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看着于南:“你哥是有喜欢的人了啊?”

“这个我不不知道,我哥的事,我管不了。”于南没想到阿嬷会问到自己头上来,赶紧摇头否认。他从他哥对说媒这件事态度觉得,他哥说先还债再谈婚事不过是借口,实际上他现在根本就没心思去交女朋友,他心里有人了,而那个人,是阿海。

事实是,于路本人对说媒这件事就很反感,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要结婚就要找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够靠相亲去结婚,结婚又不是为了找个人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找个老妈子来照顾自己,更不是找个管家婆来管自己,是要找个自己真心实意喜欢、能一起过日子的人。

于路进了厨房,阿海问:“谁来了?说什么?”

于路看着阿海:“呃,没什么,一个邻居来串门。”

钟彦宏抓了几颗瓜子在手里,晃悠着进了厨房,看看被蒙在鼓里的阿海,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我说于老板,人家给你介绍女朋友,你好歹也见一见啊,才知道喜欢不喜欢。”

阿海听见这话,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着钟彦宏,又看看于路,于路尴尬地说:“钟老板你别乱说话,我不会去相亲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老土的办法找老婆,作为男人也太没本事了。”

阿海脸上神色略显复杂:“有人来给你做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于路也没好意思看他,他觉得相亲是件难为情的事:“就是隔壁的一个阿嬷说的,我没答应。”

钟彦宏继续说:“我看那个老阿嬷也太没见识了点。像于老板这样的青年才俊,长得好,又有本事,还用人介绍女朋友吗,还说什么过两年年纪大了,找不到合适的姑娘。她不知道男人越老越有魅力,男人娶老婆,最大的问题不是年龄,而是money!阿海我说的对不对?”

阿海说:“厨房里油烟多,钟老板还是出去吧。”

钟彦宏赖着不走,笑嘻嘻地说:“其实于老板,每个男人都最想娶一个糟糠之妻,在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就能够陪在身边,这个人不嫌弃他穷,不嫌弃他丑,对他始终不离不弃,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这样的人,你才愿意心甘情愿为她付出一切,你说是不是?”他说完这话就走了。

钟彦宏这话简直说到了于路的心坎上,他一直希望有个女人能够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出现,陪伴他度过人生的低谷,这样最容易看到人心。然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那个女人没有出现,倒是阿海出现了,他帮助自己一步步走出泥淖,步向人生的坦途,可以说,没有阿海,就没有他的今天。所以他对说媒这件事相当反感,总有点别人来坐享其成的感觉,怎么可能会有真情?

于路想到这里,不由得看了一眼阿海,如果阿海是个女的该多好,自己就拼命去追,把他追来当老婆,一辈子都宠他爱他,敬他护他。

阿海正好抬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阿海的眼神非常温柔,也带着一点宠溺,于路第一次与他对视感觉到心跳有些加速,他有点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避开了与他对视。

阿海问:“想找女朋友了?”

于路连忙摇头,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哪里有功夫去想那些。”

阿海沉默了一会儿,说:“帮我拿一块牛肉出来,要肥瘦相间的。”

于路赶紧跑去拿牛肉:“我来切吧,要切成薄片对不对?”

“我来杀,你去准备电磁炉和锅子,差不多可以吃饭了。”阿海说。

于路说:“好,我马上去准备。”

于路去洗锅子,突然听见于冰在外面哭,他赶紧跑出去:“怎么了,阿冰?”

于冰站在院子里,哭丧着脸:“阿荣打我。”

“别哭。他为什么打你?”于路皱起眉头,阿荣是罗俊生的儿子,比于冰大两岁,以前倒是经常在一起玩的。

于冰抬起胳膊擦着眼泪:“他抢我的鞭炮,还骂阿伯是骗子和强盗,骗他家的钱,说我们全都是坏人。我就打他,但是我打不过他。”

于路走过去,抬手替他抹掉了眼泪:“那以后就不要跟他玩,也不要随便和人打架。”

“他骂阿伯!”于冰为这个事非常愤愤不平,虽然不知道骗子强盗具体是什么,但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阿海站在厨房门口:“以后阿海叔叔教你打架,谁骂你阿伯就打谁。”

于冰说:“好!”

