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放夫妻俩是无言而坐,静待佳音。此时王氏的脸上流露出畅快的充满晋意的笑容,她心里自是万分紧张,越紧张她的话就越多:“老爷果然是做大事的人,此事筹划得如此周全。那些江湖豪杰竟都听老爷的调度,谁说咱们胡家衰落了。”

胡天放没有制止她,因为他也紧张。万一自己这方败了,他的下场实在无法想象。不过,他们不会败的,胡侃侃那个女人着实该杀,叶天秋、白如玉全部该死。至于卓世清,一个原本可以走光明正道的男人非要拎不清去上女人的当也该死。胡天放越想越觉得自己占据着江湖道义,人间正义。正必压邪,所以他们一定会胜。

胡天放习惯性摸着光秃秃的下巴,他那有名的美须早把胡侃侃给拔光了。一想及自己所受到的侮辱,他的火气又上来了。他真想亲眼看到这些可恨的人被碎尸万段。可是他仅仅是想想,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他可不敢去冒险。也许等这帮人打胜以后,会请他去主持大局吧。这里毕竟是在他家。胡天放美美地想着,甚至还打了个盹。

宽敞的庭院中,皎洁的月光下,双方已经开始激战。卓世清这一方只有五个人,而且是一男四女,看上去战力堪忧。而阴无极那方却是人数众多,高手如云。

但双方一旦开战,阴无极他们才发现,对方实在不容小觑。叶天秋和卓世清自然不必然说,两人足以以一挡十。就连那个不起眼的叶沧云也令人刮目相看。她的武功虽不如叶天秋高,但她颇懂心理之术。出招十分诡异,虚中有实,实在带虚,令人防不胜防。再加上她懂医,俗话说,医毒不分家。在场的几人已然尝到了她施毒的功力。

双方开战不久,白如玉便凌空而出,手中一条银鞭,像游龙戏水一样在明亮的月华舞动,那清脆的响声震撼着人们的耳膜。

她一鞭下去,就近的一个汉子的脖子被勒断了,再一鞭下去,一个男人的舌头被绞断了,第三个第四个…

院中惨叫连连,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得很远。

阴无极见出师不利,立即阴狠地说道:“去,找个孩子来。”

可惜他这是老招了,不见得每次都有用。魏二宝果然应声劝道:“师父,你忘了,你的灵儿没死,她被姓胡的偷走了,侃侃不就是她嘛。”

白如玉哈哈大笑:“是啊,她被姓胡的偷走了。咦,灵儿呢,我一会去找她。”

魏二宝再接再厉:“师父,我们把这些坏蛋杀死后就去找她好不好?”

“好!”

白如玉说罢,手中再次发力,银鞭啪啪作响,所经之处,哀嚎连连。魏二宝自知武功微弱,不敢轻易加入战团,只在旁边补缺捡漏,看谁受伤了不行了,她就趁对方病要他命。

阴无极此时正全力对付卓世清,他的得力助手阴氏三英正和叶天秋和缠战,其他人则忙着围攻白如玉和叶沧云。

卓世清的剑闪着森寒的冷气,以一种坚不可摧、势不可挡的气势逼向阴无极。凌厉霸道之极的剑气震得满树的梨花纷纷而下。阴无极的刀锋正面迎上,刀剑相碰,咣当一声,响声震得屋瓦抖落数块。

两股劲风扫过,排山倒海也似地直向彼此身上袭来。双方交战几十回合,仍不分胜负。阴无极做为当年为数不多的漏网之鱼,武功还是极有可取之处的。

卓世清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战胜不了对方,而且他的心里还惦记着胡侃侃的安危,虽然叶天秋的话有一定的安抚作用,可是随着双方交战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心就越来越慌。高手对阵,瞬息万变,容不得丝毫分神。卓世清就这么一错神的功夫,阴无极的刀尖划向了他的左肩,卓世清一惊,急忙一侧身,勉强躲了过去。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出奇制胜的妙招。接下来的对阵中,他因为心神不宁,连连出错。阴无极终于逮到了他的破绽,他使了个虚招,接着中途变招,挥刀霍地向卓世清的心窝刺去。卓世清想再躲已然来不及了,他惊愕之下,胡乱出招,阴无极心中大喜。就在他的刀尖碰上他的心口之时,战局在这一眨眼间发生了变故。卓世清的招数连生三变,那把黑色长剑竟向阴无极的下腹刺来。此时,两人相隔极近,阴无极避无可避。他的刀在砍向他的同时,对方的剑已刺入他的身子。

