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不早,李砚便将闻秋赶回房去休息,望苏与李砚怕出意外,连日来都是与琳琅同屋守夜。

闻秋走后,伍五也跟了除去。

屋内三人,形同两人。李砚在望苏身旁坐下,盯着床上的琳琅若有所思。

“砚少,你说,若是这闻夫人并非秋家后人,又当如何?”望苏看着身旁忽明忽暗的烛火,伸手挑了挑烛芯,火焰在瞬间明灭了一下,忽又光亮起来。

李砚闻言,不知该做何回答。无论她是否是秋家人,都入了这局。

望苏低低一笑,“离京好些时日,我真有些想念起皇上了。少了我,每日早朝必是无趣了许多,你说对吧?砚少。”

房内静默一片,李砚并未对望苏多加理会。

许久之后,李砚叹了口气,问道:“望苏,你为何喜欢官场?”

望苏挑眉,许久之后,反问:“你又为何喜欢自由?”

与望苏相视一眼,李砚难得露出笑容。

外人总是羡慕他们这些生于大家族的贵公子们,一出生便笼罩在富贵的光环之中,却从未有人想过生在他们这样的家族中,终其一生都要背负家族带来的使命。若能自得其乐自然是好,如若不然,便只能像他这般,努力的去逃避。

望苏熄灭了烛火,与李砚同塌而眠,翻来覆去,似是不能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望苏在黑夜中睁开眼。

“砚少,你还记得怡和长公主吗?”

“自然。”

“我从未见过她。”

“我也从未见过她。”

望苏入仕时,是嘉庆三年,而怡和长公主早在永乐三十八年就随先帝去了。李砚家学渊源,博览群书,从未进宫也未曾见过怡和长公主。

“我愈来愈少听他说起怡和长公主了。”

久久之后,李砚叹息道:“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说呢?”

这夜不单单是李砚与望苏夜不能眠,闻秋亦不例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之后,闻秋从床上起身,解开了一直放在床头的包袱。

包袱中东西甚多。换洗衣物,银票,曾经借给李砚的那个香囊。在衣物当中,还有一个小袋子。

闻秋用火折子点了灯,拎着小袋子在一旁的桌边坐下。打开那袋子,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龟壳,外加几枚铜钱。

手恋恋不舍的摸过龟壳上的裂纹,闻秋明亮的眼儿一黯。

自小到大,每当她不安时,她习惯将这些东西拿出来看一看,或者,卜上一卦。

铜钱在龟壳中摇晃,发出的声响总让她心安。将铜钱一一列于桌上,接着烛火,卦象的结果让闻秋留了神。

次日一早,早膳时,闻秋咬着馒头,对李砚说道:“我们今天不能走官道哦。”

李砚不解,问道:“为何?”

“佛曰,不可说。”闻秋放下手中的馒头,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望苏。

望苏但笑不语,若无其事专注于早膳。

一行人在早膳之后离开了客栈,继续向北而行。

闻秋说不走官道,偏偏,望苏打定了主意要走官道。

李砚又只当闻秋是耍小性子。这一路而去,唯有官道最平坦,虽说走近到可以更快到下个镇子,却不利于琳琅腹中的胎儿。

最后自然是顺从了望苏的意思走了官道。

马车在道上飞奔,闻秋冷哼一声,对望苏说道:“你们会后悔的。”

望苏挑眉,道:“等后悔了再说也不迟。”

闻秋憋了气,索性偎向一旁的琳琅,窝她怀里闭上眼不去理望苏。

作者有话要说:扭,昨天今天JJ抽的很疯狂,都打不开后台。

现在要出门,回来看看能不能再继续更新。

行路(二)

京都燕京偏北,川州位于南方,一路向北地而去自然是更寒了些。望苏一行人离开川州之时,并未带上多余的行李,走了几日后在一个镇子上补充了些御寒的衣物,又顺道在镇子逗留了两日以作休憩。

那日望苏等人离开川州后,逐风一行三人一直紧跟其后,小心翼翼,未曾让他们几人发现。

在望苏一行人进了镇子后,逐风带着赵家两兄弟也进了镇子,赵龙去补充干粮与衣物,逐风与赵飞则继续留下监视望苏一行人,生怕让琳琅出了差错。

两人坐在望苏他们居住的客栈对面的小面摊上假意吃面,盯了许久仍未见他们出客栈,赵飞耐不住性子,问道:“统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直接将夫人劫走吧!”