于路看着阿海:“你怎么教孩子的呢?”

“骑到头上撒尿了,还忍吗?”阿海说着转身进屋去了。

钟彦宏站在堂屋门口嗑瓜子:“阿海说得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于路虽然觉得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了,必定是要还击的,但他还是觉得阿海和钟彦宏都属于妥妥的暴力分子。他仔细检查了一下于冰身上,没什么损伤,便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准备这事就这么了了,小孩子打架,不是常有的事么。

还没进屋呢,何娟就牵着她儿子阿荣气冲冲地找上门来了:“你看你们家怎么教孩子的,这么小就知道打人,下手还这么狠,不好好教育,以后就是个杀人犯!”

于路站住了,赶紧叫一声:“嫂子,过年好!”

何娟没好气地说:“好什么好,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你家于冰打的,我儿子的脸都给打青了,大过年的,第一天就被人欺负,你们全家都骑到我们头上去了!”

于路说:“嫂子,小孩子打架这是常事,不用这么夸张吧。阿冰比阿荣还小呢,怎么会是他欺负阿荣?伤在哪儿了,我看看,给他擦点药就行了。”

“打的不是你儿子,所以你不心疼,你看看这伤!你们一家子不能这样,从大的到小的都欺负我们。”何娟的情绪看起来非常激动,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

于路皱着眉说:“嫂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怎么欺负你们了?小孩子打架,我家阿冰也是挨了打的,不能因为他脸上看不见伤,就说他没被阿荣打,他刚才还跟我哭呢。”

何娟嚷嚷起来:“我管你那么多,现在是你们打伤了我们,那就要赔钱,不能就这么算了!”

钟彦宏站在门口,张圆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何娟。

“多少钱?”阿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

何娟说:“五千!”

钟彦宏“噗”一声笑了出来。

于路知道何娟这是在发泄罗俊生交学费学做菜的不满,便说:“嫂子你看这样好吧,我这里有一百块钱,你给孩子拿去买点药擦擦,多的就给孩子买糖吃了。”

何娟不依不饶地说:“一百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五千块,一分不能少。”

钟彦宏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你当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说要多少就多少。要五千块可以,赶紧带你儿子去验伤,拿了验伤单来,不够五千块的,我保准把他打到值那个费用。”

“钟老板你别闹行不?”于路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钟彦宏,他知道何娟这是无理取闹,便说,“嫂子,我知道你家里最近事情多,心情不太好。但是大过年的,这样闹得叫别人笑话,我替我家阿冰跟阿荣赔礼道歉了,这事就算了吧。”

何娟一听这话,就朝于路啐了一口:“呸,你们讹我们的钱就不怕人笑话了!赚这种黑心钱,也不怕吃了穿肠烂肚!”

于南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再这么说,别怪我不客气!”说完拿了一把大笤帚,就去赶人,“滚,泼妇,不要脸,大过年的跑到别人家来闹事。”

何娟一边跳一边骂:“打死人了,快救命啊!”

于路赶紧喝住弟弟:“阿南你别闹行不行?”

何娟这么一闹,隔壁不少邻居早都出来了,大家都站在院子边上看热闹,爱看热闹是人之天性,更何况是吵架这种事,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听八卦。

阿海面色森寒地走到院子里:“我五千块卖一道菜的配方,明码标价,罗俊生自己愿意跟我学,这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要觉得我是骗子,那你们就是自愿上当的蠢货,这有什么好再讲的?讲出来也只能让你们自己更丢人。”

何娟流着眼泪大声哭诉:“你就是个骗子,骗走了我们几万块钱,你这个强盗、骗子!还有你,于路,你害得我们阿芬跳楼,你这个不要脸的,勾引有夫之妇,害得人家差点家破人亡,你要遭天谴的!”

于路如遭雷击,眼前发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勾引阿芬,害得她跳楼?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于路推测过罗玉芬两口吵架的原因,可能是黄建功疑神疑鬼到自己身上,但是断然没有想到,这个罪名会直接栽在他头上,还说什么勾引,简直是太荒谬了!

何娟说:“阿芬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想狡辩吗?”

