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远周只是冷眼睨视下,“小姨最后的这个月过得怎样,您心里最清楚,这就是妈妈将她托付给您的结果!”

蒋东霆朝他指了指,凌时吟也知道自己在这不受欢迎,她和蒋东霆说了告辞后,从九龙苍走出去。

许家那边,也是不得安生。

许旺不放心家里,早早就买了菜回家。

推开许明川的卧室门,许情深果然在里头,他走进去两步,一眼看到放在边上的纸箱子。

“情深,爸买了包子,你要不要先垫垫肚子?”

许情深从床上坐起身,“晚饭还没做吧?我来。”

“不用,你躺着,爸做好了喊你。”

“我躺了一天了,”许情深穿上鞋子起身,“也饿了。”

许旺听见她这样说话,自然是开心的,“那好,你帮我切菜。”

父女俩走进不大的厨房间内,许情深开始洗菜,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声将她的声音也给遮盖住,“爸,我要重新找工作了。”

许旺淘好了米,将电饭煲插上,许情深把菜捞出来,许旺走到她身侧,“重找就重找吧,你有经验怕什么?”

“嗯,爸,你们别太担心我。”许情深取过刀开始切菜,许旺瞅着自己的这个女儿,眼里满满都是心疼,“情深,爸知道这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之前,你哪怕受尽委屈,却还是站起来的很快。这次,你就在家休息休息吧,把心情调整好。”

许情深用力切着青椒,一刀下去,感觉到指尖传来刺痛,再一看,却是将指甲都给切断了,幸好并不严重。

她不着痕迹握住自己的手指,许旺从袋子里拿出排骨,放到篮子里头,“蒋…”他收住嘴,然后又道,“他那边,真的没有再在一起的可能性了吗?”

许情深顿住动作,眼里不受控制地冒出水汽,“嗯。”

许旺叹口气,“那就算了,自己看开点。”

“小姨的追悼会,我想去。”

许旺弯下的腰直起来,“情深,既然蒋家认定你害死了那个蒋小姐,你还是别去了。”

许情深一把打开水龙头,将手伸过去冲洗,“蒋远周说小姨一直想要让我原谅她,我想去送送她,亲口告诉她我已经没有资格再怪她了。”

“她要取得你的原谅?”许旺完全听懵了,“她对你做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许情深将手收了回来,接下来的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许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是我开药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是我害了她…”

许情深说到这,抬起手掌忙覆住双眼,许旺见状忙安慰道,“肯定不是这样的,我不信,那个蒋家小姨本来就是病重,她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他们凭什么将她的死怪罪到你的头上?”

许情深忘了手上刚弄过辣椒,这会涂抹到眼睛里,眼泪更加止不住地往外淌。没过多久,赵芳华的电话就打来了,许情深虽然听不清楚具体的说话声,但偶尔几句还是落到了耳中。

赵芳华气势汹汹地问着许旺是不是连药店都不管了,成天就知道往家里赶,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藏着什么宝贝。

许情深只能当着没听见,打开油烟机准备炒菜。

蒋随云的追悼会,就设在殡仪馆内,也没弄多大的排场,比较简单。

凌家。

凌时吟下楼的时候,看到凌父凌母都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内,见到她下来,凌父唤过旁边的人,“备车。”

“是。”

凌时吟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就连发饰都是黑的,她走到两人跟前,“哥呢?”

“你哥成天见不到人影,鬼知道他在做什么。”

凌母听到这话,有些不悦地冲凌父道,“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想到待会要去殡仪馆,我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怕什么?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凌时吟坐到沙发内,冲着两人说道,“爸、妈,你们别去了。”

“为什么?”

“我昨天去九龙苍,远周说过,不想在追悼会上看到我们凌家的人。”

凌父闻言,一把怒火蹭的烧了起来,“他说不想看见,我们就不去了?这是礼数懂不懂?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我们凌家?”

“爸,凌家去我一个人就够了。您想想,蒋远周以为我和他的事,是被你们和蒋伯父共同设计了,小姨离世之前,心情郁结,他要见到你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何必弄得撕破脸皮呢?”

“那要这样说的话,你也不要去,”凌母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他要见了你,不是更要迁怒到你身上吗?”

