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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征话音未落,长孙无忌已经横冲直撞进来,大喇喇走至李世民面前,捂住腹部伤口俯身下跪:“臣长孙无忌觐见皇上!”

李世民脸色沉郁,见长孙无忌此状嘴角上扬出笑意淡淡道:“长孙尚书又为元妃册封一事而来?”

长孙无忌应声跪倒叩首,对自己的心态毫不掩饰:“臣便是闯上千次万次也要劝说皇上,此举一出必然惹起天下人非议。皇上留庶人杨氏在宫中豢养已遭百姓臣官耻笑,若是将杨氏册封元妃更会令新朝颜面无存!”

李世民抬眼,森冷目光直逼住长孙无忌接下来的动作,口气开始不善:“长孙无忌,朕问你一句话。”

长孙无忌抬起脸,不解望着坐在宝座上的九五之尊:“臣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世民躬身迫近长孙无忌,声音压低几分:“那日朕许诺长孙尚书的话,长孙尚书可还记否?”

长孙无忌停住动作,用力点头:“臣自然记得,皇上此诺重于千斤,恩泽长孙家万代,长孙无忌怎敢轻易忘怀?”

“那好,你再说予朕听一次。”李世民闭拢疲乏双目,沉声命令道。

“皇上说,若臣不能逃过此劫,皇上必然答应臣的请求。”长孙无忌说到此处停顿一下,随即明白李世民意思。

“你是要皇后位,还是自己性命呢?”李世民缓缓睁开双眼,浓眉舒展,定定望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脸色不由得发青,一时间竟辩解不成。

若不能逃过此劫,是指长孙无忌丢掉性命方才能有长孙无垢的皇后位,偏他长孙无忌得天幸存留了性命,今日,李世民再给长孙无垢皇后位已是万分宽容,长孙无忌怎还有和脸面前来计较其他名分?

已有后位,性命得存,再计较杨氏的封号,会不会就此激怒皇上废了长孙无垢?

长孙无忌语结,再说不出用自尽换取亲妹子尊严的谬话。

李世民疲惫的揉额搓角,肃言责令道:“既然当初朕许长孙无垢皇后位便绝不会食言。只是其他事宜,你们兄妹还要懂得进退才是。”

空寂大殿里漂浮着袅袅沉香,君臣再不肯再彼此交心,长孙无忌缓缓起身瞪得皇上无波面容半晌方才转身离去,魏征默默看长孙无忌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李世民疲乏向他挥挥手:“魏征,你也去吧,朕有些累了,明日册封大典劳你多费心思。”

魏征收起奏本,恭谨领命,“是,皇上且不用忧虑,臣自会尽力而为。”

魏征迈步走出大殿,直追上长孙无忌方才停下脚步,“长孙尚书,有句话,魏征不知该讲不该讲。”魏征抱拳在长孙无忌身后出声。

长孙无忌闻声愤然转身:“我与你这个废太子跟前的红人无话可说。”

魏征对长孙无忌的鄙夷斥骂并不以为然,他只是抱拳笑笑:“长孙将军随侍皇上多年,应该知晓皇上心意。玄武门一役长孙尚书有功确实不假,可将军也要明这个皇后位是杨氏拱手让给你们长孙家的,若非她刻意放手,皇上定会顺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皇上敢冒天下大不韪册封那个女人?”长孙无忌脱口而出。

“皇上不敢吗?”魏征轻蔑的朝长孙无忌笑笑,颇有挑衅意味。

一句反诘将长孙无忌问愣在玉阶之上,魏征见他不能回答,笑着负手离去。

此刻宫门簇新红漆维缮,绚红的锦毯直至承天门门口,远远望去不见红毯尽头,宫中枝头皆妆以丝绢桂花并伴以彩色琉璃结果,远近服侍的宫人皆穿戴广袖芙蓉裙翩跹袅娜行走,内侍则需学南宫礼仪进退有度,金鼓号角皆以隋朝为准,奏乐鸾凤,彩车金辇,凤柄羽扇悉数按十二对迎送。

明日是元妃的册封大典,册封皇后大典则推迟至第二日举行,所需器皿典仪比照册封元妃大殿为例,略低二筹。

他能为她所做的仅此而已,却终生引为亏欠。他欠她一个交代,便穷尽一生去弥补,亦无怨无悔。

魏征望尽满目喜庆色彩不由得深深叹息,他回首张望昔日东宫所在。不知道,若是改为太子建成登基,那名杨氏女子可会得到此等殊荣?

