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跟了景劭聪多时一直没有害喜,不早不晚害喜,那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皇兄的而是杜威的,她与杜威也许不只是互相利用,而是有私情,并且私通后怀了杜威的孩子。杜威知道的,十铁卫是杜威心腹,也知其中隐情,故而进京逼他皇兄篡位,他皇兄夺了皇位,英儿的那个野孩子如果是儿子便是太子了。

如此肮脏卑贱又丑陋的女人,断断不能留,苻卿书墨眸寒若秋水,燃着火光——这女人凭借的,不过是他皇兄的怜爱,他就让他皇兄的怜爱化成刻骨仇恨。

怎么确定英儿肚里的孩子是杜威的不是景劭聪的,对于善易容换面貌的阆寰阁主小菜一碟。

英儿这些日子很恼火,以往对她百依百顺的景劭聪像蛮牛一样犟,死活不肯逼瘫在床上的昭帝下旨册他为太子。

“英儿,劭骏身体好了,皇位肯定是他的,咱们若是非不自量力,到头来连命也保不住。”

“只要有皇上圣旨,他还能造反不成?王爷,你忍气吞声,敏王爷也不一定能容你,再说,因着大将军那件事,敏王爷对妾很不满,你忍心看着妾和孩儿死去吗?”英儿垂泪不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英儿哭哭啼啼许多日,景劭聪有些不忍,却始终不肯进宫逼迫昭帝。

他多少有些自知之明,知即便逼得昭帝下旨册封他为太子,景劭骏回朝后他还是会被打回原形的。

英儿怎么被绑了又轻易放了,父皇怎么会中毒的,景劭聪心中隐隐的也有不敢相信的猜测,只是对英儿多年爱怜,每每一看她丑陋的面庞,就满心愧疚,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去怀疑英儿。

这晚英儿又闹腾了许久,景劭聪不为所动,英儿恨得牙根痒痒,也不和景劭聪亲热了。

夜深了,英儿辗转难眠。

她出身贫寒,因善解人意得到温和仁弱的景劭聪的欢心,后敦王妃不容她毁了容貌,她本来绝望了,想不到重入敦王府后景劭聪更加怜爱她。敦王妃死后,她虽不是王妃,却与王妃无异。

得到太多越怕失去,英儿心中越来越不安。

有朝一日景劭聪娶正妃,对自己又爱疏情弛,自己会不会失去眼前的荣华富贵?

若是有个孩子伴身,多少有些保障,遗憾的是景劭聪很宠她,两人恩爱不断,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

英儿想偷情怀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但是她面貌丑陋不堪,又是景劭聪的爱姬,王府里的侍卫不敢也不肖和她不清白,她没有娘家人,要从外面找男人私通也没有路子。

英儿频频外出,想寻得机会偷情,某日她的马车在路上与杜威的马车相遇,马车夫靠边停下给杜威让道,英儿心头一动,决定找杜威做情夫。

她计算得很好,昭帝喜欢景劭扬,太子之位很可能落在景劭扬身上,自己如果与杜威有私情怀上他的孩子,景劭扬登基后,自己的未来不消说不用愁的。

可是,自己这么丑,也只有景劭聪那样仁慈念旧情的人才会不嫌弃,要勾引杜威上床与登天无异。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是英儿还是寻机与杜威偶遇了几次,并且每次都若有若无暗送秋波。

那一日景劭聪不在,有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说领杜威之命送林紫绮到敦王府藏身时,英儿又惊又喜。

自己暗送秋波杜威领会了,计划初步成功。

在敦王府里藏人,万一给景劭聪发现,可不是小事。

尽管害怕,英儿还是利用自己的权力,安排来人把林紫绮藏到敦王妃正房大院里。

她向杜威提出,为表诚意,两人得有奸-情。

杜威当时嫌恶地看她,她以为无法得逞,不料杜威却说道:“可以,但是,你事后得喝避子汤。”

要喝避子汤她就用不着找杜威了,景劭聪虽然不够勇猛,但是对她那么好。

心中着恼,面子上,英儿却满脸春风道:“大将军,敦王爷也是有望登基的人,大将军就不想偷龙转凤做一个有实无名的太上皇吗?”

