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勇骂了她一句,然后就要往外头走,王氏拉住了他,说道:

“当家的,你可不能气啊,咱们大儿跟二子也在书院呢,要是你跟田福洲闹起来,他们俩可怎么办呀!”

张大勇顿了顿,说道: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读书人都是田福洲那种两面三刀的,我宁愿让我儿子都不读书了!凭的坏了祖宗的脸!”

说完这话,张大勇就把妻子一推,也不理会屋子里不能动的儿子叫唤,拿了城门郎随身配的刀就冲了出去,怒气冲冲的,喊都喊不回来!

田福洲是个高瘦的老头,一身的书卷气,年轻时也算是文质彬彬的,穿衣服爱挑那些稍微鲜亮点的颜色,让人看着似乎年轻些,头发染黑了,带着个文士冠,看着倒是一派先生的样子,谁又知道,就是这样的人,居然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动了那龌龊心思。

他也知道这个念头不能过早的表现出来,可是那小姑娘水灵灵的诱惑太大了,纪家又舍得出银子,他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呢,打算先把张家糊弄了,然后再慢慢劝,用他另外两个儿子的前程作保,张大勇总也不能为了个小儿子,丢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嘛,所以这件事上田福洲还是很有把握的。

但前提是,他和纪家的关系不能暴、露的太早,否则一切都不灵了。所以他在应允了纪家之后,就偷偷的找了媒人,换了庚帖,现在,只要一想到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他的脚步就一阵轻快,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娶进府里来!

正要上轿去,旁边却突然窜出个人,不是拳头,是钢刀,直接就砍向了她的面门。

田福洲吓坏了,当场就跌倒在了地上,张大勇二话不说,还残存理智,不能搞出人命,用刀吓吓他之后,就把刀扔了,骑到田福洲身上就是一顿好打,田福洲是个知识分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人又单薄,一辈子也没遇上过这种上来就打的强人,防御能力为零,不过几下就把他门牙给打断了两颗。

幸好这里离田家的大门不远,门房老头看见自家主人被打,赶紧就追了出来,可也没用啊,张大勇好歹也是武将出身,三两个人近不了身,老头儿拉不住,府里年轻点的上来之后,情况才稍微好转一些,田福洲给扶了起来,张大勇起有些气喘的被两个家丁拉着。

田福洲满脸的血,一看是张大勇,气就来了,大吼一声:“你,你干什么呀!”

门牙断了,有点漏风。

张大勇听他说话就想起当初他是怎么忽悠自己的,一时更气,挣脱了身边的人就又要冲过去打他,田福洲吓得赶紧抱头蹲了下来,嘴里喋喋不休道:

“张大勇,你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儿,居然敢当街行凶,我,我,我找御史告死你!你等着!”

田福洲的话听着不是那么清楚,可意思却是分明的,张大勇正在气头上,可不怕他,说道:“要告就告去,老子这官儿不做了!你丫的两面三刀的东西!跟我说的好好的,还他、妈收了我三百两银子,可转眼就要娶人家闺女,这里头藏着什么猫腻,你真当老子傻,瞧不出来吗?”

田福洲心里惊讶极了,赶紧站起来,想靠近张大勇,又怕他继续打,色厉内荏道:“你,你别,说话得有证据,别血口喷人啊!我,我,我可以告你!”

读书人说来说去,也就只有这么一句,张大勇可不是读书人,甚至还是个莽夫,啐了田福洲一口,说道:

“告就告!老子现在就去顺天府!纪家都准备嫁妆了,你他、妈还装什么装?只要让人去纪家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想当着我的面糊弄我?没门儿!我老张家丢不起那人!”

