉汐也起身了,她今日穿的是一袭藕色的云霏妆花琵琶襟襦裙,这是纪衡过年的时候送来的布料,甘嬷嬷早早就送去了城里的成衣坊中,柳萍大闹月瑶苑的时候,这衣裳还没拿回来,这才保住,宋玉汐刚来宋家,老夫人昨日送了些现成的衣裳来,说新的已经让绣娘们开始赶制了,她梳着百合髻,髻上插着一支鎏金点翠花钗,耳朵上缀着两颗石榴色的圆润耳珰,清爽俏丽,雅致宜人,一张小脸有绝世之貌,寻常的打扮并不能损其日渐倾城的姿容半分。

瞧见女儿,林氏难得笑了,这几天宋逸总是在她这里,所以宋玉汐除了来给宋逸请安,其他时候都是乖乖的待在自己房中,绿丸和留儿站在门外守着,门内自然有朝颜和成嬷嬷伺候。

“待会儿你嫡母应该会派人来传我们过去,府里的妾侍多,待会儿咱们去了,娘可能照顾不到你,你自己当心些,这宋家如今算上你,应该是有五位小姐六位公子,公子们都住在外院里读书,五位小姐今日可能会见着,嫡小姐叫宋玉蝉,她是嫡长女,府中小姐地位最高,听说也颇有才华,二小姐叫宋玉寒,是三姨娘生的,五小姐叫宋玉梦,是四姨娘生的,你排行第七,下面还有一个八小姐,今年才九岁,叫宋玉昭,也是四姨娘生的。这些姐妹你若是喜欢,便多结交,若是不喜欢,也无需勉强,咱们对她们来说,是侵入者,她们对咱们有成见是必然的,明白吗?”

林氏对宋玉汐事无巨细的叮咛,宋玉汐听得仔细,虽然这些道理她都明白,可是她就是很享受林氏这样唠叨的叮嘱。

“你哥哥纪衡也已经到了京城,他春天要应试,就住在城内春喜客栈中,我已经和你爹说过此事,他也准许我们偶尔去看他,你哥哥马上要一心苦读了,不能再和叶青一同做些生意了,这样对他名声不好,也耽误他读书,所以我想着看能不能在外面盘个铺子,若能有些进项,咱们在府里的日子好过些,也能让你哥哥好过些。”

林氏嘴里一个劲的说话,宋玉汐点头听着,就在这时,外头的甘嬷嬷来传话,说是夫人让姨娘和小姐过去,见见府里的其他姨娘和小姐。

宋玉汐和林氏对视一眼,林氏便敛下眸子对外说道:“知道了。”

林氏拍了拍宋玉汐的手背,然后便进了内间,由朝颜和成嬷嬷伺候着换衣裳去了,她穿的一身素净,清雅端庄,举手投足间皆是优雅,母女两人携手走出了雨桐院,往主院走去。

宋玉汐率先入内,瞧见的便是一副相当宏伟的画面,纪兰坐在正中,两旁各坐着四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风韵美人,就从这些姨娘的姿容来看,宋玉汐便知道宋逸的品味的确不差,至少没有那种十分平庸的,包括纪兰在内,怎么看都是扎入了美人堆里的。

“拜见母亲。”宋玉汐毫不怯场,走到纪兰面前,盈盈拜下,一声藕色新装将她的年轻纯美展露无疑,那与林氏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倾世容颜看着就叫人讨厌,可以想象多年之后,又是一个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冷哼一声却是不答,对在宋玉汐身后的林氏跪下更是不理,气定神闲的让她们跪着,自己在上首喝茶。宋玉汐也不焦躁,跪着就跪着了,鼻眼观心,老僧入定是她的拿手本事,在这里施展一下也没什么。

