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静静看着她:“那么,你来告诉我,为何玄襄会跟你同命?”他亲眼看见容玉受伤之时,玄襄也同时受伤,那几个乐师绝不可伤到他半分。

这个问题,便是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如何能够回答他?容玉抿了抿苍白的唇,坦然开口:“我毫不知情。”

那人抬起手,揭下面上的油彩面具,露出一张秀气文弱的面孔来。容玉觉得他看上去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那人取出一瓶药粉,尽数撒在容玉的伤口上,鲜血顿时止住:“仙子,石心草的滋味并不好受罢?”

容玉经他提醒,立刻反应过来:“无钺大人。”

对于无钺此人,她是早有所闻,当年他孤身一人便将善于卜算的璇玑一族覆灭,手段之狠,实在不多见。

无钺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药瓶:“仙子可知道,这里面除了止血的伤药,还有什么?”

容玉道:“愿闻其详。”

“我发现,容玉仙子身上还有仙气,想必是不需要的时候便让神识陷入沉睡,让仙力同外界的魔气隔断。那么我便用药让仙子的神识无法沉睡,此消彼长,过不了多久,仙子的修为就会被消耗殆尽。在这段时间里,仙子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解开你同玄襄之间的同命契约。”

容玉微微一笑:“你原来是冲着我来的。如我修为耗光,那么玄襄殿下也将无幸。”

无钺看着她:“那么就没有办法了,少了一位新君,自然还会有其他人替代。这里不是天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他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将人背上:“走罢,现在跟我们的人汇合去。”

无钺既然不是玄襄那一派的人,他效忠的人又会是谁?

容玉拨弄着衣裳上的刺绣,上面缀着的珠玉落在地面,微微闪着光:“莫非你是廉商的人?”

无钺闻言脚步一顿,只是笑了一下,并不答话。

她无法入睡,她有时会被蒙上双眼,整日整夜无比清醒,既能清醒地感觉到伤口的疼痛,也能听到山崖周围呼啸而过的风声,甚至能由背她的人的脚步声来判断是谁。

她觉得很疲倦,却没有半点睡意。

他们赶得很急,在荒凉的戈壁间穿行。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能够休息,而她却不能,她只觉得神识上烙印下的上古文字正在慢慢发烫,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往复,让她头疼欲裂。她仿佛听见师父轻柔的声音近在耳边:“容玉,这便是你的宿命,你逃脱不了的。”

待到第十日上,她已经有些虚弱了,她并不介意将自己的不适放大来让别人观赏。无钺坐在她身边,身边是呼呼刮过的冷风:“仙子,我希望你能够再支撑两日,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容玉睁开眼,她眼中的疲态已经很是明显:“你们要去哪里?”

“龙首原。”

那个地方,是当年师父女娲上神斩落黑龙头颅之处。

“玄襄那时在龙首原赢了廉商君上,君上不堪失败,自尽而亡。君上这辈子的愿望,便是将女娲后人的鲜血洒满龙首原。”无钺看着她,像是看一股空气,“你是女娲的弟子,自然要承受这些。”

容玉冷淡地开口:“那我希望你们赶得再快一点,我未必能够撑得这么久。”

无钺笑了笑:“其实我很欣赏仙子你,若是换了别的仙君,这时候怕是早已魔气入侵,丧失神智,可是仙子还是如此清醒。”

容玉反唇相讥:“如果你的欣赏便是让我血洒一地,那还是敬谢不敏。”

她衣上点缀的珠玉已经尽数扔光,她知道玄襄的人已经追到附近,不再需要她费心思引路。无钺十分谨慎,明知道她现在应该无力面对加诸到她身上的任何伤害,却不敢掉以轻心,日日给她加大药量,让她一直保持清醒却虚弱的状态。

解开这药效的方法也有,只要无钺身亡,那药效自然消失。她却一直忍耐,因为不太有把握,也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待离龙首原还剩下一日的路途,她有时会突然昏迷,可只有短短的一瞬间,立刻又清醒过来,这比完全清醒着还难受。待入夜时分,那些邪神休息的时候,她突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向她走来,随后身上的捆仙索松动了开来。

无命扶住她,压低声音道:“仙子?”

