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贵妃躬身道:“妾心里有分寸,会帮阮美人把握好的。”

旁边的侯夫人有些不依不饶,被侯龙恩按捺住,“天王金口已开,末将不敢不从。不过,倘若到时候随便扔出个阿猫阿狗来做替死鬼,只怕末将也不能信服!还请大冢宰到时能来主持公道。”

宇文护点点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宇文毓一眼,扭身离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忽而扭转头来,削瘦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大智慧,你颈上这颗脑袋可要小心保住啊!”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大步离开。

庚艳殿中,我正端着太医院中的药品取用花册细细地瞧,这花册上会详细地记录哪宫哪个娘娘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取用什么药材,药材的分量等等。上头还有各宫宫人以及当值太医的签名。宇文毓登基不过月余,所以查起来倒不太费力。

“陌陌,可有何发现?”背后忽然间响起宇文毓的声音,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第二十七章 撕破脸

庚艳殿中,我正端着太医院中的药品取用花册细细地瞧,这花册上会详细地记录哪宫哪个娘娘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取用什么药材,药材的分量等等。上头还有各宫宫人以及当值太医的签名。宇文毓登基不过月余,所以查起来倒不太费力。

“陌陌,可有何发现?”背后忽然间响起宇文毓的声音,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好容易才强压住怒气,扭头看他,“各宫娘娘时不时都会到太医院拿些药材香料,独独天王的正阳宫一次也没有拿过,这是为何?”

宇文毓的脸上挂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笑,“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朕说不用记录便不用记录。”

“你!”我火冒三丈,恨不能把手中的花册砸向他脑袋,但我还是压抑住了,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达诚,冷笑道,“所以达公公要是从太医院领了麝香,太医院也不会有任何的记录了?”

达诚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宇文毓一眼。不等宇文毓指示,我就先发制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达公公,你上午来的时候,就把那个小盒子揣在身上了吧?栽赃嫁祸,贼喊捉贼,达公公这出戏演得也挺不赖的!”

达诚一下子就脸色苍白,脉搏加快,想要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

旁边的宇文毓看热闹似地鼓起掌来,“妙哉,妙哉!陌陌的诛心术还真是不赖呀,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幸灾乐祸得意忘形的样子终于让我忍无可忍,拎起手边的铜制灯台就要往他头上砸去,有时候,对付这种人只想用暴力的方式,“宇文毓!你终于肯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吗?为了杀我,连自己没出世的孩子都可以牺牲掉!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宇文毓冲达诚摆摆手,达诚如释重负一般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宇文毓才言笑晏晏地看着我,“陌陌,话可不要乱说,朕不像你那样冷血。那可是朕的亲骨肉。”

“是吗?”我冷笑道:“天王敢拍着胸口说,对侯贵嫔滑胎很心痛?我看天王连做戏都做不出来。”

宇文毓不置可否,只说道,“难道什么表情都要写在脸上?”

“你还要抵赖?达诚若不是你的指使,怎么会栽赃我?这几日你一直宿在侯贵嫔那儿,想要往衣服里头藏麝香,再便利不过。”我嗤之以鼻,“做了便做了,皇家心狠手辣的父母又不独独你一个,只有你做了却不敢承认,真是没种!”

宇文毓对于我的谩骂倒是好脾气的不计较,他优哉游哉地往榻上坐了,对我莞尔一笑,“不错,麝香的确是朕放的。不过侯贵嫔的滑胎也的的确确与朕无关。”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侯贵嫔她自己不小心滑了胎,你便借机栽赃嫁祸我?呵!天王果然不是常人啊,孩子没了,有的不是伤痛,而是想着怎样转嫁给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演这么一出?直接把我交给大司寇不就完了?既能除掉我,又不让大冢宰怀疑你,一箭双雕。多好!”

他勾起我的下颌,唇角划出一道笑意,“朕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除掉你?你这么有趣,当然得留在朕身边了。实话告诉你,侯贵嫔滑胎的确不是意外,但是谁干的,朕就不得而知了。陌陌不是会诛心术吗?连大冢宰都说你是大智慧,你一定能找到真凶哦?朕设麝香局不过是为了让这游戏更有趣而已!”

