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太担心,这天忽然变冷,少不得会伤风受寒的。”莫老太太瞧着朱氏那满脸忧虑的表情,以为朱氏是想到莫璃夏天的那场持续数日的高烧,便安抚道,“再说璃璃这次不过是低烧罢了,还能下得床,也能说能笑还能进食,让她好好休息几天,就什么都好了。”

“那孩子…”朱氏微皱着眉头,又叹了口气,“那孩子就是休息不下啊,她这次的病,哪是什么天气变冷引起的,其实是累出来的,自她爹走后,那孩子就不曾歇过一天。”莫老太太听了也是一叹:“我何尝不知,只是那丫头性子要强不说,店里也确实事事都离不得她,说白了,就是为了这一家子给累出病来的。不管怎么说,以后须得让她注意着自己的身子才行,店里的事,能交给掌柜的就交给掌柜办去,别事事亲为。这几天你也寻摸着给她屋里添两丫鬟,如今她那就一个红豆,以前还能凑合,如今这跑内又跑外的,哪还够。”朱氏点头:“璃璃那是该添两个丫鬟了,只是我觉得,如今咱也该好好看看以后她身边的人。”

“嗯?”莫老太太怔了怔,看了朱氏一眼,随后才悟,“你是说,给寻孙女婿的事儿?”

“没错,璃璃到底是女儿家,不可能这一辈子都一心扑在那算盘上,而且这才几日,就累出病来了,以后还那么长的日子怎么办。总归以后招婿进门后,也是要将店里的生意交给女婿帮忙打理的,还不如早早将人看好,这样璃璃也得轻松些。”

“是不是你心里有看中的人选了?”莫老太太想了想,即问,说来这事她也一直搁在心里,时常令她辗转难眠。

“也不是…”朱氏略有些无奈地一叹,“只是前几日,这条街上有几户人家的媳妇子忽然上门跟我拉家常,然后表露了一下那个意思。他们家里都有年纪跟璃璃相配的小伙,也都不介意入赘,而且也能等上三年。”朱氏说着就跟莫老太太道出都是那几户人家,并大致说了对方家里的境况。莫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后,才道:“既然是入赘,咱自是不会主要看人家家境的,主要得看那小伙子到底如何,须得睁大眼睛看好了,万一是抱着享福的心思进门的,那岂不是害了璃璃。”这挑入赘的小伙子可比选婿议亲难多了,基本上,但凡是以前看中的人家,这会子都别指望人家小伙子会愿意入赘。而这会能上门表示出这个意思的,要么就是不了解其底细的,要么就是实在拿不上台面的。而甭管那一个,都足以令人心里没底。

朱氏当然也是明白,所以她迟疑了一会后,才又接着道:“其实昨天,薛姨娘也跟我道了这个事,说前天她去看薛琳时,碰上我姐夫了,然后我姐夫还提了这个事,说是…咱要是能看得上薛财的话,他倒也是愿意的。总归也是表亲,知根知底,而且薛财那孩子也够机灵,小时候跟莫璃也一块玩过。”莫老太太怔住,这亲上加亲本是常事,只是入赘的话却是有些鲜见了。

“薛财…”莫老太太倒没马上表示态度,只是想了好一会才接着道,“那孩子我近几年极少看到他了,知道他最近做什么吗?”

“之前是在漕帮那做事,听说也挣了些银子,只是如今因年纪不小了,想安定下来,于是就退出漕帮。前段时间听说还想在咱店铺里寻个伙计的差的,只是似乎璃璃借口给推了,所以他现在跑到那韩管事手下帮忙去了。”朱氏说着,就小心看了莫老太太一眼,“老太太,你觉得如何?薛财那孩子比不比得之前那些好?”莫老太太不答反问:“你的意思呢?那是你外甥,你觉得怎样?”

“我向来没什么看人的眼光,所以才找老太太商量来的。”朱氏说着就垂下眼,叹了一声,“其实薛财那孩子,因他之前一直跟着漕帮跑来跑去,所以我也少有能见着他的时候,只是记得那孩子小时候挺聪明的,如今也是一股机灵劲。”莫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摸着搁在大腿上的手炉,想了好一会才开口:“哪天,你叫他过来,我看看。”

就在朱氏和莫老太太谈论莫璃终生大事的时候,韩宅这头,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当中。“爷还没回来?”周玲玲已经第六次问出这句话了,候在她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有些胆战心惊,特别是今天随她一块去周府的那两丫鬟,更是吓得脸色微白,心里简直比周玲玲还盼韩四道能马上回来。不然奶奶这爆炭脾气,真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拣谁出气了。难不成又往林记夹缬店那去了?就在周玲玲磕的一下,将手里的茶碗摔到几上的时候,外头却忽然走进一个仆妇,是韩母身边的婆子,且一进来就朝周玲玲道了一句:“四奶奶,今儿老太太的菜是您让厨房给烧的?”周玲玲心里正窝火呢,也没正眼看她,只硬邦邦地道:“没错,怎么了?”

第126章 婆媳

王婆子打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位脾气骄横的新奶奶,只是鉴于身份,她一直就避免跟周玲玲接触,以免起冲突。可今日这事,却的的确确是周玲玲的错,两天前她就特意过来跟周玲玲说了,老太太伤了风,嗓子也不好,所以这几日必须得戒辛辣,鸡蛋也不能碰的,以免引起热烧之症。今天她不过是回去看了自个的孙儿一眼,哪想一回来就瞧着韩母在屋里拼命的咳,额上手心都是汗,且也不见周玲玲在旁伺候。然后再看韩母桌上的饭菜,就发现里头有两道不能吃的,王婆子一问之下才知道那竟是周玲玲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只是因她忽然不想吃了,于是就给自个婆母送了过来。那韩母向来是爱吃辣的,今晚虽是周玲玲大意,但也是因为她自个贪口腹之欲才受了罪。只是人嘛,受罪的时候,多会忘了自己要负的责任,然后加倍记得别人的过错。于是,眼下王婆子就是领着韩母的话,前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韩母和王婆子都没料到的是,今日周玲玲的心悄极其恶劣,所以王婆子进来后,周玲玲不仅没正眼瞧她,且还阴着脸,连态度也极其不好。故王婆子不由真有些怒了,就扬起声道:“之前不是跟四奶奶说过了,老太太这几日不仅咳嗽,还伤了风,今儿早上好容易才好了些,四奶奶却将自己不吃的炒鸡蛋和辣味鸡给老太太送去,这不是存心要害老太太!这会子老太太正咳嗽得厉害,晚上要是烧起来的话可怎么好!四奶奶打算在老太太那彻夜伺候吗?”