容玉只觉得失望,他追上好几日,一直蛰伏不出,定是在等待玄襄到来,可是现在耐不住出手,却扰乱了这个局。果然,身边将熄又未熄的篝火突然扑的亮了起来,无钺苍白而秀气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无命大人,你真以为我们都睡了就能任你把人带走?”

容玉松动了下手腕,捆仙索落在地上,失去了光泽。无命仗剑相拦,瞬间已同无钺手下的邪神交上了手。十几人围攻他一人,一时半会之间竟是势均力敌。

她审时度势,如果她再次落入无钺手中,只怕他更会变着花样困住自己,而玄襄想必已在不远处,只要撑过几个时辰便好。打定主意,她右手捏了个仙诀,一道雪色的仙气渐渐盘旋而上,径自透入浓重的魔气之中,宛如闪电破空,劈开这夜色。

原本已经陷入困斗的邪神顿时手忙脚乱,出于对仙气本身的厌恶,竟齐力同她对抗。容玉微微一皱眉,长袖一拂,仙力暴涨,又巧妙地全部撤回。这一收一放之间,无钺等人顿时连连被逼退,容玉一牵无命的衣袖道:“走!”

无钺脸色铁青,冷声道:“她竟然还有如此仙力!快去追,追上了不必多言,格杀勿论!”

容玉在戈壁中忽左忽右地穿行,转眼便将身后追赶的邪神甩掉。无命从小便在魔境长大,对于这一带的戈壁也不算陌生,可也被她带得记不清路线。

待他们在一处山崖停下,容玉方才松了一口气:“这山崖背后的崖壁上有一个很浅的洞穴,倒是可以躲藏一阵。”她当先攀上山崖,身姿轻盈地落在那个洞穴外平台。无命跟着她,许久才迟疑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里有躲避的地方?”

洞穴很浅,只能容得下一人,她随意在外面的平台上坐了:“这几日他们赶路,我都在默记路线,如果你们一时赶不及,至少我还能等到你们来。”

“可我看你,倒不像无力对付无钺他们。”至少从之前她破坏了这场困斗的手段来看,她怕是游刃有余。

容玉默然片刻,答道:“在入楮墨城之前,我服食过石心草。”无命虽是邪神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论智谋却远不如玄襄,她自然知道只要话不必说满,只要说一半,无命自然会替往她想要的结论上想下去。若是换了玄襄在场,她也不会暴露自己仙法未失的事实。

果然无命不再发问。

他在洞穴中待了片刻,又弯腰出来:“还是换你进去,外面由我看着。”

容玉也不推辞,转身进了洞穴,山崖的口子上风大,里面无疑要温暖得多。她实在太疲倦,中间陷入过昏睡,只一会儿便被耳边的声音惊醒。她听见师父的声音由远及近,回荡在耳边:“容玉,你逃不开的,这就是你的宿命。”

容玉撩起衣袖,小臂上那道红线果然又逼近了手掌。

无命听到她的动静,侧过脸看了她一眼,以为她在意此刻的安危,宽慰道:“君上已在不远处,不必担忧。”他话音刚落,忽闻空中传来了一声鹰唳,只见焰火腾空,一只血红色的苍鹰滑翔而过。

无命倏然站起身,打了个唿哨,只见那血鹰盘旋直下,落在他的肩上。

那血鹰用喙啄了啄他的手指,复又展翅而起,化为一道火焰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无命道:“君上已到,我们不必躲藏在此处。”

容玉本想说不着急出去,只是不好喧宾夺主,便随着他往外走。她走得极慢,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来歇一歇。若是换在之前,无命定会出言嘲讽,大约是她之前露了一手,他再不敢小瞧于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她更加变本加厉,走了两三步便扶着石壁不走。无命忍了又忍,转头道:“既然仙子无法动用仙法,之前便不该勉强。”