太子不曾说给他人,在隋朝皇子汉王杨谅临赴刑场时,太子曾与他互许许过誓言。若能他日太子建成登得帝位,必保全杨氏坐上后位尊荣终身。

太子还不曾说与他人,那日私自铸造兵刃事败被杨氏察觉,他本可就此下手杀了灭口,只是手起手落间担忧伤她过深,不忍用力,轻轻将其击昏揽入怀中,蹑手蹑脚抱回东宫床榻,俯视整夜,心中挣扎辗转。

太子更不曾说与他人,某日梦醒,他痴痴望杨氏不舍动手,纠葛在华良人情欠和太子妃心悸中耗尽心力,难逃情网,最后选择自割手臂才能忍痛挥斩对眼前人的黯然情愫。

玄武门一役,在子夜无人时,太子曾负手立于窗畔回想杨氏的容颜,在魏征面前轻声低叹:原想纳俘她背后的权势,不料自己竟被俘身心。

杨氏永远不知太子心中早已将她定为太子妃,他一旦登基,她也必然会享受皇后之位,而不是如同今日需要面对元妃称谓背后隐藏的屈辱。

可惜,他们两人终还是一世错过。

她只属于他,而非太子。

①取自东晋禅让宋诏书,有改动。东晋元熙二年恭帝司马德文让位于宋王刘裕,结束了东西两晋一百五十六年的统治。刘裕称国号为宋,谥为武帝,改元永初。

②唐太宗继位是在武德九年。此处为小说时间差改为武德二年。

蹙踏梧桐凤来仪

寅时,甘露殿外已有人将先前描金匾额更换为赤底压金团凤的匾额,新帝在上书写昭阳宫,三字苍劲刚硬,宫人内侍无不仰望抚掌赞叹。

寅时一刻,妆点完毕的元妃由左右宫人搀扶缓步走出宫门,此刻所有昭阳宫宫人内侍皆匍匐跪倒在地奉迎,元妃登上金凤銮驾,由十二宫人持八宝琉璃宫灯,十二宫人持黄罗伞盖,十二宫人持羽扇凤柄,十二宫人持九足赤金香炉,十二宫人持绣盂拂尘散帕,十二宫人持食器酒樽奉垫在前引领,九十九人鼓乐随行,由昭阳宫出宫门由经两仪门至两仪殿正前方停住,元妃降辇,弓手听封。

文物朝臣,诰命外戚皆在两仪殿广场肃颜以待,担任司仪官的魏征出列,站在玉阶上宣读册封圣旨。

此时升平身穿瞿形双袖加缘六层宫装,素纱中单,下着赤金络边敝屣长裙,配以紫绶双佩,发鬓高绾插十二凤钗,钗凤口中含圆润东珠三坠,珍珠十七颗,上衔大东珠各一。两鬓斜插珠簪,刻描九龙四凤十二花钿,耳末坠珊瑚东珠各一。虽然全身负重难当,却需忍得天热礼冗之苦。

魏征宣读圣旨完毕,由宫人搀扶元妃顺玉阶徐徐步上殷色锦毯至两仪殿门内,有内侍手奉册宝金印跪至升平面前,升平抬头,李世民身着玄裳赤色双绶,外披十二章纹冕服,正坐在金色御座上注视于她。

垂白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越发衬得他面容冷峻,一双剑眉神采入鬓,双眼遥遥与升平相望。数丈大殿内,两旁朝官默声不敢直视,唯有二人视线交注不肯分离片刻。

“赐元妃宝册金玺!”魏征高诵。

持节太尉奉宝册金印于头顶,升平俯身下拜。魏征遂展开宝册,诵读:

妃杨氏今承明命,出身尊耀,福德与世,履信思顺,以成肃雍之道;正位闺房,以著协德之美。帝羡久已,茕茕在怀。群公卿士,稽之内德,佥以崇嫡明统,载在典谟,宜建长秋,以奉宗庙。使使持节兼太尉授妃玺绶。夫坤德柔,克崇允祀,崇粢盛之礼,敦螽斯之义,是以利在永贞,克隆堂基,母仪天下,驭领内宫,承请皇恩,唯享永胜,随帝长禄,无分无弃。①

读罢宝册,升平向皇帝俯身三拜,口称:“臣妾受诏。”