而一旁八位姨娘,也在打量着这对刚入府的母女,宋玉汐倒还好,不是她们的直接敌人,可是林氏就不同了,这个年纪的女人生的还这般风华绝对,对她们来说可就是莫大的威胁了。

一个娇艳如花的美妇人自座位上站起,热情的将宋玉汐和林氏扶了起来,嘴里说道:

“夫人也真是的,这样娇弱的小姐和妹妹,如何能一直跪着,也不怕爷们儿心疼。快起来吧,咱们夫人也不是那等严厉之人。”

纪兰放下茶杯,冷冷说道:“四姨娘,倒是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怜香惜玉之人。”

原来这个便是在纪兰的眼皮子底下,平安生下了两个女儿的四姨娘,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美人,说起话来吴侬软语,听着叫人舒心,只见她笑了笑,却是不理会纪兰,直接将两人扶了起来,说道:

“我本就是怜香惜玉之人,夫人竟没看出来吗?哎哟,瞧瞧这位七小姐,人品果然与九姨娘一般出色,这般品貌,当真是叫人羡慕呀。妹妹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生出这样标志的小姐的?”

四姨娘说话向来都是嘴上抹蜜,在座的几个姨娘对她有所了解,有两个跟着她附和着笑了两声,有两个则是不屑的冷哼,还有两个则是沉寂不语。

宋玉汐环顾一圈,便有些明白这后院的格局,四姨娘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两个跟着她附和笑的应该和她是一帮的,而不屑冷哼的,应该是依附纪兰的,而那两个沉默不语的,该是中间人。

林氏温婉一笑:“多谢四姨娘厚赞,七小姐天生丽质,更多的是像老爷,哪里就是因为我的缘故了。”

林氏虽然入府晚,排行第九,可是她到底也有这么大的年纪了,只比纪兰要小两岁,对于这些后宅之事,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总不会陌生就是了,应答起来自有章法。

四姨娘银铃般的笑了起来,说道:“九姨娘真是个妙人儿,怪不得迷得老爷是神魂颠倒,连着五日宠幸不衰,不知妹妹可有什么方法,这里也没外人,全是自家姐妹,你便与我们说说,咱们姐妹齐心,合力将老爷伺候好,那可不就大美了。”

纪兰冷笑,四姨娘是乐坊里出来的,向来是以风骚勾人,林氏出身不俗,当年又是嫁的侯府世子为嫡妻,纪洲一生只娶她一人,身边没有妾侍通房,她哪里应对过这些比市井泼皮还要恶心的乐坊女子,正等着看好戏,却听林氏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

“方法自然是有的,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岂不是叫众姐妹都学了去?”林氏说完这句,便对上前对纪兰说道:

“夫人怜爱,七小姐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咱们这些后宅之事,她多听无益,不如使她请了安便回去,咱们姐妹才好放纵说话,四姨娘也好更深入的讨教不是?”

纪兰咬牙瞧着林氏,又瞧了一眼宋玉汐,此时此刻,她最想解决的人是林氏,宋玉汐这个庶女,倒还没轮到,抬手唤来了平嬷嬷,吩咐道:

“带七小姐去西次间,小姐们都在那里,虽说长这么大了,可姐妹们却是一次还没见着,总有她们姑娘的话题问问七小姐的。”

平嬷嬷领命转身,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七小姐,这边请。”

宋玉汐端庄自然的对纪兰行过一礼,然后便扫了一眼面无波澜的林氏,见她目光坚毅,她便放心,随着平嬷嬷往西次间走去,而走出门槛,就听见四姨娘说的最后一句话:

“听说九姨娘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还嫁过侯门,做过嫡妻,如今却跑来公府里做妾…”

林氏如何回答,宋玉汐没有听见,不过,她知道,林氏早已非当年林氏,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的不白冤枉,她如今心中只有仇恨,这种层次的讽刺已经伤害不了她了。

随着平嬷嬷穿过一处山石环绕的小径,走到西次间外,便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笑声,平嬷嬷带她进去,往珠帘后主位上坐的那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来给她打珠帘子,请她入内。