容玉悠悠叹了口气:“无命大人虽然厉害,可是在围攻之下怕也无法带着我全身而退,我并不想成为累赘。”

“仙子言重,若是战场上狭路相逢,怕只有君上才可与你相较高下。”

她这样磨磨蹭蹭,待出了山谷,玄襄已经带人将戈壁清理了一遍,山谷里残肢断臂扔得到处都是。邪神生性好战,手段残忍,天庭大军不是对手,也是有道理的。把守关口的邪神瞧见他们,立刻行礼道:“无命大人,君上便在前方不远。”

无命点点头:“请先行通报。”他虽想扯着容玉疾行,只是碍于她服食过石心草,只要稍用仙力便会觉得心脏被粗石磨砺,疼痛难忍,只好陪着她慢慢走。他们向前走去,待转过拐角处,容玉抬手捂住心口处,踉跄几步,几欲跌倒。

果然见到正同无钺对峙的玄襄转过身来,疾步而来。她抬眼望去,只见无钺看着她,两人目光相交,他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玉想了想,便直直地摔了下去,尖利的石子磕到她的脸颊,留下了一道划痕。

玄襄忙俯身将她抱起:“来人——”

容玉抬起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只是石心草发作,我没事。”

玄襄抚摸了一下她长长的黑发,笑道:“那么就好好睡一会儿,这里交给我。”他解下披在身上的狐裘,将她裹了起来,找了一块平整些的石块扶她坐下。

玄襄转身的一瞬间,容玉突然觉得眼角微微一抽,像是有外人的神识侵入。她按着眼角,微微迟疑,按照道理来说,被控制了神识是一件是十分可怕的时候,所以这类法术早已被列为禁术,而那个人竟然主动将神识送过来同她分享,甚是奇怪。

玄襄同无钺一前一后绕到山谷之中,很快不见了身影。

容玉留在原地,忽然听见耳边清晰地响起一个声音:“玄襄君上还不将我这叛变之人诛杀,是何用意?”

容玉仔细分辨,竟是无钺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她听见玄襄开口道:“你从来都是先君的人,谈何叛变。只是我想起从前,我们也算是交情不菲,竟然走到如今的地步。”

容玉顿时明白,竟是无钺将自己的神识主动送了过来,可是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为了让她听到他们的谈话?

无钺笑道:“当年我们一起出先君派来的任务,你救过我的命,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容玉不由皱眉,他们这是要从千百年前慢慢回顾过来吗?她这些日子一直不曾休息,实在是很疲倦了,竟然还要听这些废话。幸好玄襄先结束这种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回顾:“当年廉商先君让你孤身一人灭了璇玑一族,便是为了那个言传,如今璇玑族的预言成真。”

“那也是你的幸运,如果那个和你同命的人不是容玉仙子,怕你也无法活着登上新君之位。而现在看来,仙子也是将你放在心上,可惜她不知道你只是虚情假意,不过是要利用她罢了。”

容玉恍然大悟,原来无钺是要在最后挑拨离间。可惜只是多此一举,或者说还不够聪明,没有发觉她的用意。

玄襄沉默片刻,道:“我自不会薄待于她。”

“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面,我也是将死之人,便多说一句。当年璇玑一族尚有漏网之鱼,那人就在你身边。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发觉。你可知那个人是谁?”

“我知道。”

无钺蓦然大笑出声:“哦?那么说这次你的加冕大典上出了这么多纰漏,给我这些可趁之机,其实也是故意的?”

玄襄没说话,想来是默认。

“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玄襄你动手罢!”