逐风冷眼一扫,赵飞立马闭嘴。

不远处有马蹄声急促而来,一人坐在马上飞奔,在客栈的门口停了下来,逐风看到那翻身下马的人时,惊讶了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统领认识那人?”赵飞问。

“若我猜的不错,那便是公子望苏手下十大高手之一,具体排行第几,并不清楚。”逐风与他交过手,在确认了望苏的身份后,他的身份也就不那么难猜了。“你与赵龙,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逐风的话让赵飞跃跃欲试,只不过迫于现今这形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逐风看出了他的心思,道:“放心,日后自会有机会。”

“统领。”

方才去采办干粮与衣物的赵龙神色匆忙的来到了身后,逐风回头,赵龙道:“长歌姑娘来信了。”

逐风接过赵龙地上的蜡封小圆筒,拆开之后抽出信。他看了信后沉默良久,赵龙担忧的问道:“统领,可是出事了?”

逐风将长歌的来信递给赵龙,赵龙看了信后又递给了赵飞。长歌的信一如前次那般简洁,并未说明是何事,只让他们速回燕京。

看完信,赵飞问道:“统领,现在我们怎么办?”

逐风道:“自然是回燕京。”

赵龙又问,“那夫人这边呢?”

“不必担心,他们定然不会让夫人出什么差池。”逐风吩咐赵飞付了面钱后起身带着赵氏兄弟迅速回落脚的客栈去收拾行李。

他们离开面摊后,客栈二楼临街的一间屋子的窗户也跟着关上。

正斜卧在榻上的望苏见手下伍五合上窗,喝了口茶,便听伍五说道:“主子,逐风看了封信后与其他两人离开,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信上写了什么。可要属下跟上去看看?”

“不必了。”望苏看向一旁的李砚,“你有何看法?”

李砚摇头,“这一路下来,他们似乎对我们的计划并无阻碍,随他们去吧。”

早在逐风三人离开闻家后,在闻家假扮琳琅的伍六便飞鸽传书给望苏,让他们多多注意。却是如伍六所料那般,逐风三人这一路上都跟着他们。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们会跟上,望苏等人也不易察觉到他们的跟踪。

望苏点头,又转向伍四,问道:“这一路,应该没人跟着你吧?”

“属下一路极为小心,并无人跟着。”伍四道。

望苏甚是满意,道:“辛苦了,你与伍五都下去歇息吧。”

待伍五与伍四退出了房间,李砚方又开口,道:“望苏,这般下去定是不行的。”

望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道:“如若不然,你有更好的法子?”

自他们一行人离开川州起,琳琅到处于昏睡状态,每日的食物都是他们着了店之后吩咐店家熬烂的粥食。即便是他们如此小心翼翼的照料,琳琅仍是瘦了些。对于一个有孕在身的人而言,这样下去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再者,这些日子以来总是走走停停,耽搁了许多的时间。去往燕京,途中必会经过并州、汶州等城,如若是全心全意的赶路,如今他们应该是到了汶州,而不是在这小镇上落脚。

对此李砚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想了想,又道:“要不,看看闻家那小丫头有没什么法子?”

望苏嗤笑。且不说闻家那丫头自打那日他们决定走官道之后便不愿再搭理他们,她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半晌后,望苏道:“不然就唤醒她吧!以她的孩子和闻秋那丫头相挟,想让她乖乖跟我们回京并非难事。”

“容我考虑考虑。”李砚揉了揉额头,“我先去看看闻夫人与秋儿。”

望苏嘴角微勾,目送李砚离开,扬声唤道:“伍四。”

在门外候着的伍四一听他唤自己,离开推门而入。“主子有何吩咐?”

望苏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伍四手中,“你想办法将这信送回京中,切莫惊动了砚少和那小丫头。”

伍四接了信揣进了怀中,恭敬的离开。

望苏望着紧闭的房门,看着上头精致的雕花,扬了扬手中的折扇。扇面上精致的桃花娇艳欲滴,衬得他的面容愈发的出尘。

飘渺琴音似远若近入耳,伴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清淡的味儿,似是轮回之后,静静的跟在引渡人身后一步步踏过奈何桥那般让人不得不醒来。

睁开眼时,她不在自己的院落内。这房间四周的摆设全然没有她熟悉的颜色,唯一让她熟悉的只有弹琴的人,焚香的人,还有静坐在她床边的人儿。

香炉中冒着淡淡的烟雾,她在睡梦中闻到的香味便出自那儿。

若说只是做了一场梦,琳琅觉得这梦太过于不实际。

此时饶是望苏的琴音再美,她也无心欣赏。端坐好后,琳琅开口,问:“谁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虔诚焚香的李砚闻言,回过头来,朝琳琅露出和善的笑。望苏似是未曾听到琳琅的声音,闭着眼认真抚琴。而闻秋,也不若在闻府时那天真浪漫的模样,沉着脸儿不言语。

