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缕青烟,她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飘过,迅速向着皇宫的方向行去。突然,一阵莫名的骚动在她心中生成,她一惊,顿时停下了脚步。

“想不到,你竟然会亲身来到这里。”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道。

前方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缓缓走向她,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果然已经再次恢复了修为,我的猜测当真没错。”

第拾肆回 深宫斗祸及无辜人(贰)

章环儿微微一笑,道:“世子殿下料事如神,民女佩服!”

听着这暗含嘲讽的话,宇文佑只觉得哭笑不得,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自己的手段自己清楚,经过那番封印,能够自行突破的人少之又少。章环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若真有那本事,当初也不会被自己给抓住了。可见令她恢复修为的必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是谁?

他实在不能控制自己不往诡异的方向上想。那个肯消耗自身功力来“拯救”她的人,是否就是她原来的爱人,或是派她来的人?

他有限艰涩地笑了笑,看着她道:“在王府的时候,看着你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就猜测你定然另有退路。果然,一出王府,你便立刻恢复了修为,可见那你幕后主使人就藏在王府附近,可是?”

章环儿笑了笑,不答反问道:“果然,我也在奇怪呢。守备如此森严的王府,若没有王爷或是世子殿下的首肯,谁又能够这么轻易地来去自如?我能够走出王府,也是世子殿下默许了的结果吧?”

宇文佑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闪了闪,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说道:“没想到你竟然能得到皇上如此重视,竟然会亲自出宫前来见你。看他的样子,应该对你颇有好感吧?”

他的语气有些酸酸的,虽然明知这个女人是个极易招惹男人的祸水,但当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形时,他却还是忍不住自己的醋意飞溅,仿佛一个抓住了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却没想过他有何立场和身份能够做这种事?

章环儿撇了撇嘴,说道:“世子殿下在说笑话吗?皇帝陛下之所以要亲自出宫来见我,正是因为不愿让我光明正大出现在别人面前,甚至连带我入宫都不肯。若这样的行为也算得上‘宠爱’,那我可真的长见识了!”

宇文佑的眼神微黯,皱眉说道:“你就那么想进宫?”

章环儿挑了挑眉,没心没肺地说道:“那当然!否则我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明知宇文佑对她多有误会,以为她想要进宫是不安好心,要么就是贪图荣华富贵,要么就是背后受人指使,却故意将话说得模棱两可、惹人误会。这小小的坏心眼儿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毛病,貌似随着她身份的提高,这样的恶趣味也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宇文佑却不知她心中真正所想,额头上皱起了“川”字,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了一丝怒火。不过旋即他又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深深吸了口气,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缓缓说道:“你想要进宫也不是没办法,我可以帮你。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

章环儿略微有些讶异地抬高了眉毛。

她还以为他对她有多么宝贝,一副情深款款的样子,没想到却也不过是个利益至上的人物,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什么爱啊喜欢啊之类的东西,不过是闲暇时的调剂罢了,在他心里也算不上什么,才会这般轻易就做出权衡,利用跟她利益交换的机会来换取对自己最有效的结果。

她不由有趣地笑了。

离开尘世太多年,她都几乎忘记了人类这种自私自利的天性,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劲。这次重头来过果然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若非如此,她又怎能见识到这许多有趣的事情?

带着笑意,她也缓缓说道:“世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最是个精明难缠的人物。好吧,如果你能够帮我进入皇宫,想要什么代价?”

见她一口答应,宇文佑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怒,一时间只觉得意兴阑珊,失去了兴趣和热情,淡淡地说道:“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跟你原本的目的并无太大差别。我只需要你查探出什么事情来的时候,能够告诉我一声,也就够了。”

章环儿颇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于宇文佑的固执算是大大开了眼界。她不知说过多少次,自己背后并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可他就是不相信,仍然执着地将她认定是某一方派出的奸细,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如今,他果然又把自己当成了要潜入皇宫的奸细!