就听得“扑哧”一声,卓世清的长剑已刺入他的右腹。而他的刀仅仅只是划伤了对方的皮肉而已。

“铁布衫——”阴无极惊诧出声。原来对方不是出了破绽,而是故意引他上当,他使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损式招式。

卓世清连挥数剑,步步紧逼。阴无极已落了下风,他只得步步退让。他再偷眼观瞧别处战局。白如玉和叶天秋是愈战愈勇,院子的身体越堆越多,都是他们这方的。阴无极心知大势已去,英雄不吃眼前亏,他还是先撤为好。好在张景修已经答应将胡侃侃藏好等他去取。不管怎样,他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一个。至于卓世清,他们来日方长。

阴无极打定主意便和阴氏三英且战且退,卓世清想着胡侃侃的安危,也不打算长追。叶天秋和白如玉默契地追了上去,卓世清急忙掉头去寻找胡侃侃。她是在屋里丢失的,他自然先要回屋探个究竟。叶沧云和魏二宝也喘着气跟了上来。两人虽然挂彩,但尚能支撑。三人不敢耽搁,急急回屋翻找。屋里的地方就那么大,他们很快便在床底下发现了端倪,那块青石之下果然有一个出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卓世清不及多想,便点了火把,缩身入洞。叶沧云心细,她让魏二宝随着卓世清而去,自己则留下来等叶天秋和顺便看着这个入口,以便给他们留下后路。

卓世清在幽深漆黑的地道里摸索前行。他和魏二宝互相帮忙,两人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胡侃侃的藏身之地。之所以这么快找到她,应该归功于胡侃侃留下的痕迹。一路上,他们发现了胡侃侃的两只鞋子几根钗子,还有一些小玩意。线索在胡府最偏僻的一片树林中断了,林中有一间木屋,里面亮着灯光。

卓世清怀着既害怕又激动地复杂心情,踢开了那间树林中的小木屋。

第四十六章 别样的复仇(二)

胡侃侃天真无邪地笑着,面色平和地娓娓诉说着。卓世清一时间无法形容自己那种百味杂陈的复杂心情。他摸摸她额角的鼓包,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走吧,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欣赏着张景修死态的魏二宝突然惊呼道:“天呐,这人竟然还没死,要不要再补几刀?”

胡侃侃好心地制止住了她,正当魏二宝想要抨击她这种滥发好心的做为时,胡侃侃狡猾地笑了:“比死更难受的是生不如死。所以我故意止了他的血。”卓世清握着她的手不禁微微一颤,他张了张嘴,话在中途却改了口:“…头还疼吗?”胡侃侃摇摇头,然后玩心大起,拉着卓世清往前

魏二宝找了个破麻袋将奄奄一息的张景修装进去,像拖死狗似的一路拖着,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

卓世清带着胡侃侃返回他们原来住的房间时,叶天秋和白如玉已经回来了,两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叶沧云已经为她们敷了药。另外,在墙角处还多了一个被捆得像粽子的年轻妇人。那妇人一看到侃侃,眼里流露出恳求的目光,嘴里呜呜地发出声音。这人正是张景修的妻子胡兰榆,卓世清离开后,她带着人鬼鬼祟祟地来到这屋里,看样子是要封死入口,结果被叶沧云逮个正着。

卓世清看了胡兰榆一眼,冷声说道:“把嘴上的布拿掉,我有话问她。”魏二宝依言伸手拿掉抹布。

叶天秋突然道:“等等,这府里还有两个人呢,不如一起审了吧。”

白如玉盯着胡兰榆,像老猫看着嫩鼠一样,令人毛骨悚然地笑着,“审完,这人就交给我,我需要一个喂蛇的。”胡兰榆一听到蛇,容颜再度惨变。她看看众人,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胡侃侃身上,哑声哀求道:“侃侃,兰柯妹妹,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帮帮我吧。”胡侃侃像是看着陌生人似的,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胡兰榆为了要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什么都豁出去了,她哭得凄切动人,甚至连张景修出卖了:“…都是他逼我这么做的,我进府二年仍无所出,他正准备纳碧鸳楼的花魁为妾,我不得已才答应了他的条件…”

