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圣一脸正色道:“姑娘若是顺利跨过这道槛,对你来说也只有好没有坏,若是跨不过去,对你也没什么影响。”

谢歌弦忽然抬起眼,感兴趣地看着阿圣问了一句:“若是她跨不过去,你打算怎么办?”

房间里年纪相仿的两男子,一位正襟危坐,一位略显散漫,明明只是安静地对望,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对峙之感。候在一旁的平安略有些忐忑地看着,却也不敢随便出声。

“我知道前段时间你也跟巴彦见过面了。”阿圣一字一句承诺,“你帮她,我欠你。”

谢歌弦微有些错愕,随后点了点头:“王公公那里,我会尽力,你回去让她去天宝阁找姬御风,他跟刑部的人比较熟。”他说着就站起身,走到桌案旁提笔沾墨写了一封信,然后吹干封好交给阿圣。

两天后,衙府开始派人来时兴作坊细查,刑部易将莫二老爷叫过去问话。莫璃也将那退回来的三千多匹名士缎子退还给时兴作坊,并去衙门做了登记,由此,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愈加厉害了,从而好些人更是对莫二老爷避之唯恐不及。就是对云裳阁,大家也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也有人恶意地等着云裳阁连着时兴作坊一起关门大吉。

又两天后,眼瞧着之前答应退货的那些掌柜的时限将到了,莫璃终于踏进了天宝阁。

“莫姑娘好大的胃口,这一开口就要借十万两。”姬御风听了莫璃的来意后,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失笑了一下。

“这是姬太妃去年送我的礼物,不知姬公子可认得此物。”莫璃说着就接过红豆手里的包裹,放在姬御风跟前轻轻打开。

姬御风不想会从莫璃嘴里听姬太妃三个字,不由一怔,再看那包裹里的东西后,又是一诧。

“你,如何得了这个东西!?”

莫璃将当日之事大致道了一遍,然后又补充道:“此事是姬太妃特意在谢老太太跟前许下的,公子若是不行,可以去问一问谢老太太。”

他当然信,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杜撰太妃娘娘的话,更何况还拿出这柄太妃自小就钟爱的团扇。

“还有,这是谢大人托我给公子的信。”莫璃说着又拿出一封信递给姬御风。

第161章 反攻

从天宝阁那出来,直到上了马车,莫璃依旧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总不时要抬手摸一下放在怀里那一沓厚厚的银票。十万两啊,竟真就送到她手里,轻易得让她都禁不住有些怀疑,姬御风刚刚递给她的是十几张废纸。忍住想要再次拿出来重新确认的冲动,轻轻吐了口气后,才稳稳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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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上一世她没少接手过这么大额的银钱,但那到底是韩四道赚的,她不过啊偶尔在一旁帮他打点些事罢了,所以那些时候,那些东西对她来说,冲击力远没有此一刻这么大。更何况韩四道生意越做越大后,就越来越少让她接触这些东西了。

自己拼来的跟别人施舍的,拿在手里的感觉,真是完全不一样。

莫璃的马车离开天宝阁的时候,正巧韩四道从那经过,他原只是无意的一瞥,却不想会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稍一思忖后,即让车夫远远跟着。

没一会,前面那辆马车在通宝银庄那停下,随后果真瞧着莫璃从那车上下来,并进了银庄。



韩四道在车上等了好一会,直到莫璃从银庄里出来,上车离开后,他才让车夫将马车赶到那银庄门前停下,然后也下车走了进去。只是就在韩四道下车的时候,前方不远处,莫璃的马车也停了下来,然后阿圣跳下车,去路边的摊位上买了几块花糕。

莫璃撩开车帘,阿圣将花糕递给她,她接过后,似被街上川流不息的热闹景象吸引住一般,就微探出身子,往车子后方看了一眼。收回身子时,又跟阿圣对视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她才放下帘子坐回车内。

通宝银庄算是大昭最大的银庄,永州各大商行跟这银庄的关系都不错,其中就包括韩四道。

片刻后,韩四道皱着眉头从银庄里出来,虽里头的掌柜未跟他明说莫璃手里的银票是来自哪,但从那掌柜透露出来的数额,他已猜出,除了天宝阁外,再没别的答案了,更何况莫璃刚刚就从天宝阁出来,姬御风出手帮忙?!只是莫璃这会需要那么多银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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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琢磨良久,脸色微沉,直到福哥叫了他一声,他才皱着眉头上了马车,往莫三老爷那去,却走到半路的时候,又让车夫掉头先送他回家一趟。

“去表姐家?这个时候?”薛琳抬起脸,不解地问道,“前几日表姐不是已经跟莫二老爷撇清关系了吗?爷还当心什么?”