琳琅并不知李砚焚了什么香,那香味让她渐渐平静下来。一曲毕后,望苏方睁开眼,眸光流转之间,轻而易举的勾走别人的魂魄。

他端坐在琴前的模样好似一幅画,美得动人。

“我在哪儿?”琳琅又问了一次。

望苏笑道:“自然是在去往燕京的路上。”

“我从未想过要上京都。”乍听“燕京”二字,琳琅浑身一震,随即又装的若无其事,道:“木夫子,兴许你能好好解释与我听。”

李砚凝视她片刻,道:“确是我们私自带夫人前往燕京,还望夫人原谅我们的无礼之处。”

琳琅的视线落在身侧的闻秋身上,遂揽紧了她,似笑非笑的望向望苏,“为何秋儿也会在这儿?”

望苏用手中的折扇支着下巴,打量琳琅半晌后,道:“夫人怎么不自己问问她呢?那日,可是她自个儿硬要跟我们走的。若她当时肯呼救,没准夫人今日还是闻家那讨喜的夫人,而不至于被我们挟持到此般地步。”

琳琅望向闻秋,有些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人已经到了这不知是何处的地方,回去固然有可能,但绝非简单之事。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肚子,知道自己的孩子安然无恙后安了心。还有闻秋——

想到闻秋,琳琅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吟片刻,琳琅有礼的问道:“木夫子,望苏公子,可否请你们二位先行离开?我有些话要对秋儿说,不便有外人在场。”

李砚与望苏相视一眼,允了琳琅的要求,双双出了房门,只留下闻秋与琳琅。琳琅下了床,拉开房门四下看过,确定并无外人才安了心。

“秋儿,”琳琅深呼吸,缓缓步回床边坐下。“你是否该好好解释一番?”

“娘,你在说什么呢?”闻秋装作不解琳琅话中的意思。

琳琅叹了口,道:“我当日将你带回闻府,并不是希望你联合外人做些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知你聪明,但是秋儿,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不该太过自以为是。你这么做,之于你有何好处?”

闻秋抿唇,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却又听琳琅开了口。

“你既当了我们闻家人,就不该随心所欲。”琳琅面色微冷,“燕京秋家已经毁在嘉庆四年那场大火中了,你年纪尚幼,为何偏想搅进那趟浑水之中?”

“你怎么知道我是秋家人?”闻秋闻言,像被针扎了般,声音在瞬间变得尖锐。

“你掩饰的还不够好啊,秋儿。”琳琅的葱白尖细的指尖划过闻秋的眉眼,“第一次遇到你,只觉得你面善,与他长得很是相像。整个大毓确实没几人见过他的容貌,但我不同。为你取名‘秋’,不单单是因为遇到你时正值秋日,而是因为你身上有太多秋家人的影子。”

闻秋听琳琅提起“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对于她来说,他是一个神的存在,可是什么都抵不住那场大火。她还记得那时的她,站在秋家祖宅前看着那燃烧的火舌一点点吞没了整座秋府,一点点烧毁了秋家上百年的家业。如若不是他说她不能死,一定要活着找到那个人,一定要助那人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或许她也跟着秋家上下老老少少一起死于那场大火之中了。

琳琅望着闻秋的小脸儿,责备的话全都咽了回去,伸手将闻秋揽紧怀中,任由她安静的哭。不知不觉,琳琅眼角也有泪滑过,滴落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她总记得第一次遇到他时,他摘下脸上的面具时那淡淡的笑容——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小,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个有着与她一样精致面具的他,是秋家的人。

那个秋家,大毓朝千百年来用以稳定根基的秋家。

闻秋推开了琳琅,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又看到琳琅脸上犹未风干的泪痕后,小手在身侧紧握成全,直视琳琅的双眼,眸光坚定无比,说道:“我一定会完成我们秋家人的使命,不惜一切代价。”

琳琅望着她许久,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闻秋在瞬间有了退缩之意,微微偏了眼,下一瞬间又对上了琳琅的眸子。

“我初见你那日,你是特意在宝应寺前等我的,对么?”琳琅将所有的事都联在了一起,“也知道那日我命中有小劫难,所以拖延了我们回府的时辰。”

“是。”秋家毁了之后,她按照卦象指引,一路朝南,往川地而行,最后终于来到了川州。那日宝应寺一遇,是际遇,也是必然。

“木夫子手中那个绣着秋氏族徽的香囊,可是从你手中拿走的?他会来到我们闻府,可也是你所设计的?”