魏二宝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哟,做坏事的最后总说自己是迫不得已的,一个迫不得已就可以害人啊,那我现在正手痒,是不是也可以迫不得已地揍你了。”说完,她抬手啪啪扇了胡兰榆几个巴掌。

魏二宝还想着好好折磨她,被卓世清制止住了。他一心想着赶紧了断此事,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道阴无极的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等他们跨过遍地的尸体来到胡家的主院时,院中早已是人去楼空。那些家仆下人躲得躲逃得逃。胡天放夫妻俩见事不妙也悄悄逃走了,叶天秋只是稍稍一审,立即就有仆人说出了他们的行踪。他们没费什么功夫就将两人捉拿归案。

奇怪的是,没过多久,胡府突然涌入了不少所谓的江湖豪杰。卓世清猜测这些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居心叵测的,以他们的武功,自是不能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抗衡,所以这些人聪明地选择了旁观,等他们两败俱伤时再从中渔利。卓世清也没拆穿他们,只是微微颔首,冷淡地打了个招呼。

这群人有几个在本地颇有些头脸,那个时常在酒楼说书的李铁嘴就在其中,李铁嘴自认为有几分薄面,他受众人委托,爽朗地笑了几声,上前对卓世清说道:“自二十年前那常正邪之战后,江湖上人才凋零,武林盛世不再,老夫观卓大侠气宇不凡,为人正直坦荡,大有乃师之风,假以时日,这一代宗师的地位便非你莫属了。”

卓世清念他是个前辈,态度稍稍客气了些,淡然说道:“不敢当。”他拱手又道:“今日卓某有事在身,改日再叙。”

李铁嘴仍不知趣地拦着他东拉西扯,从礼义廉耻说到儿女孝道,其他人则是纷纷点头附和。

卓世清压不住不耐,问道:“前辈今日究竟所为何来?在下是个粗人,不会拐弯抹角。”

李铁嘴拈须一笑,道出了真实目的:“请卓大侠看在老夫等人的面上,放过胡老爷。”

众人齐声应和,纷纷为胡天放求情。卓世清蹙着眉头不置可否。

李铁嘴又道:“我等想见胡老爷最后一面,跟他有几句话说。”卓世清稍一沉吟,觉得这个要求不算过份,终是答应了。

胡天放夫妻俩很快就被人提了进来,众人见到他们这副鬼样子,不禁大为惊愕。胡天放是本地有名的美男子。他年轻时风流倜傥,虽然年过半百但仍保养得宜,不见老态。胡夫人更不用提了,平常那叫一个雍容端庄。此刻的他们全都被剃了光头,胡天放脸上更是沟壑纵横,嘴唇被撕裂了几处。两个脸上的字似乎还刻着字,纵是厚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似的,神态颓废,目光空洞阴冷。王氏自觉无颜见人,头垂得低低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众人看到他们这副样子,不由得唏嘘同情,心中涌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感触。

胡天放趁此良机,开始大打感情牌,他看着胡侃侃,像是一个慈父看着女儿一样,悲声叫着胡侃侃的小名:“小侃,我好歹养了你十几年。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重,你就不能原谅爹爹的一时失察吗?你就这样不顾天下人的非议要杀害你的养父养母吗?”

胡侃侃歪着头定定地看着,她用揶揄的口吻说道:“哦,是吗?你养了我十几年,即便是只猫也该有感情吧,那你怎么就忍心算计我呢?”

胡天放继续狡辩:“爹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和逼迫…”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把错误推到别人的头上。”

王氏终于抬起了头,抹着眼泪帮助丈夫推脱责任:“你母亲害了阴无极,即便你爹爹不这么做,他也不会放过你,他找上来是迟早的事…你就放过我们吧。”

“哦,照你这么说,即便我不杀你,你迟早也会死。所以我杀不杀你都一样,那还是杀得好。因为你实在太贱了!”

