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见到她,真是没脸去面对…”

蒋远周将她送回了小楼,只是没有踏进屋内,便离开了。

第二天,蒋随云正在吃饭的时候,管家匆匆忙忙进来,说是凌家来人了。

蒋东霆立马起身,凌父已经走了进来,蒋随云跟着拉开椅子,蒋东霆朝她看看,“随云,你先回小楼吧。”

“好。”

走到外面,蒋随云望出去的视线蒙了层阴影,头开始针扎一般的痛,长阶下一直跟着她的阿姨上前搀扶住她,“怎么了这是?”

这几日她心思沉重,脸色一天比一天差。蒋随云摇头,“没事。”

“还说没事?这脸白的都跟透明了似的。”

蒋随云微微弯下腰,抬头再看时,却发现眼前好像有一个大大的黑点,她轻揉下眼睛,阿姨焦急问道,“怎么了这是?”

再度望出去时,视线又恢复了正常,蒋随云笑道,“眼睛里进脏东西了。”

她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那晚的事就像是一根绳索般套进了蒋随云的脖子,勒得她几乎要窒息。两日后,许情深坐在桌前,手里的签字笔一下下插进笔套中,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

蒋家来过几个电话,可都被拦截了,而且蒋远周告诉她,陌生人的电话也不许接。

许情深目光出神,从蒋远周和蒋随云的对话中不难听出,触碰到许情深心理底线的事情,应该没有发生,这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

桌上的手机不期然响起,许情深瞥了眼,是蒋远周打来的。她再看眼时间,应该是催着她赶紧下楼去。

许情深慌忙收拾东西,然后走出办公室。

坐上蒋远周的车,男人替她将安全带系好,“去得月楼。”

“为什么不在家吃?”

“小姨又在九龙苍,我不想她每天这样跑来跑去,让她扑几次空,看她还能不能老实。”

许情深轻笑,“那也是心疼你,想给你多做些好吃的。”蒋远周嘴角不着痕迹勾勒下,来到得月楼,许情深跟着蒋远周进去,按照惯例,还是他点单。

许情深坐在旁边拿出手机,听到服务员轻声询问,“蒋先生,只要一扎橙汁吗?需不需要酒?”

“不需要。”

许情深朝他看眼,“你可以喝点酒,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不用了。”蒋远周道。

菜很快上齐,许情深给他倒了杯橙汁,“下次别点这么多了,每次都浪费。”

“我看你每个都喜欢吃。”

“那我可以一次点两三个,分几次吃啊。”

蒋远周心思不在上面,只是轻轻笑道,“好。”饭吃到一半,包厢门忽然被人推开,也没敲门,冷不丁就给撞开了似的,动静颇大。许情深扭头一看,居然是蒋远周的堂弟,她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好,但总不能板着脸对人,许情深朝蒋远周看看,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就埋下头顾着吃饭了。

“哥!”男人上前,将手落向蒋远周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在这。”

蒋远周将他的手推开,“出去。”

“干嘛火气这么大?带谁来吃饭呢?我看看…”男人脸朝许情深凑过去,“呦,还是这人啊。”

许情深握紧筷子,冷冷朝他扫了眼。男人嘴角勾起些许嘲弄,“哥,据我所知,大伯那边已经在筹备着要跟凌家去提亲了吧?”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蒋远周丢开手里的筷子看向他。

堂弟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步,“行,行,不说!”他朝许情深轻指了下,“是要瞒着,天机不可泄露啊。”

许情深浑身泛起冷意,只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叫做蒋家要准备提亲了?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拿起桌上的玉米汁,要给许情深倒。许情深见状,用手按住杯口,“不用了,谢谢。”

“好歹给个面子是不是?”

许情深轻摇头,“不好意思,适可而止就行,喝多了我怕会吐。”

男人面色微变,他提着那扎玉米汁来到蒋远周身侧,“哥,我给你倒。”

“你是不是闲的要命?”蒋远周视线冷厉地扫向身侧的男人,对方朝他手边的杯子内看去,脸色夸张道,“你居然不喝酒?”

蒋远周眸子浅眯,潭底聚起诡谲的波澜,男人单手撑向桌面,微微压低了上半身,“哥,你怎么现在酒都不碰了,是怕酒后乱性吗?”