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好吧,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既然说不听,那她也就懒得再说了。

宇文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对他来说,这不过就是一次利益交换,他帮她进入皇宫,她则为他提供最新情报,没有比这更适合的事了。

两人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达成了所谓的“协议”,只是若宇文佑知道章环儿不过是随口说说,从来没打算践行承诺的话,不知会气成什么模样。

既然说定了,宇文佑便对她说道:“皇宫毕竟不是寻常地方,可以任人来去。你的功夫虽然高,但却不一定能够胜得过皇宫里成群结队的高手,就不要冒险去探了,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最少一两天,最多三四天,皇宫里一定会有消息传来,到时你就可以正大光明走进去了。”

章环儿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身典型的刺客打扮,顿时有些恍然他的误会究竟从何而来,但却懒得解释,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世子殿下这么说了,那我就姑且信之。我这就回去休息,希望能尽快听到殿下的好消息。”

宇文佑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事一定能成的,你就安心等着吧。”

说完,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形微晃,顿时便化为一道黑烟,消失在夜空中。章环儿知道,并不是他真的就变成了黑烟,而是他的身法太快,导致只有一道黑影留下,夜色中看去就像是黑烟一般。

宇文佑的修为似乎又有精进,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她很难不往这方面想,但想了一下便又立刻放弃了。即使是又如何?她仍是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他们能从她身上得到多少好处,全看她的心情,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他们占尽了优势、掌握了主动,但若她自己不愿意,谁又能难为得了她?穷极这个世上所有的人也难有她的敌手!

随兴地耸了耸肩,她转身向着来时的路退回去。既然宇文佑说他有办法,她是绝对相信的。毕竟他跟皇帝也算是一家人,就算要做什么手脚也比旁人多了几分便利,如此方便的资源不好好利用,她自己都很难原谅自己。

回到了宅子里,至今仍然无人发现她的“失踪”。她满意地笑笑,换下了衣服,然后便盘坐在床上,开始修炼分身术。

分身术说起来并不算是个高明的法术,但不到一定的修为却是做不成的,而修为越高能够分出的分身就越多。

这分身术与一般的傀儡术最大的不同,就是分身术所分出来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人”,能够自行判断情况,并据此作出相应的反应,比起需要主人持续进行控制的傀儡术,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以她现在的修为,勉强可以分出一个分身,虽然数量是少了点儿,但就她目前这并不需要多少分身的情形看来,一个也足够使用了。

既然宇文佑都说皇宫不是等闲之地,那她看来还是有些大意了。即使并不担心会在皇宫里遇到什么困难,但若是能有个分身,关键时候相信还是能起到不小作用的。宇文佑方才的一席话让她萌生了准备分身的想法,而分身术的修炼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问题,自然想做就去做了。

就这样,她一心一意关在房间里修炼,从晚上到白天,再从白天到晚上,连房门都没踏出一步。

然而到了晚上,她却不得不中止了修炼的过程,因为皇帝又来了!

距离上次两人见面也不过才一天一夜的时间,皇帝居然再次登门拜访,不由让她倍感犹疑——难道皇帝已经闲到了可以随时偷溜出来的地步?

但随即她便发现,自己对于皇帝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接连几天的功夫,皇帝都会准时在晚上出现,简直有了几分把这儿当成家的感觉。她虽然并不讨厌皇帝,但却有些不喜欢这样的情形——若皇帝真个舍不得她,将她带进宫中不就是了?如今这样晚上偷偷摸摸来去,倒像是两人有着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似的,若真个是有什么暧昧也就罢了,偏生他们每天都是纯聊天,连一点逾矩之处都没有,这样做贼似的感觉便更加令人不舒服了起来。

她自然不会故意在皇帝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情,但言行举止间却还是多少泄露了一些蛛丝马迹。到了后来,皇帝看着她的眼神便有些犹豫了起来,时不时皱起了眉头,仿佛是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似的。

终于,到了第六天晚上,他似乎已经做下了某种决定,看着章环儿慢慢地说道:“环儿,你我如今也算是熟识,想必你也知道,朕很喜欢跟你聊天。只是这样来来去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你若是愿意的话,朕带你入宫如何?”