“老不死的东西,你一进我这就胡乱放什么大炮,什么存心害老太太,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存心害人了!”周玲玲气不打一处来,一听王婆子这通话,就忽的将手边的茶盖往地上一摔,然后霍地站起身接着立眉怒骂,“我要害老太太还天天费心想着怎么将她伺候舒服了,自进了们后,这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给张罗的。前几天才花了七十两给老太太换了张新的拔步床,昨儿我瞧着天冷了,又给添了两件灰鼠皮袄,你当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韩家的?都是你们韩爷挣来的!那是我自己掏的腰包,你们这些个只会吃不会记的,事做得不怎样,整日里就爱挑三拨四,只盼着我心里不痛快了,你们一个个心里就舒坦了!”王婆子被周玲玲这一顿骂得懵了,好一会才回神,随后又羞又恼:”四奶奶好大的脾气,我不过是代老太太过来点一下四奶奶的错罢了,四奶奶就这般无理也不饶人起来,难不成四奶奶真当自己今儿的事是对的。”

“既然吃不得别吃不就行了,难不成是我硬塞到她嘴里的?自己嘴馋控制不住,倒怪起别人来,又不是三岁孩童。”周玲玲冷哼一声,说着就又往榻上坐下,“既然老太太不舒服,你还在我这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伺候着!、。

“你”王婆子气结,涨红着脸看着周玲玲好一会才点头连道了三个好,然后接着道,“我走过来请四奶奶过去看看老太太的,四奶奶这是去,还是不去?”周玲玲瞥了王婆子一眼,想了想,就站起身:“即使如此,刚刚你怎么不说,反一进我这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那些个想倚老卖老的恶奴我见得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王婆子差点没气背过去,可是周玲玲到底是主,她就是资格再老,也不敢明着跟周玲玲对骂。而当周玲玲走到韩母这的时候,韩母已经咳得缓过劲来了,正躺在榻上顺气呢。

“听说娘刚刚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周玲玲进去后,看了韩母一眼,正好瞥见搁在韩母旁边桌上的那个漏壶,即想起都这时候了,韩四道却还没回来,于是那关心的话也说得硬邦邦的。韩母的性子向来好高,只是早年过得极不顺,偏眼见着周围的亲戚又一个比一个过得比自个好,所以一直以来,她心里都压抑得厉害。若不是近几年,韩四道慢慢得了莫三老爷的看重,使得家里渐渐富裕起来,她这辈子怕是都得在眼红中渡过。而也正是家里日子过得舒畅了,且特别是儿媳进门后,她更是越来越喜欢摆起大家老太太谱。其实这个儿媳,无论是身家背景还是嫁妆,韩母都很满意,唯周玲玲这个人她不怎么喜欢,不仅性子太过骄横,而且很多时候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只是周玲玲自进门后,—直就很舍得银子,每次韩母要挑她错的时候,她就先用银子给堵住了,因此从讲门到现在,婆媳之间相处得还算和乐。瞧着周玲玲总算过来了,韩母便抚了抚胸口,似有些费力地从榻上坐起身,然后看着周玲玲摇头道:“你难道是盼着我早点死不成,明知道我吃不得那些东西,却还故意送来,这折腾得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刚刚都咳出血来了呢,你看看,你去看看那痰盂里是不是都有我咳出来的血!”

周玲玲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韩母指的地方,然后勉强忍着性子道:“是我记错了,以为娘的咳嗽已经好了,所以刚刚就让人给将那两道菜给送来。”

“我这还天天吃着药呢,怎么会好,你,你整天儿的都干什么了,不在我跟前伺候就算了,竟连我病得怎么样了还不知道。”韩母说着就又咳了一声,然后皱着眉 头接着数落道,“还有,四道怎么还没回来?怎么就你从娘家回来了,他呢?天都黑了怎么还不见影?他吃饭了没?今天喝了多少酒?昨晚他才吐得那么厉害,今天你怎么不好好跟在他身边伺候着,竟为图自个舒服,就把丈夫丢下不管早早回来了!”

“娘这些话我正想问他呢,今晚他要是能回来,我问清楚了,再来回娘。娘既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吧,我就不打扰娘休息了。”周玲玲压着怒气丢下一句,然后就要转身出去。韩母愣住,不料周玲玲竟敢跟她甩脸,心道总算让她抓到错了,于是立马提高分贝喝了一声:“你给我站住!”周玲玲果真站住,只是面上也跟韩母一样阴了下去:“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平日里也是这么对你丈夫的!不贤不孝,不贤不孝,我…”韩母一时过于激动,不由又咳了起来,且这次是真咳了。王婆子忙上前替韩母 拍着后背,并让旁边的丫鬟给端茶倒水。周玲玲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看了两眼,受不了那停不下来的咳嗽声,心里愈加烦躁,加上韩母刚刚那句不贤不孝的话,她狠狠 地咬了咬牙,就扭身出去了。“她,她竟敢…”韩母一边咳,一边指着周玲玲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我早就跟老 太太说过了,别说四爷,就是老太太,那四奶奶也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王婆子一边给韩母顺着背,一边道,“老太太这会子别跟她一般见识,来日方长,您是婆 母,她是儿媳,韩爷对您又孝顺,您还怕不能让她服软的。就算她娘家了不得又如珂,她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四爷也是有本事的人…”

周玲玲憋着一口闷气回去后,就忽的一下,将刚刚剩在桌上的那个茶杯给扫到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可她还觉得不解气,于是又将摆在屋里的一对青花瓷给狠狠砸到地上,那还是韩四道上个月从外头收回来的心爱物件。韩母那自然听到了周玲玲这边的动静,王婆子立马道了一句:“老太太看着吧,四奶奶这一闹,四爷回来了,定也会恼她的!”且说着,王婆子就将她刚刚在周玲玲那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出来。韩母越听,脸色越难看,然后忽的站起身怒道:“人家儿媳是让婆母享福的,我家儿媳却原来是给我气受的,这还不算,竟还敢要暗害我,我倒要看看,她有个什么本事要跟我…”

“老太太,老太太,千万别!”王婆子连忙拉住韩母,“四爷马上就该回来了,这事儿,您交给四爷处理去,您就先在一旁看着,四爷准能将她收得服服帖帖的。我刚刚已经让人去大门那守着了,只要四爷一回来,就先到老太太这…”才说着,就听到外头的丫鬟进来道:“老太太,四爷回来了。韩母一听,即跟王婆子对视了一眼,然后忽的一下,就哭了起来。刚走到门口的韩四道一惊,忙先那丫鬟—步掀开帘子走进去:“娘,出什么事了?”

周玲玲砸完那两青花瓷后,她自个的心腹就进来悄悄道了一句:“四奶奶,四爷回来的,只是却先去了老太太那边。周玲玲一怔,随后脸色又阴了三分。然后就在那丫鬟要收拾地上那些碎片的时候,她却忽的喝道:“你别动,就这么搁着。”而她的话才落,就听到外头传来数悉的脚步声,随后那屋帘被掀起,一脸郁色的韩四道走了进来。

第127章 真假

厚底铜胎火炉内的栎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偶有火星从那烧得旺旺的红炭上飞溅起来,只是还跳不上数寸高,就遇到了铜网,不得不复落回去。韩四道进来后,周玲玲即哼了一声,就扭身坐回榻上,并别过脸不看他。房间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又片刻的沉默后,周玲玲便听到韩四道的脚步声往自己这过来,她依旧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似就打算这么耗下去。 背后几上的茶杯发出微微的碰撞声,是他自己倒茶喝,接着几上又发出一声微微的磕响,似他将什么放在上面。周玲玲心里不由有些发奇,他一回来就往老太太那去了,分明是听了告状回来的,刚刚进屋的时候也沉着个脸,却为何这会反倒不出声了?难不成也打算跟她耗着?周玲玲想着心里就一声冷笑,敢跟她耗,到时别又求着她回娘家说着说那去!既然他不说,那就由她说,可就在周玲玲打算回身跟他算账时,却忽然闻到一缕幽香,味道极其清雅,且非常淡,但却似要将屋内的六和香压了下去。周玲玲一怔,韩四道却已开口:“遥传,古时吴国国主妃子,一年四季的衣赏,只要被她穿过一次,其衣上就会留下一种醉人的香气,且以后就是用水洗上百次,那衣上的香也不消失。”

周玲玲架不住好奇,转身,即看到自己旁边的几上已摆上一个镂花白瓷卧美人的香炉,香炉旁边还搁着一个打开的松木香盒。韩四道将那盒香往她手边推了推,接着道:“听说那吴国的妃子用的就是这等百濯香,你前几日说过,家里的六合香味道不够雅,散得又快,我便托了留香阁的柳奇替我寻盒好香,价格不是问题,唯配得上你才行。”

“你——”周玲玲怔住,心里那股火莫名地就泄了一大半。

“于是他寻了好些日,总算在今日收到这等奇香,太阳下山那会,我本都快到家了,却又被他找上来,拉着我去看。我想着你不喜六和香已多日,因此也不想再让你多等一日,于是当下就跟他过去看了。后来他又说,这等香,须得专门配一个香炉才行,只是他命人做的这个美人炉送来的时间晚了,我少不得要多等上一会。”韩四道说完,面上就露出一笑,接着将那镂花白瓷卧美人的香炉往她手边轻轻一推,接着道,“你看看,这香炉可配得上这等香。”周玲玲半响无言,垂下眼瞧着推到自己手边的那两样东西,好一会才道:“你今儿从周府出来后,就去留香阁那里拿这个了?”