人群中议论蜂起,其中大部分是责怪胡侃侃不孝心胸狭窄,不管怎么说,她都不能否认胡天放对她的养育之恩。

叶沧云见她说话有条有理,不像是发疯的样子,立即跟叶天秋使了一个欣喜的眼色。叶天秋则摇摇头没说话,示意她静观其变。

胡侃侃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离谱,她步步紧逼上来,瞪着胡天放声音激愤异常:“你买房子登记你弟弟名下也是受人蛊惑吗?你转移财产,算计我又是谁逼的,是社会逼的?你天天给我讲孝道,洗脑又是怎么回事?你为父不慈,还指望我孝顺,还不准我不满!借口呢,你继续编!像你这种人,你就应该被消灭,不应该传递你卑劣的基因。”

胡天放愣了一下,还要接着用哀情政策,谁知,胡侃侃的双手突然卡住了他的脖子,“胡天放,我知道我杀了你,即便是你有错在先,世人和媒体都会指责我。若是你杀了我,别人会为你洗白,会同情你,还说我是掉洗衣机里绞死的。…你他爹的太划算了,你只须付出一颗精子,就能当合法的杀人犯和剥削者。我呸,我偏不这样!我早想杀你了,我要让你们这对渣男贱女为我娘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卓世清立即解释道:“她又犯病了。”说着他快步走过去,将胡侃侃拖至身边,温声安抚劝慰。胡天放死里逃生,脸色发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李铁嘴看着卓世清失望地长叹道:“卓大侠,你们真要如此对待一个老人吗?”

卓世清不及回答,魏二宝早耐不住了,她跳出来啐着口水大骂道:“你这会想起他是老人了,他做坏事时怎么就没想到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应该心胸宽广不为难别人?侃侃说得对,我们可以原谅做坏事的孩子却不该原谅做坏事的老人,因为这个老人很可能是做了一辈子的坏事,因为他什么都懂还要犯错。这家伙就是该死!”

胡侃侃握拳:“掐死他!”

魏二宝自告奋勇:“我来,我就喜欢对付这种不要脸的男□。在我们那里,这种年老色衰、脑子进水,下面无力的废物早就拉到深山做苦力去了。哪里会像你们这儿,还任他们乱蹦跶瞎叽歪,一边嫖着女人一边骂人心不古,世风败坏。一边睡着大姨子侄媳妇一边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老娘只不过是偷睡了一下大伯子,就被他们这帮老家伙给沉塘。”

李铁嘴仗着人多势众,胆气愈盛,指着魏二宝骂道:“像这种伤风败俗、助纣为虐的女子活该打杀!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李铁嘴话音刚落,白如玉突然插话道:“谁敢动我的人!我撕了你这厮的臭嘴。”胡侃侃早看就这李铁嘴不顺眼,她趁人不注意,手一扬,倏地甩出一枚飞刀,正中李铁嘴的脖子,可怜这一张纵横各大酒楼的铁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李铁嘴的死让在座的人群情顿时激奋起来。白如玉已经安静够了,正想活动一下手脚。

第四十七章 苏醒(上)

接下来的场面是一团混乱,胡侃侃和白如玉蠢蠢欲动,想要亲自动手解决掉这帮老家伙。魏二宝在旁边起哄架秧子。叶天秋握剑在手随时准备支援胡侃侃,而叶沧云则是一副作壁上观的悠闲模样。

卓世清只能拦住胡侃侃不去参于,但对于白如玉他就管不了。白如玉手中银鞭挥动,鞭声啪啪作响,鞭子所经之处,哀嚎一片。白如玉并没有下死手,她像是在故意欣赏这帮人的丑态似的。

有人对卓世清的放任不管表示不满,指责卓世清不像其师那样匡扶正义,他们之所以敢这样“仗义执言”实是算准了卓世清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原来世人不但有欺软怕硬的恶习,也有欺善怕恶的劣根性。卓世清虽然觉得胡侃侃不该当众对李铁嘴下手,可她毕竟神智不清,情有可原。令人厌恶的的是这帮所谓江湖正道的步步紧逼、出言不逊。

他学着李铁嘴的口吻冷声说道:“你们真要如此对待一个心智失常的女子吗?”

众人一时无言相对,有人刚要反驳,魏二宝撇着嘴,冷哼数声:“哼,哼,你们这里真是江山辈出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脸皮厚。上一代的老祸害连一个孕妇都不放过,这一代连疯子都要计较。”

“你——”有人气结,有人怒喝:“拿下这个不要脸的妖女!”