宋玉汐入内之后,便觉一阵香风扑鼻,屋内如暖春般温暖,两个十来岁的姑娘正对坐着,白山黑水间对弈,窗下也坐着两个姑娘,正有说有笑的打着璎珞,另外两个大些的姑娘正领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学走路。

宋玉汐一眼就看到了宋玉蝉,瓜子脸,银杏眼,唇红齿白,此时正看着宋玉汐笑,对面的姑娘正在想棋,捧着个杯子,像模像样的动着脑筋,宋玉蝉对她招了招手,说道:

“七妹妹快来,前几日就听说妹妹回来了,下人们总说妹妹和姨娘如何貌美,咱们却一直不得见,今日可得好好让咱们瞧瞧。”

随着宋玉蝉的话音落下,屋里的其他姑娘全都看向了宋玉汐,宋玉汐腼腆一笑,说道:

“叫姐姐妹妹见笑了。”

宋玉蝉指了指棋盘,问道:“妹妹会下棋吗?”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会一些章法,却是不精。”

宋玉蝉一听就笑了,说道:“好啊,会就好,大家都不精,坐下一起学学就好了。”

说完这话之后,宋玉蝉就让出了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坐在那想棋的少女对面,那少女见宋玉蝉动了,当即说道:

“大姐,你怎么让她坐下呀。我这马上就要想出破解之法了。你得陪我下完呀。”

宋玉蝉笑着说道:“你个臭棋篓子,我可不想再和你耗着了,七妹妹刚回来,这几天你不是总嚷嚷着要见她吗?如今来了,咱们正好看看她的棋艺,若和你是一个水平,那今后你们两个臭棋篓子就一起下,若是水平比你高些,那今后我就和七妹妹一起下,此法甚好。”

宋玉汐上一世并没有和宋玉蝉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宋玉蝉私下里原来是这样一副性格,倒是和宋逸的脾性相近的。见面三分笑,虽不知真假,可是无论谁见了,都会先有个好感。

果然对面那少女听了就炸毛了,说道:

“大姐,你怎么这样说我?先生昨天还夸我说棋艺突飞猛进,你今儿倒好,一棒子将我又打下了水。七妹妹刚回来,听说从前又没学过什么,哪里会下棋,七妹妹,你说对吗?”

宋玉汐看着这个耿直的女孩儿,似乎对宋家的姐妹脾性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她们的相处方式更加自然一些,宋玉汐在纪家的时候,虽然没有打入纪家的姑娘之中,可是也见过她们的相处方式,全都是一味的偏向纪婉宁,奉承她,围着她,好像怕别人不知道纪婉宁是嫡女一般。

宋玉蝉伸手弹了下那少女的脑门儿,对宋玉汐说道:“七妹妹别见怪,她是你二姐,说话向来耿直,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不过,咱家的姑娘可不像其他府里的姑娘规矩多,老夫人宠着我们,愿意叫我们随性些,姐妹们这样相处也很好,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宋玉汐环顾了一圈,只见其他几个姑娘全都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她也对着众人露出一抹笑容,让宋家其他姑娘都为之震惊,因为宋玉汐这一笑,确实有一种倾国倾城的美,就是女人见了,都能立刻理解那种‘拱手河山讨你欢’的男人了,这样的盛世容颜,的确有那种魔力。

“哎呀,怪不得府里人都在说七妹妹和九姨娘美的跟天仙似的,瞧这一笑,可把咱们全都比下去了。”

坐在宋玉汐对面的二姑娘宋玉寒说道:“长得挺好看,就不知棋艺如何了。你敢与我一战吗?可别说我以大欺小啊,咱们是以才会友。”

宋玉寒一句‘以才会友’让房内众人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中以窗下坐着的两个姑娘笑的最为了,宋玉蝉指着她们对宋玉汐说道:

“那是笑得最夸张的是八妹妹,从前她是七妹,如今你回来了,她就成了八妹,旁边的那个是二叔家的兰姐姐,和我一般大,她一手璎珞打的可漂亮了。还那个抱孩子的是五妹妹,她抱着的是十弟,还没过周呢。”

宋玉汐感激的看着宋玉蝉,真心没有想到,她在宋家会得到这样的待遇,那是在纪家想都不敢想的,因为纪家那样的宅门给她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印象,以至于她觉得所有的大宅后院,都是那样尔虞我诈的相处方式,可现在她见着这些姐妹,一时间竟有些云里雾里起来。

不过,这也许和后院谁当家有很大的关系吧,后院的当家主母,若是心胸狭窄之人,那么她教导出来的孩子也是那样的,明争暗斗,争宠陷害,可宋家后院是有老夫人当家,老夫人为人正直,给了这些小辈做了很好的示范,平日里耳濡目染,便也成了这种毫无芥蒂的轻松模式,在外宋家的姑娘是端庄得体的,在内则是这样轻松活泼的,也许这就是老夫人的管家方式吧。

36|25

第三十五章

“下棋我倒是会些,就怕技艺不精扫了二姐的兴致。”宋玉汐见宋玉寒跃跃欲试,便没有拒绝,直接说道。

宋玉寒也是不介意,摆摆手,说道:“不怕不怕,她们都不愿意和我一起下,你若是下的不好,回头我教你就是了,咱们一起学。”

宋玉汐从来没有和同龄人有过这样平和美好的交流,一时有些恍惚,宋玉蝉听见宋玉汐肯接手,早就下了榻,坐到一旁吃茶去了。

宋玉寒动作迅速的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分装到两只棋盒之中,宋玉汐也与她一同,两人很快就把棋盘清理干净,宋玉寒一副老手的样子,让了宋玉汐三子,两人也就这么下了起来,宋玉汐的手指葱白一般秀气,捏着棋子落下去的姿势也很好看,宋玉寒下棋喜欢多想,宋玉汐也不催促,始终坐着等她落子,其间,宋玉蝉亲自给她们端来了两盘小点心,宋玉汐先是递了一块给宋玉寒,然后自己才拿了一块小口吃着,一盘棋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下完,姐妹们都凑了过来观看,宋玉寒每走一步都踌躇不已,宋玉汐倒是还好,像是仿佛走一步想五步似的,最终以领先一字的结果赢了宋玉寒。

“姐姐,我赢了。”

宋玉汐抬头对宋玉寒说道,嘴里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客套话,宋玉寒有些挫败,将捏在手里的棋子送入棋盒中,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耍赖,宋玉蝉瞧着这个新来的妹妹,有点意外她会赢,倒不是说她觉得宋玉寒的棋艺更好一些,反而她看出来,宋玉汐的棋艺比宋玉寒不知好了多少,下棋的过程中也有相让,她还以为宋玉汐要故意输给宋玉寒呢,却没想到她还是赢了的,看来虽然使了些心眼,本质却还是耿直的,而且赢了之后,也没有说那些假么道三的客套话,可见并不是那种谄媚的小人,心中对她好感倍增。

“没想到七姐姐的棋艺这么好啊。”

九岁的宋玉昭一派天真,也不怕得罪宋玉寒这个二姐,对着宋玉汐就道。

宋玉汐笑了笑,回道:“从前在家姨娘教过我这些,我姨娘的棋艺那才叫好呢。”

其实,宋玉汐的棋艺并不是林氏教的,她是上一世的时候,在北靖王府后院跟一个落魄的女博学的,那时候她和女博算是难兄难弟,都是被困在后院方寸之地的可怜人,两人终日无事,就闲来对弈,女博棋艺高超,为了让宋玉汐能和她对决,教的时候也是废了点心思的,所以,宋玉汐的棋艺差不到哪儿去,与宋玉寒自然不是一个档次的,她处处留手,原本也是想故意输给宋玉寒,今后借着棋艺来打好姐妹间的关系,可是宋玉寒的棋艺差到就连她想故意输,都输不掉的地步。