我用力地把他的手拂掉,冷冷地看着他,“天王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叮叮响啊。我若找出真凶,你乐于见到;我若找不到真凶,我就得死,你同样高兴!”

宇文毓拍了拍手掌,“陌陌说的太对了!于朕而言,这可是一个双赢的游戏,你说有趣没有?咦,——陌陌,你这是愤怒了吗?朕还以为你的心是铁做的,没有七情六欲呢。原来你也会生气,也会绝望呵!”

宇文毓一双眸子里头终于有了些满足感,“怎么,害怕了?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大冢宰给你五天时间,你就能把元夫人交出来,朕给你三天时间,你也一定会想到法子自救对吧?是了,你最擅长的就是骗人感情,不如把你对婆罗的那一套,用到朕身上,说不定朕也跟他一样,就着了你的道呢?不过可惜,朕不像婆罗那么纯情,要想留住朕,可得在床上多下点功夫才行。那一夜,可就糟糕得很……”

话还没说完,我一巴掌便重重地甩了出去,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在乎什么君臣、犯上,“宇文毓,你不要欺人太甚!不错,你可以把尉迟将军的死、元夫人的死都算在我头上,我的确是利用了婆罗,但这是你们利用我,毒害我在先,你有什么资格恨我?尉迟将军本来可以不死的,元夫人也可以不死的。是你们不肯给我生的机会,我迫不得已才说出她的下落。宇文毓,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要不是一开始你们把我当做替罪羔羊,想用我的死来保住你们自己,我用得着去找谁是元凶吗?我只是凭我自己的双手来保护我自己,这难道也有错?”

“凭你的双手?哈哈,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啊。”宇文毓挨了一巴掌,眼圈却变得血红了,“把你那套‘诛心术’的鬼话都收起来。你靠的不是你的双手,你凭的不过是你那颗黑了的心,虚伪的表情,还有你的身体。你色诱婆罗,灌醉他,让他深夜去找尉迟迥,他才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把元氏的下落告诉你。”

我不禁冷笑,什么样的人想什么样的事,只知道利用女人妒忌心的宇文毓自然而然也要把我和他归为一类。这样也好,既然他一早就认定我知道他是掉包案的幕后主使,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用再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其实你的算盘还是打错了,倘若你的心没那么黑,没那么着急就要过河拆桥,说不定现在你已经是将军夫人了。”

 。

第二十八章 找真凶

宇文毓看着我,当我眼里划过一丝不解和惊异时,他唇角微微翘起,满脸讥讽道:“是了,你当然不知道。那么,朕来告诉你。你道朕为何那天会在宫外等着你们?是因为那天早上婆罗到宫里求朕,让朕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留下你的性命。其实,婆罗与朕一直不大亲厚,即便他亲哥哥站在朕这边,他都无动于衷。可偏偏为了你,他甘愿向朕投诚。要知道他掌握着宫廷卫戍,我若有他相助,等于是多了一双手。朕当时就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居然能让婆罗心里那杆秤一下子就偏向朕?呵呵,阮陌,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不过,你在听了这些之后,是不是会有些失落,有些沮丧?就差那么一点点啊,非但用不着死,还能跟着婆罗永享荣华富贵。”宇文毓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萧杀之气。

原来婆罗眉心的血痂是这么来的。我知道婆罗他对我有好感,我甚至在利用他的好感,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婆罗他居然对我动了真情,甚至会为了我去求宇文毓。

若我那日没有把宇文护找来,或许,真如宇文毓所说,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设,“我不习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喜欢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这件事若重新来过,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我硬着口气,也硬着一颗心肠,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而我,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好啊!好一句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宇文毓竖起三根手指头,“那你在这三天可要好好把握命运,能不能保住你的脑袋,朕可拭目以待!”

我深吸一口气,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阮陌就谢谢天王的不杀之恩,我一定会好好保住脑袋的。倒是天王,不要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赖在我头上了。”

宇文毓也咧嘴一笑,“怎么会。陌陌,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他伸出手想要来捏我的脸颊,被我躲过了。宇文毓悻悻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庚艳殿。

既然宇文毓所设的麝香局只是拖我入水,害侯贵嫔滑胎的真凶另有其人,那我目前能做的,就是把真凶挖出来。而要挖真相,就不得不从侯贵嫔那儿着手。

侯贵嫔自然是不待见我的,她卧病在床,一听说我来了,便挣扎着起来,嘶嚷着要找我拼命,我没空和她演戏,开门见山地说道:“娘娘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但是,娘娘动手前,还请务必想清楚,你是真的想要找到害你堕胎的凶手,还只是想随便杀个人解解气?

