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叔等人面面相觑一会,最后还是侯叔走到柳婧身后,轻声说道:“大郎,他们是不是在等那个洛阳来的大权贵?”说到这里,侯叔自个儿笑了起来,他高兴地说道:“上一次在码头,那大权贵把大郎你抓上马车,最后又平安无事地放你回来…大郎,小人寻思着,那大权贵定然对大郎你没有恶意。大郎,看来我们不用紧张了。”语气中倒是高高兴兴。

柳婧只是抿着唇说道:“呆会别说话,一切由我应对。”

“好嘞好嘞!”

这时,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的柳婧,眼角瞟到了还在痴迷地望着自己的柳二,不由厌恶地扁了扁嘴,本想让人堵了柳二的嘴,蒙了他的眼,想一想这些动作在邓阎王到来后,不但多余还会引起他的额外留神,便又打消了主意。

约摸二刻钟不到,一阵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这马蹄声一传,本来嘻嘻哈哈的众官兵都安静下来。他们齐刷刷站起,各归各位后,连那个银甲卫也忙着把吃食毁尸灭迹,站起来挺胸突肚摆出一副劳苦功高一心为公的模样。

在这种安静中,那整齐划一的马蹄声涌入了院子里。

在众人齐刷刷望去时,只见十数火把光中,一袭黑衣,俊美绝伦却面无表情的邓九郎,正在众银甲卫的簇拥下急驰而来。

朝外面的官兵和房间里面的柳婧等人望了一眼后,邓九郎翻身下马,而随着他站定,先前那银甲卫马上凑了上前,高高兴兴地说道:“郎君,我这次可立了大功了吧?”

邓九郎瞟了一眼笑得贼嘻嘻的手下,也不理会,长腿一提便朝房中走来。

于照得大地宛如白昼的火把光中,身材挺拔高大的邓九郎一出现在门口,便挡住了所有光线,令得房间黑暗了许多。

他就这样站在门口,背着光,那双眸子定定地朝房中众人打量一会后,转向了柳婧。

然后,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提步朝她走近。

随着他走近,柳婧拼命地握着拳头,可饶是这样,她那握得死紧的拳头还在腿边不受控制地颤抖着。黑暗中,她的脸更是刷白得反光。

看着这个一步步逼来的男人,柳婧对自己说道:不要怕,这厮有什么好怕的?

可饶是这样说着,柳婧还是双腿虚软得紧。看着这个挡住了自己所有的光线,高大挺拔,仿佛从地狱来的魔神,柳婧不停的咽着口水,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不冷静不行啊,现在还只是绑架柳二被他抓了现形。怕就怕她对他过于恐惧,会一不小心就把她借他刀杀人之事给自动漏了出来…

邓九郎大步走到了柳婧面前,他站定,他低头,他静静地朝着雪白着脸的柳婧看来。

自从他盯上她之后,柳婧便无法移眼,无法低头。在他这般靠着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时,她只能瞪大水润乌亮的眸子,雪白着脸楞楞地对上他的眼,那模样,还真是乖巧胆小得离谱。

邓九郎朝她伸出了手。

在他的手掌下,柳婧身子矮了矮,那一张脸,也越发的白了。

邓九郎右手撑着柳婧身后的墙壁,把她整个人都置于怀中。低头看着她,他轻柔地说道:“陛下是张公公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为主扶持着陛下登上皇帝之位的…”柳婧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莫名其妙解说起来的邓九郎,在她受了惊后那乌黑滚圆的瞳仁反光中,邓九郎的声音温柔轻细得宛如叹息,“所以,当今天下,不给张公公面子的,真没有几人。前阵子他遇到了刺客,先是抓了一大批人,后又说抓到真的刺客后,前两天,他又说那刺客是假的,真的刺客还隐藏在吴郡。直到今儿晚上,张公公放出来的一处饵,被人吞了。”

他低下头盯着柳婧,左手伸出,一边用手背抚着柳婧冰冷的脸颊,一边温柔地说道:“柳文景,这么个风声鹤唳的时候,你与那吞饵的人同时落网…”

这下,柳婧完全明白了。

对上她煞白的脸,邓九郎莫测高深地盯了她一会后,抽身后退。

便这样退开几步,邓九郎负着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来人!”