许情深握着杯子的手一紧,指尖开始泛白,她余光看见蒋远周的身影站了起来,紧接着,是砰地一声巨响,蒋远周一拳挥在了对方的脸上。那人根本就不能承受住这样的重力,他身子往下倒的时候,手臂挥过桌上,哗啦啦扫落了好几个盘子。

包厢内瞬间变得狼藉不堪,男人躺在地上,手掌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蒋远周。

“你,你——”

米色的休闲裤上,沾满了酱汁,蒋远周逼近上前,抬起脚踢了下对方的腿,“滚出去。”

“蒋远周,你疯了是不是?”

蒋远周抄起桌上的玻璃杯,男人吓得用手护住自己的脸,许情深见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别这样。”蒋远周的堂弟蜷缩在地上,讲真的,他从来没见过蒋远周这样,以前他尽管‘老奸巨猾’吧,但从来没动过手啊。男人一下怂了,死死护住自认为俊俏不凡的脸。许情深见他一个劲颤抖,也不爬起来,忍不住吼了嗓子,“还不快走!”

男人赶忙爬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许情深拉过蒋远周,鞋子踩到地上,滑了下,她朝脚下看看,然后冲蒋远周道,“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混账东西!”蒋远周怒道。

许情深让他坐回椅子上,“看来,这顿晚饭也不用继续了,我们走吧。”

“你还没吃上几口。”

“我食量又不大,已经饱了。”许情深看眼脚下,“我去下洗手间。”

蒋远周起身走到窗边去抽烟,许情深走出包厢,门口战战兢兢地站着两名服务员,许情深轻声轻言道,“不好意思,里面弄脏了,待会结账后麻烦打扫下,实在不好意思。”

对方没想到她这么客气,“没关系,没关系。”

许情深来到洗手间,她抽出纸巾将鞋跟上的东西处理掉,然后挤了洗手液,双手开始细致地搓揉。这只是洗手的地方,所以就在走廊上,许情深不经意抬头,透过镜面看到凌时吟也走了过来。

许情深垂下脑袋,将手放到水龙头下面,水流冲出来的时候,凌时吟的声音也传到了许情深耳朵里,“许姐姐,真巧,在这碰上你。”

许情深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是啊,好巧,你也在这吃饭?”

“我舅舅家的孩子要出国读书,我们给他送行。”

“噢,恭喜。”许情深洗着手,凌时吟也涂上了洗手液,“你跟远周哥哥一起来的吧?”

“嗯。”

许情深抽出一旁的纸巾,有些疑问压在心头,始终无法释怀,心里就跟放了块巨大的石头似的,“前几天,你去星港医院了吗?”

凌时吟明显一怔,脸上露出慌张,她双手飞快在水龙头下冲洗,也不敢去看许情深,“没,没有啊。”

“我听医院的护士说,那晚见到你了。”

“她们肯定是认错人了。”凌时吟着急道。

其实她的眼神和脸色早就出卖了她,许情深站直身,目光透过镜面看向凌时吟,“那晚跟你在一起的,还有你妈妈吧?”凌时吟慌忙洗着手,“许姐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许情深想到蒋远周方才在包厢里的反应,她双手撑向洗手台,视线垂落,凌时吟盯着她的侧脸看了看。

蒋远周在包厢内抽完了一支烟,又等了会,却始终不见许情深回来。

他拿了手机走出去,来到离洗手间不远的地方,蒋远周远远看到许情深站在那。她身侧似乎还有一个人,蒋远周走近两步,这才认出来竟然是凌时吟。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凌时吟侧着身,“许姐姐,星港医院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每天那么多病人,护士认错了也是有可能的。”

许情深点着头,“对,既然这样,我先走了。”

蒋远周脚步不由加快,凌时吟凑到许情深旁边,轻轻说道,“许姐姐,最近小姨的身体怎么样?”

她凑得很近,以至于蒋远周看在眼中,以为是凌时吟跟许情深说了什么悄悄话。许情深不习惯被人这样亲近,她往旁边退去,“她身体挺好的。”

这一幕落入蒋远周眼中,倒像是凌时吟跟许情深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男人握紧手掌,凌时吟转过身,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好像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他。

“远周哥哥…”

话音方落,蒋远周过来扯过许情深的手臂将她拉到跟前,许情深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的跌跌撞撞,也把旁边的凌时吟不小心给撞倒了。

凌时吟双手撑在地上,她穿着高跟鞋,摔得不轻,满脸的委屈和无辜。蒋远周却是怒火中烧,“你跟她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凌时吟眼泪刷地淌出来,嘴巴张了张,似有难言之隐,最后不得不使劲摇头,“我没有,我没说什么。”

许情深看着蒋远周这样,却是心都凉了,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犹如雕塑般站在原地。蒋远周视线落到她脸上,神色急切,眼里藏匿不住一丝的慌张,他是蒋先生啊,他居然也有慌的时候?