杜威迟疑了许久,满面厌色,却还是答应了。

她如愿与杜威上了几次床,并且在事情败露要受责时发现怀了身孕。

想不到杜琳和景劭扬杜威都死了,十铁卫为了让杜威的孩子登上帝位要她逼景劭聪夺位,她不同意也得同意,如今与杜威的私情,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刃,万不能给景劭聪知道。

英儿默想着,忽地沉重凛冽的气息逼近床前。借着月光看到床前立着的人影高大如山时,英儿吓得差点大叫起来。

来人摸向大床一侧的景劭聪,摸索了片刻大手离开,沉声地道:“我点他昏睡穴了,他听不到我们的说话了。”

“你不是死了吗?”英儿颤声道。

“我杜威沙场上一两万人中都能杀出一条血路,哪有那么容易死。”来人冷笑,冷笑了几声后问道:“我儿子这些天还乖吧?”

“你别说了,王爷就在一边。”英儿吓得低声抽泣。

“我关心我儿子还有错?”来人冷哼,喝道:“别哭,可别让我儿子感觉到了不高兴。”

“大将军,你别说了好不好?给王爷知道我怀的是你的孩子,我就死路一条了。”

来人不屑地笑了,顿了一下,身形一闪从窗户飞了出去。

来人出了房间在鳞栉起伏的屋梁上围墙上纵跃,经过无数房子后,几个起落进了敏王府进了苻卿书的房间。

“怎么样?确定了吗?”苻卿书尚未入睡,站在窗前看天边乌云半遮的月牙。

“确定了,你猜的没错。”那人除靴脱棉衣,“穿的这么多热死我了,还有,这靴里垫这么高的木块真不对劲,杜威那么高大,弄了这么多,比他还是矮了很多,还好那女人没发现。”

开朗爽直的声音,那人原来是凌风。

“她做贼心虚,今晚月色又朦胧不清,当然没发现了。”苻卿书淡淡道,“不知我大皇兄能不能狠心治死她。”

“我摸过了,你皇兄心跳很快,当时还没入睡,我和她的对话,他听到的,如此没有廉耻的恶妇他若还不舍得治死,我就替你杀了如此窝囊的兄弟罢。”

“休得胡说。”苻卿书喝道,知凌风只是随口说,可这样的玩笑话说不得。

“王爷,属下无能,那十铁卫见败势不能挽回,自绝了。”应凡来了,羞愧不已。

十铁卫死了,没有对症解药,那他父皇中的毒怎么办?

苻卿书晚上已秘密见过杜景,杜景说,太医院太医对昭帝所中的毒均束手无策。

为人子者,父亲再不仁,仍不忍看着他后半生就这样瘫卧床上。

“其实皇上就这样瘫了,你登后基更省事。”凌风嘀咕,招来苻卿书一记眼刀。

敦王府两日后挂起白幡,传出来消息说,敦王爱姬英儿在园子里散步时不慎跌进池塘里,腊月天气地面都很冷,更不说水里,英儿被救上来后不治死了。

苻卿书松了口气,他皇兄总算还没仁弱到连个男人的基本气概都没有。

顾含章和万东海率大军在三天到了京城外,苻卿书潜回去跟大军汇合,按惯例,大军不得入城留在外面军营,顾含章还在装病,苻卿书一个人进宫面圣。

昭帝拼力要侧过头看他,脖颈抽筋似抖个不停,却只得微微倾斜。

若是他父皇在杜琳毒杀母后和他时治杜琳的罪,也没今日之祸,苻卿书感慨又难过,吩咐太医:“尽全力诊治,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是,王爷。”

国不可一日无君,没有诏命,然,不需要诏命,英勇威武的敏王既然病体复原,自然由他临朝理政。

顾含章告诉苻卿书他要死遁时,苻卿书怔了怔,同意了。

两天后,相府传出丧音,战场上被敌重伤的相爷不治身亡。

葬礼过后,不几日,相府又传出噩耗,顾老夫人伤心爱子亡故卧床不起,也去了。

顾含章和顾老夫人走时,苻卿书亲自送他们到京城外十里长亭。

虽是情敌,顾含章的气概与胸襟,也让苻卿书很敬佩。

苻卿书真诚的道:“南昭毕竟是你的故国,有空回来走走。”

顾含章没有说话,伫立着,默默地看着远处的天都山,欣长的的身影如傲岸寒梅,霜雪在他身体周围盘旋,更增了秀逸飘渺,衬得他比凝缀疏枝独放的幽花更加迷人。

相见争如不见,无情还似有情。

缃绮不愿来相送,是不是不敢相见呢?