“差不多,之前还去了一趟三老爷那交待今儿冬宴的事。”韩四道说着就一声长叹,表情有些抑郁,“石大山太过小心翼翼,十八名士他都能收七千多匹,我跟他套了那么久的交情,点翠金最后他却只订了一千八百匹。所以我一回三老爷那边,就被三老爷斥责了一顿,说我办事不力。”周玲玲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愧疚,韩四道却苦笑了笑,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接着叹道:“外头累得不行,哪想回来又被娘狠狠骂了一顿。”周玲玲就要跳起来,只是韩四道却适时地拍了拍她的手,动作很是亲昵,且嘴里轻哄道,“娘身上到底不舒服,且年纪又大了,所以难免有些脾气。我知道今儿让你受委屈了,你就算是为了我,别将娘的话往心里去可好?”他这说的不是要求,而是请求,那只手还在她手背上轻柔地安抚,旁边百濯香清雅的香味也萦绕在她鼻间,周玲玲不由就熄了火。

韩四道见时机已差不多了,就叹了一声,然后抬手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继续低语:“你从小就锦衣玉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这永州,就是知府大人也要给周府几分薄面。而我,虽跟莫家有些亲戚关系,但说白了就是个靠亲戚吃饭的小子,而且莫家是商家,再富也不能跟周府比。我知道,你嫁给我,真真是委屈了你,所以我才拼了命要往上爬,拼了命的想要得到莫三老爷越来越多的信任。玲玲,我就是希望我出人头地后,能让你在娘家,在你那些兄弟姐妹面前能高高的扬起头,让你父亲比对你的那些嫡姐,能更重视你。”“你别说了,我又没嫌弃过你什么…”周玲玲的声音轻了下去,心底的最后一丝火气也消失了,甚至连打算问林大奶奶的事也忘了。周玲玲脾气虽爆,但其实就是个顺毛驴,且年纪又轻,加上她所有的脾气,别扭,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此只要韩四道肯顺着她的毛轻轻捋上几捋,她就能乖乖听话。曾经,莫璃就是用的这个法子,将周玲玲收得服服帖帖的,所以当年的韩四道基本没有在这上面费过什么心思,有莫璃帮他坐镇,他回家就是享福来着。家里的女人就算为他争风吃醋,也从不曾令他头疼过。而现在,韩四道心里吁了口气,面上笑了笑,手掌在周玲玲胳膊上亲昵地抚了扶,只是眉头却不由轻轻皱起。他实在不想每天在外累了一日后,回来还要想着怎么哄这个爆炭一样的女人,一次两次可以当情趣,但时长日久下来,他绝没这等耐心。可偏他如今又离不得这个女人的裙带关系,不然莫三老爷那边的事,他就更难办了。

“明儿,我去跟爹说说吧,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什么?”周玲玲在他怀里偎依了一会后,终于心甘情愿地开口。韩四道心里一喜,嘴里却道:“你今儿不是都在周大人面前那么说了,明儿又改口,岂不令你为难。”周玲玲抬起脸道:“有什么为难的,不过几句话的事,只要能帮得上你就好,再说你也给我爹送了那么多礼呢,总不能再让你被莫三老爷斥责办事不力,这样也太冤枉了。”韩四道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跟她说了一会软话,才接着道:“委屈你了,娘那边我会好好说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周玲玲点头:“明儿我会仔细跟厨房交待娘的膳食。”韩四道心里皱了皱眉,只是面上却笑着让她将那百濯香点上,以后别再点那六合香了。

入夜,肆意欢情过后,周玲玲疲惫睡去。韩四道却歇了一会,又慢慢睁开眼,然后静静躺在床上,闻着帐外那缕似有若无的雅香。真正的百濯香,一钱就价值一百两,非公侯大富人家用不起。他拿回来的这盒确实也叫百濯香,只是这等百濯香却是添了劣等香在里头,一钱只卖五两,也算是贵品了,只是跟真品却是天壤之别。韩四道想着就转过脸,看着熟睡中的周玲玲,片刻后,他便帮她拉了拉被子,然后也闭上眼,闻香入睡。周府里的女人虽惯来爱用香,但却极少能用得上这等价比千金的极品香,所以周玲玲自是难辨得出这其中的差别,就如她难辨丈夫的真心假意一般。

翌日一早,韩四道一出去,就将薛财给叫了过来,然后两人找了家茶馆叫了两份早饭,先说了一会店铺里的事后,韩四道才将昨儿晚上想的事道出来:“原是说好明年夏,待薛琳及笄后才抬她进门的,只是我觉得这是早晚的事,而且每年夏我都极忙,估计是挪不出时间来好好办事。”

“那韩爷是打算今年就办?”薛财刚把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听了这话后,马上就着一口热茶咽下,然后搓了搓手,“我觉得也是,总归也差不了这几个月,那我今儿就回去跟薛琳说一声。”

“也不用这么急,就定在来年春吧,元宵一过我就抬她进门。”韩四道说着,又交待一句,“这两天你让她出来见我一面。”

“好嘞。”薛财也不问什么事,立马就笑眯眯地应下了,且说着又管伙计再要一笼包子,外加一碗牛乳。与此同时,百花苑这,红豆和贾黑已经到门口了。

两人敲了门,随苑内的仆人一路走到浣花轩后,却见那正厅内除了袁师傅外,谢歌弦及袁师傅的丈夫乔先生也都在座。红豆心里一惊,面上不由就有些呆住,心道姑娘果真料对了,谢大人今日竟真的在她之前过来百花苑拜访袁师傅。

“怎么把这些东西送到我这了?莫姑娘为何不亲自过来?”袁杨钰往跟在红玉和贾黑身后,那四位,每位手里都抱着数匹丝绸的小厮看了一眼,就问了一句。袁杨钰是位四十左右的妇人,十年前就已经是永州屈指一数的花艺师,加上其夫曾任过太子少傅,如今又是谢氏学堂私聘的先生,所以百花苑如今在永州享有极高的名望。

“姑娘昨日本就想亲自过来的,只是昨儿一出门就染了风寒,且还引了热烧之症,今日还下不得床。”红豆回过神,略有些紧张地照着莫璃教的话道了一句,然后就将怀里的信取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捧过去道,“这是姑娘给袁师傅的亲笔信。”

第128章 广告

袁杨钰虽已年过四十,但岁月却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她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原该是鹅蛋型的脸,却因下巴略方及两边下颌亦有些棱角,所以使得那张脸少了几分女人的柔美。不过似乎也正因这样,倒令她面上的轮廓清晰起来,更令她那并不怎么出色的五官也显得耐看起来。加上她花艺过人,在永州贵妇阶层里颇有名望,是许多勋贵人家的座上宾,所以无论官家夫人还是贵家小姐,都很愿意与之亲近。只是袁杨钰素来性情冷淡,除了自己的丈夫外,她极少对别的人表现出亲近之意。故这会看完莫璃的亲笔信后,她面上还是如刚刚一般,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旁边的乔封便笑呵呵地问:“阿钰,信中说的什么?”袁杨钰将手里的信递给丈夫,乔封接过一看,不由就捋须点了点头,赞道:“这字写得不错,形似游龙,只是瞧着倒不大似出自女子之手。”