“是。”见琳琅已经猜到七八分,闻秋索性都说了,“那日我拉着素衣姐姐出门,是因前一夜我卜卦得知次日出门我可遇到能助我成事的贵人,所以我遇到了他,将他带回了闻府。之间我又刻意在他面前把玩香囊,说是自你那儿要到的,他自然而然就以为你是秋家现世唯一的传人。娘亲可知道他是谁?燕京李家的嫡传的二公子李砚。众所周知,燕京李氏一家之言言天下,天下之事,他们李家知了七分。我们秋家为大毓百年望族,身为李家嫡传子的李砚怎么会认不出我们秋家的族徽?”

有了李砚传递消息回京,自然而然就会有人知道秋家有后人出现在川州——得秋氏者得天下,天下的诱惑力这世间有几人能抵抗?

“夫子用以传递消息的信鸽我时常让府中的下人抓住,看了那消息后才让那信鸽飞往燕京。我知道秋家后人在川州的消息一旦让夫子传了出去,自然会惹来麻烦,但是卦象告诉我即使是有事,也只会有惊无险。所以后来逐风与公子望苏的出现在我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娘亲离京多年,又刻意当个能持家的闻家夫人,自然也不会认得公子望苏。当朝右相年少有为,喜折扇,一把御赐折扇从不离手,京中女子恋慕他的人可谓多如毛,望苏是名,故而京中人士称之为公子望苏。后来李家编撰的新版《世书》上自然少不得关于望苏的记载,但是你并未看过。”闻秋脸上露出不符年纪的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砚他们想带你回燕京,我也想带你回燕京,我年少手无缚鸡之力,有他们出力,我何乐而不为?即使我不明白他们带你离开的真正用意,但我知道他们不会伤害你。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暗中带你离开川州而我却跟在身边的原因。你或许不能理解我的所做所为,但是我是秋家人,作为秋家人,就必须谨记秋家的族训。我,要助你夺回这天下。”

我要助你夺回这天下。

自闻秋口中听到这话时,琳琅有一瞬间的恍惚。曾经他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是这般说的:我要助你得到这天下。

“一切,只因为我是秋家人。”闻秋将所有的事全盘托出后,似是松了一口气。

“你真的,只有八岁么,秋儿?”琳琅不敢相信一个八岁的孩子,会说出这般话。

闻秋敛眉,回答道:“嘉庆四年时,我八岁。”

四岁进秋家祖宅,八岁离开燕京吃尽苦头,只为了找到想找的人。

琳琅愣愣出了神。

片刻后,琳琅回过神来,颤抖着唇问道:“你如何能确定你要找的人是我?”

闻秋偏开头,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好一会儿后,喃喃开了口。

因为——

“他书房的隔间里挂的都是你的画像。自你五岁到你十八岁的模样,全都刻在了画上。而如今的你,与七年前并无多大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外面大风大雨的,我窝在家里当个勤劳码字的小乌龟。经过一番厮杀和删改之后,终于将这章给补全了。

不知道对于这章乃们满意不满意-。-

早上木头和我说,这文改名叫《琳琅天下》或许更好听,以前我也想过这个名,嘻嘻,顺道来问问大家的意见,乃们有啥建议之类的?

错过

一觉醒来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琳琅本该是食不下咽的。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却必须放宽心进食。

见琳琅心态平和,也不逃,李砚高悬的心算是放了下来,却也丝毫未曾放松警惕。

这日午膳之后,一行人在一切打点妥当后继续上路。

入冬之后的天气自是一日比一日更寒,马车内铺了暖和的毛毯,舒适的气息让琳琅的心更宽了些。虽说此地已经离川州有一段距离,但是此去燕京路途遥远,若有不慎,苦的便是她腹中的娃儿。

琳琅既已醒来,赶路之时望苏与李砚都骑马而行,余下琳琅和闻秋坐马车。这次马车不若先前那般慢性,真正有了赶路的架势。

闻秋闭着眼儿靠在琳琅怀中假寐,红润秀气的脸庞看起来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娃——琳琅的指腹摩挲着闻秋的面容,笑容中带了几许无奈。

人哪,总是不能只看表相的。

马车飞奔,有风吹起了窗帘子。琳琅顺手挑了开来,望着车外匆忙而过的景物或青翠或凋零,都如过眼云烟。

曾经,这大毓的一草一木,她都是放在心上的。

却只是曾经。

闻秋睁开眼时,见琳琅望着车窗外的景物出神,并未说什么。片刻后,闻秋问在外头赶车的伍五:“伍五,还需多久才能到下个落脚点?”