魏二宝像一条小狗似的,一遇到危险就躲到主人身边,蹭地一下跑到胡侃侃和卓世清旁边,待确定安全后继续狂嚣:“侃侃,你打他们时可别用剑,因为他们的皮太厚了,捅不动的。”

胡侃侃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立即从善如流:“好的,我以后用平底锅。”

众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平底锅那么情有独钟。不过,一个疯子的心是无法探究的。所以无论胡侃侃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他们都尽量不奇怪。

白如玉看到这边的动静,像羊倌驱赶掉队的羊儿似的,把这几个重新赶到队伍里,继续把玩观赏他们的丑态。

不多一会儿,这帮人便轰然而散,四下溃逃。白如玉也不怎么追赶,只是站在原地毫无心肝地大笑着。叶天秋见没胡侃侃无事,便放心地调息打坐。

胡天放夫妻俩人见救星们走了,顿时脸如死灰。卓世清将两人关押在胡兰榆的隔壁,他要好好审问一番。

谁知就在这时,卓世益却带着几名弟子赶来了。原来卓世清不在的这几日,有刺客闯入了苍龙岭,有一名死士甚至闯入了供奉前三代师尊的内部祠堂。而这个祠堂从卓世清的师祖开始便是师门禁地,连掌门人都不准进入。如今有外人闯入,这自然是大事。卓世清只得放下手头的事去见卓世益。

魏二宝得了这个机会把张景修那半死的身体拖到关押胡天放等人的屋里。她还好心地引导他们参观:“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嘻嘻。”

胡兰榆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血肉模糊、只留下半口气的活死人。这就是她那个风流倜傥的丈夫吗?他瞎了,残了,再也不能出去风流快活了。可是自己的将来呢?张景修的惨状极大地刺激了胡兰榆,她脑中的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胡兰榆以头撞地,狂笑不止:“哈哈,我再不怕他纳妾了。我成活寡妇了。我连再嫁都不能了,胡兰柯,算你狠!”

魏二宝嘻嘻应道:“没关系的,你不能再嫁还可以偷人嘛。小叔子,大伯子,下人都可以啊。”

魏二宝得意洋洋地跑到关押胡天放夫妇的屋子里炫耀,想顺便再刺激一下两人。等她赶到时,发现两人已经安息了。胡侃侃手里正握着一柄平底锅左右挥舞。

魏二宝问道:“他们死了?”

“嗯。”

“怎么死的?你干的?”

“师父帮我一起干的。”

“…好样的。”

胡府重新恢复了平静,除了风吹树林声和胡兰榆时不时的笑声外,四周是一片死寂。

等到卓世清和卓世益说完话出来时,所有该遭报应的人都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看着脚下血泊中的胡天放夫妇,他们两人的双眼暴突,五官变形,腰身弯曲,一看就知道在死前受到巨大折磨。可是他却没听到叫声,那一定是点了哑穴了。他原本想审问胡兰榆,张景修为何突然生出那种心思,他究竟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什么,但是,胡兰榆已经疯了。

卓世清深深地凝望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胡侃侃,心中再次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我们回去吧。”卓世清只说了这么一句,接着转头吩咐让人把胡兰榆和张景修送回张家。

路上,叶沧云面带喜色地对众人说道:“我方才又给她扎了一针,问了她许多问题,我发现她的记忆正在逐渐恢复。起初可能还是更混乱,但慢慢地就好了。”

卓世清也很高兴,旋即他又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你以前说过,有些人走火入魔之后有可能暴露出他们以前不敢表露人前的本性,是吗?”

叶沧云点头道:“大体上是这样。因为我们正常人要世俗、道德和良知的约束,但疯子就不会了,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对话的时候,叶天秋认真聆听,若有所思地看了卓世清和胡侃侃一眼。

卓世清默然片刻,接着用艰涩地语气低声问道:“侃侃的本性不是这样的,对吗?”

叶沧云这时才察觉到卓世清的异样。她顿了顿答道:“对的,侃侃是个例外。我之前说了,是有些人这样。”

弯曲的山路上,众人默然无声地低头赶路。只有魏二宝和胡侃侃在旁若无人地说笑着。

苍龙岭快到了,叶天秋和叶沧一齐告辞离开。叶天秋走了数步,复又折了回来,她看着魏二宝说道:“如果侃侃醒来不愿意呆在这里,你劝她去我那里。”

魏二宝茫然地点头答应。

卓世清开口道:“你什么意思?她是我的妻子,为什么要去你那儿?”