“娘娘不是糊涂人,您心里头一定猜到了,阮陌根本就不是谋害娘娘的元凶。且不说麝香味那么重,远远就能闻到。娘娘原本心里就对我有芥蒂,又怎么会穿我补的衣服?阮陌此来,和娘娘是抱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元凶,既帮娘娘报仇,亦洗刷我的冤屈。娘娘何不暂时放下成见,助阮陌找到真凶呢?”

侯贵嫔对我敌意尚存,但却也被我的话说服,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颓然道:“自那日被太医诊出喜脉,我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小心非常,只恐步了雁贵嫔的后尘。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会有问题!”

“步了雁贵嫔贵嫔的后尘是何解?”我心里越来越往下沉,深宫里的这淌水果然不浅,“娘娘的意思是,雁贵嫔从前也有过身孕么?难道她也流产了?”

侯贵嫔冷冷一笑,“三个月前,怀胎四月的雁贵嫔突然小产。那个时候,天王还只是宁都郡公,在朝在野都不过是闲云野鹤,所有人都认为雁贵嫔的小产是一个意外。可只有雁贵嫔一口咬定是有人加害,天王当时只宠着她,也非要找人彻查。不过查来查去,也没个所以然。想必是因为天王他的兴趣已经不在她那儿,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说着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她只当宇文毓的兴趣在“我”抑或是元胡摩这儿,可照我看,宇文毓并非对雁贵嫔没了兴趣,搞不好就是因为那次“意外”,而让他不敢对雁贵嫔有什么特殊的恩宠吧?明明心里惦念着,却只能藏在心里。对于帝王家来说,恩宠过盛有时候便等同于对一个人的谋杀!

“雁贵嫔贵嫔看起来很好生养呢,她当时怎么会小产?”

侯贵嫔兔死狐悲道:“那谁知道?当时御医只是说她气血不足,导致腹中的是死胎,自然便小产了。现在想来,倘若你当真不是凶手,指不定我和雁贵嫔的小产都是一人所为。”

她心里头这样想,宇文毓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娘娘可有想过,谁会是此事的主谋?娘娘这一胎若生下来的是男丁,指不定会是太子呢。”我斜睨了侯贵嫔一眼,她面容一动,嘴巴里头口不对心地说道:“我如何知晓?”

我攀上她的手,款款引导着,“那行凶之人这么不待见天王未出世的孩子,不知是和天王有仇,还是——不想让天王的太子之位旁落他人呢?倘若是后者,天王有位分的妃嫔娘娘就只有那么几人。娘娘心里头就没有些揣测?譬如张贵嫔,独孤贵妃抑或是徐贵妃?”

我提到徐贵妃时,侯贵嫔的皮温明显上升,“娘娘是怀疑徐贵妃吗?也是呢,如果娘娘一举得男,天王的太子就有两个候选人了。”

侯贵嫔面色一变,“不要胡说,我几时有怀疑过她?徐贵妃向来贤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侯贵嫔矢口否认,但她的皮温却在继续升高,她心里头恐怕是不以为然的吧。

正说着,侯贵嫔的贴身婢女进来回道:“娘娘,药已经煎好了。”

侯贵嫔正准备喝,那一碗黑乎乎的药却提醒了我,不禁反问道:“娘娘刚才说吃穿用度都没有问题,不知道算不算娘娘这期间喝的安胎药?”

