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天下 作者:魅冬

简介:

大毓朝永乐三十八年皇帝病逝,皇位的最有力竞争者怡和公主也跟着死去。

七年后,一个被卖进闻家的女奴琳琅一跃成为闻夫人。

丈夫闻不悔出远门之际,已有身孕的闻夫人琳琅身边出现了诸多惊险。

她遭人算计被带往燕京李府,隐藏许久的身份也被掀开,昔日的平静生活亦不复存在。

不久,许她一世承诺的丈夫竟意图纳妾。

悲伤欲绝之际,琳琅腹中的胎儿早产,加之难产,琳琅昏迷三月之久。

于是,一场关于天下、关于阴谋、关于这个女人爱恨情仇的故事由繁华之城川洲开始,慢慢地走向无法预知的京都燕京。

故事开始,故事结束,天下江山,美人多娇,这些虽可尽握在手,又怎敌一句“你爱我”?

夫婿

似乎是做了很长的一场梦,琳琅惊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微亮。

她已经很久不曾做这样的梦了。

人已醒,梦却依然在脑海中徘徊不去。她呆坐在床上,抓紧了柔滑的丝绸被单——

对她而言,那确实是一场噩梦。

“夫人,夫人,出什么事了?”

丫鬟从琳琅的尖叫声中醒来,正在门外焦急的敲门。微微叹了口气,琳琅伸手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才沙哑着喉咙回答外面的丫鬟:“没事,你先下去吧。”

门外渐渐安静,丫鬟似乎走远。琳琅看着空荡荡的枕畔,轻轻叹了口气。

整整七年,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夜不归宿。琳琅看着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幽幽叹了口气。

呆坐在床上半晌,门外有传来了敲门声。披上外衣开了门,门外是丫鬟素衣和管家赵伯。看到赵伯恭敬的弯着腰,欲语还休。

琳琅微微一笑,道:“赵伯,可是爷今个儿又忘了带银子?”

赵伯道:“爷说,他等夫人。”

丫鬟素衣听了赵伯的话偷偷的看琳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知道了。”琳琅面色不变,转身后又回头向赵伯交代道:“你先去账房拿取些银票,在大厅等我便是。”

赵伯领了命去账房取钱,他走后,素衣跟在琳琅身后进了房服侍琳琅起身。

琳琅端坐在镜前,素衣小心翼翼的为她梳理着秀发。乌黑的秀发抓在手里很是柔软,素衣在服侍琳琅之前曾给好些人梳过头发,没有一人比得上琳琅。

素衣是三年前,琳琅从街上买回来的。

那时,素衣并不叫素衣。

那时候因为东家的公子看上了素衣,欲娶素衣为妻,那家的老爷夫人便将素衣的卖身契还给素衣,让她离开。

素衣是喜欢那家的公子的,可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家的老爷夫人还算厚道,不曾将她卖入花柳之地,亦不曾将她打骂一顿卖到别家去当下人。

赶走素衣的时候,那家的夫人对素衣说,若要怨只能怨她不是出生在大户人家,她的孩子不能娶一个奴婢为妻。

后来素衣来云州寻亲,未果,沦落街头又差点被人被骗。琳琅路过,顺手买下了她,于是才有了今日的素衣。

素衣一直在想,为什么琳琅可以如此处之淡然?

老爷是她的夫君不是吗?

难道她一点都不在乎吗?

琳琅看着镜子中素衣那张不甚清晰的脸,淡笑。

“素衣,你不专心了。”

“夫人,素衣知错了。”

“你何错之有?”琳琅笑道:“你还小,很多事你并不懂。”

素衣不再说话。

到门口时,赵伯早已经备好了轿子。轿夫抬着轿子平稳的行在路上,素衣和赵伯伴在轿子旁跟着走,直到轿子停在春风楼的门口。

川州原本就是一个繁华的城,春风楼位于在川州最繁华的那条街上。这儿是守规守矩的女子从不踏足的地方,却是男人们最爱寻花问柳之地。

轿子方停妥,门房小厮就迎了上来。

“闻夫人,里边请。”话里不无嘲讽之意。

进了春风楼,鸨妈春娘就迎了上来,娇声笑道:“闻夫人,稀客稀客,来人呢,快给夫人上茶。”

