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向元胡摩问话,元胡摩心知是轮到自己了,但她依旧不卑不亢,“大冢宰有什么话,便快些说,要做什么,也只管做。”

宇文护道:“护方才正与天王商议,夫人年纪尚轻,又是这般风姿,何不打了这遗腹子,另嫁他人?也省得这般辛苦。”

元胡摩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上下两片薄薄的嘴唇颤抖起来,“你……刚刚说什么,遗腹子?他……天王他!”

宇文护面露诧异,“原来夫人不知?略阳公他身染重病,已然不治身亡了。真是可惜!”

元胡摩下意识地就看向宇文毓,当从他的眼中也得到证实时,她却无声地笑了,“你说过要留他一命的!原来……原来这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她的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他……他现在何处?”

宇文毓皱着眉低下头去,他竟是有些不敢直视元胡摩的眼睛。

宇文护对她的眼泪视若不见,“略阳公他得的是天花,我们只好按照御医的意思办了,——只有火化。”

“火化?!”元胡摩终于再不能抑制悲痛,面叱道,“宇文护!你……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宇文护云淡风轻地看着元胡摩,“夫人,你倒是提醒我了,只有把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孩子一并除了,这才叫做赶尽杀绝呢!”他说着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左右两个家将这便要上前去捉住元胡摩。

原来宇文护说话做事都是这样直接,要一个孕妇的性命连拐弯抹角的话都省略了。

“且慢。”宇文毓倏地站直了身子,他的脸如同被霜打了一般,他缓缓地对宇文护说道,“她说起来也是元氏一族的唯一血脉,大冢宰不如就留她一条性命,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哦?天王在为她求情?”宇文护斜睨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难道天王不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一点,天王还不如大智慧呢。”

我苦笑了一下,莫非在宇文护的眼里,我与他是一类人?也是,在我心里边,的确没有什么比自己活下去更重要。

然而,他这次的劝说对宇文毓失效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雪白的脸此刻却成了血红色,宇文护深深地看着他,故作讶异道,“怎么天王的眼睛红红的?我没有看错吧?”

我心中一动,宇文毓的表情的确有些不正常。按道理,他是在宇文护扶持下登基为帝,是略阳公宇文觉的颠覆者,是最大的得利者。除掉元胡摩腹中的孩子,他应该是乐于见到的。可是现在瞧来,却不尽然。

宇文毓分明就是回护元胡摩的。他在听到掉包之事时毫不吃惊,反而是明里暗里维护尉迟迥和婆罗,除了是因为他们交情匪浅,更因为宇文毓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尉迟迥再护主心切,也不至于拿他全家和婆罗的性命做这样的冒险。但若是宇文毓有心掉包,就不一样了。

我刚才的猜测怕是对了,宇文毓才是那躲在幕后的黑手!也正因如此,尉迟迥才不得不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身上,一心求死只为保守秘密,保全宇文毓。

只是,他的护主之心还是被宇文毓践踏了。

“大冢宰,元氏只是个弱女子,她……她……影响不了什么的,你不如就放过她吧。”宇文毓颓然地闭上了眼,身为大周国的天子,与其说是在和宇文护商量,不如说是在恳求。

宇文护似乎很满意宇文毓这样说话的语气,却丝毫不肯松口,“本来嘛,一个废后,是生是死确实无关紧要,天王您应该知道,我只在意天王您的态度。你我需得一致才行!所以,刁妇元氏,不得不死!”

“天王,人都会犯错误,只要天王迷途知返,臣下绝对不会计较的。”宇文护照例抽出一把剑,递至宇文毓的面前。同样的戏码,在一个时辰之内,可以上演两遍。

宇文护的话里有话。

我能猜到宇文毓可能是尉迟迥的幕后指使,宇文护又怎么会想不到?宇文毓是他一手扶持登基为帝的,他没有说破,是不想就此和宇文毓翻脸。杀了一个尉迟迥,赶走一个婆罗,已经是断了宇文毓的左右手,宇文毓也算是得了教训。但疑心重的宇文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手中的“傀儡皇帝”有任何阳奉阴违的行为,更要断了他任何的痴心妄想。所以,元氏不得不死。

那把明晃晃的剑就这样摆在了宇文毓的面前,等着他的抉择。

宇文毓闭着眼,剑刃却还是把烛光反射上去,他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额头上青筋都暴露出来。终于他忍无可忍了,双目之中射出一道厉芒,“宇文护!你搞清楚,朕才是大周的天王!朕说了要留元氏的性命,便一定要留!”他怒瞪着宇文护,毫不畏惧,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我心底一惊,宇文毓这是要和宇文护撕破脸了吗?下意识地我就往墙根退,只怕被殃及池鱼。

宇文护直视着他,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种光芒,好不瘆人,“是吗?”