第拾肆回 深宫斗祸及无辜人(叁)

章环儿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不知您为何有此提议?若说起进宫,民女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进得?”

皇帝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你虽非宫中嫔妃,但却与朕甚是合得来,朕邀请你进宫小叙也是合情合理的,你勿需担心。”

章环儿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虽然并不曾在世俗界多待,但却也明白一些人情世故。一个女人不明不白进了皇宫,而且还是皇帝特许的,任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两人只是“合得来”的朋友这么简单吧?皇帝此说无疑是掩耳盗铃,听在人的心中又怎不笑掉大牙?

但这与她的本来目的不谋而合,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因此她便貌似毫无心机地说道:“既如此,那民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帝脸上露出一阵奇怪的表情,似乎有几分欢喜,又貌似有几分忧虑,这种矛盾的心情章环儿自然无法体会,也懒得体会,对她来说,别人的心情与她何干?难得来世上走一遭,自然是要开开心心才算好,除此之外,其他人就实在不在她的顾忌范围之内了。就连青梅竹马的林涵宇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何况一个素昧平生的皇帝?

第二天,一辆青衣马车停在了宅院后门,章环儿从里面缓缓走出来,钦差在一旁陪同。她这一去,保不准今后就是高高在上的后宫娘娘,钦差是个官场老手,自然不敢怠慢。再说,相处了这些时日,两人之间多少有些情分,如今分别在即,他也是有几分感慨在心头。

如今事态的发展正符合了当初他那不祥的预感。他将章环儿从青州带出来,便有几分她会在朝堂上、或是皇帝面前掀起波澜的感觉,如今看来,他的预感果然没错!

章环儿径自上了马车,然后从车窗看出来,看着他笑道:“大人,这一路蒙您的照顾,民女感激在心。如今虽然就要告别了,但想来将来还是有再见的机会的,民女就不告道别了,咱们改日再见。”

钦差不由暗中苦笑。

进了宫的女人,哪里还有见别的男人的机会?再加上她的身份特殊,虽然不知皇帝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要让她入宫,但可想而知这之后必然是与世隔绝的生活,她别想踏出宫门一步,别人也别想再见她一面,她现在说的,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天真想法罢了。

然而这话却不敢跟章环儿说,他笑了笑,拱手道:“章姑娘所言甚是。今后既然还有再见的机会,这会儿咱们就不必学那些俗人,做那扭扭捏捏的分别之状了。章姑娘,后会有期。”

章环儿笑了笑,向他挥了挥手,马车夫一声吆喝,缓缓驱动了马匹,带着她离开了暂居的宅院,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像这等的青衣马车自然是进不了皇宫的大门的。就在英武门前,车夫停了下来。

皇帝早已派了个小太监在门口等着,一见章环儿从马车上下来便迎上前来,带着她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宫内步辇,然后快步向后宫深处走去。门口的禁军们虽然不认识章环儿,但有皇帝身边宠幸的小太监引路,倒也无人敢上来盘问,反倒肃立一旁,毕恭毕敬看着他们走了过去。

章环儿头一次进入世俗界的皇宫,不由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

只见这皇宫的院落连绵不绝,坐在步辇上竟然无法看到皇宫的边界。而四周皆是朱红色的宫墙,屋顶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灿灿生辉,给人极尽奢华的印象。而皇宫中的建筑威严大气,虽比不上自己的住处那般辽阔无际,但在世人眼中看来却也已经是颇为庞大的建筑群。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不觉人就会胆寒起来,似乎一座牢笼,而皇帝就是这牢笼中的牢头,没人敢违逆他的话,否则必定会受到惩罚。久而久之,这宫里的人是越来越胆小,而皇帝的威严却被无限度地放大,渐渐地,皇帝乃天地间唯一的至尊这样的想法也就深入人心,更加禁锢了人们的思维,令他们对皇帝诚惶诚恐、惟命是从!

