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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在升平身后再此沉声:“太子妃,你可以回来了。”

升平听命,对武士彟森然一笑:“你知道吗,本宫今日所作所为都是皇上所命……”

武士彟惊恐的睁大双眼,瞪着升平翩然扭身带着侑儿离开,结舌难言。

她的意思是,李渊要逼死他……

武士彟顿时须发乱颤,心中更是恐惧至极。他不敢随意发泄,便看谁都是疑人,升平没走出十步,武士彟终还是嘶吼一声,转身以额头碰在殿门上,顿时血流如注昏倒过去。

数名内侍见状冲了过去,升平搂紧怀中侑儿翩然跪在李渊面前,哀哀哭诉:“皇上德高圣明尽人皆知,即便真有宵小之辈教唆谄媚,臣媳相信皇上也必然不会轻信擅动,臣媳只求皇上保我姑侄性命……”

李渊眼底阴狠之色稍纵即逝,升平闹此一出为的就是逼李渊当着天下臣民发誓保住她和代王。众目睽睽,最讲仁德的李渊必须立此誓言来保住自己的贤德圣明。

“太子妃不必多虑,朕答应你,此事再不会提上两仪殿。”李渊缓缓靠在龙椅上,双手紧紧握住两侧蟠龙扶手关节泛白,笑容慈爱。

升平从两仪殿归来时,疲累的靠在榻上才发现中衣已湿,原来不知不觉中满身已经渗透冷汗。她此次兵行险棋为的只是拖延时日等待李世民归来,她不能确定李世民会真真切切帮她活下来,但她至少可以将侑儿放心托付给他。

不知怎地,升平竟然心中暗觉李世民虽然行事狂狷不守规矩,其实是个为人守信的男人,他不会似李渊李建成一般人前人后不同的虚伪行径。

升平搂紧怀中的侑儿,茫然望着他,“侑儿,如果你能快点长大该多好,你长大后姑姑就靠你了,姑姑现在实在太累了……”

这是再美好不过的期望。因为升平知道只要侑儿长大到足以去代国封地的时候,李渊就不会再坐视前朝的皇嗣安然生长,来日等待侑儿的不是女色财气的腐蚀,就是一杯毒酒赐死。到底要怎样才能保住侑儿的弱小性命,升平根本想不到,她唯独能做的就是多拖一日便赢了一日。

长乐送毕消息立即赶回,惶惶的她进入东宫大殿就看见代王正饿的哇哇大哭,而升平双臂抱紧代王就是不肯放手,乳母站在一边劝也不是站也不是,焦急的来回搓手,长乐心惊,立即弓腰走过去小心翼翼说:“太子妃娘娘,把代王给长乐吧,代王要吃奶了。”

升平刚刚实在是急了,生怕乳母将侑儿讨了去就此弄死,见到长乐她才肯松口气回过神:“你……”升平又回头看了一眼乳母:“你先去把奶挤出来。”

乳母应声答应,出去以碗挤奶来喂代王。

升平立即焦急的拽住长乐的手腕,急声问道:“给秦王的信可送出去了?”

长乐点头:“是,已经送走了。但奴婢根本出不了宫,只能托人送出去了。”

“只要送出去就好,眼下本宫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秦王能不能收到消息就听天由命吧。长乐,你必须把乳母的奶送出去给猫吃,看过以后再回来喂代王,从今天起本宫和代王的饮食一律以银针试探。所用物件也必须小心谨慎。”

长乐见状知道发生大事立即答应:“是,太子妃娘娘,这个奴婢知道了。”

东宫耳目太多,实在不适多谈李世民的事,升平只能将侑儿放在长乐怀里,一再小心叮嘱:“记住,长乐,一定要由你亲自照顾代王,代王有一点差池本宫为你是问。”

面色凝重的长乐应声,抱着侑儿准备出门,抬头便看见太子李建成眉间带着阴郁走进大殿,长乐顿觉惶恐,立即将侑儿抱紧藏好跪在一边不想引起李建成注意,可李建成看见,还是揪起长乐头发拉到升平面前:“你今天居然敢大闹两仪殿?”