“我跟他本来就是站在一起的,”凌时吟朝着母亲看了眼,“我们是两家联姻下的受害者,再说我怀孕了,他不会拿我怎样,只要你们不出面,他不至于会把我逐出去。”

“但你这样,我跟你爸都不放心。”

凌时吟看眼时间,差不多了,“还有蒋伯父呢,放心吧,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凌父听到这,倒是同意了下来,“既然这样,让司机送你去,要有什么事的话,你及时打电话回来。”

“好。”

追悼会现场。

蒋随云的遗体摆在正中央,棺木四周都是鲜花,簇拥着她躺在其中,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就和睡着了一样。堂内循环播放着哀乐,蒋东霆正在招呼前来吊唁的人,蒋远周站在棺木前方,整个人犹如被抽尽了魂般的傀儡。

凌时吟到的时候,远远看见蒋远周站在那,她走上前,安安静静磕了三个头,然后退到旁边。

没过多久,老白从外面快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蒋东霆朝他看眼,见到老白径自走到蒋远周身侧,“蒋先生,东西拿来了。”

“好。”

蒋远周接过手,唤过旁边的工作人员。

蒋东霆走过去,听到蒋远周在说,“给我小姨换套衣服。”

“这?蒋先生…”

蒋东霆来到他身侧,“你小姨身上穿的这套,本来就是崭新的,还换什么?”

“那款式不是小姨最爱的,”蒋远周将衣物交到工作人员手中,“告诉入殓师,重新换一套。”

“胡闹,”蒋东霆的口气,一听就是不愿意,“衣服哪有换来换去的道理?这不吉利。”

“人都死了,还要吉利做什么?”蒋远周态度漠然,话语坚持,“这是上个月,我给小姨定制的,纯手工的手艺需要很长时间,既然小姨都已经走了,总要走得称心,不能连衣服都将就了。”

“不行!”蒋东霆却直接拒绝,“绝对不行!”

站在旁边的老白面露疑惑地朝他看看,蒋远周蹙紧剑眉,“爸,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您不必这样。”

蒋东霆朝蒋随云躺着的方向看眼,“让你小姨安安静静地走吧,别再折腾了。”

男人充耳不闻,对工作人员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站住!”蒋东霆猛地亮了下嗓门。“我说了,不许去!”

蒋远周侧过身,目光紧锁着蒋东霆。“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只是不想你小姨再遭罪!”

“小姨的事,你说全权交给我,只是换套衣服而已,你不必这样大的反应。”蒋远周视线定格在蒋东霆的脸上,“亲戚还没到齐,这边就不用您操心了。”

蒋东霆拦在蒋远周跟前,“待会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你现在说要给你小姨换衣服,成何体统?算了吧,这件衣服你放在这,改天烧给你小姨也是一样的。”

蒋远周的脸色彻底阴暗下来,蒋东霆越是这样说,他就越觉得不对劲,他朝旁边的老白说道,“赶紧去安排。”

“是。”

“谁敢!”蒋东霆一声厉喝,周边的人纷纷将视线投过来。

蒋远周见状,大步来到蒋随云的遗体跟前,“老白,拦着要过来的所有人,我倒要看看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蒋东霆面色变了变,工作人员过去,推着蒋随云的遗体离开大厅。

找到的还是先前的那名入殓师,对方听说要换衣服,她戴着口罩上前,“请家属先出去吧。”

蒋远周端详着蒋随云的脸,心里的悲伤在满满溢出来,他哑了嗓音说道,“这口红的颜色,她也不会喜欢的。”

“蒋先生…”对方有些为难,她走上前,“节哀顺变,您先出去吧。”

蒋远周怔在旁边没动,他印象中的蒋随云尽管一直身体孱弱,但打扮的总是那样精致,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旁边的工作人员不敢催他,只能冲入殓师道,“动作快点,外面还等着呢。”

“好。”

蒋随云身上也是旗袍,入殓师伸手解开她颈间的盘扣,工作人员拉过蒋远周。“蒋先生,出去等吧。”