叶天秋不欲多解释,淡淡说道:“你还得问她愿不愿意嫁你!”说罢,她偕着叶沧云飘然离去。

卓世清一回到师门便立即着手调查刺客的事情,魏二宝和白如玉一左一右片刻不离胡侃侃,胡侃侃仍跟往常差不多,只是偶有片刻的清醒。她一回山,卓姗姗的霉运又开始了。她不是被马蜂蛰了就是被毒虫咬了,胡侃侃终日哭哭啼啼,卓世益曾试图制止,可惜他根本不是白如玉的对手。他能做的只是时不时下山去为卓姗姗买药。

过了几日,叶沧云上山来为胡侃侃复诊。跟来的还有叶天秋和聂胜琼权无染等人。卓世清外出未归,叶沧云鼓动众人多跟胡侃侃说话,以助她恢复。

聂胜琼自告奋勇上前跟她攀谈,胡侃侃一看到聂胜琼顿时双眼放光,满脸喜色。

她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胜琼。”

聂胜琼顿时大喜过望:“你认得我?”

胡侃侃双眼湛亮,红唇轻启:“当然,在你不认识我之前我就认识你了。”

“哦…”

她接着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你看上去很憔悴很失意。”

聂胜琼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一个正常人。

他挣扎了一会儿,长叹一声开始对她诉苦:“侃侃,我是很失意,你知道的,我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胡侃侃温柔地打断他的话:“我还以为你才十八岁呢。”

聂胜琼苦笑一声,继续说道:“我的父母催了好几年。可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胡侃侃反问:“他们催你娶妻?”聂胜琼无奈地点点头。

胡侃侃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他们也真是的,像你这么好的人,还用催吗?”聂胜琼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决定一会儿就去告诉叶天秋这个发现,胡侃侃已经好了,至少她这时候是正常的。否则她不会说出这么入情入理的话。

聂胜琼的心中的喜悦没持续多久,胡侃侃已经开始转移话题了:“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单你有苦恼,我也有。我的相公一点都不理解我,他死板保守没有情趣,我跟他没共同语言,我们两个是陌生的熟人。”

聂胜琼随口附和道:“他有时候是这样,不知你当初看上他哪一点了。不过呢…”

他后面的话被胡侃侃打断了,“真悔不当初,我与他的结合是一场错误。”

“啊…”

胡侃侃话锋再次一转,深情款款地看着聂胜琼,手里握着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赠君明珠泪双流,恨不相逢未嫁时。”

聂胜琼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试探着问道:“侃侃,你你什么意思?”

胡侃侃抬脸看着他,脸上流露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我的心意你难道不懂吗?我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意,怕打扰你。可是现在我再也忍不住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心中有真爱不敢表达是傻逼。"

“…可是,天秋是你的好姐妹啊?你不是说过不会撬她的墙角吗?”

胡侃侃捂脸嘤嘤,“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是我好喜欢你,能被撬开的墙本来就是不坚固的,能被拆散的爱人肯定是爱得不够深。真爱是不分前后的,什么道德人伦全是浮云。你爱我我爱你,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这还不够吗?”

聂胜琼张了张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真傻,他怎么会相信她已经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文是为了圆小时候的女侠梦,可惜幻想丰满,现实骨感。实践证明,我根本不适合写武侠文。脑中所构想的笔下根本表达不出来。现在是几章一卡,急得想揪胡子。这文再有4万左右就完结。下次再写武侠,就得等到我神功大成之时了。

第四十八章 苏醒(下)

聂胜琼吓得落荒而逃,他在途中刚巧遇上权无染。权无染见他行色匆匆忙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聂胜琼啼笑皆非,指着胡侃侃所在的方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算了,你还是别过去,小心有人揍你。”

权无染本就好奇心重,一听聂胜琼的话更来兴致了。他以前就觉得胡侃侃这人很有意思,她发疯后更有意思。

权无染不顾劝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聂胜琼的兴致也被他勾起来了,他突然想看看胡侃侃是怎么对待权无染的,于是他一路尾随,为了不影响胡侃侃“另觅新欢”,他不敢露面只好躲在旁边的花丛里。

胡侃侃见“真爱”狼狈而逃,多少有些失落,正在临风哀叹。不过她一看到权无染热情很快再次爆发。权无染含笑打量着她,从外表上看,胡侃侃显得十分正常,打扮得干净清爽,一双眸子湛然有神,神态活泼喜人。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拱手施礼:“小生姓权名无染,今年二十又三,冒昧相问,不知姑娘何事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