李建成声音阴森冰冷,东宫的宫人和内侍见状悉数怕得浑身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唯独升平从长乐怀中接过侑儿,淡淡的俯身:“臣妾拜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愤然甩开长乐,伸手欲掌掴升平,升平抱着杨侑挺身直视,双眼眨都不眨的冷冷说道:“太子殿下,此刻辰时东宫宫门并没落锁。”

李建成原本凝聚的戾气还来不及爆发,升平一句话已经指明他的软弱。李建成回头恶狠狠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匍匐在地的宫人和内侍这才发现原本他们最熟练的动作今日因李建成没有喝酒而被丢在脑后,他们实在是已经习惯在李建成酩酊大醉时训练有素,唯独此时青天白日,太子李建成竟然第一次清醒着便想要打人。

由此可见升平今日所作所为彻底惹恼了他。

李建成指着升平的鼻尖,咆哮道:“别以为逼父皇留下你和杨侑的性命就能高枕无忧!你们俩的性命还是在本宫手中。”

升平低头晃动双臂安抚被李建成声音惊吓住的侑儿,然后抬眼看着太子:“臣妾不敢,太子殿下不如与臣妾做个谋划吧。”

李建成漆黑深邃的双眼闪过一丝不惑,他大概以为升平是真的疯掉了。

一个被他百般羞辱的亡国公主,一个被他玩弄在手掌间的女人,居然胆敢提议与他谋划?李建成定定望着升平语音里充满讥讽:“你是本宫手中玩物有何资本与本宫谋划?“

他不暴戾时面容像极了李世民。长眉入鬓,面廓坚毅,唯独一双眼睛如李渊般添了些许笑纹,隐含着心底真实的阴狠冷意。

升平淡淡一笑:“臣妾只不过猜想太子殿下此刻心中正在忧虑罢了。如今秦王即将回京,平大隋是他的功劳,占南苗还是他的功劳,除了秦王不是长子,作为文穆皇后的次子的他具备所有取代太子殿下的条件,难道太子殿下不忌惮他班师回朝吗?”

李建成当然忌惮。但他更想用自己的目光穿透升平的心,看看她到底想和自己要做什么买卖。李建成微微眯起眼状似无意的回答:“二弟如果真来和本宫抢太子一位,给他便是,本宫为何要忌惮他?”

升平淡淡的看着李建成在人前做戏并不揭穿他的尴尬:“那是臣妾多心了,臣妾以为东宫深夜关窗落帘是为了杜绝外人是非口舌传到皇上耳朵里影响太子殿下的声誉,原来不是,太子殿下并不怕这些。”

李建成一把拽住升平纤细的手腕,升平因怀中抱着侑儿不敢大动反抗,只能任由他一寸寸掐进肉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升平吃不住痛,只能痛苦的回答:“本宫害怕自己没有性命能活到代王长大,所以想求太子殿下和臣妾谋划。臣妾想助太子殿下登基换太子殿下留臣妾一条性命。”

李建成听罢哈哈大笑:“你一个亡国公主如今又有何德何能能助本宫登上皇位?当初是凭你镇国公主的头衔李世民能挥师南下统一中原,如今他已凯旋归来,父皇尚且还想要你的性命,你又有什么珍贵东西可以跟本宫交换性命?”

升平对李建成的轻蔑不以为然,“臣妾手中还攥有一人,此人才是臣妾救命的宝物。”

李建成挑眉看着她:“说。”

“李世民。”升平坦然对视李建成,唇边噙笑:“太子殿下不是一直猜疑臣妾与李世民有苟且之事吗,如果臣妾能让李世民不与太子殿下争夺皇位,太子殿下是否能留臣妾和代王的性命?”