他往后退了步,入殓师又解开了一颗,蒋随云的一道伤口露了出来。

蒋远周猛地睁大双眼,顿住了脚步,他用力推开旁边的工作人员,他几步走向前,脸色冰的好似僵硬住一般,入殓师的手还在往下,蒋远周嘴唇颤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推开对方的手掌,将蒋随云的衣领扯开,豁然看见一道缝补的伤口显露出来。

歪歪斜斜,触目惊心。

“谁,这是谁弄得!”蒋远周怒吼出声,神色接近于崩溃。

入殓师吓得往后退了步,“跟我没关系,送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下面还有…应该,应该是…”

“是什么!?”蒋远周眸子内迸射出阴寒,一句话的时间都等不了。

“应该是做过详细的尸检。”

蒋远周几乎窒息,一口呼吸卡在喉咙间,上不去下不来,他直起身,望出去的视线冰冷而模糊,“尸检?”

脑子里开始闪现着蒋随云的样子,一刀刀…一针针…

蒋远周脚步趔趄地朝着外面走去,蒋东霆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老白见他出来,样子很不对劲,忙上前步,“蒋先生,您怎么了?”

蒋远周往旁边撑了下,勉强站稳,他目光狠狠盯向蒋东霆,他起身朝着他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

蒋东霆知道事情瞒不住,待他走近后,他干脆承认下来,“用别人的数据,我始终觉得不能充分说明什么,为了让你小姨死的明明白白,我安排了尸检。”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蒋东霆目光迎向蒋远周,“我同你说,火化前的最后一晚,你小姨应该待在她常住的小楼内,你当时精神不济,我没让你跟去…送回去的路上,我直接带她去尸检了,没有去星港,尸检是你梅伯父亲自做的,他怎样的为人你最清楚,他的诊断是最准确的。”

蒋远周喉间发痛,“那结果呢?”

“和周主任猜测的一样,你小姨不是因为她的病才逝世的,而是药物致死!”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今天不和我说?”

“检查出来的结果是一样的,我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省得你知道后无法面对你小姨…”

蒋远周确实无法面对,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让她好好走完最后一段路,她死后,他又让她受尽折磨,不能体面完整地离开。

男人忽然情绪失控,朝着周围的人怒喝道,“出去,全部出去!”

蒋东霆怔了怔,“远周,你这是做什么?”

“都给我走!”蒋远周怒不可遏,走过去将几个花圈都给掼倒在地,凌时吟就站在身旁,蒋远周也没看清楚她是谁,他扣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外推,“走,全部都给我走!”

聚集在一起的亲朋好友们还沉浸在悲伤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蒋远周让老白喊人进来,将里头的人都在往外赶。

蒋东霆脸色难看至极,这样的场面不是给他下不了台吗?

“远周,这可是你小姨的追悼会,你别发糊涂。”

“我小姨不需要别人的追悼,还有你,滚!”蒋远周全部的怒火都迸发出来,手臂指向前方,“都给我滚!”

蒋东霆气得面色发青,“你小姨要是正常死亡的话,我何至于给她尸检?我也难受!”

男人听到尸检二字,眼睛通红,他逼上前步,气势汹汹,“今天,我就是要让你颜面扫尽,我看看你的脸究竟有多重要!”

蒋远周带来的人只听他的,正在不顾一切将人往外轰赶,就连蒋东霆都不例外。

其实,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在剜心地提醒着蒋远周一件事。

要不是许情深,蒋随云就不会死,她也就不用尸检,而刚才那一幕对蒋远周的触动太深太深了,被切开的躯体是他最爱的小姨,胜过亲生父亲的那份亲情…却被手术刀给无情切碎了!

蒋远周处在崩溃的边缘,全部的人都被赶出去,聚在了台阶下的空地上。

他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后是庄严肃穆的殡仪馆,两侧长长的花圈从台阶下一直蜿蜒至堂内,蒋远周立在阳光之中,周身却冷冽的像是刚从地狱中爬出来。

他视线望向前,落向一处,却看到许情深正在走过来。

蒋远周双目赤红,垂在身侧的手掌紧紧攥起来,以前再多的温存、欢爱,如今想来都是讽刺。那时的爱恋深刻一分,此时的恨意就更加入骨一寸,那种恨钻进了蒋远周的体内,疯狂的、肆虐的开始啃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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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把你的孩子给我(高潮!)