张大勇说完这话之后,就拂袖转身就走,方向的确是去官府的方向,田福洲这下可急了,可眼看着他走了,追都追不上,急得直跳脚,若是张大勇这个时候告上纪瑜,那他这中间人可就完蛋了!到时候不禁官府饶不了他,就是纪家也饶不了他呀!因为他不仅要娶人家闺女,还收了人家的钱呀!哎哟喂,这事儿闹得,要翻天咯…

赶紧让人去纪家报信,只可惜啊,张大勇去的干脆,半点都没有停留,因为他是官身,所以,告状比寻常百姓更方便些,不用鸣鼓就给带了进去,张大勇告了状,让师爷写了状子,这案子就算是立了下来,就连张大勇都觉得这事儿办的也太顺了些,葛大人甚至都没问他其他什么问题,就直接给立案了,因为是打架斗殴案,又涉及侯府世子,所以,府尹葛大人亲自带人上平阳候府提人,顺便看看是不是真如张大勇说的那样,纪家要嫁女儿给国子监祭酒田福洲…

于是乎,在田福洲的人刚刚进了门没多久,经过侯府一道道的门,一声声的传达,终于到了主院,对纪家老太君和侯夫人说完了之后,那边厢葛大人就直捣黄龙来了。

纪宁氏和闫氏都慌了手脚。还千方百计的拖延时间,闫氏为了保亲子,居然还要给葛大人使银子,这银子葛大人哪里敢收啊,他倒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上头有人盯着田福洲和纪家,言明只要张大勇去告状,必须得迅速,火速,急速办理,葛大人哪里还敢懈怠,甚至都没有听张大勇把所有的事情全都讲完,就亲自带人上门拿人来了!

幸好上头交代不多,前后也就几个字,按律法办!然后就是提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他指示就没有了。

葛大人不收银子,执意要把纪瑜带走,闫氏哭红了眼,喊破了嗓子都没用,纪宁氏也是豁出老脸来和葛大人抢人,奈何葛大人‘铁面无私’,不和这些妇人牵扯,叫人拉着纪瑜就要走。

谁知道那纪瑜也是个能干的,给人宠坏了还不自知,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侯府世子,这些人对他也太没有礼貌了,居然还敢蹬鼻子上脸,对旁边的人动了手,葛大人惊讶,就要自己去拿他,纪瑜到底是个练家子,手底下有点力气,一圈就把葛大人的鼻子给打出血了。侯府上下乱作一团,最后,还是葛大人守在门外的府兵冲进来,把纪瑜当做拒捕不从的犯人,强势的控制起来,这才稍稍平复了现场。

葛大人捂着鼻子,对闫氏说道:

“令郎真是热血性子,下官这事儿,怎么着也得写折子告他一告才成!”

闫氏听了之后,知道儿子这回是真保不住了,干脆就毫无形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纪宁氏看不过去,要来扶她,还给她推了个倒仰,又是一阵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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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纪瑜给抓进了顺天府,张大勇的小儿子也给抬上了公堂,因为这件事涉及原告被告全是官家,因此御史也来旁听记录,在公堂之上,张大勇揭露了纪家和田福洲背地里的事情,纪家派了一个管家来回事,这管家是纪家的旁支叔伯,因此算不得外人,这人知道大事不妙,受了纪宁氏的指使,干脆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田福洲的身上,说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受了田福洲的威胁,说如果他们家不这样做,田福洲就会协同张大勇把公子给告上朝廷,开除公子的学籍,纪家固然有错,但也是一时糊涂造成,如若不是受的逼迫,谁家会把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嫁给田福洲这种六十开外的老头儿?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云云!

田福洲听了纪家的指控,差点气得吐血,在堂上与那管家扭打起来,反过来说一切都是纪家诱惑他,说只要替他们摆平这事儿,他们家不仅要嫁个三房的黄花闺女给他做填房,还附赠巨额嫁妆,他才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上了纪家的贼船云云。

双方各执一词,张大勇在旁边听得更是咬牙切齿,若不是他提早得悉了此事,要是给他们暗箱操作成功了,他家小子白废了手脚不说,他还得跟着吃这个哑巴亏,因为深信田福洲田先生的为人,到时候,他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必定是要受田先生劝导的,到时候说不定就息事宁人了,还得承田福洲一个人情,就算今后知道了真相,事情也成定局了,他就是再告也失去了最好时机,追溯就困难了。