李建成眯起眼打量升平,心中开始思量此事是否可行。他知道李世民对升平情迷,从贸然求娶到宫倾独占,李世民的痴情已经闹得朝堂内外尽人皆知。

北人并不以此为耻,因为兄死弟及其妻已是普遍情状。北族人骨子里崇尚武力抢夺,男人以抢夺部族牛羊女人为强悍可敬,哪怕是父亲兄长的女人,只要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收纳在身边。

虽然李家军民随中原教化已经几十载,但此等行为还在攻城略地时使用,李渊的莫淑妃就是在侵扰大隋边境时夺得,他收入后宫后还经常以此为荣说出炫耀,可见北人生性不循规蹈矩,更不以此为耻。也正因为他们一边接受南汉教育,一边放纵自己的北方规矩,才会有眼下复杂的情感纠葛。

升平接受李建成的打量,他的目光仿佛要剥开升平的衣裳,让她赤条条的在自己面前袒露一切。

“你让本宫凭什么相信你?”李建成盯着升平的表情一字一句问。

“臣妾至亲兄长死于李世民手中,臣妾亲眼所见他用弓弦一点点勒死臣妾兄长。臣妾宫倾时更被他玷污身子,一辈子将带着羞辱活下去,这都是臣妾和太子殿下做谋划的资本,臣妾对李世民已经恨之入骨,此时恨不得扒他的皮饮他的血,难道太子殿下不知吗?”

李建成目光阴冷笑容诡异:“据说,秦王可是对公主你可是一往情深,你舍得这么杀了他?”

升平对李建成的怀疑报以同样冷笑:“他愿意自投罗网与本宫何干?”

李建成逼近升平,以手指抬起她的下颌:“可公主你送军时候的表现可不是这样简单。”

升平顿了一下。

送军时她曾让长乐去对李世民说等他归来,就站在祭天台上的李建成怎会不知。

李建成欺身逼近升平,笑着问道:“你又想耍什么手段迷惑本宫兄弟二人?你真当本宫是个痴傻愚笨的人吗?”

升平一步步后退,李建成一步步逼近,升平抱着侑儿的右臂已经酸麻,但左臂还被李建成钳制在手中无法挣脱。

无处躲闪的升平突然开口回答:“既然太子殿下已经看透臣妾,臣妾不妨就将心里话说个清楚,臣妾是有私心,臣妾想凭借太子殿下登上后位。虽杨氏一门已经灭绝,但只要臣妾能登上皇后宝位,对杨氏来说依旧是皇族外戚荣耀,李世民较太子殿下输在起点,臣妾当然选择与太子殿下谋划来日一同登基坐享天下。”

李建成眼底布满怀疑。升平说的坦然,双目直视他的疑惑,心底却是万般惶恐。李建成望着升平,阴冷视线直入她的眼底。

两人僵持许久,升平几近绝望,李建成才忽地了然笑了:“果然是杨氏皇族的女子,所想所做都是荣耀尊贵。好,那本宫先暂时信了你。”

李建成松开手,升平也松开压在心底的沉重气息,抱住侑儿给李建成翩翩下拜:“臣妾只求此事并无其他。”

“好,公主你最好想想到底要帮本宫做些什么,本宫才会真正的相信你。”李建成定定的看着升平,恢复了往日斯文儒雅,眼神柔暖:“以后本宫不会再打你了,不过,下次不许说本宫和公主的闺房床帏之事给别人听,若是公主想要什么,本宫一定会满足你。”

升平怔怔,一股热血刹那涌入面颊,热滚滚的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建成捏住升平的下颌,似对心爱女子般:“只要公主你乖乖听话帮本宫做事,来日登基,你必然是大唐的皇后,你们杨氏一门也算重拾荣耀了。”

升平立即咬紧牙下拜:“谢太子殿下。”

①武士彟,女皇武则天的父亲。年少时曾做木材生意,后背叛大隋投奔李渊起义造反。后被封为工部尚书。

汝失魂魄吾失信

李世民凯旋而归,入京大礼定在十月初一。

自大唐建国以来不过半年,首次如此隆重迎军自然万众瞩目。有臣奏表要京城长安十里长街洒清水垫黄土,绕树红锦,以示为凯旋而归的将士们颂迎。终于放下心头大患的李渊自然首肯答应,可升平却高兴不起来。

此场战争是当朝秦王李世民和前朝汉王杨谅的新旧之争,一边是被前朝旧臣拥立为王的废帝遗孤,一边是当今王朝功名赫赫的皇子嫡孙,两边疆场厮杀,为的不过是究竟谁担当得起正统二字。

