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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向长乐使个眼色,长乐立即带宫人和内侍走出大殿,随手将殿门掩实,升平走至长孙无垢面前望着她,声音平缓:“秦王军功赫赫,来日必然能成大业,你不愿嫁给他吗?”

长孙无垢仰起头,视线直入升平心底,目光犀利得几乎让升平错以为自己看见了昔日的独孤皇后。不,长孙无垢比独孤皇后更多了几分理性和柔顺,但她不屈的视线逼得升平几乎再说不下去。

长孙无垢突然质问道:“奴婢只想知道,为什么选中的是我!”

此问不是质问,而是绝望后的悲叹。

未等成亲,李世民已然向世人宣告封她为良人,并非秦王妃或良人,还未等趟入这摊浑水使命已经重压在肩,她必须与李世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豆蔻少女无不期盼姻缘美满,偏,此刻置放她面前的是无回棋局。长孙无垢无辜被携入这场赌局付出了太多代价,来日更是未必有回报,一旦来日夺位时有了变故,被首个割舍的人也必然是她。

活该她出身寒门就该被牺牲吗?

升平望着长孙无垢喟然一叹:“你我还有其他选择的机会吗?从你兄长协助秦王征战开始,命中注定你必须与秦王同起同伏,就如同本宫从宫倾一刻开始,终生难离动荡沉浮。”

长孙无垢冷笑一声咬紧下唇:“宫内宫外尽人皆知秦王与太子妃的关系非同寻常,怕是迎娶奴婢为良人不过是个欺骗天下的幌子罢了。”

升平与李世民的隐蔽私情被长孙无垢翻了出来,她呈现出罕有的难堪神色,升平抓紧手指狠狠抠住掌心,“你说什么?”

“既然眼前已经无路可走,那奴婢只能助秦王成就大业,但奴婢不愿做你们二人的傀儡。”长孙无垢此时也站起身,无所顾忌的望着升平,素衣华裳,两人心中已将彼此在眼中打量个够。

也在此时,升平心中突然升起不妙预感,若有一日李世民果真登基做了皇帝,长孙无垢一定不会轻易放手即将到手的后位,更不会与自己和平同处权利之巅。

升平皱眉,眼前殿门突然被人由外推开,长孙无垢恼恨面容还未淡去,来人已经哈哈大笑:“你们两人躲起来密谋什么国家大事呢?”

升平愕然,连忙抢上前躬身下拜,为长孙无垢暗中提醒眼前来人是谁:“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李建成面色异样,向升平身后看去,只见长孙无垢淡然从容,他冷笑回答:“虽然二弟尚未迎娶,但叫声弟媳也并不为过,太子妃与弟媳在讲什么趣事需要关上门来,是不是与二弟有关呢?”

升平脸色大变,只见长孙无垢在升平身后不慌不忙下拜:“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正在教导奴婢宫中规矩。”

“规矩?来日多的是时间学,未来半年弟媳都要入宫随侍学习规矩,太子妃也不要太操劳她了。”李建成笑笑,也不再追究事情原委,他在长榻上坐下,升平和长孙无垢两人则缄默伫立在一旁揣摩李建成话中意思。

最终还是升平领长孙无垢向李建成告辞:“时候也不早了,大约长孙常尉也该着急了,不若让长孙氏先回去吧。”

李建成淡淡笑道:“弟媳暂且回去,日后东宫有你来的时候。”

升平闻言心惊,与长孙无垢对视一眼,两人立即察觉对方目光所含意思。

李建成果然已察觉到李世民与长孙家联姻别有目的。虽是他一手促成,但他已经开始有所戒防。长孙无垢再次告辞,升平送她至殿门口,亲眼看见她登上车辇离去。

升平望着长孙无垢的背影心中忐忑,猛回身人已跌入李建成怀中。

李建成用力擒住升平手腕,冷冷笑道:“没想到太子妃才入东宫几日居然已经学会布局了?只是不知道这场宫杀太子妃准备何时开始呢?”

百事待起心犹惊

升平难得没有表现出太多惊恐和厌恶,只是斜了发髻朝李建成笑了笑:“若臣妾真懂得那么多朝堂上繁杂的事,倒不如先抓住太子殿下的心再说。太子殿下连日来始终留在拓跋良人那里,怕是早就忘了臣妾吧?”