于路忍住伸手抽她的冲动,咬紧了牙关:“那你就把阿芬叫过来,我要当面跟她对个清楚!我于路别的本事的没有,但做过的事绝对敢作敢当。要是阿芬真的和我有什么,我现在就被雷劈死!要是她和我真有什么,他妈的黄建功还能碰她一根手指头?还会逼得她跳楼?自从她嫁给黄建功,我跟她单独见面的次数只有一次,那是你们和黄建功合伙拆了小吃街,我不能摆摊,阿芬过来替她哥和她男人跟我道歉,话还是在路上说的。她跳楼那天在我店里参加同学聚会,全班同学都可以作证,我跟她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这就是你所谓的我勾引了阿芬?操你妈的,你们一家子都是要钱的鬼,把她当成了摇钱树,逼死了她还往她身上扣屎盆子!你们就是这样做娘家人的,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连畜生都不如!滚,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我就抽死你!滚!”于路暴喝了一声!何娟吓得打了个哆嗦。

周围邻居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于路和罗玉芬的事这岛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要不是罗家人贪着黄建功的二十万彩礼,李秋莲以死相逼让女儿嫁过去,罗玉芬最后怎么会被逼得跳楼?如今居然还说罗玉芬跟别的男人有染,姑且不论这不是事实,就算是事实,作为娘家人,会当着这么多外人面说吗?这都是什么娘家人,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难怪阿芬要跳楼。

何娟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女人,这个时候说的话,完全就是自取其辱,给自己家里招黑。罗俊生铁青着脸从屋里出来了:“闹什么闹,赶紧给我死回来!蠢货!”走过来,伸手给了何娟一巴掌,然后拖着回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摇着头,无奈地叹着气走了,于路也没精力和大家打招呼,他气得急剧地喘息着,刚才那瞬间,肺都要被气炸了。

钟彦宏发现到八卦,小声地问阿海:“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八卦?黄建功的老婆和于老板什么关系?”

阿海没好气地说:“青梅竹马,棒打鸳鸯。”

“我靠!黄建功的老婆跳楼,跟于老板有关?”

阿海横他一眼:“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听起来是个很可怜的女人,黄建功外号黄疯子,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最爱争风吃醋,心眼又小,有严重暴力倾向,是个女人都受不了他吧。以前他跟我的一个朋友同时看上一个坐台小姐,小姐不都是谁有钱跟谁,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结果这就惹恼了黄建功,他将那女的踢得脾脏破裂。后来那女的都没敢在这里待,养好伤就跑到外地去了,没敢再回来。”钟彦宏说起黄建功的劣迹,就忍不住摇头叹息。

“畜生!”阿海吐了两个字。

钟彦宏换了话题,对阿海说:“你那菜谱才卖五千块一道?也太亏了吧。”

阿海不回答他:“都准备好了,吃饭了。”

于南垂头丧气地说:“以后都不想回来了,这个鬼地方。”

“为什么不回来?我行得正坐得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于路眼睛赤红,还处于盛怒状态。本来还想跟罗俊生打听一下罗玉芬的情况,现在这样子是不用说了,两家彻底撕破脸了,只可惜了罗玉芬,希望她能够早点好起来,早日摆脱那个泥淖。

阿海拍拍于路的肩:“好了,没事了。吃饭吧。”

于路说:“明天咱们上一趟市里吧,我带你去做检查,顺便看一下阿芬。”

阿海说:“看阿芬可以,做检查就算了。”

钟彦宏说:“大过年的,你们都没出门给人拜过年吧,第一趟出门就去医院,晦气不晦气啊?”

于路想了想:“要不明天去耗子家拜年吧。”于路有两个姑妈,此外跟别的亲戚就没什么来往了,舅舅姨妈们早就在他妈出嫁的时候就断了来往。

钟彦宏顿时喜出望外:“好啊,就去他家拜年!我也一起去。”

本来过年该高高兴兴的,结果被几个不速之客这么一闹,把喜庆的氛围全都赶跑了,于路怀疑自己回来过年这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好在中午的火锅还是很美味,虽然因为不能初一杀生,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主要以素食为主,荤菜只有牛羊肉、肉丸子和阿海自己加工的蟹棒,但由于汤底实在太过美味,普通的食材也变成了珍馐佳肴。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只有于路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点。

钟彦宏吃了午饭并没有马上走,因为阿海还在给他做佛跳墙,直到吃完晚饭,佛跳墙才做好,钟彦宏坚持回去了,约好第二天上午在对岸码头等他们,一起去给刘浩洋拜年。

于路对阿海说:“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还积极?”