“总觉得她似乎并未真的跟莫二老爷撇清关系,或者莫二老爷暗中示意她做什么也说不定。”韩四道沉吟一会,又道,“幸好眼下那位谢大人并不在这里,只是也保不准会有个万一,你回去打听打听,顺便让她多为自己想想,别被莫二老爷连累了才是。”

薛琳将手里的针线轻轻搁到一边时,微微垂下的眼睑盖住目中一闪而逝的嫉恨,抬起眼时,她面上就露出一抹略有些为难的表情:“我自然是想回去看看表姐的,只是…只是昨儿太太才问我要这些绣活,我昨晚都做到下半夜,却还是…”

“不过是几个花套子罢了,她着急什么,你还为这些东西熬眼睛。”韩四道说着就走到薛琳跟前,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薛琳便握住他的手道:“太太就是那个性子,我多顺着她就没什么事,总归也是些我拿手的绣活,再说老太太也喜欢。”

“她若能有你一半的温柔,不知有多好。”

“到底她的身份摆在那,性格要强些也是能理解的。”

“别说什么她的身份,如今周大人怕是要朝不保夕了。”韩四道忽然嗤笑一声,然后就在薛琳肩膀上抚了抚,“你换身衣服,这会就过去吧,这些东西随便弄弄就好,不行一会回来的时候,直接在外头买几个回来给她。”

“那哪成,外头不一定有这些个花样。”

“那就叫你兄长拿着花样去外头找绣娘接这活儿也一样。”韩四道说着就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若是熬坏了这双眼,你不心疼,我还不心疼!”

薛琳垂下脸,娇羞一笑,然后嘤咛一声就往他怀里靠去。

中午,朱氏才走到莫老太太这边,婆媳俩正打算用午膳时,薛琳就过来了。

“哟,怎么忽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朱氏说着就站起身将薛琳拉到自个身边坐下。

“忽然想姨妈了,而且昨儿哥哥给我送了些不错的春茶,正好是姨妈平日里喜欢喝的,我便给姨妈带了些过来。”薛琳说着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包裹,打开,拿出两罐新茶放在朱氏跟前,然后又拿出一方瞄着缠枝花纹的瓷盒递给莫老太太道,“还有这个鹿茸膏子,听说对目暗和腰脊冷痛很有效,我婆母长年就吃这个,眼睛特别好,身子骨也是极好,所以就求爷给我要了这些。老太太试着吃吃看,若是觉得好,我以后再给您送来。”

“这东西可是不便宜。”莫老太太接过那瓷盒,打开,看了一眼后,就摇了摇头,“你是有心了,可是这不过是回来看我们一眼,就带这么些东西过来,少不得会被正房太太念叨的。那两罐茶就算了,这个得拿回去。”

“老太太这是看不起我,嫌我是给人当小的,所以不高兴拿我的东西吗…”薛琳顿时红了眼,低下头轻声道,“我自小就住在姨妈家,在我心里,这里也是我娘家。我虽然没有表姐那么能给姨妈和老太太张脸,但这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我希望多少也能孝敬您二位。”

“瞧瞧,你这孩子又多想了,老太太这是替你着想,怕你回去挨数落呢。”朱氏慌忙在薛琳手臂上抚了抚,柔声笑道,“好了好了,既然是你的一片孝心,老太太哪会不接的,老太太可是高兴着呢。”

“就是,都嫁人了还这般爱掉眼泪,这要到了婆母跟前,可不就找数落了!”莫老太太呵呵笑了笑,就收了那罐鹿茸膏子,然后又道,“还没吃午饭吧,今儿中午就在这一块吃了。”