“确,确实是我家姑娘亲笔写的。”红豆到底年纪小,之前也不曾见过什么世面,加上袁杨钰面上的表情一直就很冷淡,故一听这话,她心头就是一急,生怕这些贵人误会了莫璃,于是不由就辩解道。一旁的贾黑心道这丫头怎么这会反不会看人下菜了,于是忙低声说了她一句:“你懂什么,人家乔先生那是夸咱东家。”其实他这话就是说给乔封听的,故说完后,他跟着就对乔封鞠了一躬,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谢歌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上不由露出一分浅笑,那姑娘身边的人,倒是各具特色。乔封并不介意红豆刚刚的失态,仔细看完心中的内容后,便抬起脸笑道:“古人云字如其人,瞧这字,你们东家应该是位女中丈夫了。”红豆一直在偷偷观察袁杨钰,可此时袁杨钰正端起旁边的五彩花神茶碗,轻轻拨着碗盖,并不表态。那静静的坐姿,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紧张的气场,红豆心里一时没底,不由就往谢歌弦那看了一眼,可这跟着就听到乔封这话。偏她此时心里只想着袁杨钰能答应莫璃信中之事,故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乔封这话,于是心里不由更加紧张起来,红豆只要一紧张,脑子就变成一根筋,于是又脱口而出:“我家姑娘没想要当丈夫,只是要招婿而已!”袁杨钰正要喝茶呢,忽的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差点将没烫着。乔封一愣,谢歌弦却已摇头笑出声,贾黑抽搐这嘴角瞥了红豆一眼,红豆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顿时满脸通红地呆住,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蹦出这话来的。

“难不成你家姑娘是打算接着我的花宴来招婿?”袁杨钰将手里的茶碗搁在几上后,才开口道了一句,且此时她眼中难得带上了几分戏谑。

“不,不不是…”红豆慌忙摆手,“是我说错了,我,我家姑娘不是这个意思,姑娘只是希望能出一分薄力,以,以表姑娘对袁师傅的感激之意!”红豆说着就垂下脸,肠子都快悔青了,“我,我不会说话,请袁师傅莫怪,千万别因我而误会了我家姑娘。”

“莫姑娘对我百花苑里的规矩倒是极了解,只是如此盛意,我若答应却是不妥了。”静心等红豆的话说完后,袁杨钰才缓缓道了一句。其实莫璃不仅在信中表示百花苑此次花宴的开销全部由她负责,还表示以后只要袁杨钰本人需要十八名士,她都将无条件提供。自十年前,百花苑的牌子挂上去后,袁杨钰几乎每年都会举办一次花宴,若是有新品花出来的话,还会择日再办一次花宴,宴请各方贵夫人前来鉴赏,从而将新品推出去。只是袁师傅的花艺虽算得上奇货可居,但却因她本人并不会经营买卖,且她性格又有些古怪。苑里的事,她既不喜欢请人帮忙打理,也不认为自己做的是买卖。且出自她手的作品,她基本都不卖,苑里标价出售的几乎是苑内学生的作品。但她每次办花宴,又都照着初始的标准,要求极高,开销极大。早之前,乔封还在朝为官时,百花苑里的开销还算从容,但自乔封辞官后,她慢慢就觉得日子不比以前那么宽裕了。十八名士绝对是她的得意之作,照她的性格,这场花宴自是免不了。只是夏天时她才办过一次花宴,今年的开销已经超了,且那制花的材料,可不仅是丝绸锦缎,很多还需要金银宝石等金贵之物,人人都知道,她这百花苑的假花,向来是比真花贵的。莫璃信中那无比诚恳的话,简直是准确无误地挠在她的痒痒上了,只是她却还是需要一个台阶才能接此等好意。

“姑娘说,她非常敬仰袁师傅,更为袁师傅的巧夺天工的手艺折服,且袁师傅此次又帮了姑娘这么大的忙!”红豆忙抬起眼,此时她脑子总算清晰了起来,“姑娘说,受人滴水之恩,就应该涌泉相报,所以请袁师傅受了姑娘这份心意吧,不然姑娘她心里定会觉得过意不去的。”谢歌弦在旁轻轻咳了一声,然后笑着道了一句:“若能在这下雪的冬日赏到各种奇花,应当是件难得的雅事,乔先生说是不是?”能接到百花苑宴请的客人,几乎都是权贵,这跟当日周府的冬宴的客人不一样。周府的冬宴若是代表富的话,那袁杨钰的花宴便是贵之一字的最好代表了。经此两宴后,十八名士想不出名都难,怕是得青云直上了吧。谢歌弦想着又是兀自一笑,那姑娘,真是打算将所有能用到的人,都绑到她的战车上么。

“想不到你还能有这份闲心。”乔封呵呵一笑。

“先生忘了,今年是我来到永州的第一个年头。”谢歌弦眸光微转,嘴角边浮出三分漫不经心的笑,“偏我冬日又懒怠,只是官场上总少不了一些人情往来,所以我这几日就琢磨出个法子,若是能借数次宴席将这永州内该认识的人都认个遍,如此倒是能替我省去不少事。”

乔封捻须摇头失笑:“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模样。”“先生见笑。”谢歌弦淡淡一句,然后转向袁杨钰,“袁师傅就当是帮在下个忙,再办一次花宴如何。”

红豆从浣花轩出来后,长长吐了口气,贾黑不由瞅着她摇头道:“平日里在我面前牙尖嘴利的,怎么刚刚倒变呆了,幸好我脑子转得快,不然你这颗红豆今日回去非得变成黑豆不可!”红豆怒瞪他,想要反驳,只是一想自己之前确实说错了话,终是咬了咬唇,不搭理他。

“咳,其实你说的也没错,这每次宴会对东家来说都是个机会。”贾黑说着就朝红豆挤了挤眼,然后凑近去,“不过,是不是东家她心里早就有定好的人选了?”

“你胡说什么!”红豆真的有些恼了,“你当姑娘是什么人,你你你…简直混蛋,我回去定告诉姑娘去!”

“嗨嗨嗨,你急个什么劲。”贾黑忙叫住她,“我是好心你懂不懂,你回去告我状就免了,只记得跟东家说,这事啊,得多往身边找找。这人啊,往往宝贝就在身边,只是因为习惯了,所以连自己都没察觉!”红豆一下子站住,然后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贾黑也站住,并作势两手护在胸前,一脸夸张的道:“做什么?姑娘家这么打量男人,不知羞!”