不过,先前宋玉汐看见了宋玉蝉对她递来的目光,便知道自己是错有错着,让这位大小姐觉得自己是个耿直的人了吧,耿直的人总能令人少些防备,这样也还不错。

“我知道,你姨娘叫林雨桐,听我姨娘说,从前她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女博里出来的女才子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嫁给…呃…”

五小姐宋玉梦放下了她那蹒跚学步的弟弟,来到她们旁边这般说道,不过在说到林氏嫁人的问题时,宋玉蝉咳了一下,宋玉梦就反应过来,慌忙住了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我就是想说,我知道你姨娘,她的确很厉害…”

宋玉汐见众姑娘多少有些尴尬,知道林氏的事情若藏着掖着,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猜测和留言,干脆直接说出来比较好,笑着回道:

“五姐姐不必自责,我姨娘是嫁过人的,嫁的是平阳候府的前世子纪洲,不过,他十二年就给我姨娘写了休书,我姨娘就一直跟着爹爹,近来也是瞧着我越来越大了,外室之女的名声总是不好听的,这才随父亲入了府,姐姐妹妹们可千万别笑话我。”

宋玉梦见宋玉汐不生气,果然也笑了,说道:“七妹妹说的哪儿的话,咱们怎么会笑话你呢?都是一家姐妹,老夫人总教导我们,父亲母亲和姨娘她们不管怎么样,但姐妹们总要和睦互助的,我今日也就是多嘴说了两句,绝没有笑话你和你姨娘的意思。”

宋玉汐抿唇一笑,宋玉蝉也跟着说道:“是啊,咱们府里的姐妹从小一起生活在一起,不比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面,你回来是最好了,咱们姐妹团聚,今后咱们又多了个一起玩耍的姐妹,别提多好了。老夫人对咱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和和睦睦,不要争吵就行了。”

宋玉汐和她们说话至今,也看出来宋家确实是这样一个地方,老夫人不管嫡庶,不管她们姨娘受宠或是不受宠,都能做到一视同仁,在家里一碗水端平,没有恼人的嫡庶之分,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那家里的孩子才不会因为嫉妒去挤兑这个,排挤那个,这样反而能够让孩子长出比较健全的眼界和性格来。

上一世她就总听人家说宋家的姑娘如何如何端庄大度,人品出众,她总是意难平,觉得自己并不比她们要差,可单就是这样一种想法,就比她们差了不知道多少了,宋玉汐心中十分惭愧。

老夫人秦氏确实很伟大,她用了一种其他宅门都不敢用的方法教导出了这么一家子心胸坦荡的孩子,这些女孩中,只有宋玉蝉是嫡出,其他全都是庶出,可是得到的东西,受到的教育,却没有分嫡庶,她们是府里姨娘所生,可是却不是和姨娘们住在一起,她们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的空间,平日里也多与老夫人接触,听老夫人教导,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姨娘生的孩子,更是宋家的女儿,不论嫡庶,都有义务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宋家女儿。

上一世林氏死得早,宋玉汐永远都只能以纪琬琰的身份憋屈的活着,心中充满了怨恨与不满,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总觉得这个世间欠她很多,愤愤不平的结果是自己的心胸越来越狭隘,一次又一次的错嫁都没有让她清醒过来,没有让她认真的正视生活的真谛,永远浑浑噩噩,不思进取,最终迷失了自己。

宋玉汐离开之前,与几个姐妹约好了明日再聚。出了西偏院之后,便与姑娘们一同去给嫡母纪兰请安告辞,姨娘们已经各自散开回去了,纪兰没有出门见她们,只让姑娘们在外间行了礼就出去了,纪兰身边的郝嬷嬷请宋玉蝉留下,说夫人特地为她做了糕点,宋玉蝉却说自己下午还有课,让郝嬷嬷将点心分装五份,给姐妹们一起带回去。