持节太尉则跪拜元妃,将手中宝册金玺送于一旁宫人,宫人再依次将宝册金玺次第相受,进而递给元妃。

升平接受宝册金玺后,再三拜宝座上的皇帝。礼毕,元妃由宫人搀扶而起,鼓乐齐鸣,内外钟响,昭示天下。

礼毕后李世民徐徐走下宝座,将自己的手交与升平,升平仰视,他笑意淡淡,眼角眉梢含带无限喜色。升平垂低视线,脸色微微涨红,随他牵拉着手指,一步步登上宝座金梯。

朝臣此刻已心中明了,今日宝座所坐的元妃恐怕才是真正的六宫之首,两日后那位由承天门抬入的皇后不过是新帝情义牺牲的傀儡罢了。

升平与李世民一同坐下,升平与上次坐在此处已相隔五年之久,再回首已不见与自己同坐的杨广和杨家天下,心中兀自升起难以言说的唏嘘感慨。

恰逢此时李世民犀利目光透着玉冕扫来,两人心中各有复杂滋味,对视一笑望群臣匍匐跪拜。

朗朗红日映照万声齐呼贺喜的声浪阵阵,由宫阙传至万里河山。

唯有长孙尚书府门内一片寂静,门前如杜鹃啼血般艳红的锦毯正提醒所有过往路人,两日后,此府邸将抬出大唐朝入关后首位统辖六宫的母仪皇后。

长孙无垢立于竹林听得皇宫内鼓乐齐鸣,似不在意般轻抚身边竹叶,随即又默然眺望皇宫方向仔细聆听那动人管乐。

身边丫鬟守谨见状不由得轻声叹息,长孙无垢骤然回头,守谨以为自己惹怒新后惶恐下跪。

长孙无垢向前一步逼住守谨,微笑询问:“你叹气什么?”

守谨唯唯诺诺的低头道:“如今京城无人不知元妃册封仪仗超过皇后娘娘,奴婢是在为皇后娘娘鸣不平。”

长孙无垢饶有兴趣的盯着守谨又柔声问:“京城内外还无人不知什么?”

守谨咬住自己下唇,半晌才挤出吭吭两句:“京城的人还说,皇后娘娘未入承天门已先失宠,来日必……”

“必遭被废?”长孙无垢接住守谨的话尾,回身望着高竹粲然一笑:“京城人果然各个都是神算,此卦倒是料得不错。”

守谨不敢应声回答,只能俯身跪着,远远的长孙无忌步履匆匆正面带怒容奔向此处。长孙无垢见他如此不悦似笑非笑低声唤了声:“大哥,怎么,你又要去为妹子打抱不平了?”

长孙无忌听见声音忙停住脚步,见长孙无垢容色平静,他的脸色也稍稍缓解:“你倒笑得出来?皇上留废太子妃一介庶人在宫中常住已经惹天下人当做笑柄了,此时又已越矩仪仗迎娶,还赐予封元妃封号,简直是欺辱长孙氏至极!“

长孙无垢刻意扯动嘴角,对长孙无忌露出轻松神色:“皇上此举倒也未必真的欺辱咱们长孙家。如此一来,皇上对长孙氏必然永怀歉意,哥哥来日仕途也必然平坦。”

长孙无忌缄默不语,只是皱眉:“为兄是怕你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舒坦!”

不以为然的长孙无垢笑而不答,摆摆手让兄长近前,直至长孙无忌贴近方才小心翼翼的回答:“还记得当年母亲曾为我求过长寿签,算命的术士说我能活到耄耋之年。”

长孙无忌不由怔住,半晌才明白长孙无垢的话里意思。

她有的是时间等待最终胜负,何必只争眼前微小利益?

心疼妹子的长孙无忌重重叹息,“没料到,你得了皇后位仍是如此劳心费神。倒不如当初咱们不要这些,另许个好人家。”

长孙无垢一笑转身,望着眼前竹叶幽幽道:“我倒是觉得,要这些比不要更聪明。”