“呸!”红豆啐了他一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姑娘绝不可能看上你的!”红豆说完就扭身往外走去。贾黑愣了一会才忙追上道:“我说你这丫头脑子果然是少根筋,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就算了,还给我扔过来这么一顶黑锅…”

果真是病重了吗?谢歌弦在百花苑内走了几步后,不由就停下脚,面上露出几分沉思。平安站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家公子的背影,然后迟疑了好一会才上前道了一句:“公子,您今年带过来的冬衣不够,要不下午公子去云裳阁那里挑几匹好料回去,然后我再请裁缝过来现做。”谢歌弦回头:“为何要去云裳阁?”平安不敢答话,只在心里嘟哝道,您不是想过去么…谢歌弦收回目光:“一会回谢府拿吧,那里原就有现成的”

“是。”平安应声后,又退开三步。

韩四道下了车后,薛琳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微微晃动的帘子,直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她才微微扬起嘴角,只是两手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扯着帕子。

“姑娘,这就回去吗?”在外头等了半天的小丫鬟冻缩着脖子重新上车后,小心问了一句。

“嗯…”薛琳才要点头,只是却又马上道,“不,先往平安街那去,我去看看姨妈和表姐,也好些天没见她们了。”

第129章 贴心

红豆正在屋里跟莫璃细说上午在百花苑里的事,忽然就听到外头传来墨染的声音:“表姑娘怎么不进去?”莫璃一怔,即转头往窗户那看去,果真瞧着一个人影似有些慌的从窗棂一侧走出,接着才看到墨染的影子。薛琳微微一惊后,马上就是一笑:“我刚刚去了西厢那看了一眼,这才过来,你拿什么过来了?”墨染有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姑娘的药。”薛琳说着就作势要伸出手:“我来拿吧。”墨染却道:“这是我的活儿,不敢劳表姑娘的手”

莫璃略蹙了蹙眉,红豆则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偷偷嘀咕了一声:“表姑娘什么时候过来的,难不成刚刚是躲在那偷听?”声音才落,就听到外屋有脚步声传来,莫璃看了红豆一眼,红豆即收了话,然后转身走到门边撩开帘子。

“听说表姐病了,幸得我今儿过来,不然还不知道呢。”薛琳一进屋后,也顾不上解下身上的披风,就一脸关心的走到莫璃身边道,“刚刚一听姨妈说我就坐不住了,心里挂着表姐,跟姨妈没说上两句就跑过来了。表姐今儿好些了么?听说昨晚烧得厉害,要紧不要紧?”莫璃略摇了摇头,只简答道了一句“没事”然后就请她坐下。薛琳叹了一声,然后一边解开自个披风上的带子,一边接着道:“表姐可得仔细注意着自个的身子才是,夏天就病了一场,才养过来呢,如今又…”红豆有些不耐烦她这些话,接过她的披风后,就道了一句:“表姑娘不是先去了西厢那的吗?”

薛琳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莫璃淡淡一笑,却不看她,只是看了红豆手里的披风一眼。那是一件粉红底牵牛花暗纹,内里加了绒毛的披风,料子的成色很是不错,想必又是韩四道送的。那个男人,一直以来在物质上,对自己的女人倒是从不吝啬,只不过他绝不做亏本买卖就是了,前期的这些恩惠,全是为了能在以后收回更大的利。

“习惯了,只是走过去才想起如今我已经不住在那儿了。”薛琳眼睛一转,就给自己找到了极好的理由。莫璃也不在这上面挑她的刺,只是问了一句:“今儿怎么想起过来了?”

薛琳坐下后,仔细看了莫璃一眼,然后才亲昵地道:“人家不是想表姐了吗,再说我一个人在家里也很无聊,便过来看看你。”且她说着,就将自己早备好的包裹解开,从里头拿出两双棉袜,一双挑线卷草纹边阑,接着道,“如今表姐事儿多了,想必没时间顾上这些零碎物,红豆也跟着表姐忙里又忙外的,估计一时也凑不过来。正好我最近都忙着那针线的事儿,只是时间忽然有些赶了,所以就只给表姐备了这两样。”莫璃注意到她最后那句含含糊糊的话,再瞧她说到这的时候,面上还露出几分羞意,心头一动,便问:“时间忽然赶了?”薛琳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脸,点了点头:“哥哥跟我说,那边打算提前办事。”莫璃微怔,然后又问:“提前到什么时候?就今年内?”薛琳红着脸摇头:“说是明年元宵后…”

照说,周玲玲肯定是不会乐意薛琳进门的,这事应该是韩四道提出,如此说来,他已经开始为周玲玲头疼了吗?想提前接薛琳进去,给周玲玲危机感,让这两个女人相互争斗制衡,以便他高枕无忧。莫璃心里一笑,韩四道眼光不错,薛琳一定会给他惊喜的,愿他最后能承受得住这个惊喜。

“也是好事,跟我娘说过了?”

“嗯,刚刚说了。”薛琳似是不好意思多谈这事,略点了点头后,就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荷包还有一件玄色镶边墨蓝底儿绣着梅花纹的抹额道,“这是给雪儿和老太太做的,表姐看看,我挑的这个颜色,还有这个花样,老太太会不会喜欢?”

“难为你这般有心,时间这么赶,还能空出手来做这些。”莫璃接过那些东西赞了一句,心里却道,这丫头确实会在细微处下功夫,当年她就是被这一件一件的贴心物给迷了眼。朱氏身体不好,若动针线的时间长了,头就会发晕,莫老太太眼睛不行,早几年就不再动针线了,而她,手艺不仅不好,而且还很慢。所以薛琳寄住她家的这几年,她和家里的人,都受过薛琳的这些贴心恩惠…

“这个倒不费什么时间,往年每个冬天我都给表姐和姨妈们各做一双冬鞋的,今年却没来得及做,我心里还很是过意不去呢。”薛琳说着就垂下眼,面上带着几分愧疚,“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莫璃轻轻一笑,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就将话一带,问她都准备得怎么样了?可有缺什么没?这些天有没有出去采办什么等。薛琳回答得滴水不漏,只说这些天她就在家里做绣品,别的多是她哥哥给张罗准备,今儿是因这些袜子荷包做好了,于是才出门过来一趟。一刻钟后,因莫璃喝了药,需要休息一会,薛琳这才从莫璃那出来,然后往莫老太太那去了。

“你去太太那问一问红玉,表姑娘刚刚是什么时候从太太那出来的。”莫璃在床上躺下后,就交待了红豆一句。红豆一边帮她掖了掖被子,一边道:“我觉得表姑娘刚刚定是站在窗外好一会了。”

“去吧,我躺一会。”莫璃说着就闭上眼。片刻后,红豆回来,却瞧着莫璃似已睡着,她正打算退出去一会再说呢,却刚要转身,床上的人就开口道:“怎么了?”她出声的时候,就转过头睁开眼,眼里全无一丝睡意,只是眉眼间明显带着几分倦意。

“姑娘没睡着么?”红豆一怔,随后就走过去道,“我问过红玉姐姐了,算着时间,表姑娘应该站在外头有小半刻钟呢。”

“我猜也是…”莫璃轻轻道了一句,然后想了一会才接着道,“也是该在我这屋里添两个小丫鬟了,好了,你先去忙吧,半个时辰后你再进来叫我。一会表姑娘要走的话,你代我送她出去就行,然后跟她说,有空多来坐坐。”红豆应声,又在莫璃额上轻探了探,然后才轻轻退了出去。袁师傅性情古怪,虽是答应了这次花宴的开销全部由她负责,且十八名士亦由她提供。但此事若被有心人挑拨,将这感激说成利用的话,袁师傅那边,说不定会反悔。刚刚红豆对她说的话,薛琳应该听去七七八八了,那些话只要一传到韩四道耳朵里,他自然能明白她的用意。照她对韩四道的了解,他绝不可能就在一旁看着的,更何况那十八名士实际上是出自时兴作坊,跟她并无直接关系,而时兴作坊又是莫三老爷要吞并的目标。需要提前准备了…

莫璃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只是此时药力冲了上来,她迷迷糊糊中,竟就睡了过去,却睡得极不踏实,似一直在做梦,梦里一会冷一会热的,一会掉到冰窖里,一会又掉到火炕里,她想喊救命,却怎么都喊不出声!