薛琳拿出手绢在鼻子那拭了拭,就收了眼中的泪,然后略有些羞涩地一笑:“表姐和雪儿呢?怎么都没过来陪着一块吃?” 、

“璃璃这几日忙着呢,有日子没跟我们一块用午饭了,就是晚饭也少有一块用的时候。”朱氏一叹,“雪儿自上了书院后,只要下午还有课的话,那谢老太太多半就留她在府里吃。”

薛琳微诧,随后就垂下眼一笑:“是吗,这倒是好,表姐想得真周到。”

“她是光为别人想得周到了,就没为自己考虑一下。”朱氏一说到这个就摇头,面上的笑也慢慢淡了下去,眼中浮出几分忧虑。

薛琳看了朱氏一眼,也轻叹一声:“昨儿我听我家爷说了,这段时间表姐店里的买卖不怎么好,衙府里的人查莫二老爷查得极严呢,听说很有可能会吃牢饭,而且这事还带牵连的,也不知表姐她…”

这些天莫璃对这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而已,所以朱氏只知道店里的买卖有些困难,却不知干系竟这般大,于是一时间变了脸,莫老太太也有些慌了,忙问:“你说什么,这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扯,扯上牢狱了!?”

莫璃刚刚从莫二老爷那回来,正要找贾黑商量事情呢,只是下车后,忽然看到门口停了辆马车。这几日店里的买卖比之前冷清了不少,已少有看到门口停着马车的时候,且她进了店铺后,果真瞧着里头没什么客人,于是便问了一句:“门口那辆马车是谁的?”

“是表姑娘过来了。”来宝即回了一句,然后又道,“贾掌柜出去了,刘妈刚刚过来问东家怎么还没回来,说是老太太找东家。”

薛琳来了,莫璃眉头一皱,在店里略交代了几句,然后就往里进去了。

才走到老太太屋门口,正好就听到薛琳满是担忧的声音:“表姐也太要强了,这等事怎么瞒着姨妈和老太太呢,这要是有个万一,不说是姨妈和老太太,就是我也是吃不下睡不着啊!”

莫璃忽的一下就掀开帘子,一脸笑着走进去,“原来是薛琳来了啊。”

薛琳一看莫璃进来了,就要站起身,莫璃却直接走到她身边将她按下,笑道:“你是跟周玲玲一块出来的?刚刚我回来的时候,还在蜜饯店里碰到她呢,不过她看着精神似乎不大好,而且说来也怪,她明明是出来买果脯的,却刚尝了一个杏脯,就差点没吐出来。然后就特意买了好几斤还没渍好的蜜饯橘子,那东西可是酸溜溜的呢,也不知她怎么吃,我记得她以前好像说过不喜欢吃酸的。”

莫老太太一听这话,下意识就脱口一句:“莫不是那周娘子有喜了吧。”

莫璃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擦手毛巾,顿了顿,便道:“她成亲也有大半年了。”

薛琳脸色微变,心思一下子乱了,莫璃看了她一眼,将手巾递给丫鬟,然后让刘妈给自己盛碗汤。

朱氏却忐忑地道:“璃璃,店里的买卖…”

莫璃接过刘妈递过来的汤,吹了一口,然后道:“娘,我先吃饭,今儿可是饿坏了,店里的事我一会再跟你说。”

第162章 埋伏

午饭过后,莫璃借着要跟薛琳说几句贴心话的缘由,将薛琳请到了她房里,让红豆沏上茶。

“原来你还不知道这事,那也可能是奶奶刚刚多想了。”莫璃轻轻抿了口茶后,想了一想,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薛琳笑道,“不过也没准,到底她嫁过去的有些时间了呢,而且这要是真的,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薛琳垂下脸,睫毛轻颤:“若是真的,那自然是好事,这样夫君他也总算是有后了。”

莫璃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轻轻搁下手里的茶盏:“傻丫头,这若是真的,你不也有多的机会了。瞧你,这嫁过去才一个月呢,人就瘦了,照她那性子,这些日子准是没少刁难你。”