“大冢宰不信,便试试看!”宇文毓慨然地走向元胡摩。他伸出手来想要搀扶她,刚刚碰到她,就挨了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居然在房间里头有着回音。

这一巴掌让宇文毓一下子就呆住了。

元胡摩挥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婆娑的泪眼紧紧地盯着愕然的宇文毓,“够了!宇文毓!你和宇文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费这么多心思,和宇文护假惺惺地在这里一唱一和,无非就是想让我感激你,跟着你。宇文毓!你别做梦了。”

“弟妹!”宇文毓的眼里暗流涌动,他想要去拉元胡摩的手,但元胡摩却像是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冷冷地蔑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觊觎我了,你与宇文护合伙害死天王,霸占大周的江山,现在还想要霸占我。你以为天王不在了,我就会从了你?你别痴心妄想了。宇文毓,就凭你?你配吗?你有这个资格,你有这个本事吗?”

第十六章 香消殒

与其说是蔑视,倒不如说她接二连三的反问在提醒着什么。宇文毓怔怔地看着她,双目猩红,他有些无助又有些决绝地摇了摇头,“不!弟妹!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话还没说完,元胡摩又一巴掌甩了出去,这一次,宇文毓更加猝不及防,饶是元胡摩再瘦弱,两巴掌落在宇文毓的脸颊上却是五指红彤彤的。

“我生是宇文觉的人,死时宇文觉的鬼!你想当皇帝,你就做你的皇帝去吧!我倒要看看你和宇文护能有什么好下场!”元胡摩冷笑着说,突然间就扭转身去,宇文毓已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二话不说就扯住了她的右手,不让她离开,“弟妹!不要!”

然而元胡摩根本就不是去拔剑,她只是把藏在袖中的毒药放入了口中,宇文毓想要制止,却已然来不及。

毒药已经滑入了她的喉咙,眼眸里流露出释然,甚至还怀着一丝期待,“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再不用分开了。”元胡摩竟是笑了,笑得凄凉却又决绝,她只来得及最后摸一下自己的孩子。

宇文毓还拉着元胡摩的手,但他却无法阻挡元胡摩的身子像那随风飘扬的杨柳枝一般缓缓地飘落下去。

看着还睁着双眼的元胡摩,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毓忽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宇文毓的呜咽似幽泉,他哭得纵情,好像想刻意借着这场哭泣忘却周边所有的人,忘却他的身份。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原地,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元胡摩的自杀来得好突兀,可我心里头又分明知道,她自出现在此处时,就注定了她生命的殒灭。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元氏怎么瞧都像是我自己。

宇文护闷哼了一声,把剑直接掷在了地上,玎玲响了两下。

宇文毓木木地跪坐在地上,终于,他率先打破僵局,对宇文护说道:“刚才是朕失控了。只是,情之所至,实在是把握不住。大冢宰,你也有过心爱之人,你定能理解朕的心,原谅朕刚才的无礼,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冷,很生硬,他背对着宇文护,拳头一直捏得很紧。

宇文护淡淡一笑,“早知道天王钟情于元氏,护说什么也要成全天王的。怪只怪这元氏太不识时务了。”他主动走上前拍了拍宇文毓的肩膀,算是把刚才的剑拔弩张一笔勾销了,“天王宽心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天王是一朝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大冢宰说的是。朕是一时糊涂。以为做了天王,便可一尝多年来的夙愿,到头来,还是得不到她。”宇文毓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开了元胡摩渐渐冰凉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朕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宇文护笑着点头,“天王明白就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两人打着机锋,不论说的是真是假,至少,都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回落下去,刚才只恐殃及无辜,一直缩在角落里,现在尉迟迥已死,元胡摩也死了,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而我,终于可以活着离开了,离开这个有点疯狂的世界。