他,又在慌什么?

“她跟你说了什么?”蒋远周重复道。

许情深朝地上的凌时吟看去,她僵硬地摇头,“没有,她没说什么。”

凌时吟双手揉着膝盖,坐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她眼圈发红,手背胡乱擦拭下眼睛,似乎在强忍着,“远周哥哥,你以为我会说什么?”

蒋远周面色绷紧,眼里面迸射出寒冽,“没有最好,有些事我们彼此一直都看得清楚。”

凌时吟想要起来,手在地上胡乱撑了好几下。

不远处,猛地传来一阵惊呼声,“时吟,时吟,这是怎么回事啊?”凌母飞快走来,到了几人跟前,她看向蒋远周,眼里满是愤怒,“远周,我没想到你这样绝情,时吟不是别人,她跟你的关系,你心里最清楚,你怎么还能…”

凌母说着,一把视线射到许情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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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被人设计,和他主动不一样

蒋远周揽过许情深的肩膀,想要带她离开。

凌母却是拦在了两人跟前,“远周,你和时吟的事,是不是应该给我们个交代?”

许情深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有些话,就差捅个明明白白了吧?她握住蒋远周的手在发抖,男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朝凌母看去,“事情开始之前,不就是你们和我爸说好的吗?对你们许下承诺的不是我。”

“你——”凌母气得唇角发抖,“难道我女儿就白白…”

“妈!”凌时吟高喊出声,她从地上挣扎爬起来,几步走到凌母跟前,“快回去吧,舅舅他们还等着呢。”

凌母的目光再度扫向许情深,蒋远周搂住她转身,凌母自然不甘心,“这位小姐,很多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我家时吟也是受尽委屈,你不妨问问蒋远周,问问他都做了…”

凌时吟猛地扯了把凌母的手臂,“您不走是不是?那好,我走!”

她一条腿摔得疼痛不已,走路的时候有些跛,许情深看着凌时吟快步向前,凌母焦急地追在她身后,“时吟!”

许情深来不及细看,脚步匆忙地跟着蒋远周在走,他走得很快,仿佛这座得月楼即将要变成吃人的怪物,如果晚了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许情深好几次差点没跟上,到了外面,司机见他们出来,将车缓缓开至跟前。

蒋远周不等他下来,便将车门打开了,“走,回家。”

许情深伸手撑住车门,忽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往后退了一步,突如其来的动作令蒋远周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想装糊涂下去了,蒋远周,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跟谁发生的?”蒋远周似乎有话卡在喉咙里,“她告诉你的?”

“没有,凌时吟凑到我耳边,只问了我一句小姨的身体怎么样。可是你的反应…”许情深没有显露出歇斯底里的表情,一把目光攫住蒋远周不放,“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找个机会,去趟蒋家?”

男人闻言,猛地上前扯住许情深的手臂,她甩了几下没甩开,“放开我,你放开我。”

蒋远周将她推进车内,许情深好不容易坐稳,又朝着他推了把,“你跟她,睡了?”

男人面色绷紧,难看至极,司机赶紧发动引擎,许情深手掌垂在身侧,重复问道,“你跟凌时吟?”

蒋远周上半身往后靠,“那晚我在小楼喝醉了。”

“然后呢?醒来的时候发现凌时吟在你身边?”许情深不得不佩服自己,到了这时候还能理性分析,“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何必瞒着我?男人喝醉酒后,能行事吗?”

蒋远周拧紧眉头,脸上的沉郁浓烈地堆积着,许情深问完这句话,心底猛地一沉,“只是喝醉了吗?酒里面,有没有下药?”

男人单手撑着前额,开了窗,手肘支在车窗外面,“应该有,我爸好不容易逮住的机会,不万无一失怎么行?”

“那你呢,一点印象都没有吗?”许情深问完这句话,却觉有另一种绝望扑面而来,她闭了闭眼帘,“蒋远周,那次我们在一起喝酒,后来差点被一个骑电瓶车的人给撞了,你还记得吗?”

蒋远周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印象,“什么时候?”