阿海说:“本来就是。”

“为什么?”

阿海说:“你去问他。”

于路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摇摇头不说了。等于南和于冰都睡了之后,于路依旧了无睡意,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心里乱糟糟的,无法平静,揣了瓶酒跑到外面去吹风。

夜晚的海风很大,海浪冲击着岩石,像击鼓一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鸣响着,海面上一片苍茫漆黑,看不见任何东西。于路打开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被辣得猛咳起来,他拿的是今天钟彦宏带来的一瓶白酒,也没看多少度,入口火辣辣的,至少得有四五十度了。

酒入愁肠,变得苦涩起来,于路伸手捏了一下鼻子,控制住将要崩溃的情绪。虽然早已体会过了人生的无常,但是这种事接二连三发生,还是不能像没事人一样坦然接受。

“一个人喝闷酒,我陪你。”阿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挨着于路身边坐了,拿过于路手里的酒瓶,喝了一口,“52度五粮液。”

于路苦笑了一下:“你对酒还有研究?”

“以前用这个做过料酒。”阿海说。

于路的心不知道怎么就漏跳了一拍:“你想起来了?”

阿海说:“想起很多跟做菜有关的事。”

于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你要是想起来自己是谁了,应该马上就要回去了吧。”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从常理上来说,阿海能想起从前的事,是值得高兴的好事,但是他却觉得难受恐慌,生怕他跟来时那么突然地又走了。他从阿海手里拿过酒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还是火辣辣烧喉的感觉,辣得他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这种感觉很过瘾。

阿海叹了口气:“不知道,你要是留我,我可能不会走。”

于路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有他的家人、朋友甚至是爱人,自己怎么留他?靠海霸王的一半股份?说不定人家本来是个顶级名厨,有个饮食王国呢,海霸王算什么?想到这里,于路又喝了一大口酒。

阿海拿过酒瓶,自己抿了一小口:“白酒不是你这么喝的,容易醉。”

于路说:“不会。”说着打了个饱嗝,一摸脸,已经烧了起来,烈酒到底还是不一样。

阿海说:“你心情不好,因为阿芬的事?”

于路垂着头,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间:“也不全是。”

“那还为什么?”

于路抬起头,抹了一把脸:“这社会太现实了,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人家看我就跟一团烂泥一样,我喜欢的女人因为钱嫁给了别人;他们后来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女人,瞎子还是瘸子来着?说人家不嫌弃我穷;我现在稍微好一点了,人家跑来跟我说,要找个女人来替我持家管钱。我操他妈的,我有钱了,就有人愿意来帮我管钱了!全都是看在钱的份上,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除了钱,真情就他妈一钱不值!要不要这么恶心,这么现实啊!”

阿海抬起手,放在于路背上,轻拍着安抚他。

于路吸了一下鼻子:“我也想像钟老板说的那样,有个人在我最困难最需要的时候陪着我一起度过,而不是看着我有钱了,就都朝我奔过来了,这让我怎么去相信她的真心?可是一个都没有!”

阿海说:“我难道不算?”

于路扭头看着阿海,无奈地笑:“我今天还在想,你要是个女的多好,我这辈子就非你不娶了。”

阿海突然凑近了于路的脸:“其实不是女的也可以。”

于路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他感觉到阿海在逼近,因为他的气息都喷到自己嘴巴上来了,但是他却忘了闪躲,只是愣愣的顿在那儿。

阿海凑过去,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于路的唇,轻轻地吮吻了一下他的唇瓣,然后用舌尖轻叩他的牙齿。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糊涂了,于路不仅没有闪躲,反而启开了牙关,阿海伸手托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第32章 欲擒故纵