“你走吧,我不会杀你。”

无钺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像是在思忖他此言有多少可信度。半晌,他方才道:“你不要后悔。”他转过身,踏出了两步,忽然快如雷霆地拔剑而出,刺向后方。只听铮的一声,剑尖受阻,他回首去看,只见玄襄笑了一笑,他手中的兵器寸寸截断,随后胸口一凉,竟被玄襄的剑气洞穿而过。

无钺伸手捂住伤口,可是这伤实在太重,从他身体里透出的元神的光晕正渐渐淡化。

与此同时,容玉也能透过对方的神识感觉到这浓重的魔气。无钺此时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有绝望,有震惊,有不甘。她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如果换了是她,她也未必能做到,玄襄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修为?

无钺已死,加之在她身上的药效也消失,原本疲乏难熬的容玉忽然觉得一阵放松,便裹着狐裘慢慢沉入睡意,这睡意里,不会有多少尔虞我诈,她现在是前所未有的安全。

玄襄回到她身边,无声地问无命:“睡着了?”无命点点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弄错了。邪神总是慕强者的,她总有那么几回会表现得像个强者,可是转眼又推翻了他的一切看法。

玄襄倾下身,将她轻轻抱起。他低头看了看她沉静的脸庞,胸中忽漫起难言的酸胀:“我们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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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又陷入了那个梦境。梦里,她在广袤无边的荒原中奔走,可是不管她怎样躲避,还是无法摆脱身后如影随形的冥宫。终于,她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划破手心,立下了仙契……

她倏然惊醒,却没有睁开眼——只因她感觉到有目光焦灼在她的脸上。容玉等了一阵,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慢慢抚过了她脸颊。她不觉得自己可以勾引得了玄襄,唯一的优势便是有一副美貌,可是凭她对玄襄目前的了解,他并不会因貌取人,充其量,也不过能勾起他的一点兴致。不过这也足够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拿开了手,将盖在她身上的狐裘又掖了掖。容玉睁开眼看去,只见玄襄坐在她身边,翻开着面前矮几上的折子,有些他看得很仔细,有些泛泛扫过一眼,重要的会摆在另外一边,再次翻阅。

容玉动了一下,他立刻觉察,低头瞧她:“你醒了?”

她答非所问:“我好像磕到脸上。”她慢吞吞地去摸脸颊,果然有道伤口。玄襄放下折子,含笑道:“原来你还是在意的,不过即使破了相,也不会变成丑八怪。”他说完这句话,像是有些许惊讶,稍微定了定神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随口一句话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容玉想起之前的梦,又忽然听到丑八怪三个字,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如果她的推测是对的,那么之前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其实都可以解释。

可是如何去验证?如果有贸贸然的行为,一定会被玄襄怀疑。

她想了想,忽然变了脸色:“夜色已深,殿下留我在寝宫,也太过于失礼。”

玄襄放下手上的文书:“容玉,你之前一直说,有多把我惦记在心上,难道这些话都是说着玩的?”

容玉站起身,冷冷道:“本来就是说着玩的,不过也好过被你利用。”她走出几步,本来想等玄襄追上来,却发觉他依然坐着没动,想是演得太过火,弄巧成拙了。她只得停下来,侧过身,幽幽道:“殿下和我同命的契约,我虽不知如何会存在,但也会尽早想出法子来解开,从此你我便当做不曾相见。”

这番话说到这里,容玉没办法再站着不动,只好掉头就走。她十分纳闷,明明她已经把一个痴情伤心女子的情态演到了极致,对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真让她伤神。

她疾走几步,隐约听见身后有了一些动静,不知觉地浮起一丝笑意。她佯作不知,走过花园小径,走到湖边,迎面是一片花吹雪,才停步不前,头也不回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玄襄道:“我怕你走错。”

容玉转过身来,长长的黑发垂散下来,一直拖到脚边,秀眉微皱。她明白此时此刻,良辰美景俱全,实在不需要她再多说什么。

玄襄走近几步,有些低声下气:“先前我确是一直想解开同命契约,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容玉心中好笑,便也在面上笑了出来,越笑越见妖娆。若是取她心头血便能解开这契约,怕是他早就剜下她的心来,何谈如此低声下气。修仙之人总说凡人世俗不可耐,可是他们又能好到哪里?而她,也是等着利用他罢了,他们各取所需,其实再好不过。

玄襄语气平稳:“容玉,你说这个世上最难懂的是什么?”