她的思维不由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去,一时间有些神游天外。

小太监偷偷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个看似平凡的女人。就外貌而言,这女人在后宫中最多也就是个宫女的水平,实在算不得什么妖艳多姿。但就是这么个女人,却让皇帝一直记挂在心,前些日子天天偷溜出去跟她相会不说,这会儿还居然把人给带进了!只是若皇帝真的喜欢她,正大光明宣她入宫就是了,又何必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躲躲闪闪的?

但他毕竟在宫里做得久了,深谙进退之道,将疑惑藏进了心底,一言不发,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领着章环儿径自向着皇帝的寝宫擎坤宫走去。

一行人匆匆而过,并未发现在宫墙的一角,还有另外一辆步辇,静静躲在角落里。步辇上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过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人最青春貌美的时候,看上去果真是人比花娇。她静静地凝视着章环儿等人走过,眼神深邃莫测,轻声问道:“这就是那个刚进宫来的姓章的女人吗?”

她并未指名问谁,步辇右方的太监急忙弓着身子,恭敬地说道:“回娘娘的话,正是。今天乃是章环儿第一天入宫,皇上特地派了顺公公前往宫门外迎接。”

那女子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隐约中似乎还有一丝讥讽,说道:“皇上果然对她另眼相看!不过我瞧她那样子,也不是个多么脱凡绝俗的人物,真不知皇上和殿下他们都怎么了?居然会被这样的女人迷失了心智。”

她说着,话音中忍不住流出了一丝嫉妒。那太监在一旁听了,闭紧了嘴一声也不敢吭。

她似乎也并不寄望得到任何回应,只抿了抿嘴,见章环儿她们已经走出了视线范围,这才缓缓说道:“走吧。不然该误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了。”

于是这一队人马便也走了出来,却是向着跟章环儿他们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

而在这之后,本是坐在步辇上发呆的章环儿却突然莫名地向后瞟了一眼,露出一丝颇有兴味的笑容。

小太监领着章环儿来到擎坤宫前,却并没有进去,而是向左一拐,便拐进了后面一座不起眼的阁楼。这阁楼的位置虽然在擎坤宫隔壁,但却完全被擎坤宫那张扬大气、金碧辉煌的外观给抢去了风头,再加上寂静冷清,更是显得毫无存在感,很容易就会被人忽略过去。

小太监在阁楼前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章环儿毕恭毕敬地说道:“章姑娘,皇上有命,您就请暂时住在这儿吧。这里乃是华恩阁,虽然地方小了点儿,但胜在就在擎坤宫的旁边,这样也方便皇上召见。”

章环儿早就在打量着这座阁楼。只见它虽然看似冷清,但并无闲杂人等的骚扰,倒很是符合她喜欢清静的性子,不由点头笑道:“此处甚好,有劳公公费心了。不知皇上何时才会见我?”

小太监头也不抬,仍旧恭敬无比地说道:“回章姑娘的话,皇上正在处理国事,暂时不会有空。请姑娘自行歇息便是,等皇上空了,自然会派人前来宣召。”

章环儿微微皱了皱眉头,真切体验到了世俗界身份上严格的等级差异。那小太监口口声声说着皇帝“召见”,等于是将她置于相当低下的地位,仿如毫无身份可言的普通凡人女子,只能坐等着身份高的人临幸,自身却毫无自由。

她自从修炼有成之后,便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角色,后来就算因为故友的请托而来到世俗界,却也从未受到过任何贬低和委屈,哪怕在祁玉面前,两人也是平等的关系,并不因为名义上的师徒身份而有任何不同。没想到到了这皇宫之中,她却从云端栽了下来,从俯视别人变成了仰视别人,这身份上陡然的转换令她颇有些感到不适。

但她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公公,你就放心吧。没有陛下的召见之前,我会一直在这儿等着的。”

那小太监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在宫里待了不少年头,心眼儿一点都不比别人少,否则也不可能成为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章环儿一瞬间的情绪变化自然不可能瞒得过他,但随即却又变得若无其事起来,这份本事令他颇有些感到佩服,愈发肯定了心中认为章环儿此人绝不简单的猜测。

他的态度于是更加恭谨了,腰也弯得更深了一些,说道:“章姑娘请进去休息吧,奴才这就去禀报皇上,顺便看看皇上的意思,或许一会儿就召见您了也不奇怪。”