阿海的舌头探进于路的口腔,追逐着于路的舌头,经验并不丰富的于路无意识地闪躲着,阿海只好舔过他的上颚,引得他一阵战栗,身体发软地往阿海身上靠去,意识也渐渐沦陷。

就在完全沉沦的边沿,于路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他和阿海,两个男人,怎么能这样,这是不对的。他用力推开了阿海,猛地起身,退了一大步,背部撞在了一块岩石上,疼得他牙一呲,但是他没有停留:“对不起,我喝多了,我要回去了。”说完转就跑。

阿海猛地起身去拉他,但是没有拉住:“于路!”脚下响起“叮叮咣咣”的声响,是他将酒瓶子踢倒了,阿海顾不上酒瓶,慌忙拿出手机开了手电模式去追于路,于路说要回去,结果往那头跑了,那不是离家越来越远吗?

于路脑子里一片混沌,脸上也烧得发烫,他肯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和一个男人亲嘴呢,简直是乱了套了,这个男人还是自己家的厨师,他的师父,他最依仗的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这以后还有脸面对吗?

于路跑了一路,结果发现自己跑到海边上了,下面就是飞溅的海水,还落到他的裤子上、鞋子上,他蹲下去,捧起海水扑在自己脸上,大力喘息了几口,冰冷的水让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然而依旧心乱如麻,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他爸就死于酒醉,现在自己也要被这酒给毁掉了,从今往后,他发誓再也不喝酒了!于路懊恼地拍打着水面。

阿海焦急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来:“于路,于路!你在哪儿?”

于路赶紧把自己缩在一块岩石后面藏起来,他现在哪有脸见阿海。阿海听着呼啸的风声和不绝于耳的海浪声,却看不见于路的人影,心急如焚:“于路,你赶紧回来,别在外面,太黑了,又冷,太危险了。”

于路被寒风一吹,身上那点燥热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此刻寒气沁骨,脑子也清醒起来,这算怎么回事,自己总不能像个女人一样一直躲着,简直是太没有担当了,这只是一时冲动,做错了,就要勇敢认错,不然以后都没法面对阿海了。他深吸了口气,从岩石后出来了,阿海已经走到别处去了,他再次用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努力清醒一点,鼓足勇气:“阿海,我在这。”

阿海打着手电匆匆跑回来,看着湿漉漉的于路,心里一慌:“怎么了,掉水里了?”

于路慌忙看阿海一眼,赶紧垂下眼帘:“没有,洗了个脸。对不起,刚才的事是我喝多了,一时糊涂,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没发生过,就这么让它过去吧。”于路一边说一边迅速地摆手,似乎急于将这一页揭过去。

阿海站在那儿,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于路,其实我…”

“阿海!”于路迅速打断了他的话,“让它过去,好不好?以后不要再提了,行吗?”

阿海听着他语气里的恳求和紧张,微叹了口气,本以为至少挑明自己的心意,没想到这也不行,闭了下眼,点头:“好吧。上来,回去了。”说着伸出手给他,想拉他上来。

于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那只手,自己爬了上去,然后匆匆往前走。阿海走在他身后,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看着他走上了回家的路,想起刚才的酒瓶子,倒回去,看见那瓶酒已经倒得差不多了,他将瓶子捡起来,抹了一下瓶口,然后喝了一小口酒,仿佛于路留下的气息、唾液和温度,都还残留在那儿一样。

阿海回到家,于路已经关上灯睡了,阿海站在他的卧室门口,轻敲了一下门:“于路,你洗脸了吗?”

于路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仿佛躲进了最坚实的壁垒里,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洗了。”

阿海关上堂屋的灯,回自己房间了。于路伸手按压住怦怦狂跳不能平静的心,心里沮丧得要死,本来是想理一理愁绪的,结果怎么反而越理越乱。今晚看样子是别想再睡了,他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将脑袋也埋进去,让自己不去想这个事,千万不能再去纠结这件事了,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他在心里冲着自己大喊。

然而一闭上眼,还是阿海,满脑子都是阿海,自己是喝多了犯糊涂,但是阿海肯定没有,他刚才想说什么,他之前还说什么了?停!不要去想了!于路喝令自己不要再去钻牛角尖,再钻就出不来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阿芬的病情怎么样了,探了病,让阿海去做个检查吧,停!又到阿海了,换一个,想别的!明天去耗子家拜年,钟老板接他们过去,耗子和钟老板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该不会,该不会他们俩有什么吧,男人和男人也能那什么吗?那自己和阿海…停!又到阿海了!