薛琳正要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随后一下子明白了莫璃的意思,周玲玲若是真有了身孕,那就不可能再夜夜将韩四道栓在自个房里。就算周玲玲再霸道,在这事上,也只能让步,而且到时用不着她说,韩母自会开口。反正韩母原就不怎么喜欢周玲玲,如今有这般好的借口,哪还会由着周玲玲将自个儿子栓得那么紧,如此还真是 她的机会。薛琳这般一想,长长的睫毛不由又轻颤了一颤,周玲玲在她嫁过去的第三天,就主动让韩四道收了自个屋里的丫鬟,一下子将韩四道放在她身上的新鲜劲夺去大半,狠狠削了她的脸。若非她这一个月将韩母侍奉得周到,怕是连那宅院里的下人都要骑到她头上去了,这个仇,她会慢慢还回去的。

如今周玲玲是正房太太,她不敢多言什么,但周玲玲房里的那位却连个正经姨娘都不算,而她如今在韩母面前已经能说得上话了…从她嫁过去到现在,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说来还是新婚期,可眼下哪有半分新婚燕尔的甜蜜,跟她之前想象的差得实在太远太远,若不是她自小就学会了忍,真不知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新婚第一夜就不用说了,若不 她反应快,狠得下心,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可过后韩四道待她也不见得有多好,这么多天,他统共就在她房里留了三个晚上,白天又见不到人,今日若非 为着表姐的事,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再去自己那。

“怎么,害羞了?”见她久久不开口,莫璃便又笑了一句。

薛琳回过神,便装作不解的垂下脸道:“表姐说什么呢,我不明白。”

莫璃故意看着她道:“我瞧你心里明白着呢,瞧,这脸不是都红了。”

“表姐惯会取笑我。”薛琳嗔了一句,接着又回敬一句,“表姐都没成亲呢,怎么就这般明白。”

按说闺中女子,被人说到这个,面上多少会有些羞意,但莫璃却只淡淡一笑:“我如今哪还能跟以前比,脸皮要不练得厚一些,出去外头还不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听了莫璃这一句,薛琳才想起之前韩四道交待的事,只是因被刚刚那事给打乱了阵脚,故这会她一时间倒捋不出打探的话来。而且莫璃还又接着开口:“还说呢,我前头还有事要忙,就不好陪你了,如今你既嫁了人,出来这么长时间怕是也不妥。老太太和太太如今也歇下了,这段时间老太太和太太眠浅,中午难得能睡上一会,咱就别再过去打扰她们了,我送你出去吧。哦,还有,周玲玲若真是有了身子,你就代我跟她说句贺喜的话,然后你自己也该为自己好好想想。”

莫璃说着就站起身,这逐客令说得委婉,理由又很充足,薛琳想拒绝也开不了口。迟疑地跟着站起身,随莫璃走出去时,她才终于想起来,忙笑着道:“对了,我今儿过来,还不曾去看一眼小姑呢,表姐自忙去吧,我去跟小姑打声招呼,一会我自个走就行。”

“嗯,薛姨娘这些天倒是很安静。”莫璃沉吟一会,便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去吧,跟她聊几句也好,难得你这一趟过来。

瞧着薛琳进了薛姨娘那里后,莫璃转头问了红豆一句,想了想,然后就回身往莫老太太那去了。

“娘,奶奶,薛琳她也是听韩管事随后说两句,然后就胡思乱想了,真没那么严重,您二位就放心吧,真没什么大事。”

朱氏皱着眉头道:“那莫二老爷那边被官府的人查封了,还有可能会吃牢饭的事是真的?”

“就是只让二堂叔停几日工而已,照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的。说吃牢饭的话,那是子虚乌有之事,信不得,您别自个吓自个了,再说您瞧,咱家的店铺如今不是开得好好的吗。”

莫老太太拉着莫璃的手问:“璃璃,你跟奶奶说实话,前几日,外头那些人退回来那几千匹缎子,你是不是真的退回到你二堂叔那里了?有没有被他哄骗着另外去做什么事?有没有到处借银子给他填补窟窿?”