正统血脉传承,正统皇族尊贵,正统马踏山河,正统民心尽归,用一场浩劫来为正统二字血洗铺路,争一个到底谁才是理所当然坐上九霄宫阙蟠龙宝座的天命所授的那个皇帝。

既好笑又残忍。

大隋旧臣在南苗拥立汉王杨谅为帝,利用少得可怜的追随兵将排兵布阵自以为做了铜墙铁壁的城池,又以尊势命大唐划地为国,哪怕就此舍弃旧从前京城宫阙也在所不惜,只要能长久的苟安南苗,他们也可以可乐不思蜀。

可这些头昏的旧臣万万没有料到,此次新帝李渊誓死要趁勇平掉所有隋朝旧日门第,他迅速发兵扩张宏图大业,举对前朝皇子王女仁义有嘉的大旗妄图逼死大隋旧臣所有退路。

南苗以三十万军力战李世民八十万精兵强将,苦苦支撑不过三月,击退李世民部队数百次进犯后已是气亏力颓,又因粮草缺乏士兵无力抗击百姓人心惶惶,城中平民食以妻儿肉,镇守官兵则杀马吞草,城池路上饿殍无数。

汉王手下骠骑将军王德吴临阵变节,夜半时分开城门放李世民军队悄然入城,李世民率人亲潜至银鸾殿,汉王杨谅来还不及反抗已经腹背受敌,被李世民擒于银鸾殿上,并在宝座之下寻到东珠宝冕金绣龙袍若干,一干君臣百余人被秦王李世民押解回京。

差一些,汉王就会在南苗自拥称帝,亲妹子升平则是破坏他所有期冀的最利兵刃。正因为有了她的名望,才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大唐。正因为有了她的辅助,才有更多旧臣无力复辟。

汉王被擒归来,此乃大隋羞辱,升平不想去犒军。一来可以避免在犒军时见到李世民,李建成此人生性多疑,即便她与李世民两人并无交集也会多加怀疑□于她,二来升平是为求自己性命得活不惜出卖皇族尊严,根本无颜面对誓死顽抗的杨氏君臣。

可如此场面怎容她往昔的镇国公主几番推辞?

升平再百般不愿也被太子李建成拥在怀中,站于承天门楼上远远眺望,但见长安城中黄土飞扬,盔甲铮亮的兵将们犹如潮水般涌入京城,见他们来势汹汹城中百姓哪还有胆量夹道欢迎,半年前宫倾城破的情景还在眼前,此时面对如此高大魁梧的兵士他们只能噤声发抖。

整齐划一的靴甲声如潮水般向宫门口袭来,宫门上军乐号角突鸣,众兵将整齐停住脚步,李渊站在在宫门上俯视众兵将号行令止,不禁面容带笑:“好,好,好!”

升平没有看见李世民,或许他必须亲自押解汉王杨谅没有走在队伍的最前列。升平心中竟有一丝失望悄然掠过,她以为他会在接到自己密报后以最快速度赶回。结果,不是。

凯旋大军整齐划一的从宫门前走过,烈烈旗帜在队中昂扬高挂,高高一个唐字在阳光下蔑视万里河山再没有敌手,每一队士兵面容整齐序列有秩,身形笔挺不屈不折,因他们的出色,李渊容颜散迸发出异样光彩。

他十八岁起兵,平拓跋,灭端木,二十年统一北族俯首大隋,平生最大梦想便是逐鹿中原灭南国成就大业,二十年后目标终于得逞,如今再加上南苗此番平定,可谓是真正的天下尽归,难怪他会有此等得意神色。

队伍继续前进,从承天门入从月华门出,徐徐不断,在队伍尾端有一人身穿紫金铠甲,身披黑色大氅,□乌色战马特勤骠①,在囚车前提缰前行。

升平一眼看见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囚车。

烈日过夏仍炙热烤人,木栅栏囚车中汉王杨谅手脚被禁锢,整个人蜷缩着窝在里面一动不动。升平猛地扑在城墙上,还来不及看清哥哥面容,已再次跌回李建成的怀抱。

“此时此地,请太子妃自重。”李建成阴冷的声音在升平耳边威胁道:“本宫不想你死在你哥哥前面!”