“大冢宰,五日的约定既然已经完成,阮陌应该可以走了吧?”我鼓起勇气,压抑着任何不良的情绪,站出来提示宇文护道。

只是我刚刚说完,宇文毓就抢先说:“阮姑娘,不如就留在朕身边吧。”他的眸子幽幽地盯着我,我顿时怔住了。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我正不明白,宇文毓已经走至我身旁,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还残留着一丝元胡摩的冰凉,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笑了笑,笑得有些哀伤,“到底是心底一直想要得到的,弟妹不在了,可瞧见你就像瞧见她一样,朕想你陪在身边,也算是了我这些年的心愿。你放心,朕会好好对你的。会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我的眼睛都直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喜欢元胡摩,所以他爱屋及乌,想要把我留在身边?然而,我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皮肤电阻明显增大,皮温明显升高!他根本就是在说谎!

他喜欢不喜欢元胡摩我不知道,但他想要把我禁锢在身边,绝对不是因为他爱屋及乌,而是别的原因和目的。

他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尉迟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一现,他在死前大声地说,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杀了我这个妖女。宇文毓,定然和他一样,把元胡摩的死,尉迟迥兄弟的生离死别算在了我的头上!只不过他盘算的报复比尉迟迥的一刀结果我要更加可怕和复杂罢了。

我按捺着内心的恐惧,晓之以理,“天王心里头真正想着的是元夫人,但阮陌终究不是元夫人,就算天王把我留在身边,得到的也只是阮陌而已。更何况,阮陌……不是处子之身,又是山野村民,实在不能服侍天王。”

宇文毓听到我不是处子时,冷笑了一声,但旋即就给出了一个款款的笑容,“无妨,朕不在乎。”

他当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怎么折磨我。我只好求助式地望向宇文护,“大冢宰,你言而有信,你答应我五天一过就……”

“五天一过,大冢宰就会留下你的性命。”宇文毓根本不给我机会,“朕又不会要你的性命。朕不仅不要你的性命,还给你荣华富贵,让你衣食无忧。多少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他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庞,他这般示好的摩挲,却更加让我手足发冷,背心都湿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凄凄地望着宇文护,此时此刻,能救我的只有他了。

宇文护莞尔一笑,“这可是多扎人的花,天王当真要把她带走?”

我猛地点头,宇文毓却说道:“大冢宰,你也说,朕贵为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朕得不到胡摩,难道连她也不行?”我心一沉,宇文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引用了宇文护的话,让宇文护无处反驳。当然,最关键的是,宇文护怎么可能为了我和宇文毓翻脸?

果然,宇文护于是对我笑了笑,“既然如此,大智慧还是乖乖地待在天王身边,锦衣玉食,绮阁金门,总好过你在江湖上漂泊。”

“是啊,陌陌家中可还有亲人,不如一起接到京城住着,也好跟着你一起享福。”宇文毓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好像真的把感情倾注下来似的。

我眼里头的希望之火顿时熄灭得干干净净,想要在这个时候全身而退只怕不能了,我自颓然地任由宇文毓拉着,“不用了,他们来不了。我家乡离这里很远很远,隔着好大的一片海。”,更隔着好长的一段时空……

第十七章 锁深宫

宫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周天王宇文毓微服出宫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破天荒地从民间带了一名女子回宫。当然,至于这其中发生的事就无人知晓了。昨天的一切会被历史湮没,尉迟迥的死,元胡摩的自杀都会以其他的方式轻描淡写地载入史册。

宇文护一直陪同着宇文毓进入宫城,在宇文毓许下封我为美人,安置好我的住处时,他才离开。

我问了一下服侍我的宫女梅加,美人是什么级别,梅加于是一一数下来,王后之下有贵妃、贵嫔、贵姬三夫人,之下有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九嫔,再之下是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最后才是美人、才人、良人。

“也就是说,整个后宫里头,除了宫女,其他人的等级都比我高?”我不由苦笑,这么多嫔妃每个人过来踹我一脚,我铁定没命。

梅加莞尔一笑,“娘娘您过虑了,天王他其实只有两位贵妃娘娘,三位贵嫔,都是天王做宁都郡公时的夫人,娘娘您是除五位娘娘之外,天王登基后第一位新封的娘娘。所以,奴婢们都很看好娘娘呢!”