“春娘客气了。”琳琅看了春娘一眼,对赵伯说道:“赵伯,将银票给春娘。”

“翠花,翠花死丫头,还不快点死出来领闻夫人去锦绣阁?”春娘接了银票,笑开了花,自然不会拦着琳琅,当然,她也不敢拦着琳琅。

丫鬟翠花小跑着出来,恭恭敬敬的领着琳琅朝锦绣阁的方向走去。

其实,去锦绣阁的路琳琅早已熟在心,路走多了,习惯了,不刻意去记却也知道该往哪里走。

到锦绣房门口时,翠花敲门,里头传出了柔和的女声:“谁?”

翠花说:“姑娘,是闻夫人来了。”

片刻,锦绣的房门就开了。

站在门口的锦绣披了外衣,看确实是琳琅,退开一些,道:“闻夫人安好。”

“锦绣姑娘,打扰了。”琳琅神色自若的与她打了招呼,随即进了屋子。

翠花当然进不了锦绣的房间,她还想看看闻夫人对上裴老爷宠爱的锦绣姑娘会是什么样,可惜,被锦绣打发走了。

锦绣亦出了房间。

这是习惯,也是规矩。

他夜宿在这儿,次日一早他的夫人便会来服侍他起身,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锦绣的房间布置的很淡雅,不若一般青楼女子的俗气。琳琅并不讨厌锦绣,甚至觉得这样淡雅的一个女子沦落到青楼平白糟蹋了。

琳琅看着那扇门将素衣、锦绣与自己隔开,轻声叹气,放慢了脚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细微的声响。

床上的闻不悔一向浅眠,琳琅一进屋他就察觉到了。琳琅身上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闻不悔身边。每次醒来看到琳琅,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檀香,他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琳琅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浅眠的人,很容易便会惊醒。原本是希望他能睡得好些,不想还是惊醒了他。

“爷。”琳琅拿起一旁放着的衣裳靠近床上的人。

“嗯。”闻不悔几不可闻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了琳琅,任由琳琅服侍他起身。

琳琅拉开帐幔,迎上了他的双眼。看到他精壮□的胸膛,琳琅微微敛起眼帘,手却熟练的为他穿戴衣物。

除了琳琅,闻不悔从不让别人服侍他起身。

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他亦不曾想过去改掉这个习惯。

闻不悔低头,看着熟练的为自己穿戴的琳琅。

长长的睫毛像扇子,挡住了那一弯秋水,让人看不出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末了,闻不悔踏出了锦绣的房间,身后跟着琳琅。

他看都不看站在一旁的锦绣,兀自离开,琳琅则紧跟在身后。素衣见她离开忙跟了上去,琳琅回头看了锦绣一眼,不曾错过锦绣眼里一闪而过的悲伤。

一路上琳琅一直都在想锦绣,不曾注意到前面的人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她就那么撞上了闻不悔的胸膛。

她这才回过神来,忙退开几步。

闻不悔直勾勾的盯着琳琅的眼睛,逼着琳琅直视他。琳琅无奈之下率先移开了视线,寻了话题,道:“爷,赵伯已经让得意楼的厨子备好了早饭。”

这是他的习惯,若不在家里,定是在得意楼用膳。

闻不悔点头,上了那足够坐两人的轿子,轿夫们抬了轿子一路往得意楼去了。

轿内坐了两人,虽说不上拥挤,毕竟是个小空间。闻不悔一直盯着琳琅的脸儿看,直到琳琅万般不自在,半晌后,忽听到闻不悔唤道:“琳琅。”

“嗯?”

“你嫁给我多少年了?”

琳琅一愣,未曾想过他会问这个话题,随即认真的思考起来。

她嫁予他多少年了?

似乎,有七年了吧?。

“似乎,有七年了吧?”琳琅还未回答,闻不悔却有了答案。

琳琅微微一笑,“是啊,七年了。”

七年哪……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七年?