空地上站满了蒋家的亲戚和朋友,大家悲伤之余,一个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蒋远周这是怎么了。

许情深站在人群之外,她昨晚好不容易睡着后,做了个梦,梦到蒋随云声嘶力竭地反问她,为什么不肯原谅,为什么要让她死不瞑目。

许情深在梦里一遍遍喊道,她错了,她如果早知她会忽然离世,她肯定不会再有过多的责备。然而蒋随云像是没听见,那个声音一直缠着许情深不放,直到她惊醒为止。

蒋东霆跨上一步台阶,“远周,这些人可都是来送你小姨最后一程的,你…”

蒋远周走了下去,一步步,两腿轻弯,目光直直落向前方,凌时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居然看到了许情深。

她怎么来了?

许情深看到全是人,脚步不由顿住,蒋远周擦过蒋东霆的身侧向前,她正在犹豫间,就看到蒋远周穿过人群而来。

许情深想着应该怎么去开口说第一句话,她紧张起来,手掌心内渗出汗水,蒋远周来到她跟前,一把视线居高临下落到她面上。

她双手交握下,“我…我想来送送小姨最后一程。”

男人耳中听进去小姨两字,蒋远周的表弟单手插在兜内,余光一扫,“这不是许情深吗?她还有脸来?”

凌时吟目光紧盯着蒋远周的背部,忽然看到他伸手拽住许情深的手臂将她往外拖,许情深显然没有丝毫的准备,脚步没跟上,整个人往下跌倒。

蒋东霆面色一阵紧张,有什么话差点逸出喉咙口,但最后那下还是忍住了。

老白走过来,蒋东霆铁青着脸说道,“你赶紧去跟着他,别让他胡来…”

许情深被蒋远周从地上拽起来,他脚步仍旧飞快,她好几下又是跟不上,跌跌撞撞的,蒋远周侧脸绷紧,完全不看身侧的许情深一眼,就算她摔倒在地,他也没有停下过。

蒋东霆看得心惊胆战,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来。

老白紧跟在后面,生怕要出什么事。

到了殡仪馆的对面,蒋远周手一松,许情深一下跪在了柔软的草坪上,双手不着痕迹撑了下,她抬起视线看向他,“我没有别的意思…”

蒋远周蹲下身,目光攫住许情深,“你喊她小姨,是吗?”

“我只是想最后送她一程。”

“她用得着你送吗?”蒋远周单膝压在地上,“你是不是还想说,你已经原谅她?”

许情深眼角发烫,喉间干涩的难受,蒋远周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道,“晚了,说什么都晚了,她不再需要你的原谅,跟你对她的伤害来说,小姨欠你的,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我真的没想过害她…”许情深说话的音调,却也就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相信我。”

蒋远周听到这,没有丝毫的触动,却觉得有浓烈的讽刺在漫出来,“许情深,我以前就知道你心思深沉,但我也跟你说过,只要不伤害到蒋家的人,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在万毓宁的身上也不是没有耍过手段,也许是我自作孽,将你惯得无法无天,最终却把我最亲的人给害了!”

许情深摇着头,“我没有…”

很多很多事,蒋远周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关许情深,他不想追究而已。可如今这件事关系到蒋随云,前因后果经过那么不经意地串联起来,许情深已经百口莫辩。

“小姨做了尸检,证实就是药物致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情深怔坐在原地,蒋远周盯紧跟前的人,心口越来越觉得窒闷,他朝着远处一指,“你是不是还想着进去磕头谢罪?你这样的罪孽,光靠磕几个头就能偿还吗?”

蒋远周见她不说话,伸手握住许情深的肩膀,旁边的老白见状,忙上前劝阻,“蒋先生,您别这样,您冷静点。”

“走开!”蒋远周一手将老白挥开,他大掌用力攫住许情深的下巴,另一手朝着殡仪馆的方向点了点,“你踏得进那个门吗?”