几个银甲卫大步走到他身后。

邓九郎盯着柳婧,声音没有半点起伏高低地说道:“柳文景涉嫌绑架他人,行迹十分可疑,锁上了!”

这命令声一出,几个银甲卫大声应了一声,提步朝柳婧走来。这般走到她身侧,“当啷”一声锁链一套,那沉重的铁链便重重地挂上了柳婧的颈项,直压得柳婧身子一矮。

看到自家郎君竟被锁链套上,几个柳府仆人开始张惶起来。

就在这时,邓九郎转过身去。

他目光所到之处,张惶鼓躁的柳府众仆不由自主的呼吸一窒,不由自主的哑了声慌了神。把所有人都扫视一遍后,他盯向柳二,问道:“你是何人?”

柳二强撑着站起,朝着邓九郎躬身一礼正要回答,被押在角落里的柳婧说道:“他是我家旧仆,前阵子我父亲入狱,便是他所害,我这次抓他,就是想拷问详情。”

邓九郎回头向她看去。

在他沉沉的目光中,柳婧白着脸,她明明身段颇高,却因那沉重的锁链套在颈上,整个人显得无比怯弱,特别是那双对上邓九郎时,格外乌黑水润,仿佛随时会流泪的眸子,更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软弱。

可真正软弱的人,这番话不会说得这么有条有理,这么清晰流利吧?

 

第四十六章大事

 见邓九郎冷漠地盯着自己,柳婧咬着唇,双眼越发睁得滚圆。她煞白着脸强自镇定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这厮叫柳二,是我父亲从乡下收的仆人。他勾结外人图谋我父亲的产业,后又害得我父亲入狱…”说到这里,她低声下气地求道:“郎君,文景实是不知刺客的事,抓住这厮,只是想替父亲申冤。”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嚅嚅求道:“还请郎君明察秋毫,放过我等。”

刚才邓九郎明明说了,她犯的错,是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出来蹦哒,是引起了那些官兵的注意,是犯了张公公的禁忌。可不过转眼,她便装作不知,一开口便把事情简化,只是这般可怜巴巴地求他。仿佛这样求了他,她的过错便可以一笔勾销。

当下,邓九郎一笑。

明明那般俊美得无与伦比,仿佛能把所有光芒都吸走的一个郎君,这般一笑,却令得房间中生生冷了几分。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柳婧的脸越发白了。

她哪里不明白,自己那番话是在装聋作哑混淆视听?可眼前这人有多大能量她也偶有所闻。柳婧想,只要眼前这人愿意放过她,外面的官兵算什么,便是号称皇帝之下第一人的张公公,也完全可搪塞过去…只要他愿意放过自己!

邓九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在他的目光下,柳婧终于撑不住,慢慢低下了头。

邓九郎深深地盯了她一眼后,转头看向柳二,对上这个鼻青脸肿,衣着却比柳婧还有得体精致的青年人,他淡淡问道:“柳文景所言可是属实?”

柳二看了一眼柳婧,唇动了动,可他的唇动来动去,却半晌半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最后低下了头。

这就是默认柳婧所言属实了。

邓九郎朝他看了一眼,长腿一伸朝外便走,“把他们全部押上。”

“是。”

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他们押上马车!所有人等一律关押在院子里,柳文景打入大牢!”