升平手腕被李建成猝然抓住,他滚烫的掌心正贴住她怦怦乱跳的脉搏,震动直入额头惹得升平脸颊发热,心中疑虑又致使背后渗出冷汗。心头暖,后背凉,浑身上下真是如同堕入九重冰火炼狱。

“你吃醋了?”李建成瞧着升平绯红脸颊,心中顿觉异样,人慢慢笑开来。

升平挣脱李建成的钳制并不回答,她低头迈步进入大殿,随口吩咐随侍宫人:“给太子殿下备膳吧。”

“内殿需要熏香吗?”长乐躬身伫立在不远处低声问道。

内殿熏香,则意味着太子殿下今晚留宿这里。

升平停住脚步,淡淡回答道:“不必了,送熏香去拓跋良人那儿,太子殿下今晚不留这里。”

升平在赌,赌李建成听到她不愿留宿的话必定会勃然动怒。

李建成果然怒了,听得升平的吩咐没好气的在背后训斥长乐:“多嘴,内殿熏香!”

升平微阖双眼再睁开,整个人又换了副表情,略带幽怨的说:“太子殿下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这殿里的人哪个胆敢多嘴呢?”

“若不是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本宫会真以为太子妃在吃本宫的醋。”李建成从背后猛地抱住升平,根本不顾她的挣扎,将两人身体紧密的靠在一起,他贴在她的耳边呢喃:“究竟是太子妃装的太像,还是你真的为我吃醋了?”

宫人见两人暧昧情境识趣的退去,长乐也开始准备内殿熏香,一切都如升平所愿,她想转移李建成的注意,计策成功了,却逼出她不愿回答的问题。

即便他们本是仇敌,即便他们始终同床异梦,可夫君臂弯里睡着其他女人,确实让升平如刺梗喉。升平的骨子里还是像极了独孤皇后,枕边人的一丝背叛在她们眼中都难以容忍,哪怕夫妇二人心中暗藏芥蒂,另枕它欢也让她们难以释怀。

果然,李建成眼里已有薄怒隐隐勃发:“让太子妃承认吃醋就那么难?太子妃的母亲不是也喜欢独宠吗,本宫又不会怪你善妒,怕什么?”

“臣妾的母亲确实独宠,但她也有资格担当父亲的独宠,臣妾自知不能有幸效仿母亲享有一生宠爱又何必为此自添烦恼?”升平想起父皇母后心力交瘁,虚弱的反驳。

李建成在背后冷笑,双臂收紧勒住怀中人的身子,“没错,太子妃倒有自知之明。可惜,本宫并不惧内,也不会昏聩到独宠一人。”

升平有些心灰意冷,她懒得回答,只是靠在身后宽阔胸膛上随他动作。李建成抱住升平走入内殿。此时长乐已将寝具准备完毕,升平被李建成用力抛入床榻上,大约是知道结果她没有躲闪,假意迎合其实难掩心中落寞。

纵使没有丝毫情意,他仍用言语伤了她。

此时太子的双手还沾着谅哥哥的血没有洗去,身上的血腥气息与她骨子里的味道极其相近。升平空洞的双眼望着床榻上方晃动的金蝶穿花的吉祥图案,意识渐渐脱离这副无力躯壳。

缠花丝绦被人解开,外裳瞬间褪尽,内里袭衣轻易剥去,一股暖意贴了上来。

就在升平以为自己虚假举动可以蒙蔽他的双眼的时候,李建成在上方突然笑了。他的眉眼中蕴含宠溺,嘴角微微上扬,她第一次见他笑的如此开怀如此温柔。

升平回过神,双眼定定望住定在自己上方的男人,有些茫然失措。

似乎李建成也发现自己的行径异常,他恼怒的收回笑容,面容迅速又恢复以往冰冷。只是破天荒没有掠夺身下的人,反是将她搂在怀里,静静的在升平耳边磨蹭。

升平发现越来越难懂的李建成有些可怕。上一次预谋杀死谅哥哥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静静陪在她的身边,这次,他亦是如此。

难道,他又要出手了结了谁的性命吗?

与其这样忐忑猜测,她宁愿日日被他责骂殴打,至少无需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升平嗓子干涩厉害,憋了半晌低头咳嗽声,李建成冷冷问:“怎么了?”