老白站定脚步,只能劝许情深,“许小姐,您赶紧回去吧。”

许情深稍回过神,她伸手覆住蒋远周的手背,“好,是我没资格,我回去。”

蒋远周的脑中,充斥着最后看见蒋随云的那一幕幕,他闭了闭眼睛,别人无法亲身体会到他的痛苦。今日,蒋远周几乎是用全部的力气在支撑着自己来到殡仪馆,可看到蒋随云身上的那道切口时,所有支撑他的力量被轰然击碎掉,他的心疼、他的无法接受、他的愤怒和恨意都在肆意撕扯着蒋远周。

“许情深,你选择不原谅别人,也没人会来原谅你。”

许情深视眼模糊,蒋远周将她的脸别向殡仪馆的方向,“你不是要见她吗?好,我会让你见的。我带你去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我让你看个清楚,我让你看看,她走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残缺的模样!”

老白心口也传来微微的钝痛感,他听到蒋远周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在旁边面前从未显露出来的脆弱和悲伤,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齿间咬出来的。

许情深用力去抓蒋远周的手,“不,我不去,放开我。”

“你不就是要来见她的吗?”蒋远周将她拉近自己,两人的额头几乎撞上,他冰冷的气息喷吐在她脸上,“走,她也许还在换衣服,你正好能见一面。”

许情深大口喘着气,不敢想象里面的场景,她伸手将蒋远周用力推开,“我不去,我不去。”

她控制不住哭出声来,蒋远周眼睛里的人和景也都是破碎的,老白看着两人互相折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拉开。

“蒋先生,您还是快回去吧,蒋小姐那边…”

蒋远周听到这,忽然扯下了颈间的领带,他拉过许情深的双手,将它们交叉后绑住,然后再绑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许情深手腕被收紧,痛的喊了声,蒋远周直起身丢下句话,“你这双手也不配再拿手术刀了,就算废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他抬起脚步朝着殡仪馆那边走去,老白朝许情深看了眼,见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蹲下身来,“许小姐。”

许情深摇了摇头,“他恨我恨成这样…”

老白不敢私自放人,又不放心蒋远周,只好跟了过去。

被赶出来的亲戚朋友们都在朝这边看着,难免议论纷纷。“这是远周之前的那个女朋友吧?”

“还什么女朋友啊,都把随云给害死了…”

蒋远周目若旁人地往前,蒋东霆拦在他身前,“快让大伙都进去。”

蒋远周拾阶而上,到了最上头,转身面向众人。“大家来送小姨最后一程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都回去吧。”

“远周——”

蒋远周转身往里走,老白紧随而上,蒋东霆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大门挡在了外面。

蒋家的亲戚们谁都没有离开,蒋远周的堂弟走到凌时吟身边,“凌丫头,看到对面的好戏了吗?”

“我长眼睛了。”

“你不一直挺善良的吗?要不要过去放了许情深?”

凌时吟朝他看看,“这是远周哥哥自己的事,我们就不要瞎操心了。”

“恭喜啊,凌丫头。”

“恭喜什么?”

“你看到我哥方才的样子了吗?”男人双手抱在胸前,压低嗓音,“他跟那个许情深彻底没戏了,而你呢,机会大把大把的有啊。”

凌时吟收回视线,“今天是小姨的追悼会,你不要乱讲话。”

蒋东霆面色铁青地让管家招呼亲戚们去休息大厅坐会,他只身走向对面,许情深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蒋东霆看到她双手充血,他伸手去解开那条领带。

许情深朝他看了看,蒋东霆说道,“我可不想别人说我的儿子冷漠绝情,到头来这样对你。”

她双手手腕被勒出深刻的痕迹,蒋东霆看了眼道,“你也应该看清楚了,你跟远周不可能再有将来,许小姐,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再纠缠的好。”

许情深泪眼模糊,摇头说道,“我没有纠缠他的意思。”

“那就最好。”蒋东霆盯着许情深的脸,“远周从小没有母亲,是随云一手将他拉扯大的,这样的感情,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你害死了随云,我本来是不打算放过你的,但看在你跟过远周一场的份上,你走吧。”

许情深蜷缩在那,双腿发酸,蒋东霆站起身来,“改日,我还想和许小姐商量一些事,你先回去吧。”

她似乎并未将蒋东霆的话听进去,许情深脑袋往下压,前额抵着握紧的双手,手腕处的痕迹清晰呈现在眼中,如果换在以前,蒋远周哪舍得这样伤她?