“方晟走后不久,你还让我坐在你肩上,我从树上拿了个氢气球下来。”

许情深始终没有等到蒋远周的回答,她知道,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完完全全就记不起来。

有人醉酒,可脑子还是清醒的,也有人喝醉了酒,模模糊糊会有一些片段记着,可蒋远周呢?他哪次记得过醉酒之后的事?所以,只要有应酬的时候,老白都是左右不离身,哪怕他喝一点点酒,都得战战兢兢地护着他。

蒋远周啊蒋远周,他行事这样小心翼翼,最后却还是逃不过这醉酒带来的麻烦。

“还有,凌小姐为什么去医院?”许情深再度问道。

“查主任亲自做的检查…”蒋远周话已至此,不再往下说。

许情深还能不明白里面的意思吗?胸腔内一股火迅速烧上来,说不清是痛,还是怎样非人的折磨,她觉得车内的空气越来越窒闷,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吞噬掉。

她拍了下车窗,“停车。”

司机朝蒋远周看看,没有他的吩咐不敢擅自停车,蒋远周伸手去抱她,“你要做什么?”

“我不想待在这,我要下去。”

“我不会让你离开。”蒋远周抱住她的双臂在使劲收拢。

许情深抬起脚,挣扎间,一脚踹在了前面的椅背上,“松开!”

“不松!”

许情深到底不是蒋远周的对手,她冷静下来,目光垂落,盯着椅背上的脚印,“酒,是小姨给你喝的吧?他们知道你对别人都有戒心,所以让她出面。”

这就是蒋远周之前疏离蒋随云的原因。

男人喉间轻滚下,“是。”

“她事先肯定知道…可居然,还是帮了他们。”许情深轻声说出这样的话,眼里浸润着说不清的失望和难受,蒋远周下巴抵向许情深的脑袋,“我知道你肯定会受不了,但瞒着你的时候,我更难受,情深,我从没想过要去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事。我倘若真是那样的人,他们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机…”

道理,许情深自然都懂,也不需要蒋远周多解释一句。可心里这关能不能接受,又岂是单单靠着理智就行的?

司机加速,车子很快回到九龙苍,许情深呆坐在里面不动。

蒋远周将她拉下车,然后搂住她的肩膀往前走,许情深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傀儡,一步步跟在边上。男人感觉到手掌底下,她的双肩很僵硬,可他不敢松开手。

两人走进屋内,许情深鞋子也不脱,蒋远周蹲下身按住她的腿,他让她坐到旁边的矮椅内,许情深看着他将自己的靴子脱下来。她弯腰按住男人的手掌,然后自己脱下了另外一只,“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蒋先生和许小姐回来了。”佣人看到他们,率先打声招呼。

蒋随云匆匆忙忙从客厅内过来,脸上带着笑,只是神情有些憔悴,“不是在外面吃饭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蒋远周跟她打过招呼,“小姨。”

“吃饱了吗?”蒋随云问道。

许情深一声不吭,蒋随云指了指厨房,“我炖了汤,还有玉米,给你们盛一碗?”

“不用了,”许情深拒绝道,“谢谢蒋小姐的好意。”

蒋随云听到这,脸色刷地变白,她上前来到许情深身边,手掌握向她的肩头,“情深这是怎么了?”

许情深明白,蒋随云这几天一直往九龙苍跑,变着法给她和蒋远周做吃的,她几乎是弃她的身体于不顾。许情深一早就明白,蒋随云这是在内疚,可许情深之前没想到的是,这么大的一件事里头,蒋随云居然起了那样的作用。

她当晚被接去小楼,是蒋随云将她拦在外面,如果她执意冲进去的话,看见的是不是就是蒋远周和凌时吟躺在一起?

许情深没法拿之前劝慰蒋远周的话,来劝说自己,真的,她没法大度成那样。

蒋随云说喜欢她,让她喊她小姨,说把她当成一家人。许情深听闻,心里被塞满了感动,她原本就是个极易被温暖的人,甚至有几次,蒋随云将吃的东西送到她手里,许情深觉得她从小就缺失的那份母爱,好像正在通过蒋随云弥补回来。

可事实呢?