也许是自作多情,可是想到她在得知自己身世后,却连苻卿书都没有相告,顾含章心中漾满柔情。

缃绮是长姐,按苻卿书迫切的想法,是想抢在紫绮前面与缃绮成亲的,然而昭帝虽瘫卧床上不能反对,作为明摆着的未来帝皇,他的亲事也简忽随意不得,需慢慢筹谋,而紫绮已怀了孩子,等不得。

最好的朋友结婚了,心上人的妹妹有了好归宿,苻卿书很高兴,喝了不少酒,席散后,又和季坚等人嬉闹了半天洞房,直到凌风大喊春宵一刻值千金轰人。

走出新房时苻卿书脑袋有些发昏,步履轻飘,体内抑制不住的烈火熊熊。

“缃绮,我忍的好辛苦,咱们不等大婚了行吗?”

“缃绮,不然,就给我在外面弄弄,好不好?”

苻卿书想了无数个求欢说词,想像着缃绮听到他那些话后娇嗔薄怒的样子,心头的火更旺。

毓秀苑里静悄悄的,垂架上八角灯里的火苗因房门骤然打然带入寒风而摇曳不定,晕黄的光晕闪烁幽冷,苻卿书费力地睁大朦胧的醉眼,来来回回睃视每一个角落。

缃绮不在,也许去了窈娘那里还没回来,苻卿书有些失望地想,还得等一等才能亲热。

桌面纸镇压着一张纸,苻卿书瞟了一眼,不想看,却神差鬼使走过去拿了起来。

纸上写了很多字,苻卿书一个不认识一般,只是死死地看着后面八个字——山高水长,后面有期。

阵阵痛意朝心窝袭来,每一波袭击都比前一回凶猛,苻卿书瑟缩发抖——痛得直想要杀了林缃绮。

这个后会有期,得是多长时间?

苻卿书很想纵马下山,追上林缃绮,把她抓回来,炖了炒了煮了熬了吞吃,从此后,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但是,翌日凌风和窈娘得知林缃绮悄然离去后提议动用阆寰阁的人脉,帮他天涯海角寻妻追妻时,苻卿书只笑了笑摇头。

山高水长,后面有期!缃绮已分明告诉他,她会回来的。

国破家毁,父死母丧妹亡,缃绮需要时间沉淀痛苦,自己何必追得太紧呢!

第六十章——长使英雄泪沾巾

老百姓很多时候只求衣食丰足吏治清明,记不了那么多国恨,被南昭和东周分割的北燕百姓很快忘了曾经有一个国家叫北燕。

他们生活富足,安居乐业,日子过得比北燕辖治下还快活。

国泰民安,朝野赞颂,敏王声威高过历代南昭帝皇。

东周那边百姓也是过得很幸福,皇宫中更是喜事连连,有消息传来,东周王早年曾在民间与一女子相恋,那女子为他生的有一皇子,东周宗人府确认了那孩子是皇室血脉,举国上下喜不自禁,东周王把那女子册封为皇后,那女子为他生的皇子立为太子,赐名段天尧。

昭帝病体一直没有好转,南昭群臣联名请敏王登基,敏王顺应民心臣意,登基为帝,帝号德宗,尊其父皇贤宗皇帝为太上皇。

东周王在敏王登基时,派了太子前来道贺,与太子同行的,还有东周王早年因体弱避世隐居的女儿。

东周提出,愿将公主缃绮许与德宗,两国立约结为盟国,永不相犯。

南昭众臣均赞成,德宗帝从善如流,与东周签下盟书,并当廷册封东周公主为后,为表诚意,断案立誓,永不纳妃,一生一世,只东周公主一妻,群臣哗然,但慑于德宗虎威,不敢反对。

南昭群臣没有反对,除了慑于德宗皇威,还因为,他们给一件事惊呆了。

东周太子段天尧,跟他们已故的风华绝代的相爷顾含章太像了。

德宗留了东周太子和公主宫中饮宴,群臣退出大殿,未及走出宫门,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东周太子会不会就是顾相?”