许情深慢慢撑坐起身,蒋东霆见她愣在原地,继续说道,“远周和时吟的婚事,等办完了随云的葬礼,两家就要商量起来了。毕竟时吟怀孕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外界知道。”

许情深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攥紧了下手掌,然后失魂落魄地踩着草坪往前走。

前面似乎是死路,可她顾不得这些,只知道闷头向前。

蒋远周捧着盒子出来的时候,老白护在身侧,车子就停在不远处,他走到车旁,目光越过车顶望出去,绑着许情深的那棵树旁空落落的,只留下了他的领带。

老白替他将车门打开,蒋远周弯腰坐了进去。

蒋东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凌时吟,老白刚将车门关上,蒋东霆就开了口,“等等。”

蒋远周落下车窗,却是头也没抬。

“凌家的车有事先走了,时吟在这守了大半天,身体肯定吃不消,你赶紧送她回去。”

蒋远周摩挲着掌心内的骨灰盒,他冷漠的视线望出去,凌时吟在旁说道,“蒋伯父,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那可不行,我不放心。”

蒋远周面无表情道,“还不上车?”

凌时吟一听,心头雀跃起来,蒋东霆忙要去拉车门,“时吟,来。”

蒋远周朝着窗外的两人扫了眼,目光最终落在老白身上,“我说你,还不上车做什么?”

老白赶紧应声,忙打开副驾驶座的门。蒋远周听到关门声传到耳朵里,他毫不客气道,“开车。”

司机也是听话,油门一踩就出去了。

蒋东霆气得牙关紧咬,“这混账!”

“蒋伯父,您别生气,远周现在正伤心,您不用跟他计较。”

蒋东霆喊过管家,吩咐道,“先把时吟送回凌家。”

“是。”

蒋远周就这样走了,甚至没跟休息室的亲戚朋友们打一声招呼,在他看来,有他一个人送蒋随云就够了,别人的居心他不想再去揣测,他也不在乎。真的,假的,那又如何?

他知道小姨不想见任何人,蒋家的,凌家的,统统不想见。

她唯一想见的,可能就是许情深吧?

但蒋远周不会让许情深见她,他情愿蒋随云走得遗憾,也不会让许情深见她一面。

回到许家,许情深拿了许明川给她的钥匙开门进去。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就连赵芳华的妈妈都下楼去找邻居唠嗑了。

许情深坐在沙发内,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开门声响起的时候,她头也没抬。许明川走进来,看到她低低喊了一声,“姐。”

她轻答应,目光却仍旧盯着一处。

许明川快步来到她跟前,“姐,中午吃饭了吗?”

“吃过了。”许情深随口回答。

“吃了什么?”

许情深的视线落到他脸上,勉强勾扯出抹笑,“你觉得姐姐骗你?”

“你肯定没吃。”

“叮咚,叮咚——”

许情深擦下眼帘,“去开门吧。”

许明川走向门口,一手将门打开,外面站着老白,许明川认识他,他开心地扯开嗓门喊道,“姐,姐夫来了!”

他一语抨中许情深的心头,她下意识起身,并且朝着门口快步而去,老白没想到许明川会这样喊出声来,他视线望进去,看到许情深来到跟前。

“许小姐。”

许明川走出去步,望了眼没看到蒋远周的身影,收回来的视线却落到了几个皮箱上面。“这,这是什么意思?”

“许小姐,”老白面色有些不自然,“这是您在九龙苍的行李,还有您的私人物品。”

许情深撑了下门框,许明川气愤地说道,“这是把我姐姐赶出来了吗?上次是谁,是谁拿了礼品来我家,说我姐姐跟着他之后只有好日子过的?”

许情深拉过许明川,“明川,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他这样绝情…”

许情深摇了摇头,“他从没对不起我过,别说了。”

老白弯下腰,拿起其中一个皮箱,“我替您拿进去吧。”

“不用了,”许情深站在门口道,“你放在这就好。”

“许小姐,从今以后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