“奶奶,你真是多想了,那些缎子可不都退回去了,如今咱库房里可空着一大片地方呢。”莫璃反握住莫老太太的手安抚道,“您放心,我知道咱家这店铺是爷爷留下来的,我绝不会拿来当儿戏,更不可能给别人借银子,那都是薛琳关心则乱,瞎说的。”

“璃璃啊,你娘和我,真不求这个家能富贵到哪,也不求你能赚多少银子。就只求你跟雪儿两个,以后能过得上有吃有喝的日子就行,这银子是赚不完的,你心里要有个底,别真把自个当成男子那般拼命。你这样整日里到处奔走,凡事也不跟我们商量,我跟你娘这天天心里挂着,哪还能有个安生日子可过。”莫老太太说着,一双老眼难免就红了几分。

莫璃心头一阵儿酸,一阵儿暖的,她垂下眼笑了笑,就在莫老太太身上轻轻依了一下:“奶奶,你放心,我心里都有谱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你跟娘还有雪儿,我都会好好保重自个的。如今是因为我才刚刚接手店铺,很多事没弄熟,所以难免会忙些,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以后有事要知道跟我和你娘多商量,就算我们不懂,你至少要告之一声。家人,可不就是要同舟共济的,哪有凡事都让你一人扛着包在心里的道理。”莫老太太轻轻摸着莫璃的头发道,朱氏则不放心地接着问:“那你二堂叔那事,到底怎么回事?会不会牵扯到你?”

莫璃轻松一笑:“就是有人想要二堂叔不外传的工艺罢了,娘,这事咱担心不上的,二堂叔那边不还有三叔公他们吗,咱哪够资格说话,更别谈什么牵连了,咱家又不开作坊,也不懂那织造的事。”

与此同时,薛姨娘这头也正跟薛琳说着这事。

“你可不知道,那死丫头这半年,那买卖做得可是风生水起,一箱一箱的银子不停的往里搬。就那库房,里头的绫罗绸缎都堆成山了,你说,她都赚得这么多了,竟还是那么吝啬,也不怕天打雷劈!这几个月,她就只给我送些发了霉的茶叶沫来,所以今儿只能让你喝白水了。”

“这是我给小姑特意带来的新茶,小姑先吃着,过些日子我再让哥哥另外给送些来。”

“唉呀,还是你有些良心,都嫁出去了还能想着我,反是这天天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叫人寒心。”

“其实照我说,表姐如今买卖都做得这般好了,小姑怎么不借此机会,也为自己赚点体己的银子。”薛琳说着就打量了一下薛姨娘,然后一叹,“姨夫走了,小姑还这么年轻,总不能在这里守一辈子不是。”

“我是想,可我有心无力啊,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而且那死丫头那么奸,平日里我想跟她多说一句都难。”薛姨娘说着,又想起王大户那事,再想那死贱丫头每次看到自己时,那总透着鄙夷的眼神和微微抬起的下巴,她 恨不得直接上去将那张小脸给抓烂了。

薛琳看着薛姨娘轻声道:“小姑怎么会没法子,我记得小堂叔不是一直想开家店铺来着,如今表姐这里都能给外人供货,那咱自己人,她断是不会拒绝的不是。如今小姑若帮着小堂叔,不就等于 帮着自己了。”

薛姨娘劲这一提醒,才想起去年那事,她那弟弟后来也没找到什么正经活儿,如今都是她弟媳在外摆着摊卖油饼过活。元宵那会还过来找她一趟,求她帮忙想个法子过活,她因这段时间心情烦闷,也懒得多做搭理。

总归她在这里也守不了多长时间,若是真能有份自个的私产…店铺,倒是能让王大户帮忙寻一家,只要要求不高,那死鬼断是拒绝不得。然后匹料就直接从死丫头这里进,而店铺就让她那弟弟打理,如此,还真花不了多少银子。

薛姨娘越想越美,即跟薛琳说了一遍自个的设想,当然,她没说出王大户来,只说自己手里有点银子,能租下一间小店面。薛琳一听,略想了想,就满口赞同:“小姑的主意不错,总归匹料是从表姐这拿的,比去别处进方便,再来价格上,还不得有几分人情。而且要是小姑手头紧的话,就是赊着账,也不无不可,说起来也是照顾表姐的买卖。”

薛姨娘立即点头“可不是,不说情分,就说到时我将买卖做得好了,也是让大家知道这料子都是出自云裳阁,对她来说那是天大的好处。”