蒋随云要成全的,还是蒋远周和凌时吟。

她心里是有内疚的,但内疚并不代表没有伤害过,蒋随云同意下来那件事的时候,终究没有想到过她许情深。

许情深肩膀轻动,蒋随云的手落了下去,许情深勉强轻笑,“没什么,只是吃饱了,不想再吃别的东西。”

“小姨,您先回去吧。”蒋远周抱紧身旁的许情深。

蒋随云站在原地,脸上有些不知所措,“那我明早再来。”

“不用了,”拒绝的,还是许情深,她口气客气极了,“蒋小姐身体不好,还是在家好好休养吧。”许情深话里面的疏远很明显,蒋随云也察觉到了,她朝蒋远周看了看。男人朝一旁的阿姨说道,“把我小姨送回去吧。”

“好。”

蒋远周带着许情深上楼,回到卧室,她一语不发从他怀里挣开。

得月楼。

凌时吟推开包厢门进去,里头喧闹声不绝于耳,凌父见到她,随口说道,“去了这么久?”

凌慎手里夹着烟,目光落向前,看到凌时吟的腿上有水渍,还有些许的脏污,他眸色微凛,“怎么了,摔跤了?”

“没有。”凌时吟拍了下腿,坐回原位。

凌母的脸色很不好看,直到一行人吃完饭,坐上自家的车回家,凌母这才问道,“既然遇上了远周和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让我当面说清楚?”

凌时吟一言不发,手掌在腿侧摩挲,那一下摔得不轻,至今还隐隐痛着。

“什么?你们遇上了?”凌父扬高音调说道。

“是,我当时看到时吟就坐在地上。”凌母朝着凌时吟轻推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软弱?”

坐在前排的凌慎透过内后视镜看向女孩,凌时吟的视线从窗外收回,“妈,许情深是个聪明人,您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已经够了,何必一定要点破?”

“远周那样护着她,我当然应该把话说得够明白。”

“明白什么?”凌时吟沉下嗓音,“是我跟蒋远周说的,我不会纠缠他、不会拿那晚的事来做文章,至少,我要让他这样以为。至于您,为了自己的女儿气愤不过,也是正常的,我拦您一把有什么不好?结果都是一样的,许情深心里还能不清楚?”

凌母张了张嘴,又似乎觉得有些道理。可想来想去,心里还是有疙瘩,“这件事,家里会为你出面,时吟,你不至于这样。”

“怎么出面?”凌时吟反问,“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逼着他娶我是吗?妈,你以为这种事是受法律保护的?如果真这样的话,许情深比我还要早一步。”

“但至少,凌家有权有势,不比那个许家。”

“您再有权有势,压得过蒋远周吗?”

凌慎自始至终都没开口,视线望向远处,目光内透着多于同龄人的阴沉。

凌母恼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同意蒋家?”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从蒋远周睁眼看到我的那刻起,他对我肯定是深恶痛绝的,事已至此,我只有两个目的。第一,让他深信这件事只是两家联姻耍出来的手段,与我无关,第二,他现在就算不爱我,也不能恨我或者讨厌我。我也是‘受害者’,这样,他以后才能有接受我的可能性。”

凌母越听越乱,“你的意思,你不争取?”

“当初我是听了蒋伯父的提议,我相信有些事情他会办好的,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你以为这样,远周能回头?”

凌时吟不想听,将脸别向窗外,她心里清楚,蒋远周怎么可能肯乖乖听了蒋东霆的话来娶她?在他看来,一个女人的贞操…应该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第二天。

许情深中午没去医院食堂吃饭,她走到星港外面,打算透口气,然后再给宋佳佳打个电话。

刚走出医院,就看到一辆车被拦在星港外面,许情深不以为意,想要绕道走。没想到却有人推开车门下来喊她,“许小姐!”

许情深回头一看,竟然是蒋家的管家。

她站在原地,管家快步上前,“总算是见到你了。”

“找我有事吗?”

“许小姐,你看蒋先生…总是拦着我们,是这样的,老爷想见见许小姐。”

许情深望着管家脸上堆起的笑意,她口气冷淡道,“不好意思,我待会还要上班。”

“不耽误您多少工夫,医院这边,老爷会打招呼的。”

“既然这样,让蒋伯父先跟蒋远周打个招呼吧,他如果同意,我可以去。”

管家微微敛起了神色,“许小姐,你这样…”

“我知道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你帮我带句话给蒋伯父,就说蒋远周和凌小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需要再听人说一遍。”

“许小姐知道了?”管家掩饰不住吃惊,但再看许情深的反应,似乎又不像,“你确定蒋先生没有跟你隐瞒?”