章环儿点了点头道:“公公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太监这才放心地转身走开了去。

见小太监已经离开,她收回了眼神,看了看眼前这暂时的栖息地。方才跟小太监的一番话令她原本愉快的心情蒙上了一丝阴影。若是在这个地方,所谓的体会人生却令她平白无故矮人一截,那这么做是否还值得就很有些令人怀疑了。

第拾肆回 深宫斗祸及无辜人(肆)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章环儿还是耐着性子留了下来。

到了她这种层次,视凡人如蝼蚁,难道一只大象会去在意一只蚂蚁对自己的态度么?

华恩阁外,早已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在恭候着,此时急忙迎上前来,恭声说道:“奴才等见过姑娘。”

她扫视了四人一圈,点点头道:“你们就是在这华恩阁中伺候的人?”

为首那宫女便说道:“回姑娘的话,奴才等本是在擎坤宫中伺候的,只因姑娘要来,德公公特意派奴才等来,专门伺候姑娘。”

她微微一笑,对这些人情世故十分了然,便也没有推辞,说道:“既如此,今后怕是咱们就要相处一段时间了。我刚刚进宫,对宫里的规矩什么的并不是太了解,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们可要记得提醒我。”

四人面面相觑,还是那为首的宫女说道:“奴才等不敢当。服侍姑娘本就是奴才们份内的职责。”

章环儿抬脚向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一个人清静惯了,平日最不喜有人在面前跟前跟后的。今后在这华恩阁里,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前来烦我。若是有什么需要露面的事情,你们派人跟我出去就是。”

四人又是一愣,进宫这么许久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别人若是受到如此破格的待遇,谁还不乐昏了头?偏生这个女人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似乎根本不明白这样的特殊待遇究竟意味着什么,出奇的淡定。

而且,她也并不像其他一步登天的人一样,总喜欢对身边的人颐气指使,仿佛不如此就显示不出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

这一点便迅速俘虏了几人的心。原本他们只是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子有着极大的好奇心,想要见识一下能够令皇帝如此破格对待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却更加多了几分亲近和尊敬,本来只是奉命前来侍奉的,现在却多少多了几分真心。

齐齐应了一声,他们便簇拥着她向里走去。而在这之间,章环儿也问出了几人的名字,那两个宫女名叫翠碧和翠烟,而两个太监则一个是小宏子,另一个是小安子。

华恩阁中已经被彻底清洗了一番,窗明几净,一点也不像是久未住人的模样。章环儿扫视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身为拥有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的修仙者,打扫清洁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她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却无法忍受脏乱差的环境。

几人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也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知道这初见面的第一关,他们算是过了。否则若章环儿不满意他们的服侍,将他们送了回去,那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难以想象的严厉惩罚!

此时,方才那在旁偷窥的女人却已经来到了玉坤宫。

玉坤宫里,一个看似四十上下的女人正悠闲地品着茶。她虽然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只是为了掩饰岁月的痕迹,脸上的脂粉浓了些,眼角还是露出一丝细细的皱纹。她便是当今皇后,皇帝还未登基前的原配,如今已经快要五十岁了,却仍驻颜有术,看上去足足比实际年龄小了十几岁!

但毕竟还是不年轻了,再怎么化妆也比不上年轻妃子们的青春天然。看到女子缓缓走进来,她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嫉妒,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表情十分的平静。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女子缓缓下跪道。

皇后并没有阻止她,而是等她完全跪了下去,跪得严严实实之后,才貌似慈祥地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了,何必如此客套?荣妃快快请起吧。”

荣妃低着头,微微冷笑了一下,眼角露出一丝嘲讽之意。然而一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却又立刻恢复了温柔娴淑。

“多谢娘娘。只是礼不可废,臣妾既然身为臣子,便当依礼而行,严守上下、尊卑之别才是。”她笑着说道。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对身边的宫女说道:“快给荣妃娘娘看座。”