第一卷 涅盘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破

第一百六十三章 云破

西鼓大街,莫氏祖宅,前院向南大厅的偏厅内,年过古稀的三老太爷正逗着一只关在金丝笼里的翠鸟。只见他干枯的手拿着一支细长的,尾部挂着一粒小金铃的小勺儿从笼子外伸进去,引那翠鸟跳到勺柄上后,他即笑眯眯地朝那翠鸟发出啾啾的声音。

旁边的老管事在旁等了好一会,见老太爷虽还在逗着鸟儿,但面上已露出思索的表情,于是便轻声补充一句:“十五姑娘如今手里已握着时兴作坊四成的干股,户部的时大人已经发话,依我看,明天官府的人就要将作坊里那几千匹缎子整个充公,接下来就是正式查封了,可二老爷到如今还不肯低头。若是这罪名一定,二老爷和十五姑娘不消说,就是老太爷名下的商号都会受影响的。”莫璃在族里排行十五,所以在这座大宅里,管事们提到莫璃时,多会称其为十五姑娘。

“啾啾…”三老太爷沉默一会后,又开始逗着笼子里的鸟儿。

“老太爷,您真打算就看着官府将那作坊给查封了?”老管事等了一会,又轻轻问一句。那作坊到当年也曾花过三老太爷一番心血,打小就跟在三老太爷身边的杜管事心里很清楚,即便这些年三老太爷不怎么关心那边了,但到底还是放不下。

笼子里的翠鸟从那勺柄上跳开,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三老太爷动了动那铃铛,见那翠鸟再不搭理,便将那小勺儿拿出来,搁在一边。旁边即有下人捧着热腾腾的棉帕子上来,三老太爷仔细擦了擦手,然后才转过脸看了那老管事一眼:“老杜啊,你觉得那十五丫头怎么样?”

杜管事不想老太爷这个时候了,不紧着关心那作坊和二老爷,反先提了十五姑娘。他不解地看了三老太爷一眼,垂下眼想了想,然后才道:“十五姑娘人很聪明,性子看着不愠不火,但却丝毫不惧大老爷等人,而且行事非常大胆,不过短短半年,就已在永州城打响了名声。较之其父,不知高出几何,唯——太过急功近利了些。”他既然是三老太爷身边的大管事,这段时间自然都有注意下面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对莫璃的这句评语,说得也算中肯。

“老二是不是说过,十五丫头跟我那四弟有几分像。”三老太爷说着就走到桌案边,开始着手研墨,“说来我还真没见过那丫头,只是曾听莫星那几个小子说过,那丫头相貌很是不错。”

杜管事笑了:“二老爷的意思应该是十五姑娘的行事,跟已过世的四老太爷很像。”

“你觉得呢?你以前是接触过四奇的。”三老太爷说着又在砚里添了几滴清水,他每次研墨,这清水都是一点一点地加,一共三次,这习惯还是跟莫四奇学的。他们兄弟七个,就莫四奇的学问最好,字也最好,当年若非为了族里的生意,或许他那位四弟就走仕途路了,也不至于最后落得个死于非命。

“我真正面对面地接触十五姑娘,也聚仙楼里那一次。”杜管事思量了好一会,又仔细看了三老太爷一眼,然后才斟酌地道,“不过就这半年来十五姑娘的表现,即便是还有不足之处,但确实有几分四老太爷当年的做派。”

杜管事说完这话后,三老太爷也研好墨,跟着就慢条斯理地拿起笔。

“既如此,那就再看看吧,待她正式进入永州丝行后,你再去叫她过来见我一面。”

杜管事一怔:“老太爷意思是…”

“四奇不可能没有一丝准备,只是莫六斤太让我失望,我原想当年那些事,估计也就那样了…却不料如今竟出个了十五丫头。”三老太爷提笔沾墨,“只盼她别让我等太久,莫家的东西该出来了。”

杜管事一惊:“老太爷是想借着十五姑娘的手,翻出当年之事!?”

三老太爷不语,只是在纸上挥毫泼墨,杜管事又道:“那眼下,二老爷那边,老太爷是打算如何?”