可见,宋玉蝉与纪兰也并不算亲厚就是,因为像这样的拒绝之言,宋玉蝉并没有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可见平日里也是这样相处的,宋玉汐没想到最后自己居然也有一份点心,和其他姑娘一样,在门外谢过了嫡母,便结伴走出了主院。

宋玉蝉住在香箩苑,离主院较近,宋玉寒住在湖边的烟雨阁,宋玉梦和宋玉昭则住在一起,也是湖边的院落,名叫相思阁。

绿丸和留儿守在主院外头的香槐树下,看见宋玉汐过来,赶忙迎上前,接过宋玉汐手里的小食盒,留儿见宋玉汐心情不错,便和她说道:

“先前姨娘给夫人请了安,知道小姐们在说话,就先回雨桐院去了。小姐看起来很高兴呢。”

宋玉汐确实心情不错,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今天是她两辈子以来,最舒心的一天了,不为别的,就为这样的姐妹相处方式,就足以让她松一口气。

姨娘们之间有自己的利益去争,老爷对谁好了,谁就更有面子,这些争夺是后院无论如何都不可避免的,所幸老夫人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早早便将孩子和母亲分开管教,这样的话,无论姨娘之间怎么斗,总不会连累孩子们跟着起哄,到时候乱成一锅粥,才更加难管。

回到院子里,林氏已经换了一声半新不旧的常服,瞧见宋玉汐脸上带着喜色,坐过来问道:“和姐妹们相处的怎么样?”

宋玉汐真诚的点头,说道:“很不错。她们都是心胸开阔的人,并没有欺负我,讽刺我,反而很真诚的欢迎我。娘,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们会是这样的,我还以为…”

她还没说完,就被林氏温柔截过了话头,说道:“你还以为,所有的后宅都跟纪家似的乌烟瘴气,夫人不像夫人,小姐不像小姐,成天为了自己的利益,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宋玉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林氏给她到了杯茶,说道: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那样的后宅相处方式,有多不对,相比纪宁氏的浅薄狠毒,老夫人秦氏才是令人敬佩的当家主母。”

宋玉汐看着林氏有些失神,良久后,才对林氏问出一句:“娘,咱们还要继续报仇吗?”

宋家这么好,宋玉汐实在不想破坏这里的一切关系。

林氏看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黑发,说道:“傻丫头,这里是你的家呀,你只要回来了,便没有人能够再赶你出去,这里是娘给你找的港湾,你不该跟着我过那种寄人篱下,朝不保夕的生活,但你也该知道,这里…并不是娘的家。”

37|25

第三十六章

宋玉汐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绣襦罗裙,罗裙之上,针法细密的绣着一株大叶洁白芍药,中间透着黄蕊,仿佛能瞧见露珠似的,这裙子是府里三名绣娘用了三天三夜才给宋玉汐赶制出来的,第一时间宋玉汐就被喊到了宁寿院中,老夫人秦氏命人带她去换装,头上还换了一个稍稍繁复些的发髻,用两支点金花簪装饰。

她本就生的好,肌肤赛雪,五官灵韵,穿什么都好看,尤其是穿艳色,将她衬得人比花娇,一双黑亮的瞳眸最是出彩,宋家的姑娘人人都生着这样的眼睛,可是谁也不得不承认,宋玉汐的一双眼睛是所有姑娘中生的最好的,她穿着这一身海棠色的崭新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厅里正在喝茶的姑娘们全都停下了动作,全都注视着她。

宋玉蝉率先笑道:“七妹妹可真漂亮,这颜色也好,特别衬她,还是祖母您有眼光。”