田福洲和纪家在堂下死掐,互不相让,最后府尹葛大人也没办法,只好求助一旁听审的御史大人,两人到后堂去商量一番后,再出来时,就已经有了定论,田福洲和纪家共同论罪!纪瑜按律法判刺字为奴五年,赔偿张家三千两银子,田福洲则被停职收押,等御史上报刑部之后,再做定夺。

纪瑜和田福洲锒铛入狱,顺天府一身正气,谁的情都不领,把前来说情的人全都强势打回,并发出公告,谁再来就以同伙罪论处,一夕清净。

宋玉汐在林氏的房里剥桔子给林氏吃,绿丸和徐妈妈两人说的口沫横飞,把今儿在集市里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欢天喜地的说了出来:

“我就说坏人总有一天要受到报应吧!咱们在纪家的时候,他们对咱们那么坏,现在好了,老天爷替咱们收拾他们,昨儿纪公子在牢里时,脸上给刺了字,今儿还要到集市上发卖,好些人跟着看呢,都说他家罪有应得!简直是黑了心肝了,为了替儿子把事情摆平,居然要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嫁给六十岁的老头子!街坊四邻全都骂他们呢!还有人拿了臭鸡蛋和烂菜叶丢那纪公子呢,狼狈的不得了!”

绿丸兴致高昂的说着,徐妈妈听得高兴,一边纳鞋底,一边说道:“这就叫好人必有好报,恶人自有天收!”

她们俩都是跟着林氏和宋玉汐从纪家经历过九死一生出来的,对纪家那是恨之入骨的,现在知道纪家倒霉,自然很高兴了!而梅蔷更是听得掉下了眼泪,她的妹妹梅墨就是死在纪家手里的。

林氏接过宋玉汐递来的橘子,看了她一眼,说道:“这就是你上回说的事情?”

宋玉汐吃橘子,没吱声,就点了点头,林氏送了个橘子进嘴里,那之前说了一句:“办的不错!纪家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了。”

林氏的话说的不错,平阳候府刚刚被降了等级,纪朔都是留用察看,现在他们家又弄出了这么一趟事情,纪瑜进去了,这辈子应该是废了,皇上记住这个缕缕出事的平阳候府了,今后确实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不过宋玉汐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想了想之后,才回了一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怕他们还有后招!毕竟纪婉宁和淮王…这一世会不会联合在一起呢?如果纪家能够利用纪婉宁搭上淮王的顺风车,那今后起复并不是问题。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报复?脱离轨道的事情,宋玉汐不知道,只是做好了准备,不能掉以轻心就是了。

林氏已经八个多月了,太医每日都会来请平安脉,说胎儿挺好,就是林氏的四肢浮肿的厉害,让她多坚持起来走动走动,这样生养的时候,就能好一些了。

秦氏也是三天两头的过来看林氏,让她不用想别的,安心待产就好。还说过两天白马寺的灵一方丈远游归来,她打算亲自上山去给林氏求一道安产符去,林氏对秦氏的关心还是很感动的,对秦氏她就规矩多了,不像有的时候对宋逸,还会耍耍脾气什么的。

秦氏走了之后,宋玉汐正好端着一碗红枣汤过来,见林氏又在抚着肚子失神,走过去说道:

“我觉得祖母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要不是她开明,咱们俩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林氏对这句话倒是很有感触,点点头,说道:“是啊,若没有老夫人,哪里来咱们今日这太平日子,等也等不到纪家垮台的那天啊。”

接过红枣汤,自觉地吃了起来,自从孕吐期过了之后,林氏就胃口大开,每天得固定吃四五顿,要不是怕孩子长得太大,今后不好生养的话,她没准一天到晚都在吃呢。

宋玉汐也凑过去摸了摸林氏,说道:“我觉得是个弟弟,那天他还踢我来着,多皮呀!”

林氏笑了笑,说道:“踢你一下,哪里就是弟弟了。我倒希望生个闺女,跟你一般贴心,这样我今后可有好日子过了!”