容玉被问得一愣,随即了然道:“是人心。”

“那么,你为何一副早已看透了我的模样?”

容玉被反将一军,的确无法反驳。玄襄再走上前两步,伸手揽她入怀:“这里跟九重天庭不同,我们都可以找一个同自己相伴之人。终此一生,这个人就只有一个。”

容玉抬起头,一双眼清亮澄透:“这个人会是我吗?”玄襄的表情沉寂在一片花影中,看不真切,她听见他轻轻嗯了一声。她抬起手,手指落在他玄色衣袍的交领上:“别动。”

玄襄配合地低下身,任她拉着,容玉借着暗淡的月光瞧见他颈后的那点殷红的印记,忽然对着他的肩咬了下去。玄襄被她的反应整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肩上剧痛,竟被咬出血来。他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容玉微笑道:“我先留个记号,以后你反悔,起码记号还在。”

玄襄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

容玉达到意图,自然心绪变好,演戏的心情也跑了回来,虚点着自己的肩胛:“这里被无钺用剑刺穿了,以后也会留下印记。你也不算太吃亏。”她看着月落中天,知道时候不早:“我这便回去,殿下请留步。”

她刚走出一步,玄襄忽然从背后抱住她。容玉偏过头,看着湖中倒影,湖水微泛波澜。这一刻大约是玄襄真正情绪流露的时刻:“我会好好待你。”

容玉等了一日,等来了未央的拜帖。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她想了想,招来服侍的侍女:“你会刺绣吗?”

侍女垂着头,答道:“仙子想要什么花样的?”

容玉提笔在纸上写下:金风欲引玉露,君若解语应识。她将纸往前一推,道:“就在素帕上绣上这句话,不用多精细,越快越好。”

侍女也没多问,立刻着手绣了起来,她手法纯熟,几下便绣好了字样。容玉抽出镇纸下的玉笺纸,换了簪花小楷写道:焚香恭请玄襄殿下拨冗亲至灵犀殿一晤,容玉手字。她把素帕跟玉笺纸别在一起,交给侍女:“请你把这个交转给玄襄殿下。”

侍女走后,她站起身来,熏香沐浴,换了新的衣衫,开始对镜梳妆。每一步,她都带着如同祭祀般的心情来做。当年封神台上的每一位上神都曾征战过,同天地,同异族,同时光,杀戮不断,然后用这杀戮铺上了封神台。

现在就让她为自己执意要走的那条路,一路铺设祭品。

她拿起眉笔,描眉画目,以朱丹就唇,她本就颜色如玉,如此梳妆之后,更是美貌不可言喻。

有人来到她身后,通报道:“未央姑娘到。”

容玉对着铜镜嘴角微弯,镜中人也同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请未央姑娘。”

她转身站起,身子轻盈地到门口迎接:“未央,你来了。”

未央被她的模样震了一下,无端有些心烦意乱:“容玉,你今日真好看。”她握着自己的小手指,也说不明白如何会突然感到不安。

容玉握住她的手臂,笑意盈盈:“因我看到你的帖子,觉得如此郑重才对得起你亲自来看我。”

未央道:“我听闻你受了伤,来看看你。”

容玉微微一笑,引她入室。她在锦墩上坐下,垂目道:“我伤势未愈,怕庭中风寒,只能请你屋里坐坐。”

未央接过侍女递来的七尺琴,调了调音色:“正好,我无意中觅得琴谱,据说可治愈伤势。”

容玉听她试音时,琴弦发出的金铁之色,不动声色:“如此我便洗耳恭听。”

未央一双皓腕置于琴弦之上,凝力不发:“那么我献丑了。”话音刚落,便拨出了第一个音,如珠落玉盘。容玉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斜斜地撑在面前的矮几上,支着颐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