闻不悔不再说话,琳琅偏头看向他,入眼的是他俊美的脸,如七年前她初遇他那般,过了七年,这张俊美的脸上,少了当年的稚气,多了如今的沉稳。

琳琅的思绪忽然回到了七年前,她初遇他那时。

那时的琳琅,是被卖进闻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改错。

琳琅

琳琅是在嘉庆元年的冬天被卖进闻家的。

彼时新帝刚刚继位,改年号嘉庆。在琳琅的记忆中,那年的冬天很冷很冷,那时的自己,更是万般狼狈。

和她的狼狈相比,那年的闻不悔也不妨多让。

父母的意外过世,豺狼一样的亲戚们想尽办法搜刮闻家的钱财——甚至连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退还了定亲信物迅速嫁了京城里的富家子弟,号称川州首富的闻家在一夜之间落败。所有的人,都只会落井下石,没有人雪中送炭。闻不悔在那一年从高高在上的顶端跌到了谷底,摔的遍体鳞伤。

初见时,琳琅眼中的闻不悔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愤怒而不甘。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一样的怨恨命运的不公。

一样的愤世嫉俗。

一样的不幸。

闻不悔初遇琳琅那年,琳琅的狼狈让他愤怒的情绪稍稍的平复了一些——人都是这样,习惯从别人身上寻找安慰。

对于闻不悔来说,比起没有自己的家被人当作奴隶四处买卖的琳琅比他更可怜。那时候闻不悔买下琳琅可谓是鬼使神差,或者只是一时的冲动,总之,琳琅从此成了闻家的人。

琳琅被买下了,却不是当丫鬟当奴隶,而是披上大红色精致的嫁衣,坐上八人大轿,名正言顺的被娶进闻家的。

琳琅不明白闻不悔为什么要娶她,即使闻家没落了,要娶个家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儿还是可以的。

她不明白,也从不问。

不管那时闻不悔是不是一时冲动,结果是他娶了,而她嫁了。

到如今,闻家再度成为川州首富,不管琳琅从前什么身份,都不曾有人敢看不起她。她是闻家的夫人,名正言顺且掌握了府中经济大权的夫人。

比如,闻不悔很宠爱春风楼的锦绣姑娘,锦绣却进不了闻家的大门。至始至终,闻家的夫人都只有琳琅一个,连妾都不曾有过。

许多人羡慕琳琅,恨不得当初被卖进闻家的人是自己。

每次琳琅听到上街买东西回来的素衣绘声绘色的给自己说街坊上听到的闲言碎语时,都一笑而过。

她确实很庆幸那年的冬天遇到闻不悔。

最初那一年,她思念家乡,夜夜被梦魇纠缠,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是闻不悔,冬夜里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人也是闻不悔。

如果那年的冬天,她不曾遇到闻不悔,或许,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今日的琳琅。

素衣曾说,夫人一定很爱老爷。

琳琅笑了,却叹气。

爱么?

她,也不知呢。

喜欢,确是有的吧。

至于闻不悔——

也是喜欢她的吧。

只是喜欢,无关爱。

琳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定神,仔细的看着闻不悔。

闻不悔微略不解,也没多说什么。见琳琅额前有几根青丝散落,贴在脸颊上,顺手将它们撩到耳旁。

蓦然,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过几天,似乎是你的生辰了?”

琳琅一愣,点头回应。

琳琅是不过生辰的。

每年的这天,琳琅总会躲起来,安安静静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若不是从她的梦中呓语中零零散散的知道了她的一些事,闻不悔也不会知道哪天是琳琅的生辰。

他从不主动去问琳琅的事,不是漠不关心,而是他知道自己就算问了琳琅也未必会说。

“今年,依旧不想过么?”闻不悔问。

琳琅沉默。

闻不悔又道:“在那天到来之前,若你改变主意了,定要和我说。”

琳琅低头,片刻后抬头朝闻不悔微微一笑,道:“今年,就按照爷的意思办吧!”