难以启齿的升平指指自己肩膀,她□的肩膀置于被外连带着全身瑟瑟,李建成低低压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窄臀上,而后用被子包裹住她。

“为什么太子妃不相信本宫最终会坐上皇位?”半梦半醒之际,李建成突然在耳边问道。

升平心惊,本能回答:“臣妾不曾如此臆想过。”

“若是本宫坐了皇帝,太子妃也会是皇后。”他低下头,凝望升平颤动的双睫,高挺的鼻尖碰着她的。

“谢太子殿下。”心头颤动的升平除了一个谢字说不出其他。

李建成望着升平许久,久到升平几乎以为他已经掌握自己背叛的一切秘密,整个人呼吸愈发紧迫。

终于,李建成缓缓露出温柔笑靥,轻轻咬住她的耳垂:“太子妃是否有事隐瞒本宫?”

升平愣住,心头慌乱但人先摇头,勉强扯出笑容反问道:“臣妾怎么会有事瞒着太子殿下?”

“汉王杨谅是本宫杀的。太子妃不记恨本宫?”李建成定定瞧升平,将她眼底的悲恸一并收入眼底。

“臣妾是有些难过,只是臣妾知道国败家亡怨不得他人,这也是汉王应得的下场。”升平不敢触动心中疮疤,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恨意寻个机会与李建成同归于尽。

是的,她现在还不能。

对于苟且偷生的人来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笑谈过往伤痛,差一点,升平又被感动于李建成少见的宠溺。

李建成轻轻松开箍住升平肩膀的手臂平躺过去,他自嘲的笑道道:“明明太子妃言谈用词心不甘情不愿,却硬要做出宽容大度的模样。南人个性果然窝囊,好个怨不得他人!”

升平不敢反驳,只能裹紧自己也是不敢动。方才还是温柔乡里旖旎美梦,眼下又变成冰窖水窟寒透心肺。

升平宁愿李建成如从前一样发泄暴戾情绪,也不愿他时而温柔对待自己,毕竟他发泄暴戾时她只需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即可,他忽然偶有温柔她却反而无所适从。

“你和李世民谋划的事本宫都已知道了。其实,太子妃对于本宫和秦王来说都无关轻重,我们兄弟百般争夺,太子妃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升平缄默不语,侧头望着太子。

李建成目视上方噙着冷笑:“不过是为了些男子尊严罢了。”他忽然侧过身俯视升平惊惶的双眼:“不管本宫如何厌烦你,你都是本宫的嫡妻,也是堂堂大唐朝的首位太子妃,来日若有意外……本宫怎会心甘情愿将你拱手他人?”

升平尽量让自己平和语气,看上去并不惊慌:“太子殿下深得皇上宠爱怎会有意外?即便来日真有意外,臣妾也不会假以太子殿下手,届时定会自我了断。”

李建成冷冷笑了,睨了一眼升平:“就怕届时会有人舍不得。”

“生死不过如此,臣妾其实早已看空,若是太子殿下还有所质疑,不若就此结果了臣妾的性命?也省得太子殿下心中总是挂念”

升平的强硬逼住了李建成,他不等升平的话语断结,整个人已经贴了上来,他狠狠吻住她的双唇,逼回升平所有言语。

无力反抗,也不能反抗。反抗便是不忠,便是早存异心。升平如同木偶般任太子发泄心中愤怒。

李建成从她的冰冷双唇上离开,阴魅双眼掩藏不住如冰冷意:“本宫若能早一日杀了你也不至于身陷如此囹圄境地。”

升平慢慢浮起一抹微笑,坦然面对他的纠结:“太子殿下现在动手也不迟。”

李建成面沉似水,一把抓过升平的长发:“你以为本宫不敢?”看来,他真的急了。

只是升平不慌不忙,继续笑着:“太子殿下,臣妾只求痛快些。”

李建成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升平下颌的曲线,他随时可以轻易捏碎她的喉咙。可升平等了许久,太子还是没有下手。

“本宫不会杀了你,本宫会慢慢与你玩。不过就是多费些力气罢了,本宫从不怕麻烦。只是太子妃到底能挺得了多久本宫拭目以待。”李建成狂笑,狠狠摔了升平身子赤条条从床榻上离开。

李建成的气息还停留在枕侧人已冷冷走向殿外,对此行径见惯的宫人们涌上为他更换新衣长袍,唯独升平靠在床榻内里一动不动。

众人随李建成走开,内殿重新陷入寂寞无声,升平又恢复孤单一人,孤单单守着自己性命。

也许温柔从不与她,多少次与缱绻擦身而过终还是抓不住一缕残留。

如果升平个沉溺情爱的女子该有多好,她可以坦然享有杨广的宠溺,再轻易制服李世民的桀骜,又随心扰乱李建成的喜怒,趁自己青春犹在时留下绮丽的情爱回忆,一个人占尽世间女子的全部羡慕。