最后一句话一吐出,四下一静,只有几个银甲卫认真地应道:“是。”

不一会,马蹄声哒哒地响起,马车也开始滚动。

柳婧等人都被押到了同一辆马车上。望着戴着沉重的锁链,脸色白得都能反光的柳婧,侯叔颤声道:“大郎,这可怎么办?”他们原以为这个邓阎王会对自家郎君手下留情,现在看来,竟全是枉想了。好端端的,他们给押在院子里,大郎却要打入大牢!那牢房是什么地方?进去了有几个能出来的?一时之间,几仆已乱成一团。

柳婧哪里知道怎么办?她摇了挑头,哑声道:“先别乱,到时会有办法的。”却是安慰起他们来。

外面,望着邓阎王那行走在黑暗的,越来越远的背影,几个官兵凑近银甲卫,陪着笑说道:“几位大人,这天也晚了,不如这些犯人就交给我等,大人们去歇歇?”却是讨好起这些从天子脚下过来的大人们来。

一银甲卫瞟了那几个屁颠屁颠的官兵一眼,哧地一笑,“你们懂什么?这别的犯人也就罢了,马车里的这几人,却不能交由你们欺凌了。”这些官兵对待犯人的态度,那是无人不知的。落到他们手中的犯人,就没有讨过好的。

可这个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明明都抓起来了,主犯还要打入大牢了,怎么还怕被人欺负?

那几个官兵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朝马车中望了望,谄着笑嘿嘿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那银甲卫却不似刚才那么和颜悦色了,他脸一沉,低声喝道:“问这么多干嘛?总之,马车里的这几个人,你们就当没有看到…明白么?”

众官兵自是不明白,可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行事圆滑,当下几人忙不迭地点头,哈着腰说道:“是是是,小人等就是在附近转了转,喝了几盅酒,啥人也没有遇到,啥人也没有看到。”

那银甲卫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后,挺直腰背看着前方自家郎君的坐骑,半晌咧嘴一笑。

入春也有二个月了,还是夜凉如水。

看着自家郎君大步而去的背影,一银甲卫快步跟上,他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夜色下自家郎君的脸色,咳嗽一声后说道:“郎君,那姓柳的小郎,关到哪个大牢?”

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哼道:“废话!”

那银甲卫接着咳嗽一声,巴巴说道:“这个,我是想,这虽是入了春蛮久,可这夜间还冷着呢,柳家郎君如雕似琢的一个妙人儿,这般睡大牢一晚,没的给凉了骨头。”他说到这里,见到郎君虽是面无表情,却还在聆听,便又嘿嘿说道:“再说了,这刑狱大牢里,前阵子不是抓了不少人吗?现在还满着呢,柳家小郎看来今天晚上只能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睡一晚了…”

果然,他把话这么一说,邓九郎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这般负着手走了一会,邓九郎突然止步,他回头看着那银甲卫,道:“我住的那院子下面,不是有间地窖吗?把她关到那里。”

那银甲卫瞪大眼叫道:“郎君这是何故?那院子里不是空房间多的是,何必要把人扔到地窖?”

他刚叫到这里,邓九郎回头朝着落了老远的马车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有种人不好好教训一下,不会知道害怕。”

这下那银甲卫明白了,原来自个郎君舍不得把人扔大牢,又不愿意让人住厢房,便弄个地窖冒充大牢给骇一骇人家小儿。

忍着笑,那银甲卫连连点头,咳嗽道:“有理,还是郎君想得周到。”

这话中的反讽之意太浓,邓九郎森森地瞟了他一眼,令得这银甲卫打了个寒颤后,衣袖一拂大步流星地朝大门走去。见那银甲卫还在跟上,他没好气地喝道:“跟着我干什么?还不把他们眼睛蒙了扔到地窖去。”

那银甲卫马上直点头哈腰,“属下明白,完全明白,不就是要让那小郎知道他是真的在坐牢吗?这个郎君,要不是把那小郎与另外几个分开安放?”