是阿,此刻宫墙内外数百双眼睛盯着升平动作和表情,她不能显现出对前朝的任何留恋——只要她还想留住自己和侑儿的性命的话。升平颤抖着手指靠在李建成怀中,虚软的闭上眼不忍再看谅哥哥的方向。

李世民带囚车行至宫门之下,独自停住下马,站在城门外跪送宝盒给李渊身边的贴身内侍。那内侍紧忙接过宝盒一溜小跑送到城门上,李渊龙颜大悦伸手接过,打开锦盒里面居然是刺目的大隋款式皇袍龙冠。

升平从李建成怀中抬起头,看见那些衣物心中不禁酸涩,只听见李渊在上方哈哈大笑:“快命世民快些上来!”

李世民全副武装一步步踏上城楼,因为马靴沉重脚步铮铮有声,升平几乎快被他的逼近遏止住呼吸。

即将与李世民见面,升平竟然觉得惶惶不安,不知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应答。

李世民走上城楼跪在李渊面前:“父皇,儿臣率大唐兵将凯旋而归,天佑我大唐长胜不败,永祥万年!”

李渊满面笑容拉起李世民,李世民缓缓起身,此时黑色头盔遮挡住的目光如两道寒剑般射向升平所在方向。

升平与李世民目光相碰,立即垂下视线,刻意将身子从太子怀中悄然摆正。李建成放下钳制升平的手也笑着走过去:“二弟,你终于回来了。”

李世民再次给太子见礼,李建成伸手将他扶起,兄弟二人在城上带笑寒暄却心隔万里,冥冥中有些异样波涛汹涌。升平则躲在李建成身后仿佛不曾看见李世民般。

城内外军兵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渊父子三人伫立在城门上各带别有深意的笑容,眺望盔明甲亮的士兵们高喊出心中激昂。至于将士们心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吾皇……怕各自亦有别想。

阅兵礼毕,关押汉王杨谅的囚车从承天门进入,径直押至两仪殿,李渊准备亲自审问这个意图复辟大隋的汉王。

黄罗伞盖下的几个人必须先行离开,城门下的兵将才能退去。可在众人面前,李世民与李建成并行时,炙热视线始终望着李建成身边另一侧无声跟随的升平。

李渊走下城门乘龙辇先行离去,李建成嘭的一下大力攥住李世民手腕:“二弟,征战南苗辛苦了。”

李世民手腕吃力,抬头望着李建成身后的升平:“臣弟心甘情愿,没觉得苦。”

升平闻言一语不发的低下头,李建成见状冷笑,回身瞥了一眼身后不语的升平:“太子妃,虽然汉王被二弟生擒,但请节哀,一路上二弟必然对汉王多加照顾不会有事的。”

升平上前一步向李世民深深施礼:“臣妾谢谢秦王救回汉王。”

李世民以未被钳制的左手相扶:“不必谢。”

他温暖的掌心扶住升平的手腕,升平有些恍惚,差点以为眼前温柔的人是杨广,可随即抬起头看见他肖似李建成的容貌心中又冷了万分。

他们兄弟二人对她来说都一样,一个是夺国之恨,一个是羞辱之仇,没有谁是她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升平木然挣脱李世民搀扶的掌心,缄默退下几步。

李建成拉着李世民的手一同前行,升平则在身后默默跟随,一路上无人有心说话,各自怀有不同心思不肯多多言语,直至迈入两仪殿。

升平随李建成走上大殿,视线定在被绑跪在殿前的汉王杨谅。

谅哥哥幼年时最爱山高水阔,他的个性淡薄为喜欢权势名利的父皇母后所不喜,只不过因他是最小的皇子,继承大统的事也轮不到他,万般由着他去了。父皇曾恨铁不成钢的说:“娶妃生子后随他游历山川,就当朕不曾有过这个逆子吧。”那时,谅哥哥只抿嘴憨然一笑,对父皇发泄出的愤怒不争不辨。

谅哥哥行走万里山川,宫变时不曾归来,杨广与杨俊内讧时也不肯沾惹皇宫世事。他怎会同意南苗旧臣拥立自己为皇?