于路懊恼地坐了起来,用力揉了一把脸,自己这是魔障了,要出不来了,他深吸了口气,复又躺下,将于冰搂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数着绵羊,让自己放松下来。这一夜,于路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数了几千只绵羊,到底还是睡着了。

早上于冰早就自己起来穿衣下床去玩了,于路裹在被子里睡得人事不省。八点半,于南再次进了他哥的卧室:“哥,起来吃早饭了,今天还要去拜年。”

于路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头发蓬乱,满脸胡子拉碴,黑眼圈赶上熊猫了,他耷拉着脑袋:“去谁家?”

于南意外地看着他哥:“哥你糊涂啦,昨晚没睡好?说好了今天去浩哥家的啊。钟老板已经打电话来催过了,让我们早点过去。”

于路打了个激灵,猛然想起来没睡好的原因,整个人都蔫了,他又倒回床上,蒙上被子:“我还没睡醒。”

于南笑起来:“哥,你现在都快赶上阿冰了。”

于路说:“好了,我知道了,马上就起来。”

于路实在不知道怎么去见阿海,肯定无比尴尬吧。他磨磨蹭蹭着不愿意起来,到底还是爬了起来,因为阿海在门口说:“老板,等你吃饭了。”于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还好还好,他还是管自己叫老板,没有叫名字,说明他已经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于路努力使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好,就来了。”

于路将自己收拾好,洗了头发,刮了胡子,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但是两只大黑眼圈出卖了他,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笑脸,鼓足勇气出来了。大家都在饭桌前吃饭了,阿海煮的三鲜粿条汤,放了瘦肉、猪肝、猪小肠,还有木耳、生菜和枸杞等做点缀,看起来非常鲜美。三鲜的佐料是需要新鲜的,于路看了一眼碗里的粿条:“你早上还去市场买肉了?”这话是问阿海的,并没有看着他说。

阿海抬头看他一眼,于路的两只耳朵还带着红色,在晨光的照射下呈现出半透明色,心情不由得好了一点:“嗯,很早起来了,去了趟菜市场。”

于路低着头默默地吃着粿条,于南不知道他哥和阿海之间暗潮汹涌,于冰显然已经忘记昨天和人打架的事,一边吃,一边还把玩他的擦炮。于路也没心思去管,于南将他的擦炮拿走了:“赶紧吃早饭,别把鞭炮弄到碗里去了。”

于冰被没收了鞭炮,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把玩,简直就是个患多动症的小孩,就是没法专心吃饭。于路不敢看阿海,便瞥着于冰,伸手将于冰的红包拿走了:“你昨天的红包呢,都没给我,放哪儿了?”

于南说:“我给他收起来了,放在条桌的抽屉里。”

“哦,一会儿都给我。”于路说。

于冰嚷嚷起来:“那是我的钱!”

于路说:“知道是你的。阿伯给你收着,然后给你去交学费,好不好?”

于冰听说交学费,赶紧点头:“好。”

吃了饭,于路收拾了一些礼品,准备提着到刘浩洋家去拜年。阿海收了一些干货,交给于路:“这个也带去。”

于路看了一下,都是做佛跳墙的原料,昨天晚上钟彦宏提着佛跳墙走的时候,于路念了一句“耗子帮了我们那么多的忙,还没好好请他吃一顿佛跳墙呢”,阿海就说明天过去他家现做。

出门的时候,阿海将所有的东西都提在手里,于路看了一眼,也没跟他争,要换平时,一定要自己拿一些的。

他们这边的习俗,是年初二出嫁的女儿回娘家,于路的两个姑妈都已经是当外婆的人了,初二要接待自己的女儿女婿,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拜年,要等于路先去拜过年了,她们才会过来他家吃一顿饭,因为他是晚辈。所以于路家今天是没有亲戚来的。