“姑娘,姑娘…”也不知过了多会,就在她陷入黑暗的时候,旁边忽然传来一个略有些急切的声音。正好那会,她又梦到自己脚下的冰咔嚓的一声碎了,再次掉下去的瞬间,她总算听到红豆的声音,才猛地醒了过来。

“姑娘怎么了,怎么出这么多汗,刚刚也一直在呓语,却又怎么都叫不醒,可是做噩梦了?”见她醒过来后,红豆松了口气,然后拿出棉帕子一边帮她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道。莫璃恍惚了片刻后,才发现这屋里竟点上了灯,心里即一惊,忙道:“怎么点起灯了,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很长时间?你怎么没叫醒我?”

“再半个时辰就该吃晚饭了,如今日头短,天黑得早,姑娘向来喜欢屋里亮堂堂的,我便早早点上一盏灯。”红豆说着就转身去倒上一杯热茶,然后拿到莫璃这接着道,“总归姑娘如今病还未好,今儿也没什么事,我就让姑娘多睡一会。刚刚太太还特意将我叫过去交代了好几句呢,连二姑娘老太太都不让过来吵着姑娘的…”

“你…”莫璃坐起身,“薛琳是不是已经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已经走一个多时辰了。”红豆说着就忙放下杯子,“姑娘要什么,我给您拿?您刚醒呢,小心头晕。”

“我——”莫璃刚要站起身,果真觉得腿脚有些虚软,于是只得又坐下。

“姑娘…是出什么事了么?”好歹是跟莫璃数年时间了,红豆多少了解莫璃几分,故此时隐隐瞧出不对劲,面上不由有些不安起来。莫璃沉思了好一会,就问了一句:“外面都黑了吗?贾掌柜可还在店里?”

“差不多了,估计再过片刻,就都该点起灯了。”红豆不解地看着莫璃,“贾掌柜刚刚回去了,店铺都关门了呢。”莫璃一叹:“你去将阿圣叫来,我有事要托他。”

第130章 触动

红豆将阿圣领过来时,莫璃已经穿戴好在耳房那等着了。此时天还未全暗,只是外头似乎又飘起了雪花,门帘被掀起的时候,桌上的烛火猛烈的晃动了一下,莫璃从沉思中回过神,抬眼,便瞧着那高大的身影迈着长腿大步从外进来。

阿圣虽不是第一次进内院,但却是第一次走进莫璃的耳房。刚刚才掀开门帘时,他就已闻到一缕暗香,是平日里她身上特有的味道,只是今日多添了几分药香。进了屋后,那香味更浓郁了,别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对他来说,这屋里到处都充斥着他熟悉的味道。故他这一进去,既不打量这屋内的摆饰,也不去注意就搁在旁边,那用了点翠手艺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四折精美桌屏,而是直接往莫璃那看去,不低头,不垂眼,不避讳。有一种人,注定是人群中的异类,因这世上所有的繁华于他来说,都是戏梦一场,唯能触动他感觉的才是真。世人眼中的绫罗锦绣,滔天权势,在望过秋水长天,追过高山冷月,跑过千里荒原,迎过烈烈寒风的异类来说,不过是指间沙粒。飞驰的心投入这万丈红尘,无论是入世还是入戏,都不过是一念而已。

座上的人乌发绾着家常髻儿,发上戴着珍珠簪儿。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家常夹袄儿,淡黄底子,梅花暗纹,丝绵面料,衣襟袖口处缀了一圈白色的小绒毛,下系淡蓝色膝襕马面裙,裙摆离地不足两寸,堪堪露出一对小巧淡雅的鹅黄碎花鞋头。他进去后,她上身转过来时,下身不动分毫,就是耳朵上挂着的白珍珠坠儿,也只是微微动晃了一下。

“你来了。”

“你好些没?”两人同时开口,一个漫不经心,一个却带着明显的关切。莫璃即浅浅一笑,眉眼温和了几分:“已经好多了。”阿圣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这会将你叫来,是想让我帮我往外跑一趟。”莫璃说着就将刚刚薛琳过来偷听的事道了一遍,跟着解释了自己心里的担忧,然后才又接着道,“所以我想让你现在马上就往百花苑那去一趟,嗯,最好先去找贾黑跟他说一下这事,然后你再同他一起去百花苑那打听一下,今儿下午,韩管事那边的人有没有去拜访过百花苑。”莫璃说到这,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事,你们最好别惊动袁师傅,就跟门房的人打听一下,然后你回来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好再做打算。”

阿圣点头,问莫璃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见莫璃摇了摇头,他便再看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往外去。却刚走到门口时,莫璃却又喊了他一声,只是话还没落呢,就变成一声低呼。他即回头,原来是莫璃起身拿东西时不小心打翻了旁边一只蜡烛,使得那蜡油一下子浇到她的手背上。

“姑娘!”红豆一惊,正手忙脚乱地一边扶着那蜡烛,一边又要找东西给莫璃擦手时,阿圣已回身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莫璃的手,同时再撩起自已身上的袍摆快速帮她将手上的蜡油拭掉。红豆瞧着这动作,顿时一呆,阿圣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地道:“快去拿些冷水过来,这得敷一下才行。”莫璃愣怔之后,就抬起自己另一只手挡住阿圣轻柔的动作,然后缓缓抽回自己的手道:“这没大碍,你们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阿圣放开手时,瞧着她那手背上已经起了一小片红,衬着那细白的肌肤,很是显眼。他微皱了皱眉,就道:“你不比我皮粗肉糙,就算心里再要强,脑子转得再快,身体赶不上也是不行的。”

莫璃顿了顿,然后就转过身,将旁边那个小匣子打开,从里拿出几两碎银递给阿圣道:“刚刚忘了这个,你们这一过去,指定得给那门房的人些好处才得打听消息的。而且这天都黑了,你跟贾黑办完这事后,剩下的银子就拿去喝些酒暖暖身子吧。”阿圣静静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银子,红豆有些尴尬地道:“我,我还是去给姑娘拿冷水过来敷一下。”只是她刚走到门口,就瞧着那门帘被从外撩开,随后就见朱氏从外走了进来,莫雪也跟在身边。

“璃璃怎么又…”朱氏进来后,却忽的瞧着阿圣在里头,不由一诧,嘴里的话也卡在半路上。莫雪却面上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眨巴着眼瞅了瞅阿圣,然后就笑眯眯地跑到莫璃身边喊了一声姐姐,跟着就呵呵呵地道:“我和娘过来看姐姐,姐姐好些没?”朱氏进来前,阿圣已经转身,并从莫璃身边退开两步,且看到朱氏后,他朝朱氏点了点头,就抬步走了出去。红豆左右看了看,请红玉帮忙先给朱氏倒茶,然后也跟着出去了。瞧着那门帘落下后,朱氏似才回过神。她虽知道闺女接手了店里的买卖后,平日里自是免不了要常跟店里的伙计常接触,更免不了跟外头的男人打交道的。只是这冷不丁的,忽然在闺女耳房内看着个男人,而且还是天黑了后,又是闺女身上还抱恙时,她着实被吓了一跳。这要搁以前,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事儿。

“娘怎么过来了。”莫璃垂下手,拿袖子挡住手背,然后面上一笑。

“璃璃…”朱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直到坐下后,才摇头道,“店铺不是都关门了吗,还什么要紧的事,竟还将店里的伙计招到你这来了,这要传出去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以前是怕嫁不出去,如今都不需要嫁人了,还畏畏缩缩这些事做什么。”莫璃淡淡一笑,说着就在莫雪脸上轻摸了摸,面上倒真是没分毫在意。朱氏哑然,好一会才有些无力地道:“话虽如此,可你到底是姑娘家,该注意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的。”

“我知道的娘,我心里有分寸。”莫璃只得安抚朱氏一句。莫雪站在一边瞅着她俩,然后嘀咕了一句:“姐姐不用嫁出去不是很好的么,娘为何发愁?”