母女俩说了几句家常,林氏打算去睡一会儿,宋玉汐正好可以出门去。

到了芙蓉园门口,正要进去,宋玉汐就听见旁边有人喊她,回头一看,门口的石狮子后头,躲着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姑娘,看着有点脸熟,她喊她做:“四小姐。”宋玉汐在回宋家之前,就是纪家的四小姐。

那丫头见宋玉汐回头之后,就从狮子后头走了出来,宋玉汐这才认出她,居然是纪婉清身边的贴身丫鬟碧柔,从前这丫头穿的特别艳丽,打扮的跟小姐似的,她和纪婉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很不错,却不知她现在怎的穿成这样来找她!

走过去,说道:“碧柔?你怎么穿成这样?你家小姐呢?”

碧柔二话不说,就给宋玉汐跪了下来,磕头说道:“四小姐,您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快不行了!”

宋玉汐把她扶了起来,说道:“你家小姐被赶出去了?她在哪儿?”

碧柔听宋玉汐这么说,忍不住就大把大把的抹起了眼泪,呜咽着说道:“四小姐别问了,我家小姐让我来求你救命,求您看在往日同住一起的情分上,救救我家小姐吧。她真的快不行了!”

见碧柔说的这样,宋玉汐便也不再耽搁,带上了秋彤和秋云,跟碧柔去了,走到了城中一处破旧的院子前,木门都是坏的,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处荒宅,秋彤秋云走在宋玉汐前头,碧柔推了门,就进去,对宋玉汐比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我家小姐就在里面。”

秋彤秋云也要跟着宋玉汐进去,却见碧柔拦到她们身前,说道:“我家小姐现在的样子不方便见其他人,你们别进去了。”

宋玉汐隐约觉得事情不对,加快了脚步走入了院子,院子里只有几间破落的砖房,的确是个无人居住的荒宅,三间破房子,只有中间那间门开着,宋玉汐就提着裙摆走了进去,昏暗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适应之后,就看见角落的地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子,面色死白,眼角,嘴角青紫,右脸颊上还有一条鞭痕,头发更是乱稻草似的,竟然是纪婉清。

走过去之后,宋玉汐用手探了探鼻息,确定纪婉清呼吸虽然薄弱,却还没死,眼睛闭着,可能昏了过去,她身上盖着一条破旧的棉被,应该是碧柔走的时候给她盖上的,被子掀开之后,就见纪婉清满身的伤痕,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裙子下面满是血迹,宋玉汐吓得赶忙放下了被子,捂着嘴生怕自己吐出来,双脚发软走到门边,喊来了碧柔,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碧柔又哭的不成个样子,说道:“我也是今天才找到小姐的,自从二公子被抓了之后,小姐就给侯夫人和老太君关了起来,不让人靠近,我虽然看不见小姐,可我却知道孙嬷嬷每天带人去打小姐,孙嬷嬷喜欢吹嘘,我就躲在厨房里听,知道他们要把小姐丢出府去,是让马三带走的,我跟着马三出去,想救小姐,可我腿跟不上马,跟丢了,直到今天早上,我在街上看见马三的马车,就沿路去打听他经过了哪些地方,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就看见我家小姐就变成这样了…我,我…我…马三他不是人!是畜生!我家小姐今后还怎么见人呀!”

宋玉汐听得心中也是震怒不已,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是一个祖母对孙女做的。怒问道:“你家老爷呢?你家老爷就没说什么?由着她们这么折磨人吗?”

碧柔一边抹泪一边说道:“我家老爷从来不管事,小姐又在老太君手边,我家老爷可能还不知道这事儿呢,就是知道,他也不敢管老太君的。我家小姐让我找四小姐帮忙,说这个时候,只有四小姐能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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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宋玉汐觉得脑子里很乱,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是纪宁氏和闫氏指使的,还是那马三私下作为?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纪婉清留在这里,让秋彤和秋云进来,把人抬上了马车,从芙蓉园的侧门进去,又把人给抬到了她自己住的雅间里,放在软榻上,叫人去请大夫,烧水,两大桶热水抬进了房,碧柔接过秋彤秋云手里的毛巾,说道:

“还是我来帮小姐吧,你们…能不能都出去?”