“那安胎药已经查验过了,也瞧不出什么问题。”侯贵嫔看来早就怀疑过安胎药。

我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娘娘手头边还有服用过的安胎药药渣和药方吗?”大多数情况下,在药里边下毒是最不易察觉的。假若有问题的是她服用的安胎药,或许还能找到一点痕迹。

侯贵嫔虽不以为然,还是如我所愿把药渣交给了我,她心里头自然还是希望找出真凶的。

第二十九章 斗蛐蛐

我一拿到药方,便直奔紫阳宫。

药方是御医开的,药是御医煎的,侯贵嫔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能得出什么信息?倒是那个鲁国公,师从杏林大师,游离于宫外,此时只有先找他碰碰运气了。

到紫阳宫的时候,鲁国公正坐在殿前斗蛐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皮底下的陶制赛盆,我在他身边站了好久他都没有察觉。

赛盆里头有一大一小两只蛐蛐,对视着对方,可就是不肯上前厮杀,我站得脚都酸了,一着急直接拎起旁边的陶罐把一只蛐蛐给倒扣了。

“金将军!”鲁国公惊呼地站起身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瞧见是我,不禁愣住,脸上不得不挂上一副勉强扯出的礼貌笑颜,“皇嫂怎么会来?”

我扬了扬手中的药方,“有件事想请鲁国公帮忙。”

还没等鲁国公回答,他的眼睛猛地瞪得浑圆,惊惶地指着我的背后,“我的金将军!金将军跑了!”

我一怔,低头一看赛盆,我罩住了一只蛐蛐,另一只却趁人不备跳出盆去了。

鲁国公立马像丢了魂一般四处乱窜,可殿外如此空旷,那么小的蛐蛐哪里找得着?眼见鲁国公顺着殿前的草坪一点一点地排查,他再这样查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忍不住说道:“不过是一只蛐蛐,鲁国公既然这么喜欢,改日我送只给你?”

鲁国公懊恼道:“那可是我的常胜将军,我靠它赢遍了整个长安城。明天说好了和大力士的虎仔子对决,现在金将军都不见了,我明天岂非输定了?”

我尴尬地笑了下,鲁国公到底还是个少年,玩性太重,现在问他药方只怕他也没心思帮我细细琢磨,我于是说道:“那只跑了也就算了,我帮你重新找一只更厉害的,你觉得怎样?”

鲁国公终于肯停下来,“皇嫂懂得促织之道?”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这样吧,我帮你寻一只比金将军还厉害的蛐蛐儿,你也帮我一件事,如何?”

鲁国公看了赛盆一眼,“好,皇嫂只要能找到一只促织打败赛盆里头的银将军,我便答应皇嫂的任何要求。决不食言。”他粲然一笑,酒窝浅浅,巧笑倩兮。

鲁国公轻车熟路,抱起赛盆就拽着我往王宫后边的御花园里跑。这里的蛐蛐自然不少,可想要找到一只质量高的谈何容易?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心里焦急,这样找下去,只怕没完没了。我盯着鲁国公的背影,他正专心致志地刨着土,势必要找到一只完美的蛐蛐王。他的身后有一株黄色如同炮竹的野花,我顿时眼前一亮,这植物在后世的农村极其常见,名叫雷公藤,是天然的农药和杀虫剂。

于是不一会儿,我便高举起一只蛐蛐,兴奋地召唤鲁国公,“找到了!”

鲁国公半信半疑地凑过来一瞧,只见我手上的蛐蛐个头又扁又小。他半天才出声,“皇嫂你是认真的?”

“比比看不就知道了?”我笑嘻嘻地把小蛐蛐搁进赛盆,再把那只银将军也拨了进来,两只蛐蛐一对比,高下立见,我捉的那只小蛐蛐还没有半个银将军大。

鲁国公无奈地看着我,“皇嫂,你觉得它们有必要比么?”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下怒了努嘴,小蛐蛐猥琐地躲在一角,我用杆子一拨弄,它只得硬着头皮冲向银将军。

大块头的银将军正一动不动地立在中央,威风八面,当小蛐蛐卯足了劲冲上来时,它依旧岿然不动。直到小蛐蛐已经杀到跟前,它才慢悠悠地抬脚踢。小蛐蛐奋力一扑,直接开咬,银将军这时候才有了一丝反应,纠缠撕咬,不到半分钟,居然被小蛐蛐咬掉了触角,败下阵来。

这一场赢得是毫无悬念,我喜逐颜开,趁机瞄了鲁国公一眼,他那双星眸般的眼睛都要掉到盆里去了。“怎么会?银将军可是上等的赤胸墨蛉,而皇嫂这只是最普通的大棺头,银将军没理由败的,不对啊,这银将军瞧起来有些不对劲呢……”