升平望着杨谅,他直挺挺跪在大殿上虽然衣衫狼狈,但态度始终不卑不屈,升平随李建成走上台阶与杨谅对视,两人视线相交,汉王杨谅身子微微一颤,随后便扭头不再看她。

显然,他也认出了升平。

李渊瞥了一眼坐在一旁脸色惨白的升平,又看看台下跪着的汉王杨谅,突然露出轻蔑笑容:“太子妃,今日与兄长相见为何不上前认亲阿?”

升平望着台下跪着的谅哥哥,紧咬下唇,并没有动作。

汉王杨谅猛然抬头:“无耻逆贼,你李家向来是我大隋臣子,年年拿俸月月进贡,如今欺大隋不察携突厥入侵中原,废往昔恩德于脑后,如此无耻之极,看你身下皇位能坐多久!”

升平不等杨谅说完立即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汉王面前。

虽李世民保住杨谅的性命押解回京,但他沿路风餐露宿还是吃尽苦头,脸色蜡黄的他赤红双目紧紧望着亡国仇敌,原本应该别着龙形玉簪的发髻少了牵绊垂下凌乱发丝,嘴唇干裂,胡须满面,这哪里还是那个淡泊名利喜爱游历山川的谅哥哥。

升平眼泪滑过脸颊滴在汉王杨谅面前,晕湿金砖锦毯。她颤抖手指站直身子,垂首望着杨谅不肯低下的头颅:“你个亡国之人居然胆敢口出狂言,不打算活了吗?”

汉王杨谅抬头,正有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脸颊。

此时升平身着杏黄色凤冠霞帔,发鬓珠玉潋潋,十指丹蔻艳染,无一处不尊荣,无一处不美艳。

汉王杨谅对自己昔日疼爱的小阿鸾眼底流露出温情,嘴角微微向上颤动,千言万语不能当堂尽说,只能凝聚成一丝淡泊笑意:“本宫不怕,国已覆,人焉能苟活?”

升平眼中泪意更甚,吞咽下去几乎哽住喉咙,“天下万千亡国之人都活的好好的,为何独你不能苟活?”

杨谅笑笑,面容平静道:“你知道,身为皇族,膝盖是不会弯的。”

升平几乎是逃回太子身边。她无法面对一身不屈的谅哥哥再说出半句劝降的话来。

是的,她不能,哪怕明知他会因此丢掉性命,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因为她知道,这所作所为完全是谅哥哥心甘情愿的,谁都不能折损他的皇族尊严。

升平被李建成以身体不适为由带走,李渊随后秘刑了汉王杨谅。

所谓秘刑究竟为何,长乐传话时隐隐面露难堪。升平焦急的看着她,只见长乐脸颊羞红皱紧眉头,似怎么也说不出口:“是……”

“到底是什么刑?”升平抓住长乐的手腕,长乐半晌才终于吭哧吭哧说道:“宫刑。”

居然是宫刑?升平怔住跌坐在床。李渊将杨谅压入刑部大牢后,行事极其隐蔽,具体行刑过程连李建成也不清楚,升平几次追问都不曾打听到具体关押之所和所受刑法。她身居内宫想要去刑部大牢犹如登天,只能命长乐打点出去以求得到确凿消息,不料等待多日竟换来如此屈辱的结果,谁能想李渊铲除前朝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前朝皇子施以断子绝孙令人羞辱的腐刑。

升平眼前发黑,身子有些摇晃,险些栽倒在地。

谅哥哥一生不与人争,为人平和,岂料得到的竟是如此羞辱的对待。唐皇李渊远远比升平所想象的还要阴狠万倍,为了维持表面上的仁义道德可以采用如此卑劣手段来残害前朝皇子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下一步,他的目标一定是侑儿。

升平第一直觉便是去找李建成求助,只有他可以劝服父皇李渊依旧保持表面仁义保住杨侑。连日来她和李建成两人已形成默契,人前貌合,人后各安,这个忙他应该会帮。

升平披上外裳匆匆赶到淑德堂,准备到拓跋丽清那里求见太子建成。她不能确信自己会说服李建成,但也要试上一试才知道结果,否则眼下侑儿的性命危在旦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