秋彤看了一眼宋玉汐,宋玉汐点头,然后就带着所有人出了门。最快过了一会儿后,大夫也被请了过来,进去替纪婉清把了脉之后,说她是些外伤,没伤及五脏六腑,身子有些虚弱,其他倒也没什么大问题,碧柔在一旁伺候大夫把脉,又将大夫送出门,把药方交给了秋彤,然后才拿着纪婉清换下的脏衣裳出来了,对宋玉汐说道:

“四小姐,三小姐醒了。”

宋玉汐点点头,就进去了,看见纪婉清已经换了干净衣裳,躺在软榻上,她看见宋玉汐进来,目光转到宋玉汐身上,宋玉汐不知道说什么,就在她软榻前的八角雕花方杌上坐下,她本身就不是那种会安慰人的,这种情况也是第一回遇见,心里除了惋惜倒是没别的太多情绪。

“你说的没错,纪家…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纪婉清虚弱的声音如是说道。

宋玉汐抬眼看了看她,低声问道:“那你今后想怎么办?”

纪婉清勾了勾唇角,说道:“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你教教我,我还能怎么办?”

宋玉汐沉默了片刻后,才叹息说道:“我派人送你出京城,去外地找个地方生活,你愿意吗?”

纪婉清的目光转向了宋玉汐,眸子冰冷,说道:“我不愿意。她们把我害到这种地步,你要让我不报仇,就这么像丧家之犬似的离开京城吗?”说到这里,纪婉清抿了唇,咬牙切齿的又继续加了一句:“我不甘心。”

宋玉汐看着她,问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虽然揭发田福洲那件事情,是宋玉汐引导她去干的,但宋玉汐并不觉得纪婉清弄成这样,是为了她,因为从头到尾这都是纪婉清自己的选择,而宋玉汐只是没有替她估计到纪宁氏和闫氏的心狠罢了,可替纪婉清着想后路的事情,也不是宋玉汐该做的,所以她没有愧疚感。

“我想留下来,亲眼看她们的下场!”纪婉清如是说道。

宋玉汐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好,如果你想留的话,那就留下好了,这间房就给你们主仆住,平日里要是有什么需要,找福伯就好,他…”

纪婉清却是摇头,抓住了宋玉汐的手,说道:

“不,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我相信其他人,我…我…”纪婉清的眼底蕴满了泪水,说道:“我只相信你。”

几宋玉汐听后没有什么反应,纪婉清挣扎着从床铺之上坐起了身,对宋玉汐说道:“哪怕是去你身边做使唤丫头,我也不想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看着纪婉清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宋玉汐面上似乎有些动容,纪婉清见她动摇了,从床铺上翻身下来,跪在地上,对宋玉汐说道:“七妹妹,从前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我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只求你不要赶我走,整个京城里,再没有值得我托付的人了。我只相信你,哪怕在你身边做一辈子的使唤丫头,我也认了,求求你,收下我吧。”

一个曾经的对头这样匍匐在自己面前,多少让宋玉汐感到一些唏嘘,不少嘲笑,而是悲哀,俯下去,将纪婉清扶起来,让她继续躺好,然后才说道:

“你要留下,那就留下吧,我明儿回了我们家老夫人,看她怎么说,若是她许了,那你就随我回去。”

纪婉清抿着唇,点点头,秋彤让人把药熬好了,碧柔端了进来,宋玉汐便给她让了座,让她伺候纪婉清喝药。

第二天,她询问过秦氏之后,便派了马车来把纪婉清接入了宋家,在雨桐院的外院安排了一间房给她和碧柔住下,纪婉清身上有伤,还坚持去给林氏请了安,林氏如今大腹便便,也只安慰了纪婉清几句,其他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让她安心住下来,不过,这些话都是林氏的客套话,就算纪婉清再可怜,她对纪家人都没有什么好感。