厅里坐着秦氏,宋玉蝉是一大早过来请安,正好遇见了,听说宋玉汐要换衣裳,便留下来瞧着了,果然让她看到了美景。

秦氏听孙女没有任何不悦,欣慰自己的教育成功,对宋玉汐招了招手,让她到面前来,对她问道:“喜欢吗?你刚回府,衣服得一件一件的做,其他的衣裳是桂嬷嬷替你张罗着的,这件可是我给你挑的颜色和花样,就是不喜欢,也得穿两日才成。”

宋玉汐莞尔一笑,说道:“老夫人别笑话我了,这样漂亮的衣裳,我怎会不喜欢呢。”

秦氏笑了笑,纠正道:“我都想说好几回了,婵姐儿她们都是唤我做祖母的,老夫人这称呼听着生分,不像一家人。咱们宋家祖上也就是泥腿子出身,有幸跟着太祖打了天下,这才一步步的到了今天,可人总不能忘本,外人生分也就罢了,自家的孩子这样喊,我不喜欢。喊祖母。”

宋玉汐讶然的看着秦氏,只觉得那一声‘祖母’让她几乎有要落泪的感觉,鼻头控制不住的酸楚起来,眼里很快就凝聚了些水汽,秦氏见了赶忙放下手里正看的花样册子,看了看桂嬷嬷和宋玉蝉,宋玉蝉就走到宋玉汐身边,将她拉到一边坐下,说道:

“七妹妹怎么了?祖母不是怪你的。”

宋玉汐眨眨眼睛,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祖母不是怪我的,只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喊过,一时觉得有些感触罢了。祖母别被我吓到。”

这句话是宋玉汐发自内心的,不管是哪一世,她的身边都没有听过亲人说这么温情的话,有的时候,最是纯粹普通的温情,才是最打动人心的。宋玉汐没有体验过挚爱亲情,之前她还怪宋家上一世没有认下她,可是后来自己仔细一想,上一世的情况,就是宋家想认她,都是没有办法的,林氏死了,纪洲的休书没了,谁能证明她不是纪家的孩子呢?到死也就只能是纪琬琰,而作为纪琬琰,她根本没有办法和宋家接触到,以至于这样的温情,也不可能享受的到。

人的命运有的时候真的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秦氏的这一句‘祖母’彻底让宋玉汐卸下了心防,林氏说的对,不管怎么说,宋家是她的家,这里的人就是她的血脉亲人,虽然她对于林氏和纪洲而言,是个不应该出生的孩子,但毕竟她已经出生了,正如林氏所言,长辈们的恩怨与她无关,今后长辈们要如何争斗,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林氏的目标是纪家,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纪洲,宁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心爱的男人用那样的方式逼死,她恨的并不是宋逸,不是宋家,她要报仇,宋玉汐不能阻止,因为命运对待她确实不公,她遭受的苦难,承受的伤痛总要有个说法,她要替纪洲向纪家讨个说法。

纠结了一夜的宋玉汐,忽然觉得自己不纠结了,林氏要报仇是对的,而她宋玉汐待在宋家,并且融入宋家也是对,这两者并不冲突。

秦氏听了宋玉汐的话,也觉得心头闷闷的,她当然知道这孩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身份在纪家那种地方又怎么会过的好呢,她也派人去打听过,她曾经在宛平纪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越听越觉得自己儿子混账,也心疼这孩子在外面受了太多的苦,难得的是,那般的苦难并没有将她的心智蒙蔽,她懂事理,明是非,性子耿直,没有学到纪家的人品,实属不易。当她知道,这孩子为了一个惨死的丫鬟,就敢抬尸去公堂告状,以一己之力,甚至可以说是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替一个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丫鬟讨回公道这件事,对秦氏的冲击不可谓不大,这孩子就好像这些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孙女一样,甚至性子更加坚韧,心中自有法度,秦氏感到很欣慰。

对宋玉汐招招手,让她站到身前,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抚着宋玉汐光滑黑亮的秀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