“你——”朱氏看着她那似懂非懂的懵懂样,想起这会过来要跟莫璃说的事,就道,“好了,你这也看到姐姐了,快跟四妞回奶奶那去,别一会你过了姐姐的病气。”

“我才过来…”莫雪嘟着嘴,然后拉住莫璃的袖子,“姐姐都好久不跟我说话了。”

“雪儿乖,去吧啊,待明儿我好了,你再过来。”莫璃笑了笑,就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两个发包,“万一真过了病气可不是闹着玩的。”莫雪不甘不愿地出去后,又回头往莫璃门口这看了一眼,然后就偷偷问了四妞一句:“四妞,倒插门是什么?”她这两天已好几次偷听到莫老太太跟朱氏说起这个词,且每次都故意避着她嘀嘀咕咕的,原本她也不怎么在意的,只是一次无意中听到这似乎还跟莫璃有关系。故她刚刚就是想给莫璃偷传消息来的,哪知这伟大的任务还没办成,就被朱氏给赶了出来。

四妞瞅了莫雪一眼,想了想,就拉着莫雪走了好几步后,才悄悄道:“倒插门就是男人入赘的意思。”莫雪既然能偷听到莫老太太和朱氏的谈话,她自然也是跟着听到了不少。莫雪两小手笼着袖子,迈着小腿,一步一步挪着自个那包得圆球一眼的身子,低着头兀自琢磨了一会,然后才又问:“那这是好事是不是?”四妞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她如今还不到九岁,很多事她也是似懂非懂。以前她在村里时,虽也见过倒插门的事,但却不是每件都是好事,有让人羡慕的,也有遭人嘲笑。只是瞧着莫雪那双乌闪乌闪的大眼睛满是期待的瞅着她,等着她的答案时,四妞只得重重地点头道:“大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要是嫁到别人家里去,那就是白白便宜了别人了。所以,所以,让别人倒插门进来,对大姑娘来说就是好的,而且,而且还能省一笔嫁妆。”莫雪想了一想,觉得果真是这样,于是即松了口气,圆圆的眼睛马上变成半月形,然后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四妞你真聪明,我心里好像也想到这个,可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四妞受到鼓舞,就又举了自个村里的实例:“而且我们村那,就是再好的姑娘,要想嫁得好,都得花好大的嫁妆的。反正,反正他们都说,生了姑娘就是吃亏的。所以,所以我就被卖了,人人都想要小子,不想要丫头。”四妞说到这,不由就有些小小的激动,“所以,如今大姑娘能招别人进门,那就是厉害的。”

莫雪愈加崇拜四妞了,心里也跟着升起豪情,于是也捏着小拳头道:“没错没错,姐姐就是很厉害的!”于是两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就这么相附和着,越说越激动地并肩在这寒冷的夜里,往亮着暖光,飘着饭菜香的屋宇走去。

第131章 用意

莫璃听完朱氏跟她说的话后,琢磨了一会才悟出朱氏话里的意思,随后就愣了一愣,然后才挑了挑眉道:“娘怎么…瞧上薛财表哥了?”

“也不是瞧上,只是娘觉得他跟咱是表亲,较之外人要亲近些,心里也有底。而且听说他如今也跑买卖这一行了,考虑到以后还能帮的上你,所以这段时间他若是过来,你可以先多留点心。”朱氏看着莫璃纤弱的身子,心疼地叹了口气,“过了这个年,你就足足十七了,再加上两年多的孝,璃璃,你如今不关心这,可娘却是最清楚,姑娘家的年纪是不等人的。再说这招婿跟嫁人可比不得,但凡是有点真本事的小伙子,都放不下身段倒插门的。而且这个家的担子这么重,你一接手又跟族里立了那么重的赌约,可不,才几个月,就累出病来了,这以后可怎么好。”

“娘…”莫璃无奈一笑,“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吃五谷杂粮的,谁没个小灾小病,这也值得您这般紧张。”

“怎么不紧张,你是年轻不懂事,不知道这其中利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且得养着呢。”朱氏又叹了口气,接着道,“如今是你当了家,老太太也发了话,外头的事不需要娘插嘴,所以那店里的买卖,娘就随你拿主意去。但这婚姻之事,还是得娘和老太太给你把把关,若是这几年瞧好了,然后待孝期一过,就不用再忧心了。”莫璃打量了朱氏好一会,就垂下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留心的,您就先别替我操这个心了,爹的百日都没过呢,您说这个也太早了。”

“我哪不知你爹的百日还没过,可若不是瞧着你一下子累得倒下了,我会这么急吗。”朱氏说着就坐近了些,伸手再往莫璃额上仔细探了探,发现她的烧确实是已退了,心里松了口气,又道,“我如今就盼着能给你找个真正贴心的人帮你一把,姑娘家的,一直在外奔走总不是个事。若非你爹忽然撒手走,我何至于让你这样。”

好容易将朱氏哄回老太太那去后,莫璃坐在椅子上又失笑了一下,便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这到底是谁先起的意?薛姨娘?还是她姨父?薛琳嫁给韩四道做妾后,竟还要将唯一的儿子入赘过来,那一家子还真舍得那张脸。莫璃心里嗤笑了一下,就这么点家产,竟也成了好些人眼里的肥肉了。只是随后她又是一声暗叹,既然都有人能为五斗米折腰,那她这店铺和地契再连着祖宅加一起,足有万两的家产,也确实能令不少人眼红了。

“姑娘,你的手快敷一敷吧,马上就该吃晚饭了。”朱氏走后,红豆才又端着一盆冷水进来,刚刚朱氏在屋里时,她本要将水拿进来的,却还不等走进就别莫璃支出去了。莫璃接过拧好的帕子,放在手背上贴了一会,然后就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刚刚太太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红豆小心看了莫璃一眼,“难怪上次表少爷想进店里当伙计呢,该不会那会就…”莫璃走出屋后,看着那已经斜挂枝头的银钩,低声道了一句:“能舍得下面子,也是一种本事,薛姨娘,薛琳,薛财,都不简单啊。”

“姑娘?”红豆不明白莫璃怎么忽然就感慨起来了。莫璃淡淡一笑,红豆看了她一眼,迟疑地问了一句:“姑娘打算怎么应太太想着这事?”

“既然太太说要留心,那以后就好好留心吧。”莫璃淡淡一笑,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然后就进了自个的寝屋。

刚用完晚饭不久,阿圣就回来了,并带回今日并无什么人去百花苑拜访的消息。莫璃沉吟一会,便抬起眼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去吧。”阿圣却道:“你若担心他去百花苑使坏,我这几日就去那路上守着。”莫璃忽而一笑:“哪有日日防贼的,再说袁师傅的花宴还不知要定在什么时候呢,既然他没赶在今天过去挑拨,我明儿一早就去拜访袁师傅。”阿圣略皱眉:“你的病不是还没好利索,又往外赶来赶去的怎么行!”