宋玉汐也是知道她的,所以,并没有要求林氏对纪婉清和善。

而纪婉清倒是很主动,很积极,每天一早,等宋逸离开了雨桐院之后,她就过来给林氏请安,还真把自己当个丫鬟,林氏要让梅蔷她们做的事情,她都会跟着去做,林氏和她说了好几回,让她不必如此,可纪婉清就像是急于证明自己似的,越做越勤奋,弄得林氏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有怎么拒绝她就是了。

晚上宋玉汐回来之后,来看林氏,纪婉清正好端着一盆热水出门,看见宋玉汐便笑着说了一句:“七妹妹回来了。”

宋玉汐指着脸盆说道:“怎么你在做,梅蔷她们呢?”

纪婉清脸颊上有一道伤痕,不是很深,却是新伤,看起来有点显眼,笑着回宋玉汐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梅蔷姐姐她们在小厨房里,夫人想净手,我做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纪婉清便端着水盆出去了,宋玉汐的目光跟着她走了挺远,见她转过了身,才进房里给林氏请安,说道:

“她也不是丫鬟,怎么娘你也不阻止一下,这样叫外人看来,咱们俩的形象可不好,欺负落难小姐,让她做丫鬟。”

林氏扑哧笑了出来,别有一番丰腴的风情,横了宋玉汐一眼,说道:

“就你刁钻!都在咱们院儿里,谁会这么想?我也不是要使唤她,只是你没看出来吗?那孩子有些不安,定是被吓坏了,从前在纪家,怎么说也是个有人伺候的小姐,到了个陌生地方,又是寄人篱下,她自然是想多多表现,求同认可的,反正是她自己要做的,我又没有逼迫,随她吧。”

宋玉汐正要弯腰给林氏的腿抬起来,给她按脚,林氏却说:“不用了,那丫头先前给我按过了,这会儿好多了。”

“…”宋玉汐这才坐下,说道:“合着她连我的活儿都做了?这下好了,还有人跟我争宠来了。”

母女俩正说的笑起来,纪婉清倒了水就回来了,三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宋玉汐积累了好些帐要看,梅蔷会算账,这几天就给宋玉汐借走了,宋玉汐把秋彤换在这里帮忙。

前段日子府里统一安排做的冬装都做好了,今年宋玉汐有所不同,她的衣裳比从前多了一倍有余,领了衣裳之后,她便留在宁寿院里和秦氏说话,秦氏最喜欢她抄的经书,说她一个字一个字写的特别清楚,宋玉汐也自觉,每回到宁寿院来,都会多少不等的给秦氏抄几页经书再回去。

“你那个小姐姐怎么样了?”秦氏点完了香,就坐到宋玉汐对面,歪在大迎枕上,看着宋玉汐抄经。

宋玉汐蘸了蘸墨,而后才笑着说道:“挺好的呀!”

秦氏喝了口茶,精明的眼睛看了看宋玉汐,然后便敛下目光,说道:“真好假好?真好的话,怎么见你把秋彤给留你姨娘那里了?”

宋玉汐对答如流,说道:“我跟姨娘借了她房里一个丫鬟,好多账目要对,那丫鬟会算账,能帮我不少忙,那我从姨娘那儿借了个人走,总要再添一个回去嘛,有啥稀奇的。”

“哼,好好好,不稀奇!真是越大越不老实。”秦氏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为宋玉汐的谨慎感到满意。

宋玉汐也不辩驳,说道:“人大些总要内敛点呀,什么都放在脸上,那是三岁的孩子,我都十三了,明年就十四了。”

秦氏笑了笑,干脆转移了话题,说道:

“是啊,都十四了!可以开始物色人家了。”

宋玉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就见秦氏真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知祖母是在打趣她,对她皱了皱鼻子,这才继续埋头写字,秦氏凑到她跟前问道:

“哎,跟祖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祖母也好给事先给你看看。”