“诶,斗蛐蛐最讲究的便是一个气势,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它是蛐蛐公认的王中之王,蛐蛐的审美跟人的审美自然不同。你看你的银将军一瞧见它,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了!”我连忙打起哈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我小时候也玩过蛐蛐,自然知道找蛐蛐王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时间有限,我只好耍了个心眼,趁他不备,把雷公藤扔进了银将军的罐子。雷公藤杀虫效果极好,那蛐蛐如何扛得住?熏它个半分钟,银将军立马就晕头转向。这时候就是丢只残腿的蛐蛐,也照样把它撂倒。

“好啦!”我把罐子一扣,把那只小蛐蛐郑重地交给鲁国公,笑嘻嘻道:“鲁国公,你明天拿着这只蛐蛐,定然能旗开得胜。”

鲁国公从我手里边郑重地接过蛐蛐,笑逐颜开道:“多谢皇嫂。皇嫂,你别叫我鲁国公了,听着怪怪的。我单名一个邕字,小字弥罗突,皇嫂,你也同他们一样唤我小名吧。”

他笑得真切,想到自己大言不惭地耍弄一个小男生,多少都有些惭愧。我于是羞涩地点点头,“好的。阿弥。”

“皇嫂,是弥罗突。”

“三个字太麻烦了。叫阿弥显得亲近些,对吧?”我其实是觉得“弥罗突”这个小名太难听了,没好意思打击他,“阿弥,你也别叫我皇嫂了,你皇嫂那么多,不缺我一个,就叫我陌陌姐好了!”

我有求于他,自然得对他热情一些。

宇文邕展露笑颜,“好!陌姐姐已经帮我找到了打败银将军的促织,现在轮到我来替陌姐姐排忧解难了。陌姐姐想要我帮什么忙?”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四下无人,这才把那药方递给宇文邕,“你帮我瞧瞧,这药方有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十章 审药方

宇文邕随手接过那张药方,细看了一遍,“这方子是保胎用的,多用于胎动不安,或胎动欲坠。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又把那一包药渣递给他,“那你看看,这里头的药是不是和方子上列的一模一样?”

宇文邕也不问我原因,只是埋头翻阅着湿湿的药渣,有些已经模糊不清的,他便拿起来送至鼻前闻闻,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却见他摇了摇头,“白术、竹茹、黄岑、当归、续断、雷丸,该有的都有,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我顿时失望起来,宇文邕清澈的声音又蓦地响起,“不过……”

“不过什么?”我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捉住他的手腕,“你说话怎么只说一半,真是吊人胃口!”

宇文邕哈哈一笑,指着药方道:“这药方上写着雷丸三分,可是这副药中却有一钱,足足多了三倍之多。在这副方子里头,雷丸是用来与续断相克的。只因续断药性太强,怕伤了身子,所以加一点点雷丸,淡了它的药性。可是雷丸本身便不利女子,久服伤身。”

“所以说,雷丸的分量一大,不但不能够安胎,反而会伤身滑胎了?”我一高兴,手上禁不住用力地摇晃起来,“你真是厉害,这么细致的地方都被你发现了!”要知道三分不过才一克,太容易被人给忽略了。

宇文邕摇首道:“滑胎,这么点雷丸倒绝对不至于。除非,有别的药与之相使,使其毒性增强数倍,那么才有可能。”

“什么药能增大雷丸的毒性呢?”

“这个……倒不算多。不过据我所知,西方天竺国产的香料,多半都能使雷丸毒性增强,譬如沉香、青桂、马蹄、鸡骨皆有此效果。”

“我知道了!接下来便是找找看这几种香料。”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情大好。

“陌姐姐,那你可以松手了吗?我的手腕都要淤血了。”宇文邕在旁边苦笑着抱怨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太高兴一直拉着他蹲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都有好久了。我讪讪地松开手,低头一看,果然他的手腕都被我捏出红印来了,我连忙替他揉了两下,“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才轻揉了几下,就发觉宇文邕的双目直视着我,就像是一只古老温顺的麋鹿好奇地打量着从非洲跑来的鸵鸟。我忽然间意识到此举有点暧mei了,虽然宇文邕在我眼里只是个弟弟,可十六岁,在这个年代,也不小了。更何况,此时天已经黑了,而我却拉着小叔子在御花园里哝哝细语。