不要皇后位,她会被宝座上的皇帝转眼忘记。得了皇后位,那人再想无视她便万分不易。

今朝抬头风光无限,未必来日得意终生,免不了盛世繁华终究一场空。

若论输赢还早些,不如且拭目以待吧。

元妃册封之夜,诏告天下普天同庆,烟火彩灯齐绽耀亮不夜京城,长安百姓解除多年宵禁,长夜更是无需守更止行,众人皆争前恐后前往宫门口眺望难得一见的奢华盛景。

皇宫御苑里皇上筵数百席与臣同乐,歌舞不绝,珍馐陈珩,朝贺群臣无不欢颜醉卧尽兴愉悦。

昭阳宫内开曲酒流觞,金殿银河赤盏,命妇们们悉数簇拥元妃而坐可随水取杯盏端至唇边,放眼望去酒色潋滟以致绯云遮颊,逐一华衣锦袖轻抬,珠鬓香坠无不耀目。

升平漠然抬头,视线扫过众命妇奉迎的面容并无过多喜色。不是不开怀,不是不尽兴,可惜她只消得一眼便能望穿每个人的隐匿心思。

中书令房玄龄的诰命夫人许氏亲弟即将西征突厥,为改圣命,原本不擅饮酒的她也愿围皇上宠妃多敬上几杯。

兵部尚书杜如晦的夫人婉约如画,为人生性淡漠,却也因夫君仕途不得志,不得不随新帝爱宠喜笑宫闱搭讪。

拓跋家的命妇今日倒是不曾带拓跋丽容前来觐见,升平知晓并非是拓跋氏识得眼前时机不当,而是在坐等元妃失宠再寻个好时机将人送入宫来。

看,眼前一个个低俯裙裾下的高傲女子皆敞开了心肠,没有一个不暗藏心思。越是瞧得真切升平越觉得意兴阑珊,并无趣味。

升平只能笑着端起酒盏,一杯杯饮干,一杯杯堵住众人的欲望。她不愿开口,也不愿他人多说,所以根本不肯给任何机会。

直饮到双眼朦胧人难自持,不经意望去才发觉不知何时李世民已负手立在殿外,笑容平和,目光正直视最上方微醺的自己。

众命妇见皇帝莅临慌忙跪拜接驾,瞬时乌压压俯了一地。唯有升平将酒盏又复端起痛快饮尽,方才随手搁置一边,缓缓由榻上起身,摇晃着俯下身子。

李世民见众人惶惶,不禁笑道:“朕不曾扫了你们的雅兴吧?”

众人噤声,不敢擅答。倒是升平垂低视线,无聊的笑笑:“皇上真会说笑,她们不知有多想见到皇上求些心中所需呢。”

李世民此刻已更皂色长袍,配双小绶,足踏滚边云纹翔龙靴,发髻琯以碧簪,若非仍身形壮硕,如此装扮上倒似极了隋朝而来的俊朗天子。

他嗜血善战,令天下苍生畏惧,却心甘清愿以南朝装扮来讨好一人。今朝同登朝堂面北南坐时,升平已隐隐发觉朝堂上似有哪处换了熟悉的模样,发觉他的装扮那一刹,顿觉暖了心窝。

曲水流觞重开,各位命妇表现得比先前更加卑顺,言语不多,酒菜不食,战战兢兢陪坐,忐忐忑忑随笑。不过几巡,识得眼色的司仪官已起身,领众命妇起身恭贺帝妃新禧。

李世民因众人的恭贺欣然封赏,升平坐在一旁垂首似羞涩含笑,以团扇遮住脸颊,双眼却流露出百般不耐。

众命妇领旨退下,李世民回首闲适笑笑:“阿鸾是不是早就盼她们快些离去了?”

升平察觉李世民目光此时正落在自己的脸侧,似圆润指尖轻掠肌肤激起一片战栗,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热辣成片。

李世民如此肆无忌惮凝视自己,倒让升平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

数米翼纱后的惊鸿一瞥,她瞧得清他的眉目,却不知他是否能度出她的轮廓。

“在想什么?”李世民悄然贴在升平耳侧,慵声轻问。

升平惊住,片刻迟疑,侧身想寻个谎话哄骗李世民,不料正蹭在李世民温热唇边,脸颊不觉有些阵阵酥麻的异样,心中顿时腾起热气。

升平恼羞立眉,反迎上李世民笑意深深双眼:“朕知道你在想她们快些离去,今夜,可是良宵。”最后四字吞在升平口中,她来不及躲闪,双睫毛仍在不住轻颤,他已熟稔吻下辗转深深。

由那年惊艳回眸,至今朝相随相伴,耗时已四年有余,命运似剪不断的纠葛缠缠绕绕将他们两人捆缚一起。狭缝求生,惊魂夺位,为的是此时此刻能长相厮守再不肯分离,宫杀长恨,历经万劫,也只为他朝同行并肩携手俯视江山多变。

李世民停住对升平的亲吻,仔仔细细看眼前的女人,脸颊绯红,气息紊乱,视线微闭,笑意眷眷,无一处不美好,无一处不惹人流连。他轻叹着伸出手指探入沿升平衣襟,轻滑过她细腻的颈项,深深叹息:“朕方才突然想到,那年第一次见到阿鸾时的模样。”

原本沉溺暧昧情愫的升平蓦然睁开眼,有些惊疑:“隔着薄纱,皇上怎能看到?”