宋玉汐不动声色的说道:“家里姐妹这么多,祖母看的过来吗?还是先把三个姐姐嫁出去,才是正经,大姐明年都十六了,该着急的应该是她吧。”

提起宋玉蝉,秦氏倒是敛下了笑容,继续靠到自己的垫子上,说道:

“唉,这也是个为难事啊!你大姐姐嫁高门大户怕是不行了,那种性格嫁到谁家,就是害了谁家,到时候在人家后院搅风搅雨,我这里也难太平,可若普通的人家,你大姐姐又不喜欢。上回我不就给她说了御史杜家的嫡子,年轻小伙子,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言行举止也很出色,和你纪家哥哥是一届举子,只待明年春试再夺魁,今年十八岁,杜家有家风,从杜大人到两个公子,房里全都干干净净,有两个妹妹,也全都嫁人了。”

宋玉汐将这些条件放脑子里想一想,说道:“这条件很好啊,多省心呀!怎的大姐姐不满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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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她看中是门庭和身份,御史公子不过是个举人,将来能不能入仕还不知道,就是入仕了,也是从最低等的做起,怎么比得上高门大户一入门就是诰命夫人呢,可是御史家门风正,行事有法度,不会让她行差踏错,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是很好吗?”秦氏说的这些话,十分中肯。

宋玉汐点点头,说道: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瞒祖母说,我从前就是想找这样的干净人家。行得正,万事有度量,太太平平的多好啊。”

秦氏看了看她,说道:“从前?”

宋玉汐大窘,横了秦氏一眼,逗得秦氏也笑了起来,宋玉汐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事情就这样算了吗?”

秦氏叹了口气,回道:“可不只能算了吗?她在杜夫人面前甩了脸子,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成的了,我再坚持,兴许就不是好事了。”

宋玉汐明白秦氏的意思,既然宋玉蝉不肯嫁到御史家,那么如果秦氏再坚持一定要她嫁,最终也只会是强扭的瓜,结亲变成结仇了,到时候也不好跟杜家交代。

“唉,再这么拖下去,也不知道将来落到谁家去。”

秦氏这么说了之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些事情,宋玉汐也不好多说什么,凡事都是宋玉蝉自己选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是嫡女,就该高人一等,这个想法若是不加以变化的话,就是给她找再干净的人家,事情也成不了。

回到雨桐院之后,在算账的房里转了一圈,梅蔷领头六个算账媳妇子,整个屋里都是噼里啪啦的,宋玉汐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了,她店铺的所有账册,她前后会让三拨人算,每回都不一样,一回三次,若是数字一样,或者差距不出百两,帐才算捋完,若是三个数字对不上,那就必须重新再计算,这个方法虽然繁琐些,不过,也很有效就是了,毕竟账目是店铺的根本,只有把帐算对了,才能知道确切的不足之处,对今后店铺的发展有很大的好处。

碧柔从厨房端了一盆烧完的炭灰往墙角走去,这几天纪婉清在林氏房里伺候,她就自动到厨房打下手,刚和厨房的人混的熟了些,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是抢着做的,就好比倒木炭灰这件事,她就接手了。

灰堆在后门外,有个专门的小房子倒,碧柔从后门出去,将炭灰倒在了那小房子里,用笤帚打了打盆底,走到小房子的右侧,转头往旁边看了看,一个粗布麻衣的瑟缩背影消失在后门巷子的转角,碧柔咬了咬唇,将盆子放在地上,然后将右侧那面墙砖看了一眼,便找到一块突起的砖块,用力抽了出来,砖块里面显出小半个巴掌大的纸包,碧柔不敢耽误,迅速将纸包藏到衣袖里,又将那砖块塞了进去,然后才麻利的转身,拿起了倒干净的炭盆子走入了后门,和看后门的婆子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回雨桐院去了。

回到厨房,将盆子放到角落里,问了厨房里的大娘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做,现在是中午,主子刚吃过东西,所以大娘就躺在厨房外的小床上,准备打个盹儿,自然没有什么活计给碧柔做了,碧柔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回了前院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