见自家郎君冷着一张脸只是沉沉地瞟了自己一眼,他马上又道:“是是,属下这是明知故问。那,郎君要不要在地窖上铺一层厚草,免得人家小郎一不小心着了凉?”再一次,他对上自家郎君的冷脸,迅速嘻皮笑脸地应道:“是是是,属下又在明知故问了…”

邓九郎蹙着眉抿着薄唇,他要还在这里听乾三取笑,那就真是吃饱了撑着…当下,他大步流星地步入正门,那银甲卫乾三还待跟上,邓九郎一个眼神过去,当下嗖嗖几声,夜色下几柄寒戟刺出,森森地抵住了他的胸口,令得乾三一个急刹之后扯着嗓子便是一阵喊冤叫苦。

邓九郎也没有理会装癫卖傻的这厮,在两侧婢女和仆人们齐刷刷的躬迎下,他来到了书房中。

早在他要到来时,这里便焚了香煮了酒,角落更是燃烧着几个炭盘,令得整个书房温暖如阳春三月。

邓九郎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帛,慢慢展开细瞧起来。

就在他瞧得入神时,那银甲卫乾三又来了,他中气十足的在外面叫道:“郎君,乾三有事相禀!”

邓九郎头也不抬地喝道:“进来。”

“是。”

一阵脚步声响,乾三进来后,昂着头朝书桌上瞅了瞅。这时,邓九郎抬头瞟了他一眼,在这眼神下,乾三马上严肃的咳了一声,道:“郎君,柳家小郎已经安置好了。我让人在那地窖给铺了一米厚的稻草,保准他睡得暖和,还有,外面也给点了四个人守着,郎君什么时候想起那小儿,保准随时给您抬来,我还让婢女们烧着热水随时侯着,只要郎君一声令下,包准把那小郎洗得白净净香喷喷…”

他刚说到这里,正提笔书写着什么的邓九郎声音一缓,温和地说道:“恩,安排得很周到。”

也不知怎地,邓九郎刚才脸色那么不好,这乾三还嘻皮笑脸的。可此刻他这么语气温和的一开口,乾三马上打了一个寒颤,于是,他当机立断地向后退出几步,整个人朝着墙角一站后,还朝阴暗中凑了凑…完全就是一副我没有在这里的架式。

书房中安静了,邓九郎书写的速度也快了两分。就在他写完一页纸,吹了吹墨把它重新放好后,又是一个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银甲卫大步走到邓九郎的面前,他单膝一跪后,沉声禀道:“郎君,你要的近期来吴郡的洛阳人名单,已经整理好了…”

堪堪说到这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一个银甲卫冲到了门口,慌乱地叫道:“郎君不好了,一刻钟前,张公公遇刺身亡!”

 

第四十七章三天

 这叫声一出,不管是书房中还是书房外,都陷入一种让人窒息的沉寂中。

这里的银甲卫在洛阳,也是一等人的人物,他们自是清楚,张公公在陛下眼中,那地位是何等重要。而他们这些人,虽是邓九郎的属下,却因武勇过人,也负有保护张公公的职责。虽然这个职责并不明确,可张公公出了事,陛下肯定会怪罪自家君没有尽到保护之职…更甚者,说不定被有心人一提点,陛下会把张公公之死,直接怪到了自家郎君身上,说是他派刺客杀的张公公!

乾三饶是一向没心没肺,这时站在角落里,也冷得牙齿格格作响!

就在这种无比的肃静中,邓九郎却是连头也没有抬,他提着毛笔,不紧不慢地又写了一行字后,才把毛笔放下,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这么天要塌下来大事,自家郎君竟是这么可有可无的来一句‘我知道了。’

一时之间,众银甲卫都瞪圆了眼,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了。

邓九郎吹干新写的这一行字后,慢慢抬头。

灯火中,他的双眸明亮而沉静,这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静。朝几人扫了一眼后,邓九郎温声说道:“我寻思着,那些人动手也就是这几天…”

这话一出,乾三惊叫道:“郎君,你早料到了?你怎么会料到的?”