我嘴角抽了抽,虽然不以为然,却不得不把梅加的示好照单收下,“我新进宫,对宫里的事情知道不多。梅加,你得多提点我。”

梅加只当自己攀上高枝,连连奉迎,“娘娘,您天生丽质,又深得天王宠眷,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您就会封妃封嫔了。”

“封妃封嫔?那倒不至于。”我冷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梅加,这屋子里潮得厉害,你去弄些石膏粉来,搁在墙角,吸吸潮气。”

宇文毓把我安置在宫城西北角的庚艳殿独居,本来,美人一级的后宫佳丽一般是没有独立宫殿的,这看似宇文毓对我的特殊照顾,可庚艳殿年久失修,阴冷潮湿,处处都透着一股霉味,根本就不适于居住。

梅加只当我对居住地不满,有些小脾气,扑哧一笑,附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娘,您别看这座庚艳殿陈旧,多少娘娘想住还没机会呢。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庚艳殿一直是前朝魏国皇后的寝宫,本朝以来才废弃的。天王他登基一月,却始终未提封后之事,娘娘您一入宫,就让您住在魏皇后的寝宫,说不定天王后位空悬,就是等着您呢。”

我的心再度沉入谷底,宇文毓把我安置在这儿,就是想让其他人误以为他有立我为后的愿望吧?看似万千恩宠在一身,可偏偏只封我做一个谁都可以蹂躏的“美人”。后宫里头那些没事就玩嫉妒的妃嫔焉能轻易放过我。

宇文毓,他盘算的就是要借刀杀人么?借的还是宫里女人们的嫉妒。让他的女人们用嫉妒之火焚烧我,只要我一不小心,就被火苗吞噬,万劫不复,这就是他报复我的手段?我不禁觉得好笑,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居然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女人,真是可笑又可悲!

“娘娘,水……洒了!”旁边的梅加提醒着。

我一低头,杯中的茶水都溢了出来,沿着桌角流到了我的身上,衣角都湿了。

我连忙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小心谨慎,不让杯子里的水溢出来,自然就不会碍着自己。我倒要瞧瞧,宇文毓你这把壶里有多少水能倒出来。

“娘娘,您再不喝,这汤就凉了?”梅加在一旁劝着走神的我,不明白我一碗乌鸡汤怎么能从傍晚喝到天黑。

上等的乌鸡汤,是御膳房送来的。既然宇文毓说了要给我锦衣玉食,我自然照单收下,好好享受一下帝王之家的待遇,调养一下自己。我举起勺子,笑道:“这样美味营养的鸡汤,当然要细细品味,否则怎么对得起天王的厚爱呢?”

“阮美人知道就好!”门外忽而传来爽朗的笑声,我抬起头,宇文毓已经站在了面前。他含笑看着我,面色酡红,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梅加见到他,欣喜的神色一下子就蔓延开来,激动地差点就说不上话来,“天……天王!”

宇文毓朝她摆摆手,梅加有些手足无措地准备退下去,脚已经迈出去了一只,又被宇文毓叫住,“给朕准备热水沐浴。”

“是。”梅加赶紧下去准备,扭身时,抽空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欣喜和向往的神色。

我这下是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推开碗,抹了抹嘴上的油,问道:“天王夜里要歇在这儿?”

宇文毓不由分说就勾起了我的下颌,眼光闪烁却又笃定,我从他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朕今日得了阮美人,如获至宝,恍恍惚惚一整日,只等着夜里能过来抱着阮美人入眠。”

我不敢太过忤逆,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头从他的手心里抽离出来,笑着道:“天王爱屋及乌,把阮陌当作元夫人,以慰相思之苦。不过,阮陌到底不是她,天王远观还能把阮陌想象成她。可真要得到了,只怕会把天王心中的形象给摧毁干净了。”

宇文毓喝了酒,头脑却没有昏,“陌陌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拒绝朕吗?”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起来,涣散的眼神汇集起来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要知道这后宫里边,还没有人敢拒绝朕的。”

他的口气有些强硬,我还不至于要和他硬碰硬,白白给他抓住小辫子,于是展露笑颜,“阮陌怎么敢拒绝天王。天王也说了,阮陌现今是天王的妃嫔,天王想要我,便是我的荣幸。”

我态度一转变,宇文毓反倒意外地不知所措了,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陌陌昨天还一个劲地拒绝朕,朕只当你在家里还有个念念不忘的情郎呢。没想到才一天过去,朕便取而代之了。朕到底该觉得高兴还是替情敌悲哀呢?”