“烧已经退了,也就没大碍了。”莫璃随口道了一句,心里则还在琢磨韩四道到底会怎么打算,今天这么好的时机,他为何不抓住?阿圣定定看着那张脸,她的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看着还好,只是那唇色却还是比以往淡了几分,气息也较之以往略虚。

莫璃沉思了片刻后,回过神,却发现阿圣还站在跟前不动,便要问他还有什么事,只是刚一抬眼,就对上那双正直直凝视着她的幽暗双眸。他神情太过坦荡无忌,且那眼神认真纯粹得令她忽的恍了一下神。从来没有未成家立室的男子敢这么直直盯着她,无论是对她抱有爱慕之心还是抱有垂涎之意的,基本都是面上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君子样,然后在一旁偷偷瞄着,且对上她的目光后,那眼神准会出现微微的闪躲。

“你吃饭去吧,我让厨房那给你热着晚饭呢。”莫璃恍了一下神后,就别开眼道了一句。

“你的手,还疼吗?。”他说着就垂下眼,往她手背上看了一看。

“已经没事了。”莫璃说着就下意识地拿袖子盖住自个大半的手,阿圣又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句“好好休息。”然后才转身,往门口那走去。莫璃抬眼,看着他宽阔的肩膀,直到他掀开帘子出去后,才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莫璃起来穿戴好后,也不去跟朱氏说一声,只留了话给墨染,然后就领着红豆出去了。朱氏原本是想过来跟莫璃一块吃早饭的,却不想竟迟了一步,所以当她过来东厢这边后,听说莫璃竟出去了,一时哑在那,好一会才转身往莫老太太那走去。身上的病还没好利索呢,就歇不住了,这真要熬出大病来可怎么好!须得尽快寻摸个贴心的人帮衬着才行。

“不是昨儿还下不来床吗,今儿瞧你的气色也不怎么好,却怎么这一早就过来了?”下人将莫璃请进来后,袁师傅请其坐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莫璃脸色确实还有些苍白,便问了一句。

“昨儿知道袁师傅愿意接受我的心意,心里实在是感激,所以这一能下得床,我便亲自登门道谢来了。再顺便问问,袁师傅打算将花宴的时间定在何日?”莫璃轻轻一笑,说着就让红豆呈上一张长帖,“这是我昨晚为袁师傅的花宴草草列的一章单子,也不知上面列出的东西合适不合适,我年轻,很多事都没经验。”她说到这,就不好意思的一笑,然后接着道,“不瞒袁师傅,其实列这章单子我是抱有一份私心。”袁杨钰接过那张长贴略扫了一眼后,面上隐隐露出几分讶异,莫璃这上面写到的茶酒细食器皿等物,几乎跟她心里的定位一样,这合乎心意得让她不禁有些怀疑,这小姑娘以前是不是她花宴的常客。只是听莫璃最后那句话后,袁杨钰便问:“哦,什么私心?”

“就是想跟袁师傅学这办宴席的一些规矩。”莫璃说着就谦虚地略底下脸,然后抬起一双盛满诚恳的眼睛,“所以冒昧替袁师傅列了这一张宴席的单子,希望袁师傅莫怪我轻狂。”学习是假,莫璃实际意思是暗示对方,她可以为这宴席出足够的银子,绝不会令这一次的花宴降低标准。若是别人,这事其实只要直接送上银子就可,只是袁杨钰此人,心里总有一份清高在,加上韩四道没准什么时候过来挑拨。所以莫璃不得不另外拐个弯,因她若真的直接送来银子,真没准反而会触犯袁杨钰心里的哪根神经,再加上韩四道那一个不安定因素,此事极有可能会黄掉。所以她才想出这个说辞,让对方完全站在授予者的角度上,唯有如此,才能不被韩四道有机可乘。袁杨钰身边本来就有几位学生,所以听了莫璃这话后,眼里果真隐隐露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赞赏:“你是位聪明的姑娘,这单子差不多都考虑到方方面面了,一会我给你略改一改几项不大合适的地方,到时直接照这上面准备就可。”莫璃心里松了口气,马上起身,虚心请教。这一坐,差不多直到中午才告辞,袁杨钰原是要留她用午饭的,莫璃却以家里还有事推辞了,不过却也说了,改日还会上门请教宴席中的细项。原本以为韩四道今日会过来百花苑的,却没想,傍晚时,莫璃再让阿圣过去打听,韩四道的人依旧未曾踏足百花苑。又三日后,莫璃跟袁杨钰差不多都请教全了各项细节,且也将花宴的时间定在了下月初三,接下来就开始准备请柬了。可直到这会,韩四道那边依旧没什么动静,莫璃原本已经定下的心,不由有些不安起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可是为什么却一定动静都没有,难道他是另外在打算着什么?

就在莫璃百思不得其解时,袁杨钰那边给她传来一个消息,令她终于明白韩四道的真正用意,且这次的花宴,更是因为韩四道的插手,不得不改变性质。

第132章 赌局

莫璃略有些诧异抬起眼看这袁杨钰:“这么说来,袁师傅是打算接下那位袁慕娘的战帖?”

“五年前,她自以为学有所成,并设计令我受辱,然后从我这里出去自立门户。且五年来,还次次暗中跟我作对,如今她既还敢给我下战帖斗花,我岂有不接之理。”袁杨钰冷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花剪,然后挑出一根银丝,仔细攒成一朵花的形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告知你,这一次的花宴,将在前面加一个‘斗’字,并且时间要往后推迟数日,宴请的客人亦比之前我与你说的要多上两倍,所以这宴上的花费你就不必…”

“袁师傅不必跟我客气。”莫璃忙站起身,“跟袁师傅道句实话吧,我若能因此见识到一场精彩绝伦的花斗,并能结识到那么多权贵,对我来说,实是占了极大的便宜,所以望袁师傅千万别再这银子上跟我客气。”

“你是担心我不用你店里的‘十八名士’不成。”袁杨钰嗤笑一声,然后走过去在莫璃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十八名士’就是我选定的比斗之花,你是个很有心的小姑娘,我也大概明白你真正要求的是什么。我晓得你的难处,所以有些事情你在我面前坦荡承认了,我不会不喜,我此一生,最恨的就是心里藏奸之人!”莫璃心里捏了把冷汗,暗道幸得自己之前并没有一味地讨好奉承,不然眼下真就弄巧成拙了。

“斗花共分三场,一场斗手艺,就是我和袁慕娘纯比谁的手更快更巧;一场斗花型,即是将自己比斗的花品拿出来,由大家谁的更逼真;第三则是斗原料,也就是你的‘十八名士’和她将要用的料子来比斗了。”

“这斗手艺和斗花型我还能明白,可原料这个,却是怎么个斗法?难不成要比谁的料子更金贵吗?”

“不,是比谁的难度更高。”袁杨钰看了莫璃一眼,然后走到搁在十八名士的织品旁,接着道,“当日你请谢大人来说情的时候,我原是不想应你这事的。倒不是我清高,而是隔行如隔山,你心里以为我的手艺巧夺天工,却不知假真花向来是不能用成品料来制作。这话的意思是,若想做出以假乱真的花,那花艺师最好自己选坯料,自己染色,更甚着,甚至要自己找来各种纤维,亲手织出合适的疏密,如此才能更方便以假乱真。而这已然成品的匹料,则是完全没了这些方便,所以其中难度,可想而知。”莫璃怔然,袁杨钰说完后,便笑了一笑:“只是我转而一想,我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从百花苑出来后,莫璃长吁了口气,韩四道这一次真是走了步好棋,他竟能想到利用袁杨钰和袁慕娘之间的恩怨,将独属于“十八名士”的花宴,生生变成斗花宴。莫璃靠在马车上沉思了好一会,然后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凡事只要加上一个“斗”字,那谁输谁赢,不到真正的结果出来,谁都不敢说个绝对的。而且这场斗花宴既然是对方提出的,所以即便袁杨钰胸有成竹,但这里却不是藏了多少变数。

两天后,还不等袁杨钰的请帖发出去呢,百花苑将在十一月十五举办斗花宴的事就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永州城。这自然是韩四道暗中操作的结果,他一是担心袁杨钰不接袁慕娘的战帖,所以先把这事传开了,到时袁杨钰就是有天大的理由,那也得接下这一战;二是希望,若是由此逼退莫璃不参与此事则更合了他的意,这样此事最后,将因莫璃的提示而成为他一个人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