该忘的,她从不曾刻意去想起。都已经七年了,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似乎也不必再那么坚持了。

闻不悔似乎很高兴,即使表现的不明显,琳琅依旧察觉到了。

似乎,他细微的情绪变化和细微的动作,琳琅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第一时间明白他的想法。

原来,七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事。

眼前的男人其实为她做了很多事。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她人生中的一部分,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琳琅在心底划刻着闻不悔俊美的脸,弯起了嘴角。

这个男人是她的家人呢。

轿子到了得意楼的门口停了下来。轿夫压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轿夫拉开了轿帘子,此时得意楼的掌柜家可爱的一对龙凤双生孙子笑笑闹闹的跌撞到轿边,妹妹摔倒在地,哭得稀里哗啦。

小小的,圆润的孩子哭得煞是惹人疼。

掌柜的随后就跑了出来牵起地上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道歉:“老爷,夫人,小孩子不懂事冲撞了老爷和夫人,还请老爷、夫人见谅。”

琳琅见闻不悔并无郁色,便笑道:“无事,掌柜的好生哄哄,小丫头哭得正伤心呢。”

掌柜的连声道是,领了孩子离开。

闻不悔正打算出轿,琳琅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他不解的看向琳琅。

琳琅迎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连轿夫也听的真切。

琳琅说——

“爷,我们要个孩子吧。”

此话一出,呆愣住的不只是闻不悔,还有外头听得真切的轿夫、素衣和管家。

闻不悔最为惊讶。

在场的人都未曾想过琳琅会说这样的话。闻不悔望着琳琅的眼儿,看出她眸中带着的那一丝丝期盼,忽然觉得,若有个孩子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几年,他们都不曾刻意的想生个孩子,也不曾刻意的避孕。可现今琳琅有了这个念头,那么闻家多个继承人便是铁板上定钉子的事儿了。

一个像他和琳琅的孩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琳琅见他久久不语,心渐渐凉了下来。本以为这事儿到这就算完了,忽又听闻不悔开了口。

“不如,要两个吧,女儿像你,儿子像我,刚好有个伴。”闻不悔步出轿门,伸手牵着琳琅出了轿子。

琳琅没站稳,差点被轿门绊倒。

管家赵伯欣慰的擦着老泪,感慨闻家这会儿总算是有了希望。

素衣则以帕掩嘴偷笑。

闻秋(一)

或许是真的想要个孩子,连日来,闻不悔留宿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很多时候要一个孩子也需要看缘分,七年来琳琅的肚皮没有任何消息一半是她刻意的结果,另一半则是应了那句话——缘分未到。

比起琳琅,素衣和管家赵伯似乎更焦急。

与闻家有生意来往的简家老爷一直不孕的夫人生了个儿子摆酒席,简家早早派人送来了喜帖。

琳琅原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往一样,只要派人送去贺礼,再借口闻不悔忙而自己身体不适便可。不想闻不悔见了请帖之后,若有所思。到了晌午就派人来通知琳琅准备去赴宴。琳琅本来就极少去猜他的心思,他说去,便吩咐素衣去查看了原本就准备好的礼物,顺便好好的打扮了一番。

这些应酬宴,不去则矣,去自然不能丢了闻家的脸面。

简家听闻他们会出席,倍感荣焉。等闻家的马车在简家门口停下时,简老爷已经带着一干妻妾在门口迎接,给足了闻不悔面子。

晚宴一如想象中那般无趣,闻不悔不放过机会和一行生意上的同僚应酬起来,而琳琅则无趣的被夹在一群贵夫人之间听她们奉承巴结和互相攀比。其中不乏看不起琳琅的出身又不得以要巴结琳琅者,酸溜的话语听在琳琅耳中甚是好笑。

所有人中唯一能够留住琳琅目光的,是简夫人手中抱着的那个小婴儿。刚出生的婴儿说不上可爱或者漂亮,连眼睛都未睁开。

一群夫人见琳琅一直盯着那孩子看,有聪明者立刻转移了话题,将话题带到了孩子身上。闻家的夫人羞怯的说道:“看琳琅妹妹很是喜爱孩子,不如抱抱我儿?他很乖呢。”

琳琅虽然对于她套近乎的叫法不是很满意,却无异议的抱过了她手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乖巧的孩子,被人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她很是喜欢。

在场也有几位夫人极其想要孩子,索性向简夫人讨起了“秘方”。

“各位姐姐妹妹稍等一小会儿。”简夫人神秘非常,派了丫鬟去房内取东西。

片刻后,丫鬟在众人的殷切翘首以待下端着一座白玉观音像来到闻夫人身边,闻夫人笑道:“这是在宝应寺求回来的送子观音,很灵验,我能怀上都是靠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