“太像了,要说不是,真难以相信,天底下竟有如顾相那般美貌的人,还长得如此一模一样。”

“也不是一模一样,顾像当年为杜威所伤,额角有一指甲片大小的微凹,东周太子没有。”

“就是,而且,顾相眉心间可没有印记,东周太子眉间那朵白莲花我刚才仔细看过了,是胎里带出来的,不是画的贴的。”

“这么多不同,东周太子肯定不是顾相。”有人下了总结。

宫里头,群臣面前宣布要设宴款待东周太子和公主的德宗皇帝,在众臣退出大殿后,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冲向东周公主,抱起人,足尖轻点,几个起落回了寝宫。

“这么多人,你也不注意点。”林缃绮羞怒交加,不客气地捶打苻卿书。

“没法注意。”苻卿书喘-息,怒气欲-火均是炽烈无比,“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就离开南昭,一走一年音讯皆无,这一年我想你想得快死了。”

“我看你很快活,没瘦也没黑。”林缃绮酸溜溜道:“要不是紫绮儿子办百日宴,我还不来呢!”

“我这还不瘦?用最利的剔肉刀都削不出几两肉了吧?”苻卿书要哭了:“我这是自作自受,以前不强忍强憋着,让你跟紫绮一样怀上孩子,就不用受这么久的折磨了。”

醒悟了就要改进,苻卿书不等大婚夜了,把人按倒,上裳也不脱,拉起裙子扯下裤子,麻利地提枪冲锋上阵……

东周太子在德宗走后,自己往后宫而去,太监见他和皇帝亲厚,又是盟国的太子,也没敢拦他,一路上暗暗奇怪,东周太子对南昭的后宫,似乎太熟悉了。

东周太子径自来到太上皇的上阳宫,在太上皇床前站住,展袖屈身,匍匐叩拜,内监看得怔神,还是高俨服侍太上皇许久,见识广,上前轻扶起东周太子。

东周太子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缎包裹,层层织锦展开后,里面是一个纯金盒子。东周太子从盒子里拿出一粒黑得乌亮的药丸,上前一步坐到床沿,把那药丸凑到太上皇嘴边。

“段太子,这……”高俨为难地看他,又看向太上皇,低声介绍道:“太上皇,这位是东周太子,这药丸,陛下要吃吗?”

太上皇喉结滚动,定定看着东周太子的双眼泪花闪烁,高俨不知如何是好,想派人去请皇帝时,闷闷的细弱的一个字从太上皇嘴里逸出:“要……”

药丸喂了进去,又灌了几口水,太上皇并没不适反应,高俨松了口气,看看日已近午,悄悄退了出去,吩咐备膳。

高俨退出去后,东周太子在太上皇床前步榻上坐下,低声道:“皇上,这是乌金丸,能治刀伤能解百毒,药材稀有珍贵极难寻,臣也想早日为吾皇解毒,只是费了一年才集齐药材。”

昭帝想抬手,他发现,他真的能抬手了,不止能抬手,他一直僵硬的双腿也能动了。

一辈子疑忌,为了皇权帝座冷酷残忍,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唯一无愧的是顾含章,竟也因此得到好报,昭帝忍不住老泪纵横。

高俨带着太监抬膳食进来,见昭帝竟是坐靠在床头上能动了,喜得悲泣。

“先退下,朕与顾……与段太子说说话。”昭帝挥手让人退下。

“顾爱卿怎么成了东周太子?”昭帝眼里有疑问,倒是没有愤懑。

“臣母的事,陛下是知道的,当年那男人原来是东周王,臣出征时受重伤命危难保,臣母痛不欲生,东周有解百毒治刀枪重伤的乌金丸天下人皆知,臣母死马当活马医,求了臣妹夫万东海的家族万家前往东周求药,两下见了面,说来说去说到臣的出身,竟揭出了臣的身世……”顾含章娓娓道。

善意的谎言比事实让人舒坦,昭帝不停慨叹,不止不生气,还无限唏嘘。

君臣说了许久的话,昭帝舒了舒臂高兴道:“躺了一年,这老骨头都要散了,顾爱卿扶朕下床走走。”

“皇上恢复的真快。”顾含章扶昭帝下床,笑道:皇上当时卧病敏王才登基,如今皇上病好了,臣愿以盟国之势,请敏王退位让皇上重登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