“那丫头不是胸有成竹吗,都这境况了,她还敢这么大胃口地收股,我就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三老太爷说完,桌案的宣纸上就落下四个字——云破月明。

果真不出杜管事所料,他跟三老太爷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衙门的人又光临了时兴作坊。

云裳阁后面,前院大厅门口,莫璃两手交握着站在台阶上,看着顶头瓦蓝瓦蓝的天。雪儿上学去了,红豆在内院忙着一些杂事,贾黑去时兴作坊那打探消息了,顾敬在账房里清点最近的账目。她刚刚也去店里看了几眼,只是因总忍不住要出去往街上探望,于是只好回到这边静待消息。

谢歌弦该回来了,王公公也该过来了。

前几日墨染就给她递了消息,织染局那已经接到王公公的话,上面确实是点了轻容纱的名。只是偏云裳阁如今跟十八名士缎的事扯在一块,而且眼下这事还未明朗化,所以最终会不会收云裳阁的匹料,还说不准。毕竟,李家的轻容纱虽好,但并非独一份,织染局犯不着去蹚这滩浑水。

户部要杀鸡儆猴立威,刑部要分一杯羹,莫三老爷要吞掉时兴作坊,莫二老爷要正名,她则要利。这些都是能看得到的事,一开始就很明白,但她总隐隐觉得这事的背后,有人在暗中主导。或许是这件事的局外之人,但更有可能就是此局中之人,会是谁呢?真正目的是什么?

此局对她来说,有三个极其重要的转折,一是十万两银子,二是谢歌弦的信,二是王公公此次携带的批文。

只是那十万两银子,姬御风是不是答应得太轻易了?虽说她将姬太妃的团扇拿了出来,虽说她只是借,但那毕竟是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他只要心里有一丁点迟疑,即便不拒绝,也完全可以拖上十天半个月,可当日他却给得那么爽快。莫璃微蹙了蹙眉头,眼下回想,十八名士缎这一事虽发生的很突然,但对她这边来说,好像又太过顺利了。还有韩四道,她知道,现在他对她不仅没有置之于死地的心,而且还是有扶持一把的意思,虽然这些他都含有私心。但他在这起事件里,真的只站在莫三老爷那边?

事若反常必为妖,可这件事里,到底谁是妖?

莫璃看着天,心思略显沉重,即便都安排好了,但真正结果未出来,谁都不敢拍板。

阿圣从库房里出来后,习惯性地往这看了一眼,即瞧着那抹淡色的身影。春日的阳光将她线条完美的侧脸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淡淡的金辉洒在她银底暗花襦裙上,春风徐徐吹来,衣袖裙摆微微拂动间,她整个人即反射出点点碎光。

“怎么站在外面,虽是春天了,但天气还是有些冷,小心着了凉。”

莫璃正兀自出神时,旁边就传来一个醇厚的声音,她回过神,转头一看,然后一叹:“我以为自己能沉得住气,却还是有些坐不住,而且这事情越是想,就觉得里头的疑点越多。”

“什么疑点?”阿圣走到她旁边时,正好又一阵风吹来,他感觉面上有丝丝凉意,便又道一句,“进去说。”

莫璃却摇了摇头:“吹点风,脑子能清醒些。”

阿圣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撩开帘子进了厅内,莫璃正不解,只是还不待张口往里问,他就又返身出来了,且手里还拿着件玉色披风。

“你身体单薄,既然要在外头待着,就该多注意些。”他说着就抖开手里的披风,很自然地为她披上,接着帮她系上带子。莫璃醒过神,不由就往后退一步,阿圣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谢谢,我自己来。”她张口,就要接过他手里的带子。他却三两下就帮她给系好了,再顺便帮她整了整披风,然后才道,“你刚刚说的什么疑点?”

莫璃垂下眼看了一会那已经系好的结,恍惚间,忽的想起他那颗狼牙还在自己那,便下意识地抬起脸道:“对了,你的那…”只是刚对上他的目光,她却不由住了口。他背着光站在屋檐下面对她,外面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周边都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光和影的作用下,令他面上的五官看起来愈加棱角分明。特别是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那双眼,既然带着男人的深沉又带着孩子般的认真,对上那么明明白白的眼神,竟令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风拂在她脸上,感觉却好像是他的呼吸触在她面上一般,带着一丝微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