“虽有层层薄纱遮挡,朕似乎能望透纱后阿鸾的模样。你的眉心……”李世民说到眉心,以手指点在升平眉间:“钿了花额。”

升平因李世民深情的动作气息停滞,双眼羞涩的别向一边,不肯正视自己心动:“那是南朝最风行的妆钿,皇上定是在其他宫人身上见过,所谓看见不过是皇上的幻察。”

李世民笑着摇头,用修长的手指将她的下颌扭过,深邃双眼逼住她的视线:“不,朕还能瞧见你的双眼……”他以指尖扫过升平颤动的睫毛,如轻羽拂过,痒得她几乎想躲:“它们也回赠朕以注视。”

升平嗤地低笑,闭上双眼逃开李世民的专注凝视:“这也是皇上的幻察。”

李世民并不生气升平绝决否认,又以唇覆上她的,低低喘息着:“朕还能看见你的唇色,不过才瞧一次,朕已在心中暗许愿望,你此生定是我的女人。”

最后半句,他没有用九五之尊来称谓自己,我的女人与朕的爱妃,称呼上有着天壤之别。她属于他,而非元妃属于皇帝。

李世民炙热的目光终逼得升平缓缓睁开双眼,她淡淡回应“可,你已经得到了。”

李世民轻轻摇头,“还没!”说罢将升平猛力抱起,升平稳稳坠落在他怀中,为求自身安虞不得不双臂紧紧搂住李世民的脖颈。她脸色热辣不敢看身后对帝妃情深旖旎觉得惊诧的宫人内侍。

李世民大笑,将升平面颊埋入自己的胸膛,以唇抵在她的耳侧戏弄道:“看来,阿鸾果真是等不及了,才这般主动投怀送抱。”

升平闻言恼得挣扎而起,偏又被李世民束缚了身子,箍在怀中动弹不得。

李世民瞧见升平嗔怒神色越发心动,不住低身亲吻她的脸颊,哑声低叹:“我真希望,一生一世皆如今日般开怀畅快。”

升平停住手上抗拒的动作,许久才扯动嘴角,露出今日唯一一次真心微笑。

①出自明穆皇后册封诏书。略有修改。

既生蘼芜何与荇

衣带不知何时悄然滑落,李世民低头亲吻,升平不自主躲闪。他的气息虽已熟悉,但宫倾那幕的血腥记忆依旧萦绕脑海,他一个俯身,阴影已现。

那一日。他如野兽般侵占她的青白身躯,他不顾她的悲恸□所有尊严。有口不能说的羞愤,有手不能动的绝望,仿佛再次回到眼前,又让升平想起那时无助的自己。

“不,不要!”升平挣扎着推开李世民的亲吻,惊恐喘息。

李世民察觉升平情绪异样立即停止动作,将她揽入胸怀:“怎么了?是在害怕吗?”他轻轻拍抚她的脊背,心中沉重。

升平摇头,泪水却不争气坠下,想用他的肩膀蹭掉却又不想靠近昔日噩梦的边缘。犹豫间,湿的双睫扫过李世民脸颊,他发觉湿意将她拉离怀抱,一串泪珠正落在他的衣襟上,悄无声息,但比千斤还重。

李世民亲吻升平湿润的双眼,咸涩的泪水惹他心中抑郁,“不要哭了,朕知错了,如果朕知道总有今日这样的同枕时刻,当初朕便是斩断自己双手也绝不会碰你半分,朕错了。”

升平紧绷的身子蜷缩成团,不想看他也不敢看他,只将锦被捂在□胸前,遮掩反复在心的慌乱。

她的沉默让李世民惊惶,他近乎哀求低哑道:“如果你还不能忘记,要朕怎样弥补都行,只消你开口……”

升平闭眼摇头,人只是沉默不语。

李世民悲怆看着怀中的升平,目光中透满绝望的苦笑:“果然天道轮回,人终是有报应的……”

李世民慢慢松开双臂让升平离开,升平蜷缩不动,不管她动作如何他还是整好衣襟坐起,由床榻踏下,背朝着升平,停住脚步半晌才说出三个字:“朕,走了。”

升平抬头,发觉李世民回身正无奈的目视自己,他勉力动动嘴角,竭力压住心中抑郁:“什么时候不怕朕了,朕再来。”

说罢留个落寞背影给她,准备离去。

在皂青衣袖即将离开指尖时,升平缓缓抬手,以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袍袖。这个细小动作暗藏他们彼此之间的难言情愫,那日宫杀,他用此举唤她不要离开,不知他还是否记得。

李世民脚步停顿,遽然回身,一个用力将升平箍进双臂,连喘息须臾也不肯给便密密堵住她的所有解释,腾开右臂用力扯开繁复宫装,拉断随身玉绦长佩,毫不犹豫将升平重重压在床榻上覆盖住整个伟岸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