他这是退却了。

我心里暗笑,我越是拒绝,宇文毓就越是来劲;我一主动,他就打退堂鼓了。我幽幽叹了口气道:“阮陌思考了一整日,已然想通了。这宫里头锦衣玉食,天王宠爱有加,天底下有多少女人向往这样美好的生活,阮陌还不好好珍惜,那就是太辜负老天爷了。”

宇文毓的脸色有些阴阴的,略带着一些讥讽道:“陌陌倒是挺识时务的。”

第十八章 恨难平

我干脆以退为进,站起身,指了指里间,“阮陌白天就让梅加把床褥晒了晒,垫了两层,这庚艳殿有些潮,天王若是染上风湿就不好了。”

外头传来了梅加的轻唤,我对着宇文毓嫣然一笑,“天王请去沐浴吧,阮陌在里边恭候天王。”

宇文毓这番前来,只当会吓着我,想要看到我惊恐、拒绝的样子,哪怕流露出畏惧和厌恶的神情也好。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欲拒还迎,笑脸相迎的我。这巨大的落差,不仅让宇文毓毫无成就感,甚至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仍旧稳稳地坐在小榻上,把玉带一松,拉开衣裳,露出光洁的胸膛,“陌陌不是会诛心术吗?你且瞧瞧,朕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天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阮陌读不出天王心里在想什么。”

宇文毓轻笑一声,“陌陌你太谦虚了,你只管说,朕又不会怪罪于你。”

我于是笑了笑,说道:“天王在想,今夜到底要不要阮陌侍寝。”

“那朕心里是说要还是不要呢?”宇文毓忽而用力,我猝不及防地扑了出去,被他的手一拉,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口中呼出的酒气直冲而来,我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别过头去。

嘴巴上说得再利索,身体上的排斥还是一下子就让宇文毓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的成就感瞬间就找了回来,“陌陌不是很期待吗?为何皱眉?”

他把我打横抱着,站起来,径直走向里间的大床,不由分说就把我扔了上去,床帏剧烈地晃了两下,我想我脸上定然挂着惊惶的神色。我到底是低估了宇文毓,他厌恶我,恨我,甚至想杀了我,但还是可以做戏,还是可以强忍着厌恶和我上chuang。

“怎么?陌陌害怕了?”宇文毓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却没有停,直接把上衣脱了个干净。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维持着笑容道:“阮陌不是害怕,是遗憾而已。阮陌月事未尽,这几日怕是不能服侍天王了。”我说的也算是实话。自服了打胎药,就如同来了月事,虽然在老僧医调理下,身体恢复过来,但淅淅沥沥的,总不见干净。

“是吗?就算是真的,朕也不在乎。”他欺身上来,利索地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用力一扯,上身的襦衫便被撕去大半,露出了里边贴身穿的裲裆。

“我没骗你!”我万万没料到宇文毓会来真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把他用力推开,宇文毓猝不及防,撞在了床柱上,脊背砰地一声响。

碰撞像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宇文毓立马就弹了回来,狞笑道:“没骗更好,朕也想试试刺激的!”他霸道地伸出手钳住我的脖子,逼得我动弹不得,他的眼眸变得猩红,透着一股兽性,令人毛骨悚然。

我就像是他的猎物,他的手在不断地收紧、收紧,我都要被他掐得窒息了。我无力抗拒,他那双嗜血的眸子闪烁着鹰隼般的目光,我越是挣扎,他越是享受,我越是痛苦,他越是满足。

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不论他对元胡摩是不是真的有萌萌爱意,但他对我,只有绵绵无尽的恨。

衣裳化成一片片碎布,散落了满床满地,我闭着眼,只觉得身上满是凉意。当痛楚的刺痛贯穿了整个身体,一股炙热的暖流沿着那刺痛暗涌出来,几番辗转,已成汹涌。

这旖ni的风光下,顿时弥漫起血腥的味道,我蓦地睁开眼,咬着唇直视着身上的宇文毓,我想我的眼神定然很可怕,宇文毓竟停滞了下来,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得逞的笑,“陌陌,在朕身下婉转承欢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你这是想哭还是想喊救命?”