邓九郎没有理会,他提步走出案几,伸手把前一个银甲卫举在手中的那张名单拿了后,抬了抬眼说道:“恩,自我来到吴郡后,便发现这里似潜伏着一股暗流,有一波人隐在其后。张公公就是被这波人刺杀的,接下来他们应该会把罪名安在我身上。”顿了顿,他又说道:“他张公公深得圣宠,我邓九也是世家中人,陛下便是真疑我,也不至于要了我的性命…而替国君除去阉贼这样的名声,等于是让我邓九在百姓中和士林里踱了层金光。是以,张公公是死是活我无需在意。”

他低下头,慢慢打开那份名单,此时光线甚为明亮,名单第一个名字,就写着顾呈…

邓九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这名字上敲了敲后,唇角慢慢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过了一会,他把名单上的名字默记于心后,顺手把名单扔到火盘上烧了,嘴里则命令道:“张公公被刺客所杀是天大的事,想来吴郡中的大小官员和各路豪强都已经赶去,我们也走吧。”

“是。”

一行人走着走着,乾三突然抬头看向邓九郎,想道:郎君对那个柳家小郎还真是上心了。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大事,便提前把那小儿给弄到地窖里去了。这样也好,免得阉贼一党和吴郡的大小官员寻找替罪羊时,把那小儿给顺带了进去。

这时的乾三,对自家郎君那真是佩服到了极点。对着月光下郎君那笼罩着银光,带着几分神秘的侧影,他又想道:陛下春秋鼎盛,那伙贼人真把刺杀张公公的罪名安在郎君身上,便是以郎君的家世,也讨不了好去。可郎君明明知情却任其发生,只怕是另有打算了…

柳婧睁大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暗的前方。

这里可真是黑啊,黑得见不到一丝的光,而且特别安静,明明来时她注意了的,侯叔等人也给关在不远处的。可现在,她是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一点光亮也见不到。

黑暗中,她在稻草堆上翻来覆去,这稻草铺得虽然厚,可她睡惯了被褥床榻,那草割得身上痒痒的睡不着,而且没有被子盖,身上还很冷。

要她钻到稻草当中,把草当被子,柳婧又做不到。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黑暗中,柳婧一遍一遍地回想着邓九郎那张脸,回想着他的眼神,想着他对她说的话。

她在想着,如果那人来审问她,她要怎么说话,才会令得那人愿意放了自己和侯叔等人。

自从父亲出事后,柳婧一直疲于奔命,她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在黑暗中睁大双眼,默默地琢磨一些事了。

恍惚中,她想到了小时候,想到了父亲没有入狱前,想到了最爱粘着她的三妹。是了,自从父亲出事后,自己与三妹加起来也没有说过五句话了。昨天回去,她站在桃树下,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自己,里面盛了满满的孤单。自己一眼瞟过去,她扁了扁嘴,泪水都在眼眶中滚动了。

可她当时就算见了,就算有点心痛,一转眼又去忙正事了。

还有母亲…

翻来覆去了一会后,柳婧轻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的柳婧,自是不知道,这个晚上,整个吴郡城都已天翻地覆,上到官员下到儒生,已是人人自危!

柳婧在这阴暗的所在,一呆就是三天。

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想着有人经过,哪怕是来提审她也好。可一直等一直等,除了送饭的一个仆人定时来过后,就再也没有人经过。而那送饭之人不知是得了谁地交待,不管柳婧说什么,他是一个字也不说。

直到第四天,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来到了她身边。

柳婧嗖地睁开双眼,巴巴地望去。

她对上了一个高大挺拔的,站在这阴暗的地下牢房还要微微微腰的郎君。饶是光线暗淡,可这人那张俊美绝伦的脸,还是能吸聚光线,他一双眼高深莫测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邓阎王?

他总算来了!