我连忙抽开手,朝他摆了摆,“阿弥,今天谢谢你,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陌姐姐不一起走吗?”宇文邕捧着蛐蛐,站在草丛中等着我。

“呃,我收拾收拾。待会儿再走。”我可不想给宇文邕惹出什么麻烦。

宇文邕梨涡浅笑,“那好。陌姐姐倘若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需派个人到紫阳殿来说一声,邕决不推辞。谢谢陌姐姐的波霸。”

“什么波霸?”我脑袋嗡地直响,下意识地抱了抱胸,抬头却见宇文邕有些愕然地看着我做着这个动作,缓缓地扬了扬手里头的蛐蛐,“谢谢陌姐姐给我的搏斗霸王啊。明天一定能干掉大力士的虎崽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波霸,他说的分明是搏霸。我尴尬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世界沸腾……”但瞧见他那清澈无比的笑容,胸腔里头透着一股心虚……

倘若在惠风苑找到沉香、青木等香料,那么宇文邕的发现就可以基本认定了。

然而,我把侯贵嫔的房间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没有什么收获。侯贵嫔自怀孕后,就在御医的建议下,把所有的熏香都停用了,房间里头淡雅清爽,连鲜花都没有摆放。

我查探了一整日,始终没有收获,这条线索就像是把我拉进了死胡同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

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被云层遮去了光芒,只余下一些晚霞挂在宫墙上,透着深秋时应有的凉意。这一天眼瞅着就要过去了。

我心里生出深深的落寞感,不知为何,忽然就好想看一眼宫外的云彩,眼见前边有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柏树,我二话不说捋起衣袖就直冲过去,爬了一半,人悬在半空时,却听见背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叫唤,“陌姐姐,需要帮忙吗?”

我猝不及防,扭转头的瞬间,一只脚踏空,人已经滑了出去。

树下的少年已经仰起头张开手臂,我那惨叫声还没有从喉咙管里发出来,就被他稳稳地接住了。于是悬起的心跳在嗓子眼,声音“啊啊”如哑声的乌鸦,我只是胡乱地抱住他的脖子,平复着慌乱。

“陌姐姐该不会是想出宫去吧?”宇文邕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今天倒不比前两次见到时穿得随意,墨绿色的缺骻长袍,腰间束着鞢带,把他的身子拉得笔挺修长,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起,衬得他神采奕奕。

我和他的这个造型一定像极了所有狗血故事里的英雄救美的狗血情节,然而一想到二十多岁的我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公主抱,生出来的就不是浪漫而是老牛吃嫩草的怪异。

于是我干咳一声,狼狈地从宇文邕的怀里挣脱下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是专程来谢谢陌姐姐的!”

我茫然不解地瞪着他,却听他说:“陌姐姐给我的那只搏霸把大力士的虎崽子斗得屁滚尿流,今天真是好威武,哈哈!”

“啊?真的假的?”眼见宇文邕兴冲冲的,我倒是傻眼了。

“当然是真的。陌姐姐,你让我扬眉吐气了一把,我得好好谢谢你。”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双目流波宛转,清澈无比,“陌姐姐爬树是想出宫去吗?陌姐姐若是想出宫,我可以帮你。”

“帮我出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我来说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我不解地转过头,重新打量这个温润少年,“你怎么帮我?”

宇文邕莞尔一笑,干净的笑容宛如霞光溶溶泄泄流入宫墙,“我天天都要出宫去的。那些守门的侍卫一见到我,就直接放行。我把陌姐姐化妆成我的跟班太监,别人才不会拦。陌姐姐,是不是想出去玩了?咱们现在还可以溜出去,在亥时前回来就行。”

他只当我和他一样只想着去玩,却不知我心里头早已经波涛汹涌。“那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呢?”

“那我就说是我撺掇着姐姐出来的,不关姐姐的事,大皇兄他顶多罚我两个月的俸禄,没事儿!”他一副慷慨激昂地义气样。

 

第三十一章 语示人

我不禁低头苦笑,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少年,倘若我真的应邀随他出去了,只怕他这条年轻的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我说:“阿弥你误会了,我才没有想出去玩,我刚才只是伸展伸展筋骨而已。”

宇文邕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那好,陌姐姐要是哪天想出去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偷偷带你出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