可惜,升平不能。她还学不会温柔低顺,过度动荡不安成就她无法屈服的傲骨,越是打压越是逼自己坚硬起来。

罢了,也许,此生注定她与情爱无缘,与其纠结飘渺恩爱,不如思考如何谋得性命。

升平闭上双眼,温热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秦王李世民娶长孙常尉亲妹长孙无垢为良人的喜宴牵动全京城人的心弦。

秦王李世民这边自是盛况空前,从婚宴大庆三日前寒族将士臣官便开始登门道贺并以此为荣。又逢皇上降旨京城内外同欢三日,更是为寒族将士容颜上平添几许光彩。

李建成这边相较安静许多,众多门阀世家正齐聚太子东宫一堂为太子遭受冷落而忿忿难平,不甘被打压的他们已开始暗自搜罗长孙家族通敌证据,待到明日一早皇上李渊临朝时弹劾长孙无忌,借而坐实秦王反叛。

“长孙无忌虽然祖辈是拓跋氏改姓长孙,但已脱离士族高门①。他所率领的寒族若就此腾升必然会夺取门阀世家的地位,江山社稷他日也是令人堪忧阿!”魏征此言一出,身后门阀世家的公卿大臣们无不颌首称是,魏征成竹在胸的抱手对太子谏言:“长孙无忌他不过是个只懂得军事谋略却不能统兵打仗的酒囊饭袋,能得到皇上重用,都是被秦王蒙蔽的缘故。众臣兄身为一朝之臣必应谏言皇上,将此宵小打回原形才是。”

“不错,是该如此。”裴寂②点头道。

“你我当然以此为己任。”封德彝③也随之附和。

唯独身坐蟠龙金椅的李建成久久沉默,思索半晌才唤过身边贴心内侍冷冷问道:“太子妃何在?“

内侍从未见过太子会在与朝臣商议国事时走神,准备不及的他慌忙上前拱手:“今日秦王大婚,太子妃娘娘替太子殿下去送贺礼了。”

李建成听完奏禀点点头,收回宽大袍袖脸色越发阴沉,目光直眺殿门外沉思。

殿下众人见此情景不禁面面相觑,此等关键时刻太子建成居然先想到询问太子妃的去处实属让人气结。自古美色误国,看来眼前这位即将登上宝座的太子也不例外。

魏征重重咳嗽一声:“不是微臣多嘴,按说太子妃也该与秦王避嫌些,毕竟内里宫外皆有谣传……

李建成霍然抬高视线,一双飞扬入鬓的浓眉不悦上挑:“哦?什么谣传?”

魏征立即明白自己方才言语已经不小心触及隐秘,只是性情耿直的他不肯就此缩退将话锋转了转:“不过是一些太子妃与秦王交往过密的谣传,臣觉得太子妃在此紧要关头应与秦王分清你我,站在太子这方,以免内泄大计才是。”

李建成听罢魏征微妙言语,动了动嘴角:“不若明日上朝,顺便依附众卿家的意思就此废了太子妃如何?”

魏征几乎一口气噎住,看着李建成不肯纳谏也发了脾气:“太子殿下明知此时废太子妃对太子殿下声名无益。”

李建成不禁冷笑:“那现在本宫有一个人尽可夫的太子妃,就有好声名了吗?”

魏征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此棘手问题。

李建成睥睨众人,言语冰冷刺骨:“你们何尝不是暗自在心中嘲讽本宫后宫失火?”犀利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视线所及朝臣无不惶恐跪倒。

一时间殿下匍匐一片皆不敢抬头。

太子忽然笑了,随即安抚各位追随朝臣:“其实,本宫与各位臣公一样,如今纵容不过是想借那贱妇之手拖住秦王,省得他知道本宫的谋划坐以反击罢了,请各位臣公放心,他日本宫登基第一个要手刃的人就是那贱妇,本宫定要为元妻丽华讨个公道。”说罢,李建成面带微笑起身扬手拉住魏征:“魏征,你跟随本宫近十载,莫非你还不清楚本宫是否下得了手吗?”

魏征一开始是难逃怀疑,可霸气十足的李建成此时所表现出的态度分明是更爱江山,哪管那杨氏公主的生死存亡,所以魏征将信将疑的点头:“臣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定能成就大业,也正是如此,微臣才会如此死命保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继承大统是理所当然,是吧,各位臣兄?”