柳婧利索的从草堆上爬起,她那乌黑水润的眼,睁得大大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激动,也许是因为她无意识在向他讨好,她那本来乌黑的瞳仁,这会显得更大更黑了,那水汪汪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的讨喜。

一边忙了整整三天,疲惫得都想倒下去就睡个不起的邓九郎,这时唇角一扬,人倒是放松舒服了些。

不过表面上,他自是不动如山。侧过头静静地打量着她,他开口道:“如何?可有想交待的?”

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动听,格外沙哑,似乎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一样。

被寂寞都要逼疯了的柳婧,这时低下头轻轻应道:“有。”真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

邓九郎盯了她一会,哑然失笑,“这下倒是聪明了。”说罢,他退后一步,朝着一个银甲卫命令道:“蒙上她的眼睛,带出大牢!”

“是。”

那银甲卫声音特别响亮地应了后,大步走到柳婧身后,用一块厚缎布蒙在柳婧的眼睛上后,一只大手伸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这手…

柳婧不由自主的一僵时,邓九郎特别温柔特别多情地开了口,“嗯?舍不得这里,还想再待几天?”

柳婧打了一个寒颤,也顾不得这厮正牵着自己的手,连忙跟着他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只是这厮的手,怎么这般暖和?

也许是双眼被蒙,感觉就变得特别灵敏,柳婧不想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只温热有力的大手上,低着头一边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一边暗暗想道:他要我交待什么?难道说是那借他刀宰闵府的事?不对,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不会这么温和地对我。

 

第四十八章邓顾会面

 关在地窖这三天,柳婧已习惯了黑暗,只是毕竟目不视物,走起路来便跌跌撞撞,歪歪扭扭。

她右手被牵,左手便小心地挥舞着,直到碰到东西才敢走下一步,偏这个时候,邓九郎这厮走得飞快,拖得她的步子也不由不加快。

就在她刚摸到墙壁,却来不及收步而生生撞上去时,那被她撞上的墙壁在眨眼间变成了一堵肉墙,还发出一声闷哼。

是邓九郎,他替她挡了一下…

柳婧一怔时,被她重重撞了一下的邓九郎,又发出了一声闷哼。

两人同时止步,柳婧心惊地抬起头,歉意地问道:“是不是撞得疼了?”

黑暗中,她双眼被蒙,一张精美的脸在阴暗下显得格外雅致,可能是睡得不好,她的嘴唇发白,这般仰着头张着嘴询问的样子,颇有几分说不出的诱惑。

邓九郎本是习过武的,身体强健得很,这般小小的撞一下,他哪有什么感觉?刚才那两声闷哼,不过是提醒她让她记得他的好…

不过她这么充满歉意的一问,这么仰起头努力想看他,却什么也看不清的小模样,倒让他起了兴致。

阴暗中,高大的邓九郎低头看向她。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银甲卫先行离开后。他一手撑着墙壁,一张脸与柳婧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的,两人已呼吸可闻。

果然,感觉到他地接近,柳婧的一张脸,慢慢地开如沁红。

邓九郎越发兴致大起,他凑近她,薄唇轻轻在她鼻尖触了触。

他这个动作刚一做出,柳婧便似受了惊吓一般,她先是僵硬得一动不动,转眼脸蛋颈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晕红,接着,她的额头却是冒出汗了…

好端端地出汗做什么?

邓九郎闷笑出声,在柳婧越发僵硬中,他把脸凑近她的耳朵,闭上眼把晕沉疲惫的脑袋朝她肩膀上一搁后,邓九郎那格外沙哑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唤道:“柳文景?”

变成了木头的柳婧想要应一声,却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

这时,她的肩膀上响起他低沉温柔的声音,“我发现还挺喜欢你的…”

柳婧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眼,她的心脏开始砰砰砰砰跳了起来,她的手脚发软,这厮那吐在她耳畔的那句‘喜欢你’,令得她的脸都像火烧一样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