他的手抚mo着我颤抖的身体,此时的宇文毓就像是一只逮着猎人泄愤的雄狮,他在享受把我撕成碎片的感觉,我忽而就笑了,“天王错了,阮陌是因为太爽了,才会失态。”

果然,他一下子就怔住了。

我冷笑道:“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像是强暴,若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这句话,反过来,也挺适用的。”我摆出一副任君鱼肉的样子,紧咬着唇,看着宇文毓如同跳梁小丑般再如何进行下去。

他想看我哭,想听我求饶,他要把他的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释放在我的身上?我偏不让他得逞,从前在乡下那么多屈辱我都受过来了,这点折磨,对于我来说,又算什么?

宇文毓果然被激怒了,“朕真是小觑了陌陌,好,好!那你就好好享受吧!”他再度发起了进攻,这一次,太过猛烈,我只觉得头顶一片眩晕,但我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肯发出吃痛的声音,我憋着泪,说什么也不肯流下屈辱的泪,我且看你还能从我这里拿回什么!

我得意地笑,渐渐的,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我仿佛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身体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我睡得正香甜,梦里边的我开着车,吹着清新的海风,把音响开得很大,正在宽广的马路上高速行驶。这仿佛才应该是我真实的生活。然而,我却还是被一阵刺耳的聒噪声拉回了现实。

“回娘娘,阮美人已经服了药了,身子并无大碍,不过……阮美人正值癸水,不知为何,身子之前像是遭逢过大劫,本就阴阳失调,方才又强行同房,从此怕是要落下不少病根子,微臣只能尽力医治。只不过,微臣医术有限,阮美人恐怕是再不能妊子了。”

“呵!这下可好了!真正是报应呢!”立马有一个娇笑的声音盖了过来,“看这个狐媚子以后还敢不敢勾引天王。”

“张贵嫔!”旁边又有一个稍显低沉的女声轻斥,那张贵嫔却是不以为然,“娘娘,臣妾难道说错了?明知道身上不干净,让天王瞧了就是不详,居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经期诱惑天王。幸好天王是天子,福大命大,没有被这女人染上什么病,否则,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我被这女人的聒噪声吵得睡不着,忍不住就睁开眼,想瞧瞧这位张贵嫔长得什么样。一抬眼便觉得银光闪闪亮,差点把我的眼睛都刺伤了。

第十九章 女人们

原来这女人身上缀满了银色的珍珠,阳光照射进来,珍珠把光反射到眼里,晃得厉害。“哟,醒了?姐姐,咱们总算是可以交差了。”张贵嫔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极不友好的酸味。

这样庸俗不堪的女人,配宇文毓还真是刚刚好!

宇文毓,当这个人的名字在我脑中一现,便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恨不能把那不堪的记忆吐个干干净净,只是始终提不起力气爬起来。

“阮美人,你身子虚弱,礼数暂且就免了。”低音女声从张贵嫔的背后传来。我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她穿着一件绛色的锦衫,头上高耸的凌云髻上别着一支口含翡翠的凤凰,模样自然是十分周正,眉目间透着一股后宫之主的威仪。

我已经详细问过梅加,宇文毓只封了两位贵妃,一位姓独孤,一位姓徐,皆为他还是宁都郡公时的夫人。徐妃年纪稍长,又为宇文毓生下了唯一的皇子——被封为毕刺王的宇文贤,本来就比独孤贵妃占了优势,加上独孤贵妃身体不好,闭门休息,统领后宫的事自然也由贤德能干的徐贵妃一人代劳。

眼前这女人,自是徐贵妃无疑。

“多谢娘娘体恤。”我淡淡回了句,等着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