伍五扬着马鞭,回道:“日落之前,便可进入并州城。”

闻秋得了回答便不再说话,倒是琳琅听到并州二字时愣了下。闻秋瞧见了琳琅的表情,有些明了,道:“你大可放心。听闻并州霍氏一如从前那般,新帝对霍家更是多加照顾。”

并州霍氏,大毓名门望族,一门出过三位皇后。世人皆说生女当生霍氏女,霍家女儿尊贵可比明月,皆有母仪天下的风范,但霍家十三代只出过四名女儿。

前皇后霍明月便出自这霍家。

琳琅听了,低低笑了声,却未言语。

霍家,又与她有何干系呢?

外头李砚与望苏不知说了什么,后,骑马伴在车旁的李砚说道:“前头有户人家,我们到那儿去歇歇脚,待午饭之后再上路。”

马车又朝前开了些,片刻后停在了李砚说的那户人家门前。

琳琅知要下车,便蒙上了面纱。

那日离开小镇后,李砚怕惹出什么麻烦,遂要求她戴上面纱,而琳琅允了。毕竟,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还未下车,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自外头马车外头传来,让琳琅呆住。

“木夫子,你怎会在此?”

不单单是琳琅,车内的闻秋闻言,也是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

李砚见到面前的男子时,心下暗叫糟糕,倒是一旁的望苏看起来处之泰然。在那双锐利的眼神逼视下,李砚按下心中的忐忑,笑道:“因家中有事,我前些时日已向夫人辞行回乡。未想会在此地遇到闻老爷。”

闻不悔并未料到会在这儿遇到李砚一行人。他们一行人正结束了并州的行程,准备去往下一站锦州。离开并州又正值晌午,一行人之中不乏上了体弱的管事,所以才会在这农户家中暂时歇脚。

在心底暗暗打量了伍四、伍五一番后,他的视线越过李砚,看向站在一旁的望苏,淡声问道:“木夫子,身旁这位可是你朋友?”

李砚忙点头,正欲给两人介绍一番,望苏却瞥了闻不悔一眼态度傲慢的从他身旁走过,留下李砚微略尴尬的朝闻不悔歉然一笑,道:“我这朋友约莫是饿着了,还请闻老爷多多见谅。”

闻不悔点了点头,问道:“琳琅与我来信说过秋儿跟随你一同进京去游玩,怎么不见她?”

话音刚落,闻秋便掀了车帘子跳了下来,揉着双眼走到他身旁,乖巧的叫道:“爹,你怎么也在这儿?”

说完又可怜兮兮的问道:“您不会不允许我跟随夫子进京去游玩吧?”

闻不悔的确不是很同意闻秋跟木子砚进京。虽说木子砚在闻府当夫子也有些时日,但他们闻府上下却未曾真正了解过他的底细,若他对闻秋或者闻家有何企图的话又当如何是好?不过此事琳琅既然同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她,微微皱眉,道:“随夫子进京,切莫给人家惹事。若有事,去燕京闻家商号去找管事的。”

闻秋甜甜一笑,道:“秋儿知道了。”

闻不悔点头,转而向李砚,道:“木夫子,我们家秋儿就托付与你了。待她玩够了,让闻家商号的人送她回川州便可。”

“闻老爷且放心,我定会好生照顾秋儿的。”李砚偷偷睨了闻秋一眼,笑得很是真诚。

闻秋看了那笑,装着乖巧,也不拆穿。

一个管事上前一步,对闻不悔说道:“爷,我们该上路了,否则太阳落山前怕赶不到下一个落脚点。”

闻不悔点了头,正要走,忽然听到马车上传来“咚”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车板,风儿吹动了窗帘子,闻不悔瞥了一眼,见车上坐着的是一位女子,极其熟悉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望向李砚:“木夫子,这车上还有人?”

早在那声响发出时,李砚一行人皆是一惊。闻不悔一行人中的护卫合力也确实是打不过伍四、伍五两人,可一旦让他看出了点什么,今个儿恐怕不见血就难脱身了。

李砚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就见望苏上前一步,用手中的扇子挑起了车帘,看了已然被撞翻在一旁的檀木琴一眼,笑得妩媚动人。他道:“阿姐,我们中午便在这儿用了午膳后再赶路。”

随即朝车内的琳琅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