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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婚前

此时的永州,最后一场秋雨在柿子树上的叶子将落光的时候,伴着瑟瑟寒风徐徐而至。

红玉刚端着药碗刚从朱氏房间出来,就瞧着莫雪从院门口那急急往里走,四妞撑着油纸伞在后面都有些追不上。红玉赶紧将手上的药碗交给旁边的小丫鬟,然后拿起搁在走廊上的油纸伞撑开,往莫雪小跑过去道:“下了雨,路滑着呢,二姑娘慢些儿走。”

“娘今儿好些了么,药喝了么?”莫雪被红玉拉住后,不得不放慢脚步,然后抬起脸,满是担心地问。

“刚才喝了药,这会正要歇下呢。”红玉将莫雪上了台阶后,将手里的伞交给旁边的丫鬟,然后就拿出手绢仔细给莫雪擦了擦,并低声道一句,“二姑娘收拾好些,要是让太太知道二姑娘淋了雨过来,可不又白添一阵担心。”

莫雪一听这话,赶紧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没淋着。”

红玉帮莫雪擦了脸后,又拿去她的手呵了几口气,才道:“没淋着就好,二姑娘进去别说太久的话,太太喝了药,一会就该乏了。”

莫雪一边点头,一边转身,等不及丫鬟给掀帘子,自己就先抬手。

红豆站起身,瞧着那正往里去的背影,心里微微叹息。二姑娘这两年不仅身子拔高了不少,大姑娘一走,二姑娘也跟着懂事了许多,就是太太,这场风寒来得太突然,都大半个月了,竟还不见有起色,也不知大姑娘什么时候能回来。

“娘。”莫雪一进里屋,立马收起之前满脸的担心和忐忑,接过四妞手里的礼盒走到朱氏床边,小小的脸蛋上露出甜甜的笑,“听说娘身上不好,谢奶奶特意给娘准备了些补药,让我一定要带回来。”

“怎么拿这个,这多失礼”朱氏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然后微微皱着眉头道。

莫雪将礼盒往桌上一搁,就跑过去扶住朱氏的手道:“不是珍贵的药,其实是前些天奶奶托人买的那几种药补的食材,却没买着,谢奶奶听说后就让人给准备了,之前我跟奶奶说过的。娘别起来了,快躺着休息,我就是过来看看娘。”

“手怎么这么凉”朱氏听了这话,眉头才缓缓一松,却触到莫雪的手后,就想起今天似乎下雨了,于是忙打量了莫雪一眼,“淋雨了?”

“没有,就是今儿风有些冷,娘快些躺下。”莫雪赶紧摇头,并小心缩回自己的手。

“去让人给熬些姜汤送来”朱氏往旁吩咐了一句,然后有些无力地往引枕上一躺,怕给孩子过了病气,又让莫雪站得远些,然后才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孩子性儿,这冷的天,又下着雨,还淋着雨过来,璃璃要在得说你了。”

“娘我没淋着雨,四妞给我撑着伞呢。”

“哦,撑着伞呢,那就好…”朱氏一往床上靠去,眼睑就慢慢垂下,面上露出浓浓倦意,“不知璃璃带伞了没,那孩子也是个让人担心的。”

莫雪心里很是不安,就靠在床边道:“姐姐身边有红豆姐姐跟着呢,我瞧着红豆姐姐跟姐姐走的时候,都有准备伞。”

“那就好。”朱氏垂下眼,瞧着闺女那副乖巧的模样,便想摸摸她的脸蛋,却刚抬手就想起自己还病着,于是微微浮起的手又收住,跟着面上勉强一笑,“行了,娘要躺一会,你回来还没跟奶奶说吧,快去奶奶那看看,出去时仔细别淋着雨。”

莫雪忍着心里的担心,瞧着朱氏躺下,才慢慢退了出去。

姐姐什么时候回来,莫雪走出房间后,瞧着外面飘飞的雨丝,心头难掩惶惶不安。

“二姑娘别哭,太太一定会没事的。”旁边的四妞瞧着她眼眶里浮出水雾,忙低声安慰,“一会老太太要是瞧着二姑娘哭了,心里也会难过的。”