许情深屏息凝神,像在对待一场战役,心里分明被人戳出了一个个巨大的口子,可她却不允许自己当着不相干的人面前流泪。“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她话语清冽,目光直勾勾落向管家,“男欢女爱,酒后犯下的事不能算数。况且,凡事还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蒋先生酒后犯下的糊涂事,在我这都是家常便饭了,蒋伯父不必为我担心,更加不必将我接去安慰,这点承受能力,我还是有的。”

管家面色惊诧,好像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许情深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上班了,告辞。”

说完这话,她快步回了星港,许情深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了小花园。她浑浑噩噩地坐到长椅上,伸手捂住白皙的脸孔,阳光透过指缝间往里钻,许情深双肩轻耸,难受地哭出声来。

强装的坚强被狠狠撕扯开,这种事,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像她方才说的那般看得开?

人人都想往她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人人都期待她听到后的反应,人人…都想让她从蒋远周身边离开,又是人人…都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只是许情深不懂,她做人做事向来懂得隐忍,可偏偏为什么却挡了这么多人的道?

她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蒋东霆会用怎样的口气来跟她说话,然后再告诉她,如今蒋凌两家的事已成定局,她可以挪位了。

许情深压下脑袋,嘴里咬着哭泣声,她没有一个好的家世去跟别人抗衡,所以,他们就选择了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蒋东霆应该也知道,这不足以能让蒋远周娶凌时吟,但她这一关呢?她自己能过的了吗?

许情深擦干净眼泪,抬头看着上方,眼睛被阳光刺得睁都睁不开,她却还要倔强地张开。

只因为她身边的人是蒋远周,所以她要谈一场恋爱,那么难。

许久后,许情深才收拾好情绪回到医院内。

下班的时候,蒋远周打了电话过来,许情深没有接,走出星港,她远远就看到了蒋远周的车。

老白下来,他见到许情深快步穿过马路,显然不想跟他们同乘一辆车。

他回到车内,“蒋先生…”

“跟上去。”

许情深顺着马路向前走,蒋远周的车则在她身后跟着,她掏出手机给宋佳佳打电话。

宋佳佳找到了工作,此时也刚下班,“喂,情深?”

“佳佳,你在哪?”

“快要到家了,”宋佳佳听出她情绪不对劲,“你怎么了?”

“佳佳,我想去你那。”

“好啊,你过来!我去买菜。”

“不用了,”许情深嗓音微哽,“我就想跟你说说话。”

“好。”

许情深挂上电话,站在路边有些茫然,走出去几步后,她停了下来,转身望去,蒋远周的车就离她十几步开外。许情深快步迎上前,司机见状,忙停下车来。

车窗落下去,许情深面无表情来到车旁,“别跟着我了,我不会一个人消失掉,我去宋佳佳那。”

“不行,从现在起,只要出了医院,我都得跟着你。”

许情深咬了咬牙关,她将车门打开坐进去,“那好,把我送到那边你再走,这样总放心了吧?”

老白吩咐司机开车,许情深面色严肃,“我要真想走,你还能怎样呢?”

“是不能怎样,但总能这样一步步跟着你。”

“蒋远周!”许情深侧过身看他,蒋远周眸光同她对上,“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管家去找过你了。”

“是吗?”许情深嘴角勾起嘲讽,“那他一定会说,我事到如今还不肯离开你,是别有居心,对你有所图吧?”

“我从来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是你跟管家说的那席话,让我很欣慰。”

许情深喉间轻滚,眼圈逐渐发烫,“我那么说,仅仅是因为不想被纠缠。”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说的这些话,但既然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你就要说话算话。”

许情深朝他看看,没有接话,她望着窗外,车子开到宋佳佳家小区的时候,宋佳佳就在单元门口等着。

看到她下车,宋佳佳快步迎上前,“情深。”

她还要跟蒋远周打招呼,却被许情深一把抓着手,快步往楼上而去。宋佳佳边走边说道,“我以为你是跟那位闹矛盾了呢,但现在一看肯定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

“这还不简单吗?人都是他亲自送来的。”

在别人看来,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许情深走进屋内,餐厅的桌上正在煮着火锅,宋佳佳拉过许情深,“也没买什么别的菜,吃火锅方便,来,边吃边说。”

许情深坐到桌前,宋佳佳给她倒满饮料,“情深,你要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跟我说。”

宋佳佳说完,给她碗里夹着牛丸,许情深抬头,看到宋佳佳不住忙碌着,“来,金针菇,是你喜欢的,还有虾滑,赶紧趁热吃…”

许情深觉得热气钻入了她的眼中,她手掌遮在额前,可已经来不及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垂下脑袋,宋佳佳见状,吓了一跳,“情深。”

她抽出纸巾塞到许情深手里,许情深忙擦拭下双眼,“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