宫女急忙端来了凳子,荣妃侧着半个身子坐下,又再次谢过了皇后。

皇后看着她道:“荣妃妹妹今儿个怎么有空上本宫这儿来?莫不是有什么好事要叫上本宫?”说着,自己倒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荣妃笑道:“臣妾能有什么好事?哪次不是皇后娘娘有了好事,然后好心叫上臣妾?皇后如此关爱臣妾等后宫之人,我们都感激在心呢!平日里总琢磨着该如何才能报答皇后娘娘,却苦无机会。正巧,臣妾听说了一件稀奇的大事,就赶紧来告诉娘娘您,也好让您提前有个准备。”

皇后前面听着还有些像话,但越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对,此时不由眉毛一挑,问道:“哦?是何大事?妹妹说来听听吧。”

荣妃微微一笑,道:“方才臣妾来的时候,正巧碰到皇上身边的小顺子正领着一个女人往擎坤宫走去,娘娘可知道此事?”

一听事关皇帝,皇后的眼神立刻戒备起来。她虽然在皇宫里广布眼线,但毕竟消息的传递需要一定时间,因此此时还未听说此事。

若荣妃说的都是真的,那可真就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了!皇宫里虽然美女如云,三宫六院多的是女人,但她们都是按照规矩,从秀女开始一步步走上来的,皇帝在不选秀女的日子按理是不能带女人入宫的,这与祖宗礼制不合。不过整个后宫都是皇帝一个人的,就算他要带什么人进来,旁人也无法干涉,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然而当今皇帝却并不是个贪图女色的人,在性@事上颇为节制,从来不曾听说他会为了某个女人而改变自己的做事原则,甚至打破祖宗规矩!

皇后的一颗心顿时揪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追问道:“这是真的?妹妹你没看错?”

荣妃摇了摇头道:“娘娘,宫里的姐妹虽多,但能够有资格乘坐步辇的却没有几个,这几个人臣妾自然都是认识的,可以肯定当时步辇上坐的并不是其中任何一个。”

皇后的心顿时沉了下去,低沉着声音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事前可曾听到什么风声?”

荣妃也不掩饰,直截了当地说道:“不瞒娘娘,臣妾还真就听说过那么一点儿风声,这才想到要来跟娘娘您说说,只是没想到皇上的手脚会这么快,臣妾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人便已经进宫来了!”

说完,她便将听到的有关章环儿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却隐去了其实章环儿的进宫她在皇帝耳边也没少说好话。

皇后的表情随着她的叙述一点一点暗沉下去。虽然她现在还是六宫之主,但早已人老珠黄,皇帝也很少到她的宫里来了。而这荣妃却不同,前年才进的宫,但却已经爬上了妃子的位置,可见其手段的高超。而这两年来皇帝对她的宠幸并无减退,因此会有消息她比皇后还早知道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皇后的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却不是拈酸吃醋,而是处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这个后宫里已经够多人了,实在不需要再增加一个来添乱。另外,皇帝若真是对那个女人破例至此,恐怕那个女人会是自己当上皇后以来最大的威胁,不能不谨慎对待!

这样想着,她便缓缓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女人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皇上也真是的,怎能将这种女人往宫里头带呢?”

荣妃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呢,娘娘。臣妾虽然进宫的时间稍晚,却对宫里的规矩不敢有丝毫触犯,这种事情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当行径的范围,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也只有来找您了。”

皇后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这是想把自己当枪使呢!然而遇上这种事情,即使她明知是被人利用也只能认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对自己的影响,其他的都只能以后再说。

于是她勉强笑了笑,嘴上说道:“妹妹,这种事情,你没有办法,本宫难道就有了吗?皇上毕竟是一国至尊,他想要做什么,我们后宫都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实在是没有理由和权利干涉啊!”

荣妃对她的口不对心十分清楚,面上却露出失望的神色,道:“娘娘也这么说吗?那看来是真的没办法了。只是臣妾实在担心,万一那个女人将皇上彻底迷惑了,一皇上对她的迷恋,将来这后宫里岂不是乱了套?”

她这话一针见血,正好插在了皇后的要害,以至于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整张脸都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