群臣也纷纷点首称是,与跪倒之初的惊恐相比,紧张气氛顿时淡了许多。

李建成满意的看着魏征带领朝臣见风使舵,他点点头,转身重新走向金椅,转身一瞬无人能见时,他面容所带笑意顷刻变得冷沉。

升平并不愿去为李世民贺喜,一来她对北族婚嫁习俗并不甚懂,二来也确实不愿接受众人打量她与秦王时的异样目光。奈何清晨时分李建成派内侍送来贺礼,钦定由她代为转送秦王。升平也确实想借此告之李世民他们的谋划已被太子得知需两厢准备,这才亲自再登两仪殿。

因长孙氏并非正妃,因此大婚不在秦王府而由内宫册封,长孙氏需与各方叩拜谢礼后方才由李世民接回府邸成婚。

李渊后宫妃嫔众多又多姓拓跋,或与拓跋氏交好,大多告假不往。唯独尹德妃,莫淑妃两人亲自与礼。升平则按礼数坐在左手三位,长跪皇上空位的长孙无垢此刻正落入她的眼底。

长孙无垢容貌算得上清丽,上次素衣已是动人,如今红衣嫁裳更是别有一番风韵,六只金丝攥珠的凤钗斜于发鬓也为她平添了些许贵气。

升平只瞧了长孙无垢一眼便扭过头,望着空荡荡的殿门,觉得内殿气氛有些别扭尴尬。

是了,今日本该由李世民站在殿门外,等候长孙无垢拜别内宫妃嫔后,再由他接回府邸,可此时吉时已到李世民竟然不在。

莫淑妃命宫人送给长孙无垢送上贺礼,锦盒打开,里面露出一对熠熠闪光的紫金石榴花簟翠的镯子。

“奴婢谢淑妃娘娘。”长孙无垢匍匐叩首谢恩,莫淑妃善意笑笑:“以后长孙良人不必自称奴婢,虽然你眼下只是晋封个良人,可秦王他并未娶正妃,你操持家务功劳有嘉,自称臣妾也不为过,德妃姐姐,你说呢?”

尹德妃抬眼瞥升平不快的脸色,淡淡道:“称谓倒是不必在意,以后长孙良人多多照料秦王身体,应事事为他解忧才是。”

随即尹德妃也送给长孙无垢一柄玉雕纨扇,长孙无垢将玉扇执在手中不由得暗自惊叹,瞧似不起眼的扇面所绣的石榴葡萄皆是用红紫宝石镶嵌而成,她知此物珍贵,立即匍匐叩首道:“臣妾多谢德妃娘娘赏赐。”

尹德妃笑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

长孙无垢由教导嬷嬷领至升平面前,教导嬷嬷回头对长孙无垢笑道:“太子妃娘娘可是长孙良人的大媒人,长孙良人需多谢一声。”

长孙无垢坦然笑笑:“那是自然。”

说罢,她直直跪倒在地。升平如德妃淑妃般命长乐将太子建成已经准备好的贺礼锦盒拿出。

长乐小心翼翼在升平身后打开锦盒,瞧见贺礼的她脸色顿时大变,升平回头也发现长乐不对劲,再顺着她的指尖瞧去,一对红玉坠角的耳珰正荡悠悠晃着。

升平眼前一黑险些举止异样。这对耳珰原本是她和李建成大婚时李世民所送的新婚贺礼,李建成曾借此物暗指李世民对升平用心良苦,行为不轨。险遭废妃时她曾将耳珰送出用以作为和李世民联络的凭证信物,不料此物千转之后居然又重新落在李建成手中,再次原封不动的作为长孙无垢大婚的贺礼。

莫非李建成是想以此警告李世民,秦王府邸亦有内贼,他已经掌握李世民的全部动态?

如果说,升平是李世民埋在太子身边的棋子暗探,谁又是李建成送进去的奸细?

长孙无垢不知为何升平主仆二人停住动作,她抬起头望着僵住动作的升平,此时不管缘由如何耳珰必须要先给新人戴上稳定眼前情境,升平屏住呼吸,颤抖手指将耳珰为长孙无垢挂好,而后强笑笑:“来日长孙良人要多与本宫来往,切莫因为隔着宫墙彼此生分了。”

长孙无垢点头,僵硬着施礼叩首,再抬头殊不知她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长孙无垢也是个再刚强不过的女子,与升平交手时却总处于下风,她自然心中多有不甘,升平嘱咐长孙无垢的两句话被她觉是暗藏嘲讽,眼下当着众人面又不好发作,所以憋屈至极的眼泪顺脸颊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