“我才没有哭。”莫雪摇了摇唇,就将要掉出来的眼泪吞了回去,然后又喃喃道了一句,“我是想姐姐了,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大姑娘定也很想二姑娘和太太还有老太太的,没准这会都在回来的路上了,或许过几天就到家了呢。”

莫雪垂着脸,不说话,她希望四妞说的是真的,可是这三个多月来,四妞这么说都不下三十次了,还没有哪一次是准过的。娘的病越来越重,她很害怕娘也像爹一样,然而这样的担心,她只敢埋在心底,生怕一句透露,这个担心就会成真

不多会,两人便走到莫老太太这边,刚要进去,就听到里头传出贾黑的声音:“老太太放心,店里的买卖还都算好,东家走的时候,事事都交待得很妥当,那些话不过是外头的人胡乱传的。”

“这样就好,我就是有些担心,所以叫你过来问问,璃璃这段时间不在,你多有幸苦。”

“老太太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分内事。”

“行,那你去忙吧。”

“那老太太歇着。”

贾黑一掀帘子出来,就瞧着莫雪正站在门口,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瞧小姑娘那明显带着几分忐忑和期待的表情,贾黑微怔之后便呵呵一笑:“二姑娘下学回来了,下了雨,没淋着吧。”

莫雪摇头,走到他身边问:“贾掌柜知道我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么?”

贾黑心里叹暗了一句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只是面上却笑着道:“照大姑娘走之前的交代,应该一个半月后就得回来了,最迟也超不过年底的。”

莫雪有些失望的嗯了一声,晓得贾掌柜也是不清楚才会这么说,道了谢后,就往莫老太太的房间走了进去。

贾黑撑开伞,往前院走去的路上,抬头,看了看那如丝般的秋雨,喃喃道了一句:“屋漏偏逢连夜雨,东家啊东家,你可得快些回来做决定,不然作坊那边光靠二老爷怕是扛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云裳阁的买卖也会被拖死的。”

第二日,莫雪带着莫老太太特意准备的谢礼去了谢家一趟,谢老太太叹息地安慰了她好一阵,知道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朱氏,也不多留,略说了会话,就让人送出去了。

莫雪刚出谢府,正好两辆马车在门口停下,莫雪心事重重,也没多看,垂着脸就要往自家马车走去,只是她才转身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雪儿。”

莫雪转头,便瞧着笑着一身朱袍,一脸灿烂的谢天运从马车上跳下来:“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过来的。”莫雪有些无精打采地看了谢天运一眼,书院一年多的相处,两人之间的相处较之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莫雪话才落,另外一辆马车又下来一位身着素缎绣袍,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

“听说你母亲病了,可好些了没?”谢天运走到莫雪跟前,关心了一句。

“会好的。”莫雪沉默了一会,就一脸坚决地道了一句。

“当然当然,雪儿这么乖,莫伯母哪里啥的病太久。”谢天运仔细看了莫雪一眼,然后就是一笑。许是心里太过担心的关系,莫雪不太想听人说“病”这个字,咬了咬唇后,道了一句:“嗯,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谢天运正打算再安慰她两句,却这会谢歌弦走过来道:“莫大姑娘应该就快要回来了,不用太过担心。”

雨后的天空下,秋日淡薄的阳光落在他素净的衣袍上,反射出一层淡淡的柔光,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加俊秀出尘。成年男子沉稳的气质,淡定的笑容,风流优雅的举止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体现。

莫雪怔了怔,反射性地就要问姐姐的消息,却一张口,忽想起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于是不禁有些结巴了:“谢,谢…”

谢天运瞅着莫雪慢慢有些涨红的小圆脸,即大气的一笑:“总归你都称老太太一声奶奶了,就跟我一块叫一声六叔吧。”

叫谢奶奶那是因为她奶奶的关系,眼前的这个人,莫雪可不敢随便攀亲。嗫嚅了一下后,只得直接问:“您知道我姐姐的消息,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谢歌弦看着小姑娘那张忐忑的脸,淡淡一笑:“最多再两个月,就该回来了。”他说完,在谢天运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就自己先转身进了谢府。

莫雪瞧着他都进去了,便将都到了嘴边的谢字给吞了回去,旁边的谢天运见她还愁着一张小脸,粉嫩的脸蛋也没以前那么白里透红了,边安慰道:“六叔说的准错不了,你要是再放心不下,这一趟我随六叔上京后,再替你打听打听。从大草原那回来的人,多会先经过上京的,到时我给你送消息回来。”

莫雪诧异抬眼:“你要上京城去么?”

谢天运点头:“六叔下月初就成亲了,明儿就得回去准备了,今日就是过来辞别的。我爹抽不出空,便由我过去贺喜,而且乔先生如今也在京城,乡试之前我打算再去拜访一次。你别担心,莫姐姐的事我会帮你记着的,你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就跟我奶奶说,奶奶很喜欢你。”

差不多是与此同时,突厥王庭这边,莫璃的亲事也被搬到了台面上商议。

第一卷 涅盘 第272章 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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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定亲

“既然莫东家早有打算,那就赶早不赶晚,在这儿成了亲再回去,岂不是皆大欢喜”莫古的毡包内,随他们过来的一位姓庄的丝行商人笑眯眯地开口劝道。突厥王庭提出这个要求,对他们来说完全就是好事,自是没有不答应的。至于差那几个月的孝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还会在这个当口提起,再说又不是他们自家的事,以后谁要说道也说道不到自家身上。

另一位姓李的丝行商人想了想,就跟着道:“没错,莫东家若真想尽孝心,那依索正大王子的意思,在这住到来年开春再办好事也一样。总归刚刚索正大王子也说了,只要莫姑娘答应,那王庭的印章马上就能在契书上盖下,然后让五老爷先带回去,如此两边都不耽搁。而能拿到这笔买卖,莫家理当首功,如此对莫家来说也称得上事双喜临门了,呵呵呵…”

庄老板一听这话,赶忙笑着对莫古拱手:“唉呀,李老爷这话说得没错啊,是该对五老爷和莫姑娘先道声恭喜”

莫古咳了一声,沉吟了一会,就看了一旁莫璃一眼:“你怎么打算?”

莫璃刚刚一直在沉默地听他们商议,一句表态的话都没有,此时莫古终于问向她了,她便抬起眼道了一句:“我跟五叔单独商议一下吧。”

帐内其他几位丝行的商人一听这话,便都知趣地站起身告辞。从刚刚到现在,莫璃态度表现得有些冷淡,不过他们倒也没怪,到底是姑娘家,提到这个没有不害羞的,装些姿态总是可以理解。

那些人出去后,莫璃便一脸正容地看着莫古道:“我爹过世得早,他生前我不及尽孝,他过世后,我起码要知道守孝。”

今日面对这样的利益,大家自然都能说好话,但以后,但凡有什么了冲突,到时肯定有人将此事拿出来说道。更何况她之前跟莫大老爷的赌约还横隔在前面,那上面有一条清清楚楚写着,她只能招婿,不可嫁人。此事莫古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提及这事,却不代表她也跟着忘了。

有些事情,缺的不就是个理由,而她,不可能给别人留下这样的把柄。

莫古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他也姓莫,他也是有儿有女的人,面对这样话,他说不出异议。

莫璃接着道:“第二,这笔买卖,我不能只交给五叔带回去,若是这样,这一趟我大可不必千里迢迢地过来。”

若是这笔买卖交由莫古带回去,可想而知,莫古回到永州后,族里的人会怎么分这份功劳。即便莫古真有心要为她说上几句话,怕是那些人也不会拿来当回事,更何况那会她远在千里之外的草原,家里又只有祖母和母亲,别的人不趁机欺负就万幸了,怎么可能将眼见的好处分给她。

而且她这一趟之所以要过来,一半原因除了是上头的人直接点名外,令一半原因也是为着自家着想。如此种种,外头的人或许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莫古心里定会清楚。她若得不到好处,那为了以防万一,大家也都别想白占了她的便宜。

“那你的打算是?”莫古再次问出这句话,却前后的意思明显是不一样了。刚刚他主要是问她是否能接受那几位丝行成员的建议,并且语气里也带着许些赞同的意思。这一次,他则完全是在询问莫璃怎么打算这件事了。

“王庭提出这样的事,无非就是想要给别人错觉,以为阿圣入驻了突厥王庭,那我成全他们就行。”莫璃说到这,就看着莫古道,“但我却不能留下让人诟病的事,所以只在这边定亲,成亲必须等回了永州后,按入赘的礼来办。五叔年长我许多,很多礼节规矩都比我知道得透彻,又是我的长辈,所以此事我想请五叔前去跟大王子谈,表明咱们的态度。”

这笔买卖最终能不能成,关键在莫璃,而这姑娘又是个非常有主见的,更是能看得透形势的,于是莫古没有多迟疑便答应了,然后两人再仔细商议了好一阵后,他想着差不多了,即起身往外去。

莫璃从莫古毡包内出来后,长吐了口气,然后就站在那,看着中原那边的方向,微有些出神。

红豆在她旁边有些担心地道了一句:“姑娘,万一,万一他们不答应可怎么办,不会将咱们强留在这吧”

莫璃沉默了一会,才收回目光,轻轻道了一句:“会答应的,他们既然想借阿圣的名望,那就不会想跟他闹僵。”

红豆面上还是有些忐忑:“刚刚他都直接跟那位大王子走了,也不知会说些什么。”

“左不过是这些事。”莫璃说着就轻轻一叹,“出来已快四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如今什么样了。”

红豆即一笑:“定也是如姑娘这般,天天念着姑娘什么时候回来吧。”

莫璃面上淡淡一笑,眼里却露出几分忧虑,有一事,她谁也没说。不在着留到来年的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条,便是朱氏。照她上一世的记忆,今年冬天,她娘就开始卧床不起,随后,赶在大年初一那日走了。

之前出来的时候是还是炎炎夏日,她算着时间,应该十月中旬就能回到永州了。可谁想出来后,前前后后一耽搁,如今比原计划晚了近一个月,眼下这定亲之事即便是顺利,她回到永州时,也得十一月下旬了。

娘,应该没事吧,她出门的时候,娘的身体还是很好的。

经莫古以长辈的身份就莫璃的亲事跟王庭一番交涉后,下午,索正大王子特意将莫璃和阿圣请了过去,确认了他们的意思。傍晚,王庭那边便也表了态,尊重中原那边的习俗,就照莫璃的意思,先在草原这边,由王庭主持办一个定亲仪式,盛大的定亲仪式。

当天下午,这个消息就传开了,当天傍晚,突厥王庭的人就开始安排人手,就着草原上的风俗来准备一应的定亲事宜。为此,乞颜部的人非常不满,因为阿圣说到底是他们部族的人,要办这事,怎么也轮不到突厥王庭来主持,更不应该在突厥人这里举办。

然而,眼下乞颜部的人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加上阿圣根本不在乎由谁来主持这事,莫璃又主张越快越好,不可能浪费时间给他们拉扯这事,因此阿鲁威族长和族里的长老数次抗议无效后,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只是个定亲仪式罢了,为何要这么长时间”第二日,听说了突厥王庭连夜定下的一应流程后,莫璃不禁皱起眉头,“还分小定和大定,前后竟要十天时间,再加上前面准备的时间,就得半个月了”

被选为仪式祭司的乌云卓尔呵呵一笑:“王庭原本还想给定一个月的时间,只是考虑到你们离开时,路上有可能会遇到大风雪,所以才缩到十天。”

莫璃有些诧异他那一口极其标准的中原官话,迟疑了一会,便道:“能不能缩到五天,小定就不用了,直接办大定的仪式吧,也不需要准备太周到,总归意思一下,让大家知道了就行。”

乌云卓尔打了个呵欠,面上的表情似昨晚的酒还没醒一般,但他嘴里的话倒是说得很清楚:“丫头,办得盛大一些,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们,都是有好处的,再说王庭这样,已经考虑到你们了。”

“我赶着回去。”她说着就看了阿圣一眼,阿圣握住她的手,想了想,便用突厥话跟乌云卓尔说了一句。乌云卓尔听后,即嘟囔般地骂了他一句,只是跟着就点了点头,随后跟莫璃道了一句他回去说说,便离开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乌云萨满可是答应缩短仪式的时间?”见对方就这么走了,莫璃不禁困惑地转头问了阿圣一句。星象师是乌云卓尔在王庭里的职位,只有在正式的场合,人们才会称他为乌云卓尔大星象师,平日里则多称其萨满,萨满是草原上对智者的称呼。

“老师是星象师,捏造个上天的旨意让王庭尽量缩一下时间应该不难。”阿圣呵呵一乐,说着就将她拉到身边,满是欣喜地看着她道,“我给他许了一年十坛的好酒。”

九月二十六,突厥王庭为圣狼英雄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定亲仪式,将草原上各大部族的人都请了过来。

前三天,照规矩,两人不能见面,莫璃只能在毡包内接受大家的祝福,别的习俗规矩等,全由莫古和丝行的几位长者代为负责。阿圣也没闲着,这几日他几乎是不停随王庭的主持和主办仪式的使者去迎接前来祝贺的人。

一直到第四天,王庭在空地上备了那长得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桌席,流水样的食物和美酒送上来后,打扮好的莫璃才被从毡内请了出来,同阿圣一起,正式接受大家的祝福。

大家的欢呼声响起的时候,韩四道从远处走来,看着人群中央那个衣着鲜亮的女子,以及她身边的男人,面上无一丝表情,唯眼神极为复杂,似痛苦,似矛盾,似无奈,最终皆化为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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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涅盘 第273章 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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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示爱

鲜艳而厚软的羊毛毯从帐篷门口一直延伸到长桌尾端,铺着华丽织锦的桌上摆满了数不尽的佳肴,火堆上的烧烤全羊滋滋冒着油光,浓烈的酒香从营地一直飘到茗山,大坛大坛的包着红绸的烈酒被抬上,被揭开了锡封,被倒进大海碗,被送到每个人跟前。

秋末初冬,苍茫而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忽然间成了欢宴的场所,身着锦衣的奴隶,腰挂铃铛的少女,满面笑容的主人…欢快的节拍响起,热情的歌儿唱起,烈火一样明艳的裙摆在旋转的舞姿下开出一朵朵荀灿的花,越来越快的鼓声将少女两袖的轻纱扬到天上去。

中原那边来的商人,几乎都没有见过草原上这样盛大的喜事,热情美丽的突厥少女将他们拉到位置上坐下,飞扬的舞纱,清脆的铃音,肆无忌惮的的琴声鼓点将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

没多会,桌上大部分客人面上都浮起半醉的酡红,拘谨的情绪全数溃散,有人跟着曲乐打起了节拍,有人下桌去同少女们一起踩踏节拍…

阿圣还没来得及多看莫璃一眼,就被大家拉过去一个一个轮着给他敬酒,当曲乐响起时,数个少女也跟着拥上去,从那些郎儿手里将他抢过去随她们一同起舞。在大家的嬉闹声中,能歌善舞的草原郎儿也跟着走到那两边桌子围起来的空地上,跳起热情疾烈的阳极之舞。

而阿圣一被众人拥上场后,周围的人先是静了一下,随后就突地爆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音几乎震散了,场面沸腾得

哄闹声将夕阳下那一群晚归的鸟儿惊得乱了队形,欢快的场面顿时沸腾起来,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喊出阿圣的名字。

莫璃惊得放下手里的杯,怔了好一会才想起往旁问一句:“大家都在说什么?”

负责跟在她旁边的阿奴即解释道:“听说圣狼英雄的阳极舞跳得很好,大家都要求他跳一段。”

“跳舞”莫璃微诧,虽她也听说草原这边男人也会跳舞,但是她还是完全没有办法将这两个字跟阿圣联系起来。

似瞧出她的诧异,旁边不知谁就跟着解释道:“阳极舞其实也是出征之舞,最开始是为鼓舞军心士气而创的,后来才慢慢成为节我们这儿节庆日的必跳之舞。十年前,乞颜部因水草领地之争,决定攻打骑兵数倍于他们的巴尔虎部族,听说出征的前一晚,乞颜部的郎儿们就是被圣狼英雄的阳极舞鼓舞了信心,最后赢得了那一战。”

除了阿奴和乌云萨满外,竟还有人能说这样标准的中原官话,莫璃转头,才发现对她说话的原来是索正大王子。索正大王子也只是特意过来跟莫古等人敬酒,正好走到她这边,便特意多说了几句。

此时,场中的欢快哄闹声略略低了下去,跟着鼓声骤起,随即马鬃琴也突地弹起一阵激荡之音,惊得莫璃差点打翻桌上的酒杯。

似早有准备,阿圣脱下外面那件红色的长袍后,内里穿着的竟一件崭新的,镶着黑金的红色软铠,紧实的腰上束着红宝石扣的皮革腰带,刻着火焰纹的牛皮战靴紧紧包着结实的长腿,高大的身材,修长的四肢,拔出别人特意呈上的佩刀时,那飒然而起的,属于将士的煞气,惊得鼓声琴音愈加疾快。

莫璃这属于贵席,场中的舞已起,索正大王子顺势在她旁边坐下:“阳极舞一开始就是喻意杀伐,须快,狠,准,出征即一往无前势如破竹,没有特定的舞步,只讲究动作和琴音配合。但真正能跳得好的人,唯有上过真正的战场,斩下无数亡魂后,并没有被杀伐浸染心志之人,才能跳出那样的阳刚极烈之气。”

正说着,场中的刀光已斩出一片白芒,座中数位宾客被那柄佩刀挥出的煞气惊得不禁起身离座往后一退,但眼睛却依旧紧紧盯着场中那仿佛抱着死志,只身闯进千军万马挥刀取敌之首级的,属于男人的游戏。

“男儿生来铁筋骨,马蹄踏出雄心万丈…”

宾客们开始起歌喉,嘹亮浑厚的嗓音伴着高亢急促的琴音,将场中的的身影烘得愈来愈快,随即一个激扬的高音将那身影带得一跃而起,如蛟龙出海,乌青的弯刀猛地朝空劈出,似要将苍穹上的明月一刀斩落,火红的铠甲犹似烈焰,燃烧起他力量他的心志他的热情。

郎儿胜利归来,琴音刚极转柔,鼓点歇,舞姿忽然慢下,他的目光向她看来。

这其实是一场他送她的表心之舞。

“女儿生来似水柔,长发牵住情深一世…”

夜风拂过,初冬草原的凌冽之气,因他的舞姿而带上了火的气息。

踏着节奏洋洋起舞的身影,仿若月下求爱的孤狼,带着高傲,带着执着,带着火样的热情,焚烧一切

他爱她,每个舞步,每个动作,每个眼神,都在向她传递这个意思。

身处众目之下,立于天地之间,他在向她示爱

莫璃还未从他的舞姿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就忽的明白了他的意思,脑子即当一片空白。

广袤的草原上,这是一场充满了各种势力争夺与权衡的欢宴,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男人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袒露心声的仪式,他可以为她挥刀上战马,亦可以为她且歌且舞。

两人此时距离约二十步之距,目光毫无阻隔地对上,他的眼神,他身上红色的铠甲,一下子灼伤了她的眼睛。无论是于水火之中救下她,还是她被马贼袭击时他的忽然出现,还是眼下…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毫无征兆,毫无征兆地撞进她心里。

除去莫璃,但凡是第一次看到阿圣的阳极舞的人,心里无一不起震撼。草原人喜爱歌舞,喜爱刀马,喜爱胜利,更喜爱铁骨铮铮的男儿。

远处有狼嚎声忽的传来,大家还未从这场尽心动魄的刀舞中回过神,就被那声悠远的狼嚎惊了一下,并跟着,此起彼伏地狼嚎声如似商议好了一般,紧随而至。

阿史那图业大汗不禁从座位上站起身,往声音过来的方向看去,在草原上听到狼嚎声很正常,但在明显有这样上大节庆的时候,明晃晃的火光足以照亮周围数里地的情况下,还能听到这么多的狼嚎声,并且听得还这么近,就很不正常了。

然而当大家的目光同阿史那图业大汗看过去的时候,不禁都吃了一惊。

远远的山丘之上,冷冷的明月之下,几乎连排了数里,不下千匹的狼影立在那边。

“难道,是圣狼?”

“是圣狼”

“是圣狼来给英雄送祝福”

有人激动,有人紧张,更多的人则赶紧看向阿圣,也有人往莫璃这看过来。

阿圣往山丘那看了一眼,即一笑,然后,也仰